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

钟楼

英制,限八时鸣钟则诸生休息。昔某公爵为学生时,以夜舞故割去钟钮,致钟鸣不响,乃逐之,可见贵胄佻挞之风。环钟楼皆学生室,每学生书房一,寝室一,浴室、厕所一。教习亦同,惟教习室免租耳。学生室有美恶,租有贵贱。其旧有名人曾住之室,租尤昂贵,人以得住之为荣。在此堂住食,每季须四十磅。此地皆贵爵富人所争租者。而窗既不多,墙复崩坏黑旧,皆不肯修。学生帘皆红布,其为古旧如此。吾后遍游美国学室,体制皆同,而窗大墙新。好尚迥异,可推见英、美人之俗矣。而英人方以学自我创自矜,故特留其旧且坏者,以自炫也。

学生室

吾白鹿洞诸学他日改良学科,而故堂旧壁,正可留之,以示后人。

白鹿洞诸学改良

一、学者凡经中馆及小大馆以后,乃可入大馆。

一、学者能遂听讲而解语意,能应问题而作文词,能有财力以出脩、房租者,即任随其意择入一馆。不拘其为举、贡、生、童之地位,一律看待,亦类相同。

各国大学亦然,听人择其所欲而自请。入校考试题通过,必须通三国语言,而尤重拉丁及希腊文。以古旧群书皆用拉丁文,试题亦多用拉丁语,不通拉丁语则不能听讲、作文,故应尔尔。此亦与菊坡、学海之兼讲《说文》同耳。

入学考试必通三国语言

所须中学之文凭者,以中学主在教普通学。不谙普通学,亦无以为听讲、作文之地。此犹入大馆者,必已读群经、能作全篇八股及八韵诗赋同耳。

各国大学脩金不同,略近中国百金上下,多不过倍。能出脩金者可入大学。各国入大学者并无须学位资格,亦限啤噫(b.a)img噫(m.a)乃始准入学之例。若已取得啤噫(b.a)img噫(m.a)而再入学者亦听,校长、教习亦一体看待。

各国大学脩金

我国新定学制之至奇谬而可笑者,莫若以国为大学、省为高等学、府为中学、县为小学之名目,而大学、高等及中学又皆限生员始得入之,此最属不通而限制人才者也,亦与各国学制之至相反也。中国大县童生数千人,领取生员极难尽,多高才而终身竟不得一青衿者,乃以此立限,岂非坐失人才?原立学之意,在成就人才耳,苟能听受甄陶,何妨任其来学,又何必以生员限之哉?夫一国之人才,以多胜耶?抑以少胜耶?如曰以少胜,而藉愚其民,可无庸议矣;如曰以多胜,而又竟限之以诸生,则是不欲国之民之多就学也。

立学在成就人才

尤有大谬者,我国自昔义隆养士,故学校书院皆有廪饩膏伙,因是不得不限额为之。不得不限之者,为筹经费故也。夫以科第之宠荣所在,遂使国人竭其家业以求之。吾粤县考,竟有费万金而钻营一案首者。今科举既废,求通显者胥在学校,其于区区脩金何有焉?何劳糜款以养之?若既不养士,则限额何为?欧美、日本之各大学,率皆数千人,以无限额而悉听人之来故也。独吾国大、中、小学乃笃守旧制严限,学限仅以百数,岂非恶人才之太多,而故欲抑遏使少耶?方今遭时大难,需才至亟,而乃为此限制遏抑之举,是犹之南而北行也。何其相反欤?其愚何可及焉!

学校招生不应限额

溯原定额及限定学位之制,周、汉无之。汉之时,大学生达三万人,亦以无额之故,乃得有此数耳。其州郡举考秀虽有额,唐、宋以科举取士亦因之,乃为取才入官之故。官额既限,故举士之额亦遂不能无限,然唐时舒元舆已力争之。而乃千载昧昧,甚至施之于学校,悖矣!且近世科举,列名多不得官,然则与取才亦无预矣,徒以为搢绅之荣,有同爵位之虚,仅标异于齐民耳。即今欧美之学位,实皆为虚爵,与任官奉职全不相关,若欲入官,更别须应考。然则朝廷又何惜此虚名而不以之与民哉?吾曩见一乡一县之中多举人、秀才者,文风渐开,鄙僿自少,馀若进士之服官者多,其地渐进于文明者亦多;至于穷乡僻县,诸生亦少。

定额及限定学位之制溯原

然此仅较其文野,专就外观比之,非以道德相竞也。欧美愈称文明,而其国人之嗜利则尤甚,与吾华乡曲人之心直而言信相去万里。若吾华都邑人士之品行,则又不如乡人。况今当对外竞争之时,吾国人民太多,即令虚名之荣足开朴僿,亦应以无量之数分布于穷乡僻县,以开文风。况学生皆攻有用之学,学成则足资国用,又适当乱世,尤须以多为贵耶!各国民寡而士少,皆极意奖励之,犹恐不得。吾国民多而士贵趋学者众,若令一如各国之制,不设学额,不限学位,但果能听讲而自备脩金者,不妨即听其入大学。而大学又不仅限于国都,凡省、府、县之学校,其程度足称大学者,即以大学名之。美国大学凡二十三,而华盛顿无一焉,亦岂以地为学耶?或者拘泥于礼经国学之文,则古者诸侯万国,当有大学万所矣。

学生攻有用之学尤须以多为贵

吾意吾国每省大学必当过万人,若广东则吾信其数达三四万人而不止也,其他江、浙、湖南、四川等省份亦必二三万人。学生愈多,而脩金之入愈广,所延教习、所购图书仪器愈多,而学生之程度亦愈高,人才之造就亦愈众。其俯视欧美十倍而何多让焉!考之实施之效而大益,考之外国之制而相符,舍此不为而因缘千年之弊制,深入脑中而不之改,真可笑、可悯、可伤者也。然在昔时尚犹有可原也,今则游历之吏、游学之士接踵于外,而于此尚昧昧然,墨守而不之变易,岂非大怪事哉?夫不费国家分毫之力而可得数十所之大学,可得数十万大学之士,且程度增高,人才辈出,岂亦恶之耶?是则此乃今日立学之第一要键。现行之法若不改易,殊无以广学培才,诚为有司所宜留意而非细事也。

吾国每省大学必当过万人

一、入校必有节仪脩金,不能具备脩金者逐出。

改易现行之法

各国学校,一季不能交纳脩金及一切费用者逐出,数年学期之功一旦立尽,故学生类竞竞然,虞学业之不竞焉。吾国书馆,学生贫不能具脩金者,师多怜而免之,则视各国大学尚稍优也。惟丹墨大学不收脩金,小国寡氏〔民〕,望多植人才以裕国,故特宽免之耳。

