让我们脱离一切虚伪空洞的学识——对于前面两个演讲的附录

三 让我们脱离一切虚伪空洞的学识——对于前面两个演讲的附录

在1701年〔1〕所做的第三个演讲,可以看作是前两个演讲的实践方面的一个附录。其论点是“如果我们要用真正的而不是虚伪的、坚实的而不是空洞的学识来修养自身的话,那么在学问的社会就应该远离一切蒙骗”。他指出,在学问的共和国里需要过的是一种正义的生活,并谴责了三种人,一种是主观任意的批评家,他们不公正地向学问宝库索取贡赋;第二种是宗派顽固分子,他们阻碍了学问宝库的增长;第三种就是学术骗子,他们在他们对学问宝库的贡献上弄虚作假。〔2〕

[论点]

如果我们要用真正的而不是虚伪的、坚实的而不是空洞的学识来修养自身的话,那么在学问的社会就应该远离一切蒙骗

在至大至善的上帝所赐予的无限福祉中——它们从黑暗的虚无里创生并展开于世界之光中,你们谁如果用自己的精神正确地思考的话,他就会承认,其中再没有任何事物比人类心灵的自由意志(liberum arbitrium)更为灿烂和伟大了,这是从上帝的无限的善而来,并由上帝允诺和赐给人类的。这确实是一份无比丰厚和高贵的礼物,因为其他一切创造物都是各自的本性的奴隶,而只有人可以命令自己的本性。地球永恒地处于自身的重量平衡之中,既不左摆右晃,也不摇摇欲坠;〔3〕海洋毫不停歇地为浪涛激荡,但却从不逾越自身的界限;太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持续它的工作,从不偏离半分,也从不停歇片刻;大地每年都按时返绿,按时收获,唯雄狮不减其胆,野兔不壮其志,〔4〕虎不去其凶残之性,牛不弃其驯顺之习。然而只有人是其所要,成其所欲,为其所喜。〔5〕同样,既然人类的始祖亚当是上帝根据可敬的大马士革的原型创造出来的〔6〕,那么我当然也相信,如果被称为世界的万物之宇宙有感觉的话,既然他规定所有创造物都要顺从其自然本性,却将人类看作他自己的管理者和主宰者,既然人类从本性上来说就具有这种自由,那么他当然也承认,人即使不是,但也几乎就是他自己的主人。〔7〕然而不朽的上帝还规定,人的本性也是他自身的奴隶,正如其他创造物一样!因为由于人类生来就是要正确运用他的理性,假如人类的自由意志受到约制,那么他追逐正义会比日月星辰围绕其轨道运行还要坚贞,在生活的谐定(constantia)上会比地球自身的持存还要稳固,在坚持人类法和神圣法的目的上会比海洋为海岸所包容更为虔敬,他将创造出与人的成长时期相合相应的德性硕果,即青年人要节制(temperantia),成年人要刚毅(fortitudo),老年人要审慎(prudentia),而人在整个一生都将坚持不懈地追求正义;他将永远不会为情欲而丧失人性,也不会因陷于贪欲而变成无理性的动物,像是中了女巫喀耳刻〔8〕的蛊毒一样。实际上,人类精神的自由抉择是一切恶的源泉〔9〕,也是人类承受的所有衰败、毁灭以及任何灾难的原因。所以,由于自由意志的滥用,人类用他的智力将一切本来无害的事物变成有害之物:搬运千钧巨石压于头顶,最终招致恶果;冒险航海以致船毁人亡;将铁刃磨得锋利,最后自己反受其伤;贪恋精玉美食从而招来饥饿,饱饮美酒因而思卧贪眠,为满足各种口舌之欲,因而早早地将自己送入坟墓;他处处自寻事端,败坏、毁灭自己的本性。〔10〕

但这些危害比起下面这些来说还是尚可忍受的,即他们滥用了学问研究,而学问研究之本来用途就在于纠正堕落的意志所带来的危害本身;不仅如此,他们还把精神的食粮和愉悦变成凶恶无情的毒药:这些事物本来要或单独或联合地发挥作用,以求培养精神的安宁,形成完美的习俗,但他们却仅仅从事物自身来搜刮操心的原因,并且他们败坏的心智犹如传染一样破坏了它们。如果我们用爱比克泰德〔11〕的话来说,这些人要么就是些虚伪的学者,要么就是仅仅具有空洞的学问。因为前者期望被视为学者,然而实际却并不是;后者尽管可以说是某种学者,然而他们的所有学问都不是为了培养智慧、精神的谦逊和人性,而是为了捞取空洞的虚名。〔12〕所以,为了避免这两种弊端,前途无量的青年学子们,你们既然倾心于追随真正有学问有智慧之人,就有必要在今天订立如下誓约:远离可能存在于你们身上的学问的社会里的一切蒙骗。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演讲的论点,你们要诚心聆听。

内在于人类精神中的一种无比巨大和无比强大的能力,就是使人与人在社会中相互协调(consociat)和相互联合(coniungit)的能力;所以不可能存在这样卑鄙、邪恶和不法之人,他浑身充满了邪恶的欲念,甚至都不会为了社会的利益而保留和爱护哪怕一点点正义,仿佛是燃烧后的灰烬,其中既保存不了也挑不出一点点尚存的火星。〔13〕这方面的证据就是在任何其他场合中都惹人憎恶的海盗和强盗们。就连他们也像信奉宗教一样,虔诚地遵循着他们的邪恶社会的法律,例如他们要各施其能、各尽其责地对付共同的危险,例如无论什么地方有困难都应当施以援手,例如战利品应该诚信无欺地在他们之间进行分配,等等。〔14〕有些学者跻身于学问的共同体之中,却搞起虚伪的或空洞的学问;他们是否神圣地维护和遵守了这个社会的法度,你们可以参照这方面的法律,并且按照法律所提供的标准来评判他们。

