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 欧茨生态女性主义观探究

附录一 欧茨生态女性主义观探究

段绍俊(昆明学院外国语学院)

范跃萍(曲靖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摘 要:《狐火》是美国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的代表作品之一。小说中,以长腿为代表的狐火帮成员在与泰尼宠物店店主作斗争的事件中体现了人与自然这对既矛盾又蕴含和谐的关系;而她们集体与男性作斗争的事例和故事的结局却体现了男性与女性是另一对矛盾而和谐的关系。对这两对关系的探究折射了欧茨的生态女性主义观。

关键词:《狐火》;生态女性主义;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

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是20世纪70年代出现在北美和欧洲,以探讨男人对女人的辖制和人类对自然的辖制之间的内在联系、寻找女性解放和自然解放之共同途径为目标的一股社会思潮[1]25-28。“生态女性主义”一词由法国人弗朗索瓦·德·埃奥本(Francoise d'Eaubonne)所创造,目的在于通过生态问题和女性主义的结合,来“揭示自然和女性之间存在着的某种天然联系,进而呼吁妇女领导一场生态革命来挽救地球的命运”[2]3。时至今日,生态女性主义已然发展成为一个融合了不同思想文化、学科领域在内的集合体,将政治、经济、宗教、历史等不同领域的目光集中到了生态保护这一现实问题之上。生态女性主义的出现为人类重新塑造人与自然之关系、男性和女性之关系,以及为解决全球生态危机提供了全新的视角。《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简称《狐火》,1993)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的第22部长篇小说,欧茨称它是“我的哈克·费恩”。本文通过分析文本中呈现的人与自然、女性与男性两组关系,从而揭示出作家的生态女性主义观。

一、人与自然的关系

著名生态女性主义学者卡林·J.沃伦(Karen J.Warren)在其《生态女性主义的力量与前景》一文中探讨了人类统治自然和男性统治女性之间存在的一些重要的观念上的联系,她认为二者都归于“统治逻辑”。这种逻辑总是将人与自然之间伦理上的差别作为推理的重要前提,并且利用这样的前提,即伦理上的重要差别允许人类统治非人类的自然世界。以下是统治逻辑的推理方式:人类有改变其生存境遇的能力,而植物和岩石没有;有此能力者在伦理上高于无此能力者;人在伦理上高于植物和石头;若X在伦理上高于Y,则X统治Y就具有伦理上的合理性;因此,人类使植物和石头屈从于自己就有伦理上的合理性[3]141。在西方文明发展史中,父权占据着支配世界权力的宝座。他们信奉人类中心主义,总是带着征服、控制、改造和利用自然的思想。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环境的恶化正是这种父权文化思想所造成的必然结果。然而,自然不是僵硬的,它应该拥有自身独立的、内在的价值,人类只是地球这一星球的后来者。因此,人类不应该总是去控制、征服自然,而应该维护自然界中动植物的生命,建立人类与非人类的自然之间平等、和谐的关系[4]56。《狐火》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不平等、不和谐的,然而却又包含了实现平等与和谐的希望之光,这可以从狐火帮的姑娘们与泰尼大街上一家泰尼宠物店发生的纠纷事件中得到印证。

泰尼宠物店中,“在一个狭窄的、灯光昏暗的洞穴里,出售长尾小鹦鹉、金鱼和各种小狗。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香气,可当你步入店子里时,你就闻不到新鲜空气了。到处是氨水味、消毒剂和腐臭的事物、灰尘以及动物的内脏”[5]64。通过以上描述,我们可以看到动物们生存的环境是非常恶劣的,没有来自大自然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也缺少在自然界的那种宽敞和自由自在的感觉。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怪姑娘们接下来看到的动物们的反应是“有一只硬毛小狗躺在它的食物和水盘里,好像在昏睡,还有一只短腿长身的德国种猎犬,尾巴短而粗硬,它试图摇摆它的身子,可是它的眼睛暗淡……一只银色毛发的浣熊皮的爱斯基摩犬,它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戈尔迪将手伸到金属线团,想与这只狗说话,但这只狗没有站起来——也许不能站,因为它的笼子太狭小”[5]65。心怀恻隐之心的姑娘们对狗的生存状况流露出了担忧和同情,便和店家争论起来,在争论无果的情况下,姑娘们黯然离开了宠物店。然而,这些困在笼中不得自由的小动物们让姑娘们感受到了自己的类似的处境:都活在男性统治的世界里,忍受着无休无止的身心创伤。于是,叙述者我(马迪),一天半夜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得要死,气喘吁吁,感觉要窒息了,感觉自己被紧紧地关在一个像栏杆一样的什么东西里面,或是像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坑和钟摆》中所描述的那样,无处可逃,只有死亡。司令长腿也梦见了在笼子里的那些小狗,或是什么别的东西,也许是她自己被关在笼子里。