一、教者一人或数人不定,各自轮讲所学。

课程类若五经、四书,或诗赋、骈体、古文、时文暨算学等。学生听讲与不听讲,各听其便,然听讲率居大半之数。按之各国大学教习甚多,各讲所专任之课程。诸生每季除听讲一次外,馀不来听讲者听。各大学校,苟非著名博学精思自得之讲师出讲,则多开卷循文,按句解义,与八股先生之讲四书同,而听者亦寥寥无多。盖以常言之听讲者,远不及吾粤书馆之万一。

一、学生执业。

广东菊坡精舍、学海堂学长八人或十人,诸生必择一人执业。各国大学各科教习数十人,学生亦必择一人以执业。

一、斋舍。

馆内斋舍有限,而来学者人数无限,故有寓馆内斋者,有寓馆外斋者,有从远处搭课者。各国大学校亦有校内、校外之分,但无从远方搭课者。亦有距离讲艺之院万里而藉书函寄问,吾曾于美国费城见之,每人脩金为七十元。

一、作文。

学生作文与不作皆听,然教者及亲友同学亦有规问。恶士佛大学每季必须限作一艺,馀时不作,听之。

一、出入。

寓斋出入居游,各听其便。过于游惰者,各师亦时加规劝。各国大学之出入居游,亦多听便。虽有学规监督,然多同具文而不实行。

一、学期。

各大馆岁中自正、二月开学,至七、八月散学,学期约为七八个月。各国大学校,学期亦只八月。然大馆冬令亦有讲经或古文、诗赋。而各国当避暑时,教习皆散,不如吾粤大馆矣。

一、志事。

粤中大馆学者惟慕科第,不事读书,鲜有高才远志,故多为乡愚朴鄙者,而热中应试者亦只此辈。故狡黠幸运者,恒掇高科而跻膴仕,奔走钻营以得富贵,浸成风俗。各国大学中,间亦有此。

以上十一条,抑何相似之甚。乃知大地上人,苟非贤哲挺〔诞〕生,以讲学任道转移一世者,寻常侪辈鲜有不合化同流者也。是则国无盛衰,政无文野,殆同一辙焉!

实际上只列了八条

各国大学与粤中大馆,既都有许多相同,而吾国人才之衰,而彼国人才之盛,相去若甚远者,则诚不在其学规体制,而在其教法焉。远在四百年前,欧洲当中世黑暗之时,全欧各国皆无学校,惟僧侣领其教权,欧人几无有识字者。以柏拉图、亚里士多哲学之精深,而欧土已无其书,至假十字军之力,始从阿剌伯而得,经重译而后通之,又况其他乎?以视吾唐、宋时文学之昌明,真有天渊之判矣。故吾国自古之以文明自诩,鄙视一切,有由然也。恶士弗学校始于彼西历一千二百六十五年,英人在欧洲夸为学校第一先声者。其比吾国立学于汉武之世,乃至犍为皆立文学,亦能著书,文翁石室,至宋犹在。今班、马所谓“自是公卿多文学之士,方领矩步,遍于圜桥,大学以数万人”者,犹可按也。至汉季大儒弟子万数。宋世仁宗皇祐二年,命各州县皆立学,今之天下千馀县学宫,皆立文庙以祀孔子,旁设诸祠,并立校舍,皆为北宋遗物。虽中国未兴石筑,土木多废,时有增修,而旧址遗型多有在者,如苏州学宫,本为范希文舍宅。若夫白鹿洞书院、武夷山之精舍、宋明诸儒讲学之所,遗基尤多。夫以英人仅有五六百年之校,犹自夸炫、保守、珍重若此。且恶士弗在数百年前仅为小校,自咽活第二之后,学生乃有百八人,今钟声百八之数,犹资纪念。而论时则已在十五世纪矣。至意列沙伯大奖学艺,倍根遂出,于是时学校乃盛。盖欧土在十字军战后,路德新教既兴,当十五世纪时,而古学乃出,始知讲希腊、罗马之学。至倍根出后,物理学乃始发生。查理第二、占士第一、威廉第二相继兴学,而恶士弗大学规模乃始定,然时则已在清朝初年矣。

人才盛衰在其教法

恶士弗大学

吾国立学始于汉武之世

清初恶士弗大学规模始定

今彼恶士弗之校舍,黝黑颓落,污坏不堪。吾遍游德、法、意、奥、美各国及各小国,大学皆轮奂辉新,无有若恶士弗者。英人非不敬学,而恶士弗学租非不极当也,然而不肯修改者,重古贵学以夸其文明之最早也。岂知吾国北宋时千年之学宫校舍尚存千馀所,而剥落颓败之土木,乃倍出恶士弗之年,而多至千倍乎?但交通日涉,中西文译未通,未以吾国之古而多译告欧人耳。若译告欧人,则其惊重敬异,震于吾华之为大地文明第一,又当如何也?故以吾视彼欧土夸为第一之恶士弗学校,亦犹彭祖之视孩童、猗顿之视黔娄耳。吾尝与美国水利首长泛论文明。彼甚炫耀欧美,而谓吾国之程度不如。吾谓近百年来,欧美新学诚驾万邦,吾所不如欧美者,近百年耳。而吾国文明有数千年之历史,今吾国若将变而从欧美,不待三十年可期必至。以算学程式计之,以百馀年乘除于数千年中,则欧人尚差我数十倍。故吾人于大地各国,诚无有可凌驾而上之者。该首长词穷心折,欣然而笑。乃吾国人今但以欧美一日之富强,不加考察想像,视人如帝天,自视为野蛮,则其奇愚孰甚焉!其忌祖媚外抑何一至于此?而不克自立乃尔耶?

北宋千年学宫校舍尚存千馀所

夫中国之立学最久,三代曰庠序,曰学校。汉人名为黉舍,六朝及唐人名为国子监四门学,宋人称为精舍、书院,今名学堂。日本人从欧美制,而译名以中国文字,曰大学,曰高等,曰中学,曰小学。岂有他哉?是在教法之精粗、广狭如何耳。其在京师,翰林院、国子监、太学创自元、明,最为古旧,又为王学。即比之恶士弗,古旧亦过之,真可雄长于万国,永为大地第一文明古物矣!太学题名之碑凡数百,创自元世,蝉联至今不绝。若在英人与各欧人,不知当若何保全珍护,坠碑遗瓦,一一爱惜尊敬。此岂非所谓文明也耶?夫不惟教法之得失,即就舍弃国子监、翰林院之雅文而为学堂之俗称,又有何深义?得无大惑不解乎?不知自立,徒事媚外,进退何居?讵有所得?近之愚妄人未知欧美之文明究为何物,乃竟有欲毁国子监、翰林院而并归大学堂,欲毁菊坡精舍、学海堂而并归广州中学堂者。不几令英国恶士弗之童子妇女笑乎?其媚外忘耻,不知珍视国粹,己国虽幸有地球第一之文明古物足以称号于天下者,而略不知保全,甘心媚外,以为人奴。此其愚贱,甚于高树降旗之为某国顺民,极其惨毒。更甚于杨琏僧伽之毁宋陵,掘诸帝之骨,而以理宗之头为饮器也!