作为集体和社会的一员,法律规定人人都应该将其物品或劳动公之于众(conferat in commune)。所以,正如理性联系人类,语言联系民族,国家(respublica)联系公民,姓氏联系氏族,血缘联系亲属,利润联系商人,同样有必要以高水准的创作来统一各种善的艺术的作家们,有必要以对自然本性的研究来统一哲学家们。那么,那些从不将自己的任何东西公之于众、无所贡献,却用泰翁〔15〕的尖牙利齿抨击和诋毁他人的语文学家是服从这条法律还是对抗它呢?〔16〕他不把维吉尔列入英雄诗人之列,只是因为极具判断力的朗吉弩斯将西塞罗和狄摩西尼相比,而不把维吉尔和荷马相提并论;〔17〕然后他又挖苦西塞罗,雄辩术的高峰、精华和集大成者,说他与阿悉尼〔18〕相比虚弱无力且支离破碎,与加图〔19〕相比又显得可笑;他讽刺普劳图斯〔20〕的众神过着寄生虫的生活,泰伦斯〔21〕的家奴也卖弄哲学;他批评李维与卡里贾拉(Caligula)相比拖沓冗长;他讥嘲萨卢斯特与同一个大阿悉尼相比热衷于陈旧古老的语词,又批评奥维德的风格浮夸造作,以至于精致得令人生厌;他讨厌卢卡努斯〔22〕的夸张自满,公开羞辱马提雅尔〔23〕在三科〔24〕修养上就像一个可笑的小丑。〔25〕那些从不将自己的任何东西公之于众、无所贡献,却又诋毁他人智慧的哲学家是服从这条法律还是对抗它呢?他嘲笑柏拉图的作品不过是老太婆的寓言,指责芝诺空洞地许诺许多神奇之物,指责他好高骛远,自负高傲,一幅盛气凌人之像;〔26〕然后是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说他们无非肉欲俗人〔27〕,又称笛卡尔只是自然的劣等诗人,最后又将愚人、呆子、傻瓜、糊涂、迟钝、笨蛋和一窍不通之人〔28〕

所听到的所有愚蠢,都极端无耻地汇集在亚里士多德身上。那些从不将自己的东西公之于众、无所贡献,然而又要将古代医学和现代医学切成碎片的医学家是服从这条法律还是对抗它呢?在法学领域内,那些或者把阿库尔修斯〔29〕看作野蛮无知,或者认为库雅斯学派除了知道合法脱离父权〔30〕和遗嘱方面的铜式行为〔31〕这类司法程式之外,一无所知的法学解释者们又是如何呢?〔32〕这些人如果不是只想享受利益而不愿承受损失的合伙人(socium)又是什么呢?〔33〕所以,禀赋不凡的青年学子们,要流血流汗,竭尽全力,日夜劳作,勤奋著述,同时也要迎接挑战;那些不公之人对他人所作的批评,同样也会说给你们听;努力奋进吧,如果你要从事语文学(philologia),不要以挖苦的方式,而要正确地书写,以便避免他人的缺陷;如果你从事哲学,不要羞辱,不要诋毁,而要用理性,要从事物本身的论证来批驳他人的不足和失误。

此外,一个社会的本性就是讲求诚信。〔34〕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才进而出现了法学家的那个公式:“身处良善必行良善”〔35〕(inter bonos bene agier);该公式的能力和功能就在于,使得任何应当都在法律上成为必然。〔36〕不朽的上帝!在商业社会中,合伙人之间是公正合作的,然而在学问研究领域却有人不公正?让这种恶远离你们,青年学子们,让它远离你们。推崇那些在这方面值得你们崇仰的作家;对于那些在这方面确有不足者,你们应该将其归于人类的缺陷,怜悯我们本性上的共同不幸。因此,禀赋卓越的青年学子们,在语文学的研究方面,你们应该追求普劳图斯拉丁语的美妙,欣赏泰伦斯的典雅,尊崇维吉尔的庄严崇高,仰慕西塞罗直如大河般汹涌澎湃、汪洋恣肆的演说激情〔37〕,学习维吉尔诗中那站在大石上的牧羊人〔38〕,要迎纳李维如牛奶般的丰富深厚,萨卢斯特的尖锐犀利〔39〕,采摘奥维德所描绘的花朵,崇仰卢卡努斯的勇敢尝试,赞美马提雅尔的箴言警句。如果你要献身于哲学,首先你要聆听柏拉图,聆听他谈论精神不死,谈论各种神圣观念的永恒无限的力量,例如关于众神,关于上帝,关于最高的善,关于涤除欲望的爱;并且要记住,他的名字是完全有权位于神圣之列的。聆听斯多葛学派吧,聆听他们如何庄重而严肃地讲授智者的恒定一致,你自己也会承认,他们是多么严格的,甚至可怕的德性守护者。去聆听亚里士多德,他在整个推理能力方面达到了何等高度,至今尚无人超越,后人所做的无非替他增加一些解释、论证和一些更为有用的示例而已;在雄辩术和诗艺上,他又传授了多么充满智慧的原理!你还应精熟他的无比权威的道德哲学体系;最后你会承认他的智慧的神奇。你应聆听德谟克利特,聆听他关于事物的起源,关于原子运动,关于感觉的极具真似性的思索;你将把他称为自然明灯。还应聆听笛卡尔,聆听他关于物体运动、精神情感和视觉感知方面的新颖而令人惊叹的探究;聆听他关于第一真理的沉思;聆听他如何将几何学方法引入物理学研究中;你会说他是一位前无古人的哲学家。〔40〕如果你将研究医学,那么就应该学习盖仑,学习他在疾病的命名方面有多么精确,学习他如何专注于症状观察,以及他在诊断方面如何正确,你会承认他是最伟大的医学家。〔41〕如果你要从事法学,那么就应该研习阿库尔修斯的《标准法注释书》,如果不是自他之后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复兴以及罗马史的发掘的话,我不知道在我们的法学领域内是否还会有什么比他更为伟大的人物诞生。因而所谓公正善意的评判也就意味着身处良善必行良善,使得在你身上能有认识和谅解他人之处。〔42〕

