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技艺

第十四章 神秘的技艺

在炼金术实验层面上,“死亡”通常对应着各种原料所呈现出的黑色(黑化),也即将物质还原到原初物质(materia prima)、混沌(massa confusa)、[1]液体和无形状态——在宇宙论层面上——相当于混沌状态。死亡意味着回归到无形、混沌状态。这就是为什么水的象征意义有着如此重要的作用。炼金术箴言之一:“只有当所有物质都变成水时,才能进行炼金术实验。”[2]在操作层面上,这相当于在王水(硝基盐酸)中融化纯金。《荷马的金链》(1723年)——这部著作对年轻的歌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的作者基什韦格指出:“万物的本质源于水,由水而生,遇水而灭。”[3]炼金术将物质还原为液态,就相当于宇宙论中的原始混沌状态,宗教仪式中入会者的“死亡”。

通过将物质浸泡于汞中,炼金术士获得了溶液。用斯塔基(费拉勒德斯)的话来说,“转化的可能性基于所有金属都有还原的可能性,这些矿物按照金属原则,可以被还原为其原初形态”[4]。葡萄牙国王阿方索,在其著述中指出:“生命的消亡正是身体再次变为湿气……首先是身体退变为水,即汞,也即哲学家们所谓的溶解,汞是这项工程的基础。”[5]根据某些炼金术著作的说法,生命的消亡是第一道程序;另外一些著作则认为煅烧是第一道程序,即通过燃烧将物质还原为混沌状态。然而,其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即“死亡”。

炼金术还原原初物质(prima metera)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尤其将其比作回归到物质的孕育状态,即回归母体(regressus ad uterum)。在一部药典中,卡博内利发现了类似的生殖象征观念。据这部药典记载,在炼金术中使用黄金之前,“必须将其还原到精液形态”。[6]神奇容器(vas mirabile)是指“某种母体或子宫,哲人之子(filius philosophorum),即魔法石,从这里诞生”。女先知玛丽认为,炼金术的整个秘密都在其中。(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325页)多恩指出:“这个容器的作用类似于神圣萌芽容器中上帝的工作。”[7]帕拉塞尔苏斯认为:“首先身体必须回归母体,并在那里死去,才可以进入天国。”同时他指出:为了获得永生,整个世界必须“回归母体”,即回归原初物质、混沌、深渊(abyssus)。[8]约翰·鲍德智认为,水浴锅(Bain Marie)是“母体和中心,即神圣酊剂的源头”。[9]在乔治·冯·威林的《论神智学》(1735年)附诗中,有这么一句话:“除非重生,否则我无法到达天堂。因此,我渴望着回归母体,那样就可以永生,我迫不及待。”[10]回归母体有时会以母子乱伦的形式呈现。迈克尔·梅耶告诉我们:“一位匿名哲学家戴尔菲纳斯在他的文章《秘籍》中提到,母亲和儿子结合,这是她的本性使然。”[11]很显然,在这些不同的文献中,“母亲”象征着原初状态的自然界,即炼金术士的原初物质,而且“回归母亲”即把灵修体验转变成原初状态的重新整合,这种灵修体验相当于其他自然规律之外的“投射”。性结合也象征着回归原初状态,这种性结合通过融入子宫而完成。《哲学家的玫瑰园》中记载:“别亚(Beya)骑在加布里古斯(Gabricus)身上,并把加布里古斯封入她的子宫,使其隐形。她深爱着他以至于他们完全融为一体……”[12]这样的象征自然导致了大量不同的解读。女先知玛丽的水浴锅不仅是神圣酊剂的“母体”(参见第125—126页),而且象征着耶稣出生的子宫。在水浴锅中,炼金原料一经熔化,物质便回归于原初状态的重新整合,这时上帝(Lord)于母体中的化身转世便也开始了。这种回归原初物质,是与耶稣的死亡和重生联系在一起的。[13]