中国立学最久

人有自鬻为奴者,己身贱辱无耻可矣,乃必强率其祖若父为奴,且改题其历代远祖之为士大夫者之主而亦奴之,其妄如何乎!今举国滔滔谬称变法之人,何以异是?盖使教法果美善,则学堂可也,庠序校可也,国子监、翰林院、精舍、书院、黉舍亦胥无不可也;使教法不善,如昔之为八股也,诗赋、楷书也,则尽变易为欧洲各大学之校舍、师生,亦岂有当乎?无论改易扁额而曰大学、中学、小学堂以烦匠人,徒为粉饰,于事实更何补济?又何许子之不惮烦?然则于宜改者而不酌改之,于不必改者反斤斤焉,亦适以见其愚妄耳。

举国谬称变法之人无异自鬻为奴者

夫恶士弗、监布烈住二大学之所以有名者,其一盖由英国数百年来之名臣名士皆尝学于其中,其历代诸王以及今王咽活亦属此二校之学生,而为博士者也。其于孔子之言大学自王子及公卿士大夫之子,与凡民之后皆入学,在我为虚文者,在彼乃为实事也。吾过英名相格兰斯顿之故学室,黝黑污败,而租者价且加贵,人戟指而艳称之焉。过某桥某道,则曰此昔诗人某学于此而日行吟处也。曾学于此校之学生,后有诗名者,辄留存其诗稿、笔管、银表等,曰此某诗人之遗物,举以为歆慕。此其动人兴起之心,抑何浓挚耶!又英之诸王、诸名相、名臣、名将、名儒、名士之像,亦皆悬于校之墙壁。其英眉秀目,与夫丰功硕德、高文典册、精制名作,皆日照耀感触于后世之心目,间以咏以思,以群以兴。苟中人以上,未有不感动起立,思齐前贤而瓣香馨祝者也。此诚二校之善以古人感动学者也,可谓“周王寿考,遐不作人”矣。凡欧洲各国之校,胥莫不遍悬其先辈之名贤,以为兴起之用。而各国之学皆稚,或国小而立新,故无有如英之二大学。而其中恶士弗尤古,聚强英全国数百年之人才,皆从此中出,几如我太学之进士题名碑也。故恶士弗之名最盛美,而入恶士弗之学生亦辄倨傲自命,而人亦从而加敬之也。此以声闻像法兴起,一也。

恶士弗监布烈住二大学之著名

名人辈出

其二在立科之美密。科学之目,已前见于篇首。盖英国自倍根首创物质学派,欧人渐觅得新地,播新知识于全球,而英人物质学尤盛。恶士弗以神学、人道学之馀,兼综诸学,切于时用,而不遗物理。虽崇尚高远,不如美人之矜重工艺农商,然全欧大学无有农工商科者;其意主于教育士大夫,正与中国同也。立科既密,知识既新,故稍好学者,各因性之所近而为之,即可有成。此以分科易以成才,二也。

立科美密

其三在教习之多且才也。每科大教习数十人,小教习尚不止此数,已具见篇首。欧土新学日多,人难兼业,故专门之学者,不求仕宦,不入党派,毕生以教授著书终老,精力以专而易得精博。故大学教习,实选一国专门之名硕为之。非如吾国教学者,多以科第空各领位也。既聚集名硕之群师,学者苟能好学湛思,而欲有所讲业传授,问难质疑,自易得其精当,不致盲行妄臆。故广聚学师,易以成才,三也。

教习多且才

其四在博物院、藏书楼之开拓闻见也。聚天下之古今书册、抄本、精本、古器、名物无数,以供学者之参考,耳濡目染,闻见自殊。如王、谢子弟之笔札,虽在妙年,如王缗、王洽,已是神品。学生随手取携,自然博异。此以收藏书器富博,易以成才,四也。

博物院藏书楼之开拓闻见

其五在学者、友朋之观摩讲辨也。以英国四千万人之众,而选其英才六千人于是,又从而淘汰其三千馀,仅留好学之士数百人。则此数百人者,皆颖特豪俊之夫也。聚数百人颖特豪俊之姿,又以名硕之师儒、博极之书器导引而发挥之,则此数百人者皆为上才。以此上才终日相处,观摩辨论,进益无方。故真好学之士入此学,必为魁奇之人而有名于世。此由数百豪英相为观摩切劘,易以成才,五也。

学者朋友观摩讲辨

夫以三四年之间,处英国三岛之地而能有数百之名才,则亦不为少矣。分以任国事,福人民,著书论学,诚已众多矣。此二学之所以成就人才而有大名于世宙者也。是故此二学者,并非有何种善教良规,亦在善用其分、善用其聚而已。科欲其分,书器、师资欲其聚,而人才固不可胜用也。

善用其分与聚而人才不可胜用

吾国一统不竞,科学不昌,物理新学、地球新识不能自我而发明,此固无可致憾于前人也。惟汉人分别五经六艺,用意本为分科;唐、宋人分九经,分三史、六朝史、《唐书》,又分小学、算学、律学及医学诸科,外有开元礼学、开宝礼学等,此则略与英国之学科相同矣。试晰言之。其九经同于哲学、神学科,三史同于英之古史学科,而六朝史、《唐书》同于英之近世史科,诗赋、文词同于文科,律学同于法科,四译馆及诸僧籍剃度文同于英之东洋学科。然则除物理学为我国所阙然未备者外,凡英国大学诸科,我唐、宋时已无不相类而兼有矣。虽尚不如英学之精详,然亦可谓具体矣。