所以首先要力求认知;不要不明事因即下判断。因为一个力求认知真相的公正而善良的裁判官,在给任何人定下其应得的罪名之时,都会根据当事人自己在另外的场合中所作的勤恳表现对其有所补救和宽恕。〔43〕难道诚信不是同样也要求,对于那些你在私下里崇仰的作家们,你也应该在公众面前让他们得到应得的赞扬吗?〔44〕难道你暗地里对他人的著作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在公开场合却又对它们塌着鼻子不置可否?〔45〕难道这又是一种好的行为,当面给对方以虚伪的掌声,背后却又对他嗤之以鼻?诚信不能容忍这种尖酸的讥刺,也厌恶那些背地里的嘲讽。因此,如果你确知某个作家讲得很好,道出了真理,那么你就要小心,不要违背你精神的判断而掩盖他的成就;当你发现他在某些方面有所缺失、有所谬误或有所不逮,你也不应该任他在这条歧路上越陷越深,你应该尽你所能,用你的善意的言辞告知他的不足。〔46〕雅典人就用公众谴责来诅咒那些拒绝给迷途者指明道路的人,他们认为这种人是背弃人类社会的。〔47〕又有谁能容忍他的朋友将他的尚有明显错误的著述公开,在著作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就给他扣上谬误的帽子呢?正如自然的律令规定,人与人之间应该友爱相助,然而学者之间却否认这一点?充满希望的青年学子们,我们应该学会如何用人性的方式来教育别人;而那些辛勤耕耘于学问研究却不是为了对他人有所帮助,而是为了使他人惧怕的人,当然我相信在我们这个无比自由的学问国度,这种害虫是不会有的,他们应该被流放到最远的地方;〔48〕他们威胁说:

谁如果招惹了我(最好不要碰我,我说),

谁就会以泪洗面,整个城市都会高唱他的恶名。〔49〕

那么,如果一个人如此固执己见,以至于任何强有力的理性都不能改变他的看法,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有诚信,就是好人呢?“你说什么呀?”

“神经根植于心脏。”

“为什么这样?”

“因为几乎所有的古人都赞同这个观点。”

“固然正确;但如果你不反感的话,请解剖这具尸体。”

“可是这样做有没有必要呢?既然这一点我们没人怀疑?”

“虽然如此,可是如果你不讨厌的话,解剖它;因为我本性上严谨多疑,所以我对此仍然存有疑虑。因此,我请求你解剖它。”

“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为了顺从你的习惯,解剖吧。”

“看来我爱你真没爱错对象。〔50〕现在请你看看心脏。怎么样?你就像一个迷信的肠卜士,看着内脏大口喘气,面色苍白。”

“没有,完全没有。”

“那么请你给我指出神经是源于心脏的。神经纤维极其纤细,认不出来了?”

“肉眼是看不到的。用显微镜吧。”

“还是同样的结果。”

“不管,还是用它吧。”

“我担心这种光学工具会损害我的视力。”

“没有丝毫危险,不用担心。我们天天都在使用,也没有任何人因此而受到伤害。”

“看看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51〕

“现在看到什么了?看到神经植根于心脏了吗?”

“一点也没有。”

“我说得没错吧?〔52〕我不是说过,神经纤维过于纤细,所以你怎么都看不见。”

“听到了。”

“但是现在听我说。〔53〕请你观察大脑,不用显微镜,观察小脑上部的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松果腺,你看到了吗?怎么会没有呢?然后继续看,有没有极为纤细的线通过颈部?所有神经都从这里通过脊髓扩散到整个躯体。”

“是的,我也看到了。”

“如何?现在应该改变看法了吧?”〔54〕

“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小就有另外一种观点深深地印在我的精神里了。”

哦,以上帝和人类之名,这不是大白天把太阳从天空中吞掉又是什么呢?我请你们从你们的精神中驱走那种固执,要树立正直之人所固有的真诚。只要你们固执于某种意见,其他更为真似之物就不会向你们显现;实际上抛却陈见并不可耻,人也不是故意犯错。固执来自抉择,错误来自人类的自然缺陷。我希望你们不要踏入争强好辩之列,他们满足于对任何社会都有害的言词抗争:“你说是,我就说不;你说不,我就说是。”〔55〕我希望你们在生活的任何时候都要学会温良,你们应该这样欣然地说:“我当然承认;但您应该做到允许我否定;然后您用更好的方式来为我证明。”

最后,诚信排除一切恶意蒙骗(dolum malum)行为〔56〕;如果阿奎略的定义不错,即蒙骗就是“实为此事,却佯作为它”〔57〕,那么确然无疑,这种语文学家就是在进行恶意蒙骗,他勉强学了半年一年的希腊语或希伯来语,就大声疾呼,仿佛他是雅典人或巴勒斯坦人的养子一样:“哦,如果你知道希伯来语就好了,这样你就能领会以赛亚伟大的雄辩术了!哦,如果你懂了希腊语就行了,这样你也可以品尝柏拉图的蜜糖了!”〔58〕哦,不朽的上帝!要领会拉丁语的美及其味道,相对于它,我们讲的是多少有些变异不同的方言,即使整整十年的学习研究也是不够的;上帝才知道我们之中是否有人已经完全领会了。因为我们之中有谁能发现李维的拉丁语中的帕多瓦味道,以及恺撒的拉丁语中的高卢特征?〔59〕然而我们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能懂得对我们来说不仅截然不同,而且完全死掉的语言!我们时代精研希腊语和拉丁语的专家们说道,荷马与维吉尔相比低俗平庸〔60〕,狄摩西尼和西塞罗相比则贫乏无力〔61〕。唉,听众们,用萨卢斯特的话说“我们把我们的过错归为事情本身〔62〕”。但荷马并不低俗,狄摩西尼也不贫乏无力,而是我们“实为此事,却佯作为它”。是我们并不懂得这些语言,是我们的无知使我们不了解它的语词的演化,不了解它的各种表述的准确优雅,也不了解这种语言的完美流畅。当时希腊语兴盛的时候,罗马人竞相持久地学习希腊,维吉尔倾尽全力于此,从而罗马才有了自己的荷马;西塞罗全心浸淫其中,所以拉齐奥才出现了自己的狄摩西尼;而我们在希腊语完全绝灭的情况下,竟然对荷马和狄摩西尼下这样的判断?关于希伯来语,我将用寥寥数语来指明那些较为博学和较为聪慧之人的判断。今天关于希伯来语,我们仅仅拥有《旧约》圣经;希伯来人直到公元一千年才构想出它的语法,而且这也是或根据古老的译本,或诉诸圣经马苏拉本(Massoretharum)的权威,〔63〕或依据犹太法学博士们〔64〕(Rabbinus)的推断而勉力完成的。圣经的古权威版本遗留至今的只有拉丁文公认版,教会在数百年内仍然保留着其古老传统,无甚大变,就肯定了这一点。关于其他一些最古老的版本,你们自己去评判好了。那就是七十子希腊文本圣经〔65〕,这是在埃及国王托勒密统治时期,脱离巴比伦的囚禁至少两百五十年后完成的〔66〕;在这个时期,神圣语言的各种用法必然早已随着年深日久的奴役生活而毁败,无数语词的优雅准确和表达的纯净圣洁也已磨灭殆尽。从七十子的无数阐释中可以明显看到,他们在阐释中往往把同一个表述翻译成迥异不同的意义,以至于他们不仅不能在自己之间达成一致,而且在所要表述的事情本身上也不能达成一致。除此之外,你再考虑一下书商们的疏忽大意和语言不通,异教徒的精心窜改,以及最后时间所造成的损坏。由于当时真正的发音方法已经失传,于是马苏拉学士们又给希伯来语加上了音标。犹太法学博士们的推测又是如此的虚弱无力,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加留心,便可发现他们任意推导希伯来语的发音和字母上的相似性,并任意揣测它们的遥远的起源,还妄加叙述不确切的历史故事,以证明他们自己的解释。他们据此所编纂的词典必然也充满了缺陷。我说这些不是使你们惊恐,在对这类语言的学习研究面前望而止步,它们本身是极为美好和极为有用的。实际上,你们一定要努力奋进,尽你所能地去掌握它们;只要还有路可走,你就应该前进到不能前进为止〔67〕。