同病相怜,为了解救这些小动物,过了不久,姑娘们想了些办法后又第二次来到这家宠物店。这次,在与吉福德夫妇的交锋中,马迪在有其他顾客在场的情形下,义正词严地告诫他们:“这不是这些小狗的事,这是原则问题:如果你不尊重这些小动物,你自己就不值得活着。”[5]67然而,马迪的这些话在唯利是图的吉福德看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们再次被赶出了宠物店。离开商店后,姑娘们拿出了她们制作的藏在小巷外的牌子,即白色的纸板上写有红色大字的五条标语:“泰尼宠物店虐待动物!”“如果你热爱动物,你就不要在这儿购物!”“可耻,可耻,可耻!”“发发慈悲”“请救救我”[5]67。为了具象化,姑娘们还在最后两条标语的下方画上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们,它们的鼻子和尾巴从栏杆里伸了出来。此外,为了更加吸引路人的目光,姑娘们还戴上了万圣节的面罩:长腿的是狐狸面具,戈尔迪的是狼面具,兰娜的是猫面具,马迪的是猴子面具。狐火帮姐妹的这一招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吉福德夫妇感到害怕了,因为他们害怕在公众面前曝光。于是,只见他们赶紧“拉下前门上的百叶窗,锁上门,关闭所有的灯,躲藏在那里担心有什么事发生”[5]68。姑娘们并未就此罢休,她们同声高唱着“为动物要正义!同情动物!”她们的这些行为感染了路过的人群,使得一些人(也有一些妇女)加入到了她们的队伍里;街坊们也出来告诉她们,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吉福德夫妇虐待他们的宠物,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对这对夫妇采取什么行动;那天下午稍晚些时候,一个来自哈蒙德市《编年史》报的摄影记者给她们拍了些照。于是,次日报上的第三版出现了她们的照片,标题为《年轻的动物爱好者抗议当地宠物店“残忍的”情形》。等到了第二个星期二,事件的发展经过如此多的曝光后引起了动物保护协会的关注,他们派人来调查情况了。这事最终给姑娘们带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吉福德夫妇决定停止经营宠物,他们大降价处理了那些宠物。一只名叫托比的四个月大的爱斯基摩犬被姑娘们以二十五美元的价格买了下来,从此与戈尔迪形影不离,同时成了“狐火”的吉祥物。

通过审视以上狐火帮的这些姑娘们反对店家把动物当成生财之道卖给人们娱乐而不顾动物死活的做法,以及她们最终成功解救了这些小动物的结果,我们看到和体会到了女性对自然界中动物的关怀之情。她们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人们明白动物也有它们自身独立的、内在的价值,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控制与反控制、征服与反征服,而应是一种平等、和谐的关系。

二、两性之间的关系

“生态女性主义的核心观点是:西方文化中在贬低自然和贬低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关系。”[6]63沃伦指出这一切都是西方父权制概念框架所造成的。它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强调价值等级思维、价值二元论和统治的逻辑。它常常赋予上层者更高的价值、地位和名誉,总是把事物分成相互分离和对立的双方,给予一方凌驾于另一方之上的更高地位和权力。沃伦的男性统治女性的推理逻辑是这样的:女性等同于自然,属于物质世界,男性等同于“人”,属于精神世界;凡是等同于自然、属于物质世界的都比等同于“人”、属于精神世界的要低等,换句话说,后者高于前者;因而女性比男性低等,或男性高于女性;若X比Y高,则X统治Y是合理的;因此,男性统治女性也是合理的[3]141。为此,沃伦呼吁要推翻这种父权制世界观,把解放妇女和解放生态危机、反对压迫作为奋斗目标,最终要实现的不仅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而且也要实现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和谐共处。《狐火》中,我们随处可见的却是男性与女性间那种水火不容的紧张状态。然而,在这种势不两立的两性关系中又透露出了作家对和谐的两性关系的希冀。