英国大学诸科我唐宋时已相类而兼备

自八股出后,诸科徒存空名,渐且全废,而功令惟限八股文,禁诸生用后世书、后世事。于是明世以后,学者除三代之书不读,又屏弃诸子,以其乱道而不观,独尊程、朱,遂并汉、魏、六朝及唐代诸儒之笺注不识。简陋既甚,古今不知。《南华》已成僻书,《汉书》乃为谁作;四书既为一统,《公》《穀》《仪礼》《周礼》不以命题;读《礼》又复丧删其简,读《左传》又复篇选其义。五经既删,八股是事。于是举国学子,尽皆沉埋陷溺于空疏谫陋之八股,真有不知汉祖、唐宗为何人者。故佛时是西土经文,贞观乃西京年号,传为笑谭,并非戏谑。考官如此,而试士可知。又朝、殿之试翰林,大考专重楷法。八行布白,终岁讲求;举子词臣,白首不辍;一日不作,手即荆棘。比之妃青俪白、无用之诗赋,尤有甚焉。而又科举之级数太多,既有县、府、道、院之童试十重,又有乡、会、朝、殿之试四级。取额既已太窄,以万数千之试士,仅取百数十人。阅卷者又复无多,以一二人一二日,至多或十馀人廿日,而阅万千之卷,故颠倒谬妄,去取不公。虽高才硕学,多终身不第;而黄口小儿粗通八股者,已掇巍科而为典试。谬种流传,涓涓不绝。故举国学者共见,如此可不事学,徒取富贵,率束书不观,甚者文师垂戒,以为读书于科举有碍。以是诸因合沓于今世,于是举国之人皆为盲瞽愚昧矣。盖自有中国以来,未之有也。酷矣伤哉!八股之祸。此鄙人所以恨极,而首请于上力除之也。以是之故,故中国大馆学规与英之大学同,而收效与英异也。其所以致异者,在不知善用其分,不知善谋其聚,以是效果之美恶相去甚远也。吾国今则八股已废,各科已分,宿病已除,补剂已服,然不知一训之基因,徒震欧人之强盛,而欲一举舍己而取则之,则又大误矣。今为吾国之学校前途计,诚当亟亟改良而订定焉。

八股既出分科全废

力除八股改良订定学科

天下之为药方者,皆为疗病也,审病之所在,而药乃可下。天下之为兵戎者,皆当量其敌也,必先较敌之与我长短,而后思有以胜之。学校者,人才之制造场,而强国之根本也。其始当审病而去之,其中当与敌较,其终当自致精确而求美善。虽然,病固难知,而方亦未易制也。吾既遍游各国之大学,粗能知其短长而求其美善。返观吾国而病乃现露,其药方亦略可得而订定焉。

学校乃人才制造场必求其美善

其第一病乃为大学、中学、小学之以地限者,剧毒最甚,当立治也。夫大学、小学之名,本于《礼经》。就《礼经》言之,大小二字,皆就学龄言。故古者十五岁而入大学,八岁而入小学。则所谓小学者,今之蒙学也;所谓大学者,今之中学以上皆是也。小学教数与才名书计学乐、诵诗、舞勺,则比于数学、国文、地理、音乐、体操等类也;大学教六艺,是为分六科也。其所谓国学,即为大学,天子曰辟雍,诸侯曰类雍,下有水,以桥圜之,此太学之制也,在明堂之东序。《大戴记》称帝入东学、帝入西学、帝入南学、帝入北学,则明堂之四门学也。

根治学校以地域为限之弊

古大学教六艺即分六科

夫黄帝、尧、舜时万国,汤三千国,周千八百国,诸侯百数十里不等,各有一太学,是周时有千馀大学也。凡百数十里即有一所,故凡一国十五岁以上之王公卿士子弟,与凡民之俊秀者,悉皆在焉,但与王畿太学之有圜桥异其制耳。惟其各封建国皆有大学,故人才众多而国乃可兴立。观春秋诸小国卿大夫之才,可推也。今丹麦、瑞士、比利时、挪威、匈牙利之小,乃至德之联邦各小国,数十里者皆有大学,正与吾国周时封建大学略同也。故考之古制,中国有千数百大学,无天下惟一大学之义。大学但取十五岁以上之俊秀,八岁自乡之小学普通毕业而升入者,正与今之各国六七岁入小学,六年或八年卒业入中学,十四岁入中学,六年或四年卒业入大学同,皆以年龄之学级为升学大小之程序,因人生自然之理为之,而非以国、郡、县学位贡士分之,可谓至明矣。

周时大学千馀所百数十里一所

日本大学、小学之名,取之吾国经义。而古者学制尚疏,有大小而无中学。日本译欧美学校之名词,而别为大、中、小三级,以六七岁所入者为小学,以十四岁所入之普通学为中学,以冠岁所入之合众学为大学。镕铸吾古义而定其名实,至精当矣。吾粤之俗,有大馆、中馆、小馆之名词。小馆者,蒙馆也,教数岁初学之童蒙,教诵经、习字、作对偶、学诗文。至十五岁以上,诵经毕,能作全篇诗文,初应试入中馆。至冠岁前后,诗文精工,入大馆以竞妙美、争元魁,自举、贡、生员、童生之秀健者,皆在此而合校焉。虽所教者不如人,而名义、学级乃与欧美之实名、日本之译义暗合无少异,则以公理之自然故也。

日本大学小学之名取之吾国经义

故欧美乡市之大及于千人者,无不有楷士孤。楷者,译言高也;士孤,译言学也,盖言高学也。日本译为中学,而每县必设一焉,已不如欧美之多矣。然高学乃对小学而言,与古者之大学对小学而言,亦正同矣。古者百数十里封建地,必有一学校,与日本每县必有一校、欧美市镇必有一校,又正同矣。至于欧美之大学,多出民建,多在乡曲,亦多有在僻远者。美国大学二十三校,而华盛顿无一焉;而僻在西北部之小市镇,如西林抓、李抓罅,乃反有之,其校长尝请吾演说于是焉。即英之恶士弗、监布烈住,亦在伦敦数百里外,未有汽车以前,须时二三日乃达,亦非近在京都者,此尤欧洲大学之创始者矣。

古者百数十里一校

故大学者以其学科程度言之,非以地限之。凡仪器稍备、能兼诸学、各习专门、能给学位而在中学以上者,即可名大学。若遂谓其程序甚高,无不兼该,亦殊未必然,吾于美之西林抓、李抓罅及乌柯连三大学见之矣。在日本人仅二大学,尚斤斤必谓为高等学者,而美国则已号为大学矣,此美国所以能育才也。今吾国之省府县全地界,古今所无也,其于治体级数太多,亦已无理矣。既不之改,而尚施入学制中以自抑之。