但我要警告大家,不要不懂装懂。哲学家如果实则为此,却佯作为它,那就是在蒙骗,他对他所不知的东西摆出一副确定的嘴脸,以便用科学的外表掩盖他真正的无知。

“什么是反感(antipathia)?”〔68〕

“反感是一种德性,由于这种德性,一种事物不能容忍另一种事物。”

“以仁爱的上帝之名,请给我解释,这种德性存在于什么事物之中?”

“要我说,它存在于某种隐蔽的性质中。”

“那么我就想知道,这种隐蔽的性质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便嗫嗫嘘嘘,又支支吾吾。唉,这不就是蒙骗了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撕掉一切伪装,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另一个哲学家向我建议用几何学方法来证明物理事物。

“以赫拉克勒斯之名,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知道。”

“那么请接受关于物体的这些定义。”

“我接受。”〔69〕

“然后要接受关于物体运动的这些规律。”

“接受了(factum)。”

“接受我所说的这些条件?”

“没问题。”

“那么我们就用几何学的方法,从已知的和确定无疑的前提出发,依此类推地从一个结论推出另一个结论。”

“您在前带路,我跟着。”〔70〕

“你难道不理解被抛的物体之所以跌落,不是由于他们所说的重力,而是由于空气的压力吗?这是如此清楚明晰,就像任何三角形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一样?”

“哦,但愿上帝给我这样的好运气,能让我理解你所说的话!”

“但是你接受我们所说的前提。”

“这当然,因为它们最像是真的。”〔71〕

“那么为什么不能跟着我呢?”

“因为笛卡尔的某个运动规律有可能是错误的。但为什么我说‘有可能’呢?因为无比博学的马勒布朗士已经给他找到了不止一个错误。”〔72〕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向一个心灵健全的人灌输我们不懂装懂的东西,灌输几何学证明方法,而这些都是他无法跟上的东西呢?这种情况就和一个眼睛非常正常,而且头脑清醒的人在太阳下面看不到光线相似,在这种情况下,心灵把握不到真理,正如眼睛看不到光线一样。最后我们要承认我们自然本性上的某些缺陷;学习研究的作用也就在于此,以使我们知道我们无知,或者说所知甚少。〔73〕语文学家,你可以非常自豪,以为知道了罗马的所有器皿和所有衣饰,对罗马城市的街道、宗族和城区了如指掌;但这有什么值得高傲的呢?你知道的不过是罗马陶瓷匠、厨师、鞋匠、旅人以及街上公告人都知道的东西。哲学家,你吹捧自己,以为理解了万事万物的本原和原因。你凭什么骄傲呢?你凭什么捧起你高傲的精神,而同时相反的哲学学派却认为你犯了错误?

所以我们要把握学习研究的真正价值,要认识到人类始祖遭到禁止的好奇之心,对我们来说就是剥夺了对事物真正理解的好奇之心。由此各种学养才将学者和俗人区分开来。两者都无知;然而俗人相信自己知道,学者却认识到自己无知。〔74〕同理,如果智者在肯定任何事情之时都不排除例外,“我肯定这是对的,如果没有更为正确或更为真似之物反对的话”,那么他在一切事情上都能道出真理,这样他就从不为人所欺,也从不欺人;同样他也从不会说愚人们所说出的话,“我的所想与你不同”。所以让我们在学问的社会里剔除一切蒙骗行为,让我们称颂那些作家的德性,并且用这些德性来补救我们的缺陷;我们要将我们自己的所有公之于众;不要在学问的相互汲取上蒙骗我们的朋友;也不要虚报我们的贡献。你们想要掌握新的艺术来效仿那些作家的德性吗?那就去爱他们吧。你们想要学会克服缺陷的新的道路吗?那就不要把学问研究当作好奇,并且如果观点有所碰撞,你们应该带着公正善意的态度去评判。你们想才学兼备、出类拔萃吗?努力成为你们想要成为的人吧。〔75〕这样的话,学问的社会中那无比丰富的果实就会向你们纷至沓来;你们应拥有谦逊的精神,谁也不要认为他知道超过他的能力极限的东西〔76〕;同时要破除一切蒙蔽,度过一个纯洁而诚实的人生。

〔1〕实际上作于1702年10月18日,不是1701年。——意译注

〔2〕学问宝库:通过学问宝库这个比喻(但在演讲中并未使用),维柯一方面阐明了社会的和联合的本能力量,这是取自西塞罗以及公民人道主义的要求;另一方面他又批评了以培尔为开端的腐朽的放纵主义,后者站在宗派主义立场上,毫无理由地指责历史上他人的贡献,以及异于他们的任何学派的贡献。——意译注