从不同的角度,尤利乌斯·埃佛拉和荣格,深入探讨了黑化(nigredo)、腐化(putrefactio)和消亡(dissolutio)中的仪式性死亡的象征意义。[14]须要补充的是,不论什么情景下,分解和混沌的再整合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至少代表了两个相互依存的意义:宇宙论和仪式性的意义。每次“死亡”同时也是宇宙黑夜和前宇宙论混沌的再次整合。在不同层面上,黑暗意味着有形事物的分解与回归到其初始状态。每次“创造”、每一有形物质的形成,或在其他情景下,任何进入超然层面的通道,都是通过宇宙论象征来表述的。正如我们一再重申的,出生、建构和精神创造,经常有着相同的原型,即宇宙进化论。这就解释了在不同文化中,源远流长的创世神话,不仅会在新年伊始(世界象征性地被重新创造之时),也会在国王登基时、婚礼仪式中、战争中,还有救灾或治愈病人之时被不断传诵。这些仪式的深刻意义似乎很清楚:要做好事情,或治愈疾病,首先必须回归原初状态,然后是宇宙的再生。[15]因此,仪式性死亡和神秘黑暗也具有宇宙论的意义:它们象征了“初始状态”的重新整合、物质的原初状态以及宇宙创世的“再生”。现代学术词汇中,仪式性死亡摒弃了创世和历史,并把我们从失败和“罪恶”中解救出来,把我们从与人类相始终的灾难中解救出来。

如此看来,炼金术士不是创新者。在寻找原初物质的过程中,他们追求的是将物质还原到初始状态。他们知道,如果不将物质还原到初始状态,转化就不可能完成。在仪式情景中,就世俗的、堕落的存在而言,“消解”意味着仪式性的死亡。将宇宙黑夜比作死亡(黑暗)和回归母体,这源于宗教史和炼金术著作。西方炼金术士将其象征意义融入基督教教义。物质的“死亡”因耶稣之死而神圣化。荣格有力地论述了基督和哲人石之间的类似性及其所暗含的理论创新。[16]

理解炼金术操作过程的意义是很有必要的。毫无疑问,亚历山大时代的炼金术士一开始就意识到,追求金属净化的过程,也即追求自身净化的过程。[17]《柏拉图的第四本书》(原作为阿拉伯语写成,不晚于10世纪)着重强调了炼金术和炼金术士内心体验之间的类似。“其相似性使事物得以完善,这就是为什么炼金术士必须参与炼金过程。”[18]同书提到,把头骨作为转化的容器,因为头盖骨是思想和智力的储存器(转引自荣格,同上,第365页,注释3)。炼金术士需要将自己转化为哲人石。多恩指出:“将自己从无生命之石转化为有生命的哲人石。”(转引自荣格,第367页,注释1)莫利埃努对克林国王说:“由于这种物质[即隐藏神圣秘密的物质]从你身上提取,那么你就是它的矿石(即原始物质)。他们[炼金术士]从你体内发现这种物质,更确切地说,炼金术士从你身上提炼它。”(转引自荣格,第426页,注释1)在讨论炼金术中的白化(在某些情况下,白化指炼金术转化的第一步:把铅或铜转化成银)时,吉希特尔写道:“伴随着再生过程,我们不仅获得了全新的灵魂,而且获得了全新的躯体。这个躯体来自神圣的语言,或者说是从天神索菲亚那里得来的。……它比空气纯净,近似于穿透身体的阳光,其不同于旧躯体,犹如从黑暗中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尽管它还停留在旧的躯壳中,但旧的躯体已不能拥有它,即便有时候能感知到它的存在。”[19]简而言之,与印度和中国的同行一样,西方炼金术士在他们的实验室中,通过自身修炼,提升自己的心理、生理以及道德和精神体验。所有相关著作一致强调炼金术士的德行和品质的重要性。[20]炼金术士必须健康、谦虚、耐心、纯洁,思想不受拘束,且与所从事的事情和谐一致;他必须聪明、善于钻研,必须工作、沉思、祈祷等。很明显,这不是简单的实验室试验。炼金术士必须全身心投入这项工作。但这些品质和德行,不能单纯地从道德层面来理解。在炼金术士内心,它们与耐心、才智和内心的宁静等具有相同的功能;在密宗修持中,或入教之前,亦是如此。也就是说,美德和智慧与仪式体验紧密相连,而后者则可以愈合隐含于转化中的裂层。