大学以科学程度而设

吾所谓省者,人民辄数千万,皆足与英、法、德、奥、日等抗衡,而大于丹、比等小国数倍者也。乃局限于国土太大,以既非京都,故不得有一大学焉。若夫县学,古之封建国所谓国学也,乃今之丹麦及德国诸联邦之大学也,吾粤所谓大馆者也。其人皆读经书,通文章,年已及壮,或曾为诸生,而乃以周时及日本童蒙之学名之。欧美人译之,日本人读之,不几谓吾一县之大,人民之多,竟无一中学而皆为童蒙乎?无论诸生之学格、人格为外人所轻,即以名义论,亦与古人及欧美、日相背。背则不经不文,轻则失人失学,何自薄其人士若是乎!进而一府,如吾广州者,人民几二千万,盖兼欧洲比、荷、丹、瑞四国之人民也。昔年考试,士人四五万,不可谓不多矣。今乃设为中学,限以百数人。入学者多举、贡、生员以上,或有名之士,今乃等于十四五岁童子。何其轻乎!夫各国万人之乡市,犹有中学数区,而学生或千数人焉。今乃以兼四国之人民,而得中学一区、人士百数,乃至无一高等专门学,不几重为欧美、日人所笑乎!欧美人皆能日张其国体,使人畏之;吾国乃自弊其国体,使人轻之,其愚何可及也!若一省之名高等学,而不得立一大学,而此学又仅得百数人士,亦令欧美人大轻笑者也。

省必有大学

府必有高等学

此等名词,考之古经则不合,采之日本亦相反,施之实事又自轻,徒自压抑其士民,而国体大以受辱,则何为矣?故美之为制,大概发舒其民,故民气上扬。吾国之制,大抵压抑其民,积习既深,乃于无关切之学名而亦以限制等级行之,故大、中、小之名则是,大、中、小之实则非,此乃至愚而重为天下笑者。此名不改,无以劝学。且今官定各教科书,所编小学、中学各书,皆缘日本体制,以课初学之童蒙,抑以教府、县学之诸生乎?此不待言也。既不待言,而府、县学名中、小,教科书亦名中、小学,而用乃相悖,同出管学,何其违反乎?此又不待诘问者也。故新定高等、中、小之名词,尚不如旧名府、县学之妥适也。故不去省、府、县高等、中学、小学之名,不能为兴学之基也。

去省府县高等中学小学之名

高等、中、小学之名既除,然则学以何名乎?以何位置诸学乎?应之曰:立国各有体,不必纯法外人也。欧洲各国轻农工商,不列于大学,而美则列之于大学焉,日本从之。欧土各国中小学非贫子,校无事金木之工者,而美则列为中小学要科。然则究何所适从焉?欧美大学尤尊神科,而日本无之。盖立国不同,则立法亦不同也。我国最重士,千年以来,卿相、士夫皆从科第出身,入内阁且限于翰林焉。而吾于戊戌游日本时,日本之有大学已历数十年,博士且达百数,迄未尝有一人任大臣者。美之前各总统,亦未尝有一人为博士者。盖美重富力而不重士,日本偏重政客而不重学者故也。即以英而论,其以入大学为重,诚冠于各国矣。然硕学之斯宾塞、名臣之张伯伦皆未入大学。若夫伦敦中目大学领得啤噫、img噫学位者,悉贾字,佣书,教学,管库,缮书札,供奔走。而在美国,则带路,斫柴,侍酒,供食,身为佣仆,无所不至,吾尝佣用之矣。夫以各国立学、分科、颁位、致用之绝不同如此,而各臻强盛,则中国之为中国,自有法度,无可师人矣。今之言学务者,其不知所从,盖有二。一、惊慕乎欧美之强,而妄欲一一模仿之。故内轻己国之士,而欲驱其师欧美、日本也,而又盲人瞎马,不知所从。一、蒙蔽乎夙昔选举合一之俗而郑重科第,苟其得隽,即当授以官也。此二者不改,宜其无以制用也。

我国最重士

立学中国自有法度无可师人

夫欧美之学校、选举,至判然不相关者也,日本亦然。即三代抡才之与授官,亦自异辙也。此意不明,多相牵掣,宜其为学位、等位以限制之也。故立学制者只为学校计,应知其科第之荣名与授官绝不相及,而后可也。

欧美日之学校与选举不相关

在欧美惟博士得以充大教习,颇有可重之处,其馀啤噫、img噫,则并不甚宠荣。盖冠岁之后三四年毕一业、问十通五者,殆必得第焉。一年之后,又必进为img噫矣。美尤贱之。西方可以一二年而得啤噫,又可以金购,如吾国监生焉。夫稍有金钱而能在学数年者,无人非啤噫、img噫也。在国家但得人通此学,何竟吝此空名焉?故欧美人之所谓秀才、举人,其与我国之秀才集数千人考试而得三数十人、举人则集万人考试而得百数十人者,难易若天渊矣。吾国有博学硕儒终身场屋,竟不得登科第,彼无有也。我于人才务为抑限,以就官额;彼于人才务为宽舒,以求通解而已。夫欲得才,必宜宏奖育也。抑限之与宽舒,至相反矣!

人才宜宏奖育不可抑限

今吾国立国之要需,只在物质之工艺而已,其馀政治、法律、外交皆可以翻书而得,则吾能文好学之宿士习之至易。然则所以为省、郡、县学之定名定制,在此矣。

立国之要需只在物质之工艺

窃夫今日中国新书尚未备出,欲从事各国新科学,不能不假途于异国之文。则凡今人士,盖几无不在中学普通学之列。虽然,日本大学诸科书,皆华文也,其有日文者,十之二耳。吾人所易通也,吾国诸生学此至易。然则除物质、工艺学别列在专门学外,则吾举国学生皆在各国大学生、高等学生之列者也,又何事自卑抑之乎!

今请正其名。凡各乡十数岁童蒙读小学教科书者,谓之小学。其年长未读小学者,谓之补习小学。其小学数年毕业、年十四五以上者,谓之中学校各普通学。凡三千人以上之乡市能设一中学者,即以名焉。其年长而未习中学,但谓之补习普通学,则一县必设一所。吾国士夫今日所最要者,概不出此补习学矣。欧美人又多自延师而求速成,即入大学者,亦但问学之资格,而不问所自来。吾夙闻欧人之至论也,谓人才之致用,最要莫如中学之普通学,通此则一生足以为用矣,通此则百业足以成就矣。若夫专门,以致精为用者也。大学以致博得名者也,非人人之切用也。

人才致用莫如中学之普通学

吾国尚士,废科举以来,考秀徬徨,士之壮年者,亦徬徨不知所从,不知所用,尤当以极广大之法度安置之,网罗之。故日本之县设中学也,吾则县设补习普通学最宜也。以兵学生皆大学之资也,故以补习名之。若其通用大之乎,则照旧名曰某县学,不独不加中、小字,即他字亦不必加之。如恶士弗校之但名某地加列住,而后即合为大学,最便也。