〔3〕西塞罗:《图斯库廊辩论》Ⅴ,69:“想想看,当智慧的人在为这样的友谊奉献他的生命,在他们的研究中度过他的夜晚之时,智者的灵魂将必然带着何等的快乐而震栗!比如,当他发现整个天宇的运动和演化,看到天空中无数的星辰与苍穹的运动相合相谐,同时又坚守着他们预定的位置……毫无疑问,这一切景象激动着那些有些年纪的人,并鼓舞他们去进一步探索。这样就触发了他们对于各种问题的研究,就好像万事万物都从种子里面得到它们的起源、繁殖和生长一样,他们要去探寻无论有无生命、能否说话的每一物种的起源是什么,何为生命,何为死亡,从一物到另一物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和演化,什么是大地的起源,等等。”——英译注

〔4〕塞内卡:《书信集》85,8:“无论激情有多高,都是毫无差别的;无论它的程度如何,都是不懂得任何服从的,也不会欢迎任何建议。正像任何动物,无论野生的、驯服的还是温顺的,都是不遵从理性的,因为自然使它们对任何建议都充耳不闻;同样激情无论如何弱小,它都既不从命也不听从。老虎和狮子从来都不去其野性,它们有时候可能会较为温和,然而当你最不警惕的时候,它们柔和外表下的凶残却会激起狂怒。邪恶绝不会被真正地驯服。另一方面,如果理性盛行,那么激情连开始都不可能;但是如果它们已经正在反对理性的意志,那么它们就会继续坚持反对下去。因为在其开端制止它们,要比当它们得势时再来控制容易得多。”——英译注

〔5〕Unus homo est quod vult;fit quod lubet;agit quod placet.参见皮科《论人的尊严》第5页:“神允许他得其所选,成其所要。”——英译注

〔6〕维柯可能从肖尼塔(Gabriel Sionita)和马罗尼塔(Ioannes Hefronita Maronita)17世纪的作品中看到这个观点的,De Nonnullis Orientalium Urbibus nec non...Amsterdami apud Guilielmum et Ioannem Blaeu,1635,Chap.4,pp.18—19。该书把由之而形成的大马士革描述为一个城市,并且解释了它的名字的含义。将大马士革以及它的花园和喷泉看作是人间天堂,这个传统可参见Qua'an Sura ⅩⅦ,1;ⅩⅩⅢ,52。——英译注

〔7〕M.斐奇诺:《柏拉图神学》(Platonic Theology)Ⅻ,3。——英译注

〔8〕女巫喀耳刻(Circean):希腊神,能将人变为牲畜。——中译注

〔9〕Cicero,On Divination against Caecilius 57。——英译注

〔10〕萨卢斯特:《朱古达战争》(The War with Jugurtha)89,7;《喀提林战争》13,3。——英译注

〔11〕爱比克泰德(Epictetus,55?—135?):古罗马新斯多葛派哲学家,奴隶出身的自由民,宣扬宿命论,认为只有意志属于个人,人对命运只能忍受,其学说见于其门徒阿利昂(Arrian)编纂的爱比克泰德《语录》和《手册》。——中译注

〔12〕这句话摘自托马索·科尔内利(Tommaso Cornelio,1614—1684)。科尔内利和卡普阿的莱奥纳多(Leonardo Di Capua,1617—1695)是兴盛于维柯年轻时代的新科学启蒙的先锋人物。参见维柯《自传》(《新科学》,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664页)。——英译注

〔13〕西塞罗:《论义务》Ⅱ,39—40:“至少在我的观点看来,人生的每一步和每一职责,都需要人们的合作——首先就是,一个人要有能够与之分享对话的朋友。如果这个人不被看作是一个好人的话,就非常困难了……所以对于买家和卖家、雇主和雇员以及那些一般的商业贸易人员来说,正义是商业行为所不可缺少的。正义是如此的重要,乃至于即使靠邪恶和犯罪而生活的人们,缺少那么一丁点正义也是混不下去的。因为如果一个强盗通过暴力或者欺骗,从帮会中的另一个成员那里夺走了任何东西,那么他就丧失了在这个帮会中的立足之地。”——英译注

〔14〕柏拉图:《理想国》Ⅰ,351c—d;西塞罗:《论义务》Ⅱ,40。相同的思想在韦维斯[Juan Luis Vives(1492—1540),De Tradendis Disciplinis]中也可找到。另一位韦维斯(V.Vives)也建议学者们应当相互尊重,以诚相待,以求创造一种“圣洁的”团体,它的成员关心的是学术的进步,而不是金钱利益或个人荣誉。[这本书有英文版:Vives:On Educationtrans.Foster Waston(Totowa,N.J.:Rowman and Littlefield,1971).]——英译注

〔15〕泰翁(Theon):语法学家和讽刺诗人。——中译注

〔16〕贺拉斯:《书信集》Ⅰ,18,81—82。——英译注

〔17〕朗吉弩斯:《论崇高》12,4。——英译注

〔18〕参见普鲁塔克(Plutarch),Cato 21,7—8;Cicero synk 5。M.尤尼乌斯·布鲁图斯批评了西塞罗,认为西塞罗杂乱无章、支离破碎。但这的确是真的,即大阿悉尼(Pollio Asinius)和小阿悉尼(Gallus Asinius,大阿悉尼之子)都不欣赏西塞罗的演说艺术。——英译注

〔19〕加图(Cato):罗马贵族,以其严肃著称。——英译注

〔20〕提图斯·麦克休斯·普劳图斯(Plautus,前254?—前184),古罗马喜剧作家,其作品影响了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他是维柯经常引用的作家之一。——中译注

〔21〕泰伦斯(Terentius,前195或前185—前159):生于希腊的古罗马剧作家。他身为一位元老院议员的奴隶,被带到罗马并在那里接受教育,后被其主人释放。其喜剧如《福尔弥昂》和《阿德尔菲》,以其巧妙的幽默和精彩的对话为特征。他也是维柯经常引用的作家之一。——中译注