当然,对于这一至关重要的体验的实质,我们一无所知,对于炼金术士来说,实际上这种体验等同于获得哲人石或长生药。尽管对炼金术的初始和各个阶段做了冗长的介绍,可这些炼金术文献,却使这项伟大工程更加模糊、更加令人费解。但是,如果我们坚持认为,在矿物象征意义、冶金仪式、火的魔力之间存在某种依存关系,并坚信人工炼金可以替代自然规律的话,如果我们考虑到中国炼丹术和新道教技术之间、印度炼金术和密宗之间的紧密关联,简言之,如果亚历山大时期,炼金术士确实将密教中的仪式景象投射到矿物上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揭示炼金术经验的本质。印度炼金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参照:炼金术士作用于矿物质,是为了“净化”和“唤醒”自己,或者,换句话说,获取隐匿在他体内的那些神圣物质。通过“杀死”矿物,西方炼金术士让矿物回归原初状态,从而在物质的“悲惨处境”和他内心之间唤起某种共鸣。也就是说,随着炼金术过程的进行,炼金术士实现了某种仪式性体验。这种体验为其塑造了一个全新的人格,类似于经历入会仪式严酷考验之后所获得的人格。炼金术士参与炼金的过程如下所示:矿石的黑化阶段为炼金术士提供了类似于新教徒在入会仪式上的体验,在入会仪式中,新教徒感到被魔鬼“吞进”腹中,或者被埋葬,或者象征性地被仪式上使用的面具和仪式主持者所杀害。

只言片语很难说清炼金术的细节。在炼金术程序问题上,很多文献莫衷一是。但有趣的是,有时以圣婚(hieros gamos)来表达融合(coniunctio)和随后的死亡:两条规则——太阳和月亮,国王和王后,在汞浴中结合并死去(即黑化),他们的“灵魂”离开他们的躯体,并在稍后回归,生出雌雄同体(Rebis)的哲人之子,其确保了哲人石的获得。通过一系列版画,《哲学家的玫瑰园》暗示了这一炼金术规则。为了解释其中的意思,荣格在《移情心理学》中做了大量的注解。我们必须强调,由炼金术士赋予“黑暗”“亡灵”和“地狱”的“可怕”与“阴险”体验的重要性。这些不仅经常出现在文献中,且存在于由炼金术所激发的肖像和艺术品中,这种体验通常被转化为阴沉的象征符号,或者忧郁、沉思的骷髅形象,等等。[21]

柯罗诺斯——萨图恩——象征着时间即伟大的破坏者、死亡(黑化)和出生。象征时间的萨图恩通常手持天平。众所周知,在赫尔墨斯主义和炼金术中,平衡的象征意义十分重要(里德,《化学导论》,插图,第34页)。杰出的贾比尔,也是《平衡论》的作者。[22]难道我们不应该,从这种“平衡的掌控”(使他们无所不知、洞察一切),对时间作用的熟知(毁灭一切形式的腐化、死亡),以及从生命的高度预知死亡体验的人才具有的“智慧”中——难道我们不应该从所有这些中,看到对著名的法师和炼金术士“萨图恩式忧郁”的解释吗?[23]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忘记,巴西尔·瓦伦丁以“矾”这个词所写的藏头诗,这首诗强调了降入冥府的必要性:进入地下,通过净化,你会发现隐藏的哲人石。

黑化之后即“白化”,可能对应着精神层面上的复活,凡夫俗子所不能达到的某种意识状态(就实验层面而言,这一现象被称为腐化之后的“固化”)。其后两个阶段,即黄化和赤化,是炼金术的完成阶段,其最高境界是获得哲人石,哲人石进一步发展和加强了这种新的入会意识。[24]