科举既废当设法网罗安置士人

盖各县土地之大小肥瘠与人民之多寡不尽同,其在吾粤之南海、番禺、顺德、香山、东莞、新会、新宁之民多且富也,必能集资而成,足备大学之资格。其一县中之大乡人数十万,如顺德、龙山之类,亦可成一高等学焉,或更可成一大学焉。其中县亦必可成一高等专门学。国家但就其资力之所至,而听其为大学、高等学,不必以其资格而额定焉。府亦如是,省亦如是。大率论之,府必有高等专门学,每省必有大学,然皆宜听人民及长官之自为计,听其水流沙转,而国家但为奖导,顺而受之。如其有力,则一县成十大学,尤可喜也。育才务多,国家何靳焉?假今吾国有百千万大学生,不尤文明之至而为国光耶!何苦自斫而务少之,从而坐令美国人自炫其大学校之多乎?至于日本之但有两京学,盖由其国小人贫、财力不逮使然,非理之至也。或谓医学不备,不足为大学,亦非也。美之西林抓、李抓罅无医学矣,欧人大学无农工商矿,岂可谓之不得为大学乎?

国家应奖导办学不必以资格额定

今请粗定大学、高等专门学之格,而各省、府、县之人士集资合力,能应此格者,学政视察,果能符合,即奏明以大学、高等学之名与之。高等学若粤之学海堂、菊坡精舍,浙江之诂经精舍,四川之尊经书院,皆有分业,并多教习,可以名之矣。然虽列之于高等学,但亦不必改其本来精舍、书院之名,以存旧典。

请定大学高等专门学校之资格

大学之资格如左。

一、学生皆经补习普通学而来,否则家自延师,以能通普通学为合格。即以普通学诸科题试之,能应问即准其入学,不拘是何资格。

大学资格

一、分科各听办学人内定,然以能备六科学、两国语者为合格。

一、每科必分门目,多少听办学人自定。然每门必有一分教习,每科必有一著名之大教习。诸科合并,必有一尤著名之总教习。

一、必有一博物院,合中外古今事物须在万种以上。又必有一藏书楼,合中外图书必有十万卷以上。

一、学费额数须有百万,以购办仪器、图书、房舍,馀留养学。

经学政验视合格,可为奏请立案。

既许名为大学,即许自考科第,为期三年毕业。而考试则须由校长、总教习请学政亲临,会同面考。合计其平日积分,凡问十得五,即认为合格而取之,援用古今雅名,曰某学秀才,或用《王制》名曰秀士亦可。其再学他业,或入其他著名之大学暨京师大学者,经一年或三年再试,学政监临如前,考取合格者,名曰茂才。除京师外,其某处大学可有茂才名号,分别酌定。遇有考拔出外国游学,或备供他项用途者,名曰选士。选士资格与茂才同等。其自本校出身,领得秀才、茂才、选士衔名,确成专门名家、博学著书而名业昭著者,经校长呈明学政,上之学部,由大臣会同京师大学试之。合格引见,授位曰某学博士,比今之进士焉。

大学允许自考科第

高等专门学之资格如下。

一、其一切概与大学同,但分科目、集资财、延教习、购图书、置仪器,视大学为次而不能足其额者,即属此学。

高等专门学资格

一、此学三年毕业,亦由校长、总教习请学政会同考试,计算积分,取录合格者作为某学毕业生,或曰优生,发给文凭,可任此学艺之一切职业及同科教习。其入他大学,可不拘年限,应试合格者可取录为秀才。

一、若有数高等专门学舍而能如大学分科、集资、延师及备其图书、仪器之额者,即可作为大学。

盖自专门学以上,皆有用之才,故给予学位较为从宽,用示激劝。吾国从古贵士,人民又多向往,科第之心最为炽盛。昔者士人应乡、会试不止十次,请枪替者甘费万金,而各省军需之捐输多者,辄增其学额、举额。今科第既废,犹是人也,好慕之心更盛。绅士向来有权望于其乡,人人能自开大学、高等学以自得科学,以使其子弟皆得科第,则其鼓舞大学、专门学之兴起,必有大效力焉!

自专门学以上皆有用之才

夫以恶士弗之作育有成,不过在善聚教习、图书、仪器,因以集聚人才。若是则吾国苟能急起而直追之,恶士弗之创立必达无数,而人才亦不可胜用也。假使各省、府、县各集其百万之资,以置备无限之图书、仪器,则人才愈出愈盛,岂非良法美意哉?此法之于各国或无大效,而于吾国最宜盛行而最可见效者也。此例若行之三年,吾国必有数十大学出焉;行之十年,则大学必过数百焉。此惟数千年崇儒、重士、贵科举之中学所能有乎?

作育有成在于善聚资金人才

夫以一大学而学生数千人,多者且万人,既有科第,可厚收其脩金,以增置图书、仪器,而学自然日盛也。十年后复有数百之大学,而大学生随之亦有数百万。钻研启发之馀,中国新书、新器自必日盛,况中国故文学第一国也。结果必复其始,不及十年,其必以文学冠万国,于以前无古者、后无来兹,不亦伟乎!

大学日盛中国必以文学冠万国

监布烈住计共二十三校。其大而古旧有名者有十馀校,若王校、偕士校、噫马袅噫路校、伽亚校、色噂校、耶稣校、女后校、割顿校、嫩嫌校,而边布碌校、彼得席校尤黝黑而古旧,云校有英王行宫。盖英王昔曾学于是,后每临学,必谒其师,故立行宫焉。尖塔耸峭,作三面,轩悬形,前覆垂藤,华木幽胜。王校高塔、圆穹、祈殿、道场皆极峻伟,备觉庄严。

监布烈住诸校

色噂校、女后校临伽力桥,花木浓郁,风景至佳。而屯地校圆桥幽靘,垂树毵毵。色噂园草树夹流,景尤幽胜。屯地校门刻镂亦极精,盖甚古者。阿顿卜碌医校,其医学甚有名,吾国闽人之在南洋者,多学于此。吾皆游焉。