〔22〕卢卡努斯(Lucanus):古罗马诗人,悲剧作家塞内卡的侄子。——英译注

〔23〕马提雅尔(Martialis,40—104):罗马诗人,生于西班牙,因其警句、诗集而出名。——中译注

〔24〕三科(trivium):中世纪指语法、修辞和逻辑三科。——英译注

〔25〕对古典作家们的这些评价,参见Suetonius,Caligula 34,2;On the Grammarians 10 and Gellius,The Attic Nights Ⅹ,26.1。在普劳图斯的《安菲特罗》(Amphitryon)一剧中,墨丘利在装扮成凡人索西亚的人类形象之后,承认自己是朱彼特的食客(诗句515、521和993)。在泰伦斯的《安德罗女子》(Lady of Andros)一剧中,另一个索西亚曾用哲学的表述方式讲话。就是从这里得出这一指责的,即普劳图斯的众神们行事就像食客,泰伦斯的奴仆们讲话像哲学家。对奥维德艺术的第一个批评,参见塞内卡(Marcus Annaeus Seneca,Controversial Topics):“在他的诗中……他并不忽略他自己的缺点,相反他还敝帚自珍”,以及在Ⅳ,28,5中:“奥维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弃会更好。”维柯也许受到丹尼·克里斯皮努斯·赫尔维蒂(Daniel Crispinus Helvetius)版本的奥维德的《著作集》(Opera Lugduni,1689)的影响,在其中他可以读到:“他会更偏爱限制而不是添加那索(奥维德的名)的丰富和狂欢的风格……那索的天才中那些备受称赞的品质,因为即使它们是如此伟大,却还没有伟大灿烂到被我赞赏的程度。”(1,3—4)在对卢坎及其欣赏者的批评中,尤利乌斯·恺撒·斯卡利杰(Iulius Caesar Scaliger,1418—1558)这样写道:“因此,我差不多是坦率地说,在我看来,卢坎是吠叫而决非歌唱。”See Iuli Caesaris Scaligeriviri clarissimiPoetices Libri SeptemI historicus,... hypercriticus...Apud Ioannem Orispinumn.l.(sed Lugduni)1561,p.325.——英译注

〔26〕西塞罗:《论最高的神》Ⅲ,5:“哲学是生活的知识,不能以市井俗语来谈论它的主题。尽管在所有哲学家中斯多葛派哲人是这方面最伟大的革新者,但他们的先驱者芝诺,却更多地是新术语的发明家,而不是新思想的发现者。”《图斯库廊辩论》Ⅴ,34:“并且如果说西提姆的芝诺(Zeno of Citium)——只不过一个异邦人和无名的警句编写者——似乎也爬进了古代哲学,就让这种意见的全部分量从柏拉图的权威中重新获得吧,在后者的著作中我们常常发现,除了德性外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好的表述。”——英译注

〔27〕笛卡尔(1596—1650)在他对伽桑迪(Pierre Gassendi,1592—1655)的第五组反驳的答复时,不断使用carneus[肉的]这个词,特别指伊壁鸠鲁是“一个全由肉做的人”,并且全用“肉啊!”这样的称呼来针对伊壁鸠鲁。Descartes,Selections,ed.By Ralph M.Eaton(New York:Scribner's,1955),pp.250ff.(中译本参见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第351—387页,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西塞罗:《论义务》,Ⅲ,39。——英译注

〔28〕普劳图斯:The Two Bacchises 1057。维柯使用了普劳图斯的这段诗句来反对卡普阿的莱奥纳多(Leonardo Di Capua在他的《对于医疗中的不确定性的分析,第八分析》(Ragionamenti introno alla incertezza demedicamentiRagionamento Ottavo)中作出的批评,在那里狄卡普阿(Di Capua)重复了拉克唐修(Lactanctius)、哲罗姆(Jerome)、安布罗斯(Ambrose)和特尔图良(Tertullian)对亚里士多德的批评。维柯断定,当狄卡普阿在没有认识到亚里士多德的价值和重要性的情况下就攻击他的时候,他就违反了必须联合所有学者这种团结一致的要求,这样维柯就纠正了他的错误。——英译注

〔29〕阿库尔修斯(Accursius,1182—1260):注释法学派的知名学者,特别是他的《标准注释书》(Glossa Ordinaria),把过去注释的精华汇集起来,公布于世,可谓集注释法学派之大成。——中译注

〔30〕脱离父权(emancipation):家父自愿放弃对家子所享有的父权,这意味着家子从此取得自权人身份,彻底断绝了与原家庭的关系。——中译注

〔31〕铜式行为(per aes et libram):早期罗马法的适法行为之一,表现为当事人一方用一定分量的铜块作为货币,向另一方换取相应的利益或者解脱相应的债务,有关的行为表现为由一名司称当着5名见证人的面,对铜块过称并将其交付另一方。——中译注

〔32〕维柯指的是劳伦佐·瓦拉[Lorenzo Valla(1407—1457),Laurentii Vallae Elegantiarum Latinae linguae libri sex nec non in Bartoli deinsigniis’...in opera...Basileaeapud Henrichum Petrummense Augustoanno 1543,p.633]对法学家阿库尔修斯所作的批评。相反维柯却对其大加赞赏。库雅斯和他的门徒们致力于关于继承方面的法律文本的解释。——英译注

〔33〕乌尔比安:《法学阶梯:关于合伙》(Ulpian,DigestFor a Partner)ⅩⅦ,2,29,2;52,4,56。

〔34〕诚信:拉丁文为bona fides,或译作善意。这个术语在民法上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就是诚实守信,它是合法民事行为的基本特征。第二层含义是指行为人具有不侵害他人权利的善意,这是某些民事制度所要求的基本条件。诚信和善意是罗马法的基本原则,往往直接为民事审判和裁断提供基本的标准。这里的主要含义是诚信,当然包括善意在内。——中译注

〔35〕Cicero,To His Friends Ⅶ,12,2.“但是,当你的每一行为都仅仅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你的公民伙伴们的时候,你到底将如何维护市民法的原则呢?此外,那诚信诉讼中的合法规则,即身处良善必行良善该怎么办呢?因为谁是诚实的人,难道是只考虑他自己利益的人吗?有些人唯一的行为标准就是他们自己的愉悦,在他们之间不可能达到任何共同利益,那么什么将成为你划分共同福利的合法规则呢?”《论义务》Ⅲ,61,70:“应该从整个生活中排除伪装和隐瞒。因此,一个正派之人不应该为了以好的条件买进或卖出而进行伪装或掩饰……下述话语是多么珍贵:‘如同正派的人们之间做事应该正派而无欺诈!’”(王焕生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9、301、309页)——英译注

