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中人物的精神生态困境

《妈妈走了》（Missing Mom）是欧茨出版于2005年11月的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中讲述的故事跨度为一年——从2004年母亲节到2005年母亲节，尼基的妈妈在母亲节后遇害，虽然案件很快被破，嫌犯锁定，但尼基家人各自的生活都改变了。这么多年来，正是柔弱温顺的妈妈用宽容和爱心支撑着家庭的亲情网络，却不被人承认；妈妈走了，这个网络也似乎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但妈妈的女儿们终于走出了低谷，建立了信心，生活渐渐回到轨道上来。《妈妈走了》表面上描述了尼基对妈妈的各种行为表示不满和牢骚满腹，和姐姐克莱尔因观念不同而矛盾频繁，与姐夫的暧昧关系，以及与瓦利·斯采拉的婚外情，而实际上揭露了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西方社会妇女所普遍面临的精神困境。

尼基在成长过程中遭遇了一系列的精神生态危机。她是妈妈的小女儿，自小就性格叛逆，任性乖张，在小说中甫一出现就以其怪异的发型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头发剪成朋克的尖顶式，并染成了深得发黑的褐色……没有一绺头发长过一寸的，鬓角和后脑勺都剃得光光的。人们会说这是那些打扮新潮的瘾君子的新潮扮相，也可能会认为我是那种刚把手指插进电源插口的人。”［66］6妈妈深爱着自己的女儿，但尼基与妈妈的感情并不亲密，虽然尼基也爱自己的妈妈，但她总觉得妈妈的人生没有价值，没有自我，她不甘心像妈妈一样结婚生子，每天想的是做饭做家务。尼基甚至也看不上妈妈维系亲戚邻里之间的举动，每次妈妈邀请邻居和亲戚到家里做客时，尼基总是表现得很不耐烦。她也看不起功利心强的克莱尔，认为克莱尔的生活按部就班，一潭死水，两个人经常吵架。亲情满足不了尼基对爱的渴求，所以尼基经常换男朋友，并且充当了一段婚姻的第三者，还时常与自己的姐夫关系暧昧，深陷感情的漩涡。尼基自认为的坚强在妈妈去世之后土崩瓦解。妈妈遇害之后的尼基，就如一个小婴儿一般的脆弱，生活上和感情上都失去了方向。此时的尼基才意识到妈妈在家庭中的重要作用，妈妈是全家人的支柱和重心。她想修补自己与克莱尔的关系，却因多年的疏远和隔阂，姐妹俩始终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造成尼基精神上彷徨、无助、挣扎的原因，既有来自她对家庭、家人的偏见，也有来自对感情的误解。整理妈妈的遗物的过程是尼基对妈妈重新认识的过程，她这才明白妈妈慈祥的微笑背后的承重、包容和坚强，她也开始试着用宽容和爱心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尼基最后和男友分手，斩断与姐夫的暧昧关系，和姐姐重归于好，精神上获得了新生。

现代人时常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疏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漠而敌对，直至最后决裂。沃尔德·林奇在小说中着墨不多，但却是文中的关键人物。正是由于他，才导致了妈妈的惨死。林奇是小说中精神危机的代表人物。他是个冷酷无情、贪婪残忍的瘾君子，由于参与毒品交易、伪造支票和盗窃罪，他被判进入红岸监狱服刑。假释期间，尼基的妈妈没有像别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好心雇他来家里修剪草坪。但是对于林奇来说，妈妈善良的行为只是为他的行凶提供了作案的机会。他在路上假装搭顺风车胁迫妈妈开车回家，然后搜刮了家里的现金、珠宝、信用卡及可以当掉的东西后，残忍地用一把瑞士军刀刺了妈妈三十多下直至她死亡。林奇被逮捕后没有丝毫悔过的行为，有的只是“空洞茫然呆滞和挑衅”。林奇的人性已经被毒品毁灭殆尽，面对妈妈对他伸出的善良之手，他回报的却是残忍的杀戮。他的人性被金钱和毒品异化，灵魂不断被侵蚀，欲望无限制地膨胀，行为变得充满兽性。可见，他不仅在肉体上失去了健康，精神上更是一具冰冷的死尸，灵与肉严重分离。随着工业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人或是变成了魔鬼或是变成了奴隶，人类原有的美好本性逐渐泯灭，最终导致了和谐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的丧失。

在情感上虚无混乱和精神世界被高度异化的现代社会中，妈妈这一角色代表了小说中所有人的精神救赎。妈妈的人生，充满了分离、失望、误解、背叛和伤害。妈妈年幼便因母亲自杀、父亲出走成了孤儿，不得不寄人篱下。家庭阴影使她较之其他女孩更渴望亲情和爱情，但初恋却遭到始乱终弃；婚后，又因出身卑微受到夫家亲戚的轻视；丈夫虽然爱她却并不理解她，甚至连她做母亲的愿望也予以阻挠；女儿长大后也因不理解而看不起她，大女儿认为妈妈缺心眼，小女儿则认为妈妈的生活没有价值；朋友对她利用多于尊重；后来丈夫又因为对她动怒而导致心脏病猝发而过世。看起来似乎妈妈才应该是那个整天沉浸在精神压抑、挣扎和痛苦中的人，但与两个女儿恰好相反，她没有愤世嫉俗，整天苦着脸抱怨，也没有像沃尔德·林奇那样以吸毒来逃避现实生活，甚至以邪恶和犯罪来报复社会，她把不幸埋在记忆深处，选择忘却来埋葬过去的不幸，用宽容来对待曾经错待过她的邻居和亲友，尽力给自己的丈夫、女儿一个充满爱的家。正是有妈妈的爱和关怀，尼基和克莱尔才能在经历过精神上的迷惘和困惑之后开始新的生活，感受到生活的积极意义。妈妈在精神上真正完成了自我的转变，脱离了软弱的心态，摆脱了阴暗狭隘、堕落沉沦的精神泥潭，从内心坚强起来，既完成了自我的救赎，也完成了对女儿的救赎，并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人性的沦陷与救赎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小说《妈妈走了》是一部坦诚的、充满激情并极其个人化的情感小说。工业现代化的发展给现代人尤其是女性的价值观带来了激烈的冲击，具体表现为人们精神上的迷惘和危机。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妈妈、尼基、克莱尔、沃尔德·林奇等的精神和情感上的变化让读者有一种深思的冲动。幸运的是，尼基和克莱尔在经历过精神困惑之后摆脱了危机，学会在平凡生活中用爱心和宽容来充实、丰富自己的人生。林奇代表了那些精神麻木、冷酷无情的人。而妈妈的行为则是作者对于人间美好的肯定，虽然妈妈去世了，可是妈妈的善良、宽容却被女儿及更多的邻居亲友继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