欲考欧美学校之情况,必得其最大最先之规模而印证之,然后一切后来之条理乃可求也。美国学校,系出于英。欧洲各学校则以英之恶士弗为最先,而于大学之中名列第一者也。在英国为至古至大之学,英人自夸为地球第一焉。盖一则以其最古,二则以其为校最多,三则以其成才最众也。最古者,此中计有啤料校,始于西历一千二百六十三年,正当我宋、元世。而在彼十四世纪时,则已有五校。英王咽活第二创开阿料校,咽活第三后创开女后校,而大学校、玛利亚校新校同时创于此地。嗣在十五世纪时,又增二校,英王威廉创开玛地各校,耶稣校弟湾地继之。在十六世纪时,复增六校,伊丽莎白女王创开耶稣校、巴色噂校、稚拿地校、卑理顺那校、试烟问诃校、可罢士伽士地校。继之英王占士第一又创边布碌校。至近数百年,数益增加,乃为廿一校合而成为一大学。故诚属各国所无,而亦最大且古者也。

“欲考欧美学校之情况”至文末“有自行车室”,与后文《欧美学校图记 英恶士弗大学校图记》相关部分基本重复,文字大同小异,因底本不同,故两存之,以便参照。

欧美学校以英恶士弗最先,大学名列第一

其楼阁峥嵘,石筑完固,巍然峙立于恶士弗一市中。塔宇相望,形制各异。极目数里,皆是校舍,诚清异瑰伟之地也。监布烈住在后,亦同此式。吾后游美国波士顿之哈佛、袅嬉份之耶路及全美其他各大学,皆仿此制。则恶士弗诚可称为鼻祖哉!盖其开创先于五百年前,英之前后诸王既创垂而奖导之,为数固日有增加。而自伊丽莎白之后,益宏奖大学,揸理士第一、占士第一皆迭躬临视学。王子之入学者,后为帝王,列像于壁,昭垂百世。其馀英国数百年来强盛之名将相,以及硕学名士,皆出于是,是以享名最盛也。

硕学名士辈出享名最盛

原夫此学,实为最旧。始本由神学,进而为人道学、复古文学,而增入近世之哲理学,旁更及于医、律,而于物质应用者稍稀。盖其学生率皆讲求希腊、拉丁文学,翩翩风流,自视贵异,不肯与凡俗伍,有中国人士之风。美人乃专以实用为主,故将农工商列于大学,而不重希腊、拉丁之文学,近且将议发之。颇有讥评恶士弗之守旧者,而英则绝不少改。然欧洲大陆各大学,亦皆以各工艺、农商置于专门,而不以列之大学,是亦浴于恶士弗之风化也。其用意盖以大学者,专在养成士大夫之人才,而以专门学则为实用焉。

大学专在养成士大夫之人才

吾于欧美各国之法治,最爱英人。他若法之疾驰躐等,扫除一切,固不见功而祸患孔殷矣。即美之专务实利,则亦有质胜之患。惟英之进化双轮并驰,大地鼎新,一切皆自英始。而抒怀旧之念,发思古之情,令人俯仰徘徊,雅韵深情,悠然自远,所以长养人士之高怀雅性,悱恻缠绵,故能旨趣贞固,寄托遥深。虽慓悍不如法、美,而坚定深稳,卓然不败。故英之所获最多,鲜有不收效绩者,实其风俗有以致之也。盖人之于道,温故、知新皆不可缺,进取、保守两宜并顾,稍有所偏,皆足致病。相其时宜以为步骤之疾徐,若天马鸣銮,温然而中节。孔子言道,最贵中和。英之为化虽不能遂至是,然合各国而较之,其亦稍近于中庸者耶!《诗》曰: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英得刚柔之宜,协新旧之变,从容以赴,不疾不徐,真所谓“敷政优优”,宜其“百禄是遒”哉!

欧美法治以英为优

孔子言道最贵中和

吾国向来只知保守,当万国交通竞争之世,而行以数千年朽弊在之旧法,必不能竞存于新世之中,是则不可不大变。故当戊戌时,吾甘冒犯一国之怒而毅然思变之。今之时,人人亦既知变,则应就轨道之可循者寻求之,亦有宜温故存旧者。苟不问其可否,一概屏除,见西法则师之,见我法即弃之,既不能保存国粹,则无深情雅性、逸旨高怀,而人格斯下。且夫一国之立,自有其固定之精神,不在其表面之形式。若只知事事从人,以顺为正,是奴仆也。此在野蛮之国则可,岂具有数千年文明之中国而亦甘为婢妾之行哉?波士顿一瞽者语我曰:“各国立国之道,皆以具有自立之精神为主。闻贵国有志之士急于变法,而一切乃舍己从人。考之各国自立之道,皆不如此。然则敢问君之宗旨如何?”吾甚愧其言,乃指吾服而示其相者曰:“诚然吾乃首变法者,而吾终不变吾服,盖以吾道固有自立之道也。”今之人士能变法者,言衣服则欧装之迟难不便,言饮食则欧餐之干淡不调,免冠之易为风吹,握手之病易传染,此皆欧人与我自言不美者,乃吾国人虽于其至恶之,亦复从之。至言及年代,则动引十几世纪,夫华土固有其数千年文明正朔,昭然自立,与西历何与而先自降耶?世乃三十年之义,又何其不词?在日人之岛国,旧无文明则可,在我从之何为?其他若祭祀必以去烛为言,甚且行礼亦以立揖为敬,几如稍存国俗即为野蛮,少用西风即为文明者。无耻至此,有识同悲。种此奴仆根性,他日何以自立?试问立国盛强之道,果在服食、行礼否?如必在此,变之宜速,否则徒令欧美人笑吾沐猴而冠、生心害种耳!以吾国之广土众民,苟能自立,何不使人转而从我乎?善哉!英之兼重保守而恶士弗之能存古也。宜其人才之众哉!

一国之立自有其固定之精神

立国强盛之道不在于服食行礼

恶士弗廿一校,每校各有施主,各有学费,各有校长,各行其政,又各有校舍,各有公共食堂、藏书楼、祈祷讲道场,各延教习以讲授。各校学生,多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人。如美国联邦之各各自立也。而由国立一校长、总教习综持之,别有合自廿一校之公共藏书楼、祈祷道场、试院、公议堂以统之,如华盛顿、普鲁士之政府焉。此其所以为大也。监布烈住大学、伦敦大学同其制,不复详赘。

恶士弗学校之规模

吾尝观夫学生之竞渡矣。设帐棚于河干,画舫栉比,红女联翩。竞者得胜而归,则所欢或其所识之女举帕欢迎,掷果欢笑。其义主导乐以畅魂灵,习劳而壮体魄,未可徒以佻达议之也。吾国重礼守教,斯须之间,不庄不敬则以为轻佻,故坐如尸,立如齐,正容止而不妄语,足容重而不妄行。于德行吾为尚,于和乐彼为畅。然人之所以为道,皆以为群也,不损于其群者,无可议焉。行己之齐庄,一己之私德,非有益于人群也;与众乐乐,则能欢洽于大群。夫以己与群较,则群大而己小,当舍小己而从大群。然则尚乐者,尚较有得也。