需要强调的是,炼金术过程两端的矛盾特征。其以原初物质开始,以取得哲人石终止。但原初物质和哲人石这两种物质很难界定,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并非由于作者描述简单,而是过于冗长啰唆。原初物质的近义词很多:马丁·罗兰《炼金词典》(法兰克福,1612年)中记载的词条就有五十多个,且远未穷尽。书中没有任何原初物质特征的准确定义。扎卡赖亚指出,我们既可以认为“物质”是无形的,也可以认为是有形的。称原初物质为“天上的”也许是名副其实,但称之为“地上的”同样准确。正如在此篇文章中,尤利乌斯·埃佛拉所指出的那样,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个哲学概念,而是一个象征符号——这句话暗示炼金术士揭示的只是自然的外在形式。(同上,第32页)这就导致了有大量的“原初物质”的同义词。一些炼金术士把它与硫、汞或铅相提并论;一些则将它等同于“不老泉”、天堂、母亲、月亮、龙、金星、混沌,甚至是哲人石或上帝。[25]

原初物质与哲人石一样随处可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哲人石是炼金术的最后一道程序(《哲学家的玫瑰园》提醒我们,“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么便是极易获取的:确实处处可见。雷普利(约1415—1490年)指出:“哲学家说,鸟和鱼把哲人石带给了我们,人人皆有,无所不在,在你我体内,隐于万物,充斥时空。哲人石外形简陋,永恒之水从中溢出。”[26]

据1526年的《荣耀世界》中的一篇文献记载,哲人石“家喻户晓,众人皆知。大至国家,小至城镇、村庄都有哲人石,甚至可以在所有上帝创造的东西中发现它。然而那时人们却不重视它。人不分贵贱,都有哲人石。就连仆人也将它弃于路边。孩子们则拿着它玩耍。[27]尽管它仅次于人类的灵魂,是世间最美丽、最珍贵的东西,且能颠覆王国,却没有人珍惜它。人们认为哲人石是所有事物中最为廉价、低劣的东西……”[28]若不考虑哲人石丰富的象征意义,也许可以说,哲人石的普遍性和广泛性,是炼金术文献最基本的主题。1652年伦敦出版的一部小册子《哲人石名目》,记载了一百七十多个哲人石的名称,其中有圣母奶水、太阳神的影子、干水、月亮女神的唾液等等。在《神话与炼金术词典》(巴黎,1787年)中,按不完整的字母表顺序,佩尔内提列出了六百多个名称。在其著作中,佐西莫斯说:“这种哲人石不是石头,它是一种无价的珍贵物品,其寓有形于无形之中,不为人知,却又众所周知。”[29]但是,正如霍图拉努斯所言,“只有那些知道怎样制造哲人石的人,才能理解与其有关的词语的意义”。[30]《哲学家的玫瑰园》提示我们:这些问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正如诗歌中的寓言一样。[31]据说,他们甚至“发誓不能在书中泄露这个秘密”。[32]

这里我们所谈论的是一种“秘语”,诸如萨满教、神秘团体以及传统宗教的神秘主义者所使用的语言。这种“秘语”可以直接表达日常语言无法表述的体验,也可以传达象征符号所隐含的意义。[33]同样我们必须指出,哲人石的普遍存在与难以获得的悖论,使我们注意到普遍存在于圣物之中的辩证法思维。由于能够显现神圣性,显圣物可以改变事物的本质:一些基本的或不起眼的东西,如一块石头、一棵树、一条小溪,一旦吸收神圣性元素,就会被那些参加这项宗教体验的人所崇拜。借助哲人石,炼金术出现在另一精神层面上:这类似于宗教徒借助圣物启示,协助万物转化的体验。显圣物的这种悖论在于其既显示神圣性,又使这种精神先验具体化,即显圣物引起了事物在同一意义层面上的断裂。同样的悖论也存在于哲人石中:虽然孩子们将它当作玩物,仆人甚至把它扔在大街上,但大家都不认识它,它既无处不在,又不为人所识。

炼金术体验和巫术-宗教体验包含共同或类似的因素。西方炼金术士使用宗教术语并不一定能逃避宗教的责难,因为炼金术与密教生活有深厚的渊源。乔治·冯·威林指出:“我们的目的并非教人如何制造黄金,而是传授更重要的东西,即如何看待大自然,理解万物源于上帝,以及如何辨识寓于物质中的神灵。”[34]帕拉塞尔苏斯的