“现代人类”一节中,叙述者马迪记下了新闻报道中发生在她们那一带的众多案例:一个来自哈蒙德市的学护理的女学生被人强奸后勒死,尸体被丢进了城外的下水道里,这是一个家伙或许是几个家伙合伙干的;一个怀孕的妇女在自己家中被人刺死,胎儿也死了,据报道,那个“入侵者”是她的丈夫;一个号称“黑围巾杀手”的家伙在十五个月内一连杀了八名女性,死者中年龄大的有八十多岁;一个六岁小女孩被一个疯子用剃须刀猛割,脸上被“砍成一条条的带子”,肚子和阴部也被猛砍过,最后流血而死……[5]73-74这些案例,狐火帮的成员不愿多谈,她们认为这只是少数的极端例子。然而,长腿却是为之愤怒和疯狂,认为这是普遍的例子,在她看来,这些男性针对女性实施的暴行无一不是证明了男性憎恨女性,按她的话就是:“不,是他们所有的人:男人。这是一个不宣而战的国度,他们恨我们。男人们恨我们,不管我们年龄多大,或我们到底是谁。”[5]74这事不久,马迪的母亲因患有精神病被人抬走,留下了马迪一人,而长腿因为打架也被学校开除了。由此,狐火诞生的源头也就开始了。从此,她们就与男性世界结下了不解之仇。在狐火后来的正式成立、发展和灭亡的过程中,两性间的战争就连绵不断,并不断升级:起初,她们替丽塔教训了对其实施性骚扰的数学老师巴亭金尔,在其车后刻上了绚丽的红色字迹“我是黑人……”[5]22这个报复手段致使这位老师在哈蒙德市从此消失不见了。后来,姑娘们共同打击了马迪的一个远房亲戚,让其不但占不了马迪的便宜,而且还在众姐妹面前出丑,其场面令人震惊。“五个姑娘扑在温陂·沃茨的身上,折腾他,他吓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们撕扯着他的裤子,裤子破了……不过它已经渐渐在萎缩、在消退。”[5]57最后,姑娘们对男性的报复升级到了利用女色勾引诈骗。在这些色诱中,姑娘们并非都能全身而退。有一次,马迪在勾引一名中年男子时要不是其他姐妹们及时赶到,她差点就惹火烧身了。这种超出了常规的报复男性的方式导致了这个团伙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后来的绑架小惠特尼·凯洛格一案则让这个姐妹组织最终覆灭。

说到此,很多读者可能会误认为作家对于两性间的关系持消极悲观的态度,认为只有以暴制暴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其实不然,当你读完故事的尾声时,你会发现欧茨是不赞成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两性间的矛盾的,这可以从她对丽塔的最后归宿上得到印证。小说尾声部分,在读者面前最后出现的丽塔是这样的:“我转过身,看见一位长着红萝卜色头发的漂亮女人,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快三十岁,丰满的身躯,白皙的皮肤,长着雀斑,她正推着一辆儿童车,推着一个同样长着红萝卜色头发的孩子。”[5]241由此结局,我们可以看到十几年后的丽塔已经是一个寻觅到了自己的爱情有了家庭的姑娘。虽然她与科利斯·康纳的婚姻不是完美的结合,但却体现了两性间的平等、和谐与友爱。这种结局表明了作家欧茨把对于两性间的美好愿望寄托在了狐火帮老成员丽塔的婚姻上[7]64

三、结语

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始于20世纪,人类凭借日益强大的科学技术控制和改造自然,掠夺性地开发自然资源、破获生态环境,大自然成了人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宝库,地球则是人类天然的排污场。人类一味地向大自然索取,在创造了空前的物质繁荣和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的同时,也埋下了自我毁灭的祸根。大自然以它特有的方式狠狠地回击了自大、贪婪的人类——臭氧层破坏、温室效应、森林植被破坏、沙漠化、海洋污染、濒危物种消失等等一系列环境问题相伴而生。目前,环境污染、资源破坏及生态失衡已成了威胁全人类生存、制约社会经济发展和影响社会稳定的直接因素。生态女性主义就是在这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之下应运而生,为本文对《狐火》的生态女性主义的解读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上的支持,同时也说明了本文在现实上的意义。本文主要选取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两个方面来全面深入地揭示文本中体现出的生态女性主义观,期望能为学术界研究欧茨的作品提供一个较为新颖的研究视野,同时引起人们对生态危机的重视,像作品中以长腿——萨多夫斯基为代表的女性那样为构建一个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和谐共处的局面而不断努力奋斗。

参考文献

[1]李瑞虹.萝斯玛丽·雷德福·鲁塞尔的生态女性主义神学思想研究[D].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学位论文,2008.

[2]Heather Eaton.Introducing Eco-feminist Theologies[M].Edinburgh:T&T Clark Publishers,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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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熊文,秦秋.自然·女性·社会——解读托妮·莫里森之生态女性主义意识[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9(02):55-60.

[5][美]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M].闻礼华,金林鹏,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6][美]查伦·斯普瑞特耐克.生态女性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J].秦喜清,译.国外社会科学,1996(11):62-65.

[7]许晶.对他者之爱——乔伊斯·卡洛尔·欧茨小说中暴力背后的伦理关怀[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

(本文原载于《青春岁月》2015年9月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