观学生竞渡

舍小己而从大群

藏书楼有数所,博物院亦甚大,吾皆游观焉。书楼计有书廿馀万册,博物院有物事数万种,胥以备学者之考察,其文献亦足征矣。各国大学规模率同。其阅书有立铜表二尺许,上置木板,可圆转,可欹斜,置书于上,以便阅者。边缘有钉,以护书焉。吾登书楼之顶以望恶士弗全市,但见校舍触目接,塔棱耸矗于烟云间,花木溪流周遭掩映。盖精舍、书斋必宜择清胜之地以避尘嚣,乃足以养学者之神魂。遥望大钟楼,夕时响百八扣之钟声,足助清听也。英人所谓系依昔之学生数,然百八钟声在中国寺庙皆然,乃出佛法,印度俗也。英人不知之而妄加附会,或不肯认为印度俗耳。

游藏书楼及博物院

大钟楼百八钟声

飞桥交通,树径花溪,行吟清胜。有某诗人行处,今以名其路焉。其公囿甚佳,畜鹿百数。吾居恶士弗凡四日,每晡游焉。时为光绪三十年六月九日至十二日也。

学生多寓校外,室颇清整,近公园者有佳者。有行歌于衢者,衣服修洁一如常人,乃乞丐也。给之以钱则受,彼固不行乞于人,但以歌唱悦人耳。以博人欢,人则给以金钱,亦可谓食功而非食志。然衣服整齐,则诚能不辱国体者矣。

行歌于衢者

市中有旧时焚新教人处,泰西争教之力,惨酷至此。夫教以益人者也,若此是反以为毒矣。新旧教之争,死者百万,乃得行之,其与我国汉、宋朱王之相攻仅以笔舌,相去何远哉!

泰西争教之惨酷

有东方茶馆,遍挂东亚器物,出售所食有一茶、一饼或酪,价三佩尼。

戏院广大庄严,仿罗马斗兽场式,亦为演说处,皆许外宾男女入座观听。有竞走场,有竞渡处。欧人之立教与我最异者,莫若此矣。然孔子之六艺,以礼乐并重。我国旧所偏重者礼者也,欧人甚称之,欧人所重者乐也。礼主庄敬,乐主和乐,盖皆圣人之道而人道所不能无焉。其学生皆登堂扮演,骤观似甚游戏。然《武》之为乐,天子亲舞,冕而总干,一成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后缀,以崇天子,六成之中,歌《酌》《桓》《赉》《般》,岂非今之戏剧乎?然则何怪焉!所异者,于学校中诸生等扮为男女之戏,未免媟而不庄。然欧人以寻乐为主,父母、子女亦复戏扮男女,以招客娱宾,不以为怪。

游戏院

礼主庄敬乐主和乐

盖欧人之视男女游戏,不以为媟,亦其礼俗使然也。此事得失,正难言之。以其波澜远大,关涉极重,故欧人不贱俳优。昔士卑亚之词,如吾国屈原、太白,不止汤若士矣,士人莫有不讽诵者,而昔士卑亚乃一优人也。顷英国某一名优死,英王唁之,英廷自巴科以下诸大臣皆往吊,惊动全国。盖其人本有文学,能自创新剧本,吾往观之,旌旗变色,无所不备,兼诸天星界之人物、礼乐而一新之,故自不凡。然在吾国,终不能行此。夫戏者乐也,乐以化民成俗者也。既所关至大,乌得不重视之?亦既重视之,乌得不以学生学之?吾国以虑其媟也而轻鄙之,士人遂不屑为;且以其为优者,竟不齿于人数焉,故乐益坏而位益下。而戏剧既无通人主持,乃益趋淫靡,而无裨于风化人心焉。大凡物为人情所同好而不能免者,则为治教者必当有维持之,不能以轻鄙绝之也。学者愈轻鄙之而又不能绝之,愈败坏矣。夫道者非从天降地出者也,因人之身体、性情率而行之之谓道也,故孔子曰:道不远人。戏剧者,人身体、性情之所乐好,所谓道也。既有此道,绝之而不裁成著美之,则俗化衰矣。故学生之为戏剧,岂非所谓“道不远人”者耶?若其竞走、竞渡,所以有水陆之嬉而强肌肤之节,寓之游戏之中,以为有用之地。欧人救火援溺之行,亦类此哉。是因事设教,所以致于人用者也。

欧人不贱俳优

莎士比亚之词士人莫不讽诵

因事设教所以致于人用者

啤料校开创至古,而学人至多,迄今犹然。现有学生百馀人,脩金每季四磅。房租食用,中等者月十二磅,奢者或不止此;俭者尚可稍省,但不能从容应酬交接耳。每岁学期计二十来复,约须费百五十磅。

啤料校开创至古

凡学生新入学者,不论学位,万国皆可,但投愿学书则试之,必兼三国文乃可入学。欧土概以英、德、法三国文为一般通行者,古文则希腊、拉丁也。拉丁文在中学时已有之,故必考拉丁文,通乃许入学,因英文学多根据拉丁文也。其馀阿剌伯、印度文、西班牙文皆得任备一国文。今年新增中国文,能通之者准作为备一国文矣,美国有数大学亦同此例。盖交通渐繁,而欧美人亦已渐留意于中国也。

新生不论学位国籍

新学生入学时,按礼不能自往见旧学生,旧学生先来则可,惟至第二学期则可任意。同校生新来者,旧生必先请酒,而后新生乃敢请之。若请茶则新旧皆可。先后同校者,月必请茶,其礼仪繁复迂构,甚似吾国翰林衙门焉。

同学礼仪甚似吾国翰林衙门

学生会有公会,其公会分藏书室、阅报室、辩论室、发信室、写字室、食堂、烟室、茶室、打球房、花园,莫不咸备。公举人分任其事,以便学生之息游、观摩、讲论、办事焉。入会者人纳金一磅,又每学期纳二十五先令,经纳九学期后即无庸再纳。好写书札者,纳三先令,若立交十磅者,后无庸交。规条详明,堂室整洁,园林幽蒨,甚可游息。其藏报无不备,当日俄之战,日日皆有电报告大众焉。学生之来信电者,皆于公所发收。其办事室每来复四日八时至十一时开办,公举一人主持之。凡游校,须三先令,有学生导游者。免学生之领人游者,许带九人,多一人纳三先令。若学生不衣礼服,概以常人论,即学生亦收诗令。校中有戏院,有印字馆,有自行车室。

学生会及其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