〔36〕原文是:Ut quicquid officium sit in iuris abeat necessitatem.——中译注

〔37〕塔西佗:《论演说家对话录》(Dialogus de Oratore)30,5;昆体良:《雄辩术原理》Ⅹ,1,109。——英译注

〔38〕维吉尔:《埃涅阿斯纪》Ⅱ,304—308。——英译注

〔39〕昆体良:《雄辩术原理》Ⅹ,1,32:“萨卢斯特那闻名的简洁,是最能取悦学者悠闲的耳朵的,但却是一个演讲者应避免的风格……另一方面,李维乳汁般的丰厚,对一个寻求的不是陈述之美而是真实与可靠的听众来说,很难有什么教导作用。”——英译注

〔40〕关于对笛卡尔及其第一真理的讨论和批判,主要从《论我们时代的研究方法》中的方法论批判开始,在《论意大利最古老的智慧》及其两个答复中,从形而上学层面进行了深入批判,并形成了维柯自己独特的形而上学思想,之后在《论普遍法》中从法哲学层面有了成功的实践,在《新科学》中达到了顶峰。当然读者也可以从前面六个演讲中看到,维柯与笛卡尔的思想尽管较多是继承和肯定,但也有一些根本不同之处,特别是在人文教育方面,这也预示了维柯后来走上批判笛卡尔道路的必然性。——中译注

〔41〕信奉16和17世纪科学的学者们[例如莱奥那多·狄卡普阿(Leonardo Di Capua 1617—1695)]不仅攻击亚里士多德,而且攻击盖仑的医学。维柯则更为明智地通过保存最有价值的发现创造和学说思想,同时摒弃陈腐过时的东西,从而与过去保持一种连续性。——英译注

〔42〕泰伦斯:《自责者》218—220:“我要是有个儿子,我发誓他将发现我是个纵容的父亲,我将不仅寻找发现过错的手段,也要寻找宽恕它的法子,而不像我的父亲,他总是戴着另一个人的面具对我表达他的情感。当他喝了一两杯后,就开始炫耀卖弄地讲述自己的事情,并把它们弄混。他说:‘你要从别人的教训中吸取对你有用的东西!’狡猾的老爸!说实话,他很不清楚他在把说教灌进一双多么聋的耳朵。”亦参见泰伦斯《阉奴》42:“所以,如果那些新的剧作家献出的是他们的前辈们早就创作过的东西,你应该在认清事实的同时原谅他们。”——英译注

〔43〕贺拉斯:Familiar Talks Ⅰ,3.69—70:“如果是我的一个亲爱的朋友——我想这是正确的,他难道不应该把我的缺点和我的优点平衡一下吗?”——英译注

〔44〕贺拉斯:《书信集》(Epistles)Ⅰ,19,35—36。——英译注

〔45〕Horace,Familiar Talks Ⅰ,6,5—6;佩尔西乌斯:《讽刺诗》Ⅰ,118。——英译注

〔46〕西塞罗:《论义务》Ⅰ,94;Ⅰ,18。——英译注

〔47〕同上书,Ⅲ,55:“让一个买者匆忙地达成一项交易,并且以错误的判断招致极其严重的损失,如果这不是拒绝‘给迷途的人指明正确的方向’(这是一项希腊人通过公众的诅咒来禁止的犯罪)又是什么呢?”Ⅰ,51:“理性和语言。这就是把人作为人统一起来并且统一一切之一切的最全面的契约;正是在这个契约之下,人们对于自然为人类的公共用益而产生的所有事物的共同权利才得到维护的,并且伴随着这样的理解:所有被法令和市民法规定为私有财产的一切事物都必须保证如此,就像法律中规定的一样;而所有其他的事务则应该遵照那句希腊谚语所蕴含的光明来考虑:‘朋友之间一切与共。’”贺拉斯:《诗艺》,404。——英译注

〔48〕贺拉斯:《诗艺》413;Arrian Discourses of Epictetus Ⅲ,15.3。——英译注

〔49〕Horace,Familiar Talks Ⅱ,1,45—46。——英译注

〔50〕泰伦斯:《自责者》,360;《阉奴》,186;《兄弟》(The Brothers),946。——英译注

〔51〕泰伦斯:《安德罗女子》(The Lady of Andros),399。——英译注

〔52〕同上书,423。——英译注

〔53〕泰伦斯:《自责者》,688。——英译注

〔54〕卡图卢斯(Catullus):《诗歌》(Poems),10,29;12,4。很明显,在过去学习医学就必须学习解剖学。然而这对于亚里士多德和他的追随者们来说似乎并非正确,他们也相信神经植根于心脏而无须解剖死尸。[See Max Harold Fisch,“The Academy of the Investigations,”in ScienceMedicine and HistoryEssays on the Evolution of Scientific Thought and Medical Practice Written in Honour of Charles Singer,ed.E.Ashworth Underwood,2 vols(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Ⅰ,521—563,Trans.]——英译注

〔55〕泰伦斯:《阉奴》,252。——英译注

〔56〕参见保罗·尤利乌斯《法学汇编》(Paulus Iulius,Digesta),关于合伙人,ⅩⅦ,2,3,2。

〔57〕西塞罗:《论题法》(Topics),40;《论义务》Ⅲ,60,61:“当人们问他什么是恶意欺诈时,他(阿奎利乌斯)定义性地回答他们说,一件事物被伪装成某个样子,实际上是另一个样子。这一回答非常好,正是一个善于对事物进行界定的人的回答。因此,皮提乌斯和所有做着某件事情,却装成另一个样子的人都是些失信、邪恶、奸诈之徒。他们的任何行为都不可能是有利的,既然他们的行为被罪恶玷污……应该从整个生活中排除伪装和隐瞒。”(王焕生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9页);《论众神的本性》Ⅲ,74:“因此一切审判都出自监护和托管等的信任破裂,这又是由于在买卖、雇用、租借等行为中出现的誓约破裂而引起的合伙诉讼、托管诉讼以及其他一切诉讼;因此在私人诉讼中体现的是公共利益的程序……因此那借以捕捉各种不法行为的罗网,那由我们的朋友阿奎利乌斯·盖尤斯所颁布的‘恶意欺诈行为’,一项阿奎利乌斯同样支持的对欺诈的指控,就是当一个人实为此事,却佯作为它。”乌尔比安:《法学阶梯》,关于不良信用(DigestOn Bad Faith)Ⅳ,3,1。——英译注

〔58〕参见保罗·尤利乌斯(Paulus Iulius),《法学汇编》(Digesta),关于合伙人(For a Partner),ⅩⅦ,2,3,2。——英译注

〔59〕昆体良:《雄辩术原理》Ⅰ,5,56:“我……要指出,词不是本地的就是外来的。外来词,就像我们的人口和制度,是在生活实践中从大地上的其他民族传过来的……波利奥就因李维沾染了帕多瓦方言而责备他。”Ⅶ,1,3。——英译注

〔60〕尤利乌斯·恺撒·斯卡利杰(Iulius Caesar Scaliger)在《诗论》(Poetry Books)第五章中认为维吉尔高于荷马。——英译注

〔61〕这个判断似乎来源于彼得拉克(1304—1374),他在《论对自己的无知》(On the Ignorance of Himself Ⅳ,13)以及《恺旋威名》(Fame Triumphing Ⅲ,18—24)中坚持这一点。大多数人文主义者都追随彼得拉克,就像坎帕内拉一样。参见Thomae Campanellae Delibris propriis et recta ratione studendi...,in H.Grotii et aliorum Dissertationes de studiis instituendis.Amstelodamiapud Ludovicum Elzevirium,1645,p.404。——英译注

〔62〕萨卢斯特:《朱古达战争》,1,3—4。——英译注

〔63〕公元6—10世纪根据《圣经》文句、读音和评注的口传传统编写成的《圣经》马苏拉本。——英译注

〔64〕法学博士们(Rabbinus):在犹太法律、仪式及传统方面受过训练的人,并被任命主持犹太教集会,尤指在犹太教堂中作为主要神职的人员。——中译注

〔65〕七十子希腊文本圣经:原文是Septuaginta。公元前3世纪制成的《圣经·旧约》的希腊文本。——中译注

〔66〕奥古斯丁:《上帝之城》Ⅷ,11;ⅩⅧ,42。马苏拉和他们的工作并不为维柯所看重。参见《论普遍法》,《维柯全集》,尼科里尼编(八卷十一册,Bari,Laterza,1911—1941),第二卷第179页。维柯似乎也接受了七十子版本是在托勒密(前309—前246)时代编纂而成的。——英译注

〔67〕贺拉斯:《书信集》Ⅰ,1,32。——英译注

〔68〕在维柯的时代以及之前,关于“同情”和“反感”的著述非常丰富。盖仑的追随者们坚持这个理论,即自然中存在着相似的性质,它们能够产生同情;同时也存在着不相似和不一致的性质,它们产生反感,但是他们不能解释这些性质是什么。维柯与莱奥那多·狄卡普阿站在一起批评他们。——英译注

〔69〕泰伦斯:《安德罗女子》,86。维柯似乎赞同牛顿的力学,而不是柏拉图或者笛卡尔关于以太的理论。——英译注

〔70〕泰伦斯:《安德罗女子》,171;《阉奴》,908。——英译注

〔71〕最像是真的:原文是verisimilia,verisimilis就是“像真的”、“类似于真的”,这个概念成为维柯后来的形而上学的一个关键概念,也是反对笛卡尔主义的主要武器。下文在正式场合一般都译作“真似的”、“真似之物”等。——中译注

〔72〕笛卡尔在《哲学原理》(第二部分,46—52)中推出了关于物体动力的七个原理,马勒布朗士在他的《关于真理的探究》(De Inquirenda Veritate)第四部分中,尽管他承认了其中四个原理的有效性,却证明了其他三个的不准确。维柯在1708年的《论我们时代的研究方法》第四章中又重复了这一点。——英译注

〔73〕维柯接受了苏格拉底关于“有学识的无知”(docta ignorantia)的教义,这很可能是受人文主义者库萨的尼古拉(Nicolas of Cusa,1401—1464)的影响。恩斯特·卡西尔这样解释道:“有学识的无知……这个概念肯定了‘知道无知’这个观念;相对于经验和经验知识来说,它肯定了‘无知的知识’这个观念。经验包含着真正的知识;但是确然无疑,这种知识必须承认,尽管它可以走得很远,但是它只能达到一个相对的,但永远不可能是绝对的目标和终点。”(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smos in Renaissance Philosophy trans.Mario Domandi.Oxford:Basil Blackwell,1963,p.23.)——英译注

〔74〕维柯又一次重复了柏拉图的苏格拉底教义。《申辩篇》(Apology),21c—d:“和他交谈以后,觉得此人对他人,对许多人,尤其对自己显得有智慧,可是不然。于是我设法向他指出,他自以为智,其实不智。结果,我被他恨,被在场的许多人恨。”23b:“你们之中,惟有如苏格拉底这样的人最有智慧,因他自知其智实在不算什么。”29:“这才荒谬……只是不智而自命为智,因其以所不知为知……以所不知为知,不是最可耻吗?”(柏拉图:《游叙弗伦 苏格拉底的申辩 克力同》,严群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55—56、57、65页);《小西庇阿篇》(Hipparchus min.or Lesser Hippias)372c:“的确有很好的理由来为说谎、侮辱他人以及其他任何伤害行为辩护,如果该行为是出于无知的话……我希望你将善待我,不要拒绝医治我,如果你能治愈我灵魂的无知,那将比治愈我患病的身体要有益得多。”这被所有的人文主义者看作是他们思想的基本点之一。——英译注

〔75〕西塞罗:《论义务》Ⅱ,43:“尽管苏格拉底曾经巧妙地说过,存在获得荣誉的最接近的,并且似乎是最快捷的途径,那就是如果有人想得到它,那他就应成为人们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然而如果有人以为凭伪装,凭空洞的夸耀,凭不仅虚伪的言辞,甚至虚伪的面部表情,便可以使自己得到永久的荣誉。那他就大错特错了。真正的荣誉会生根,还会延展,所有虚伪的东西会像小花一样迅速萎谢,任何伪装的东西都不可能长久地存在。”(王焕生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95、197页)色诺芬(Xenophon):Memorable Things Ⅱ,6.39。——英译注

〔76〕贺拉斯:《书信集》Ⅰ,7.98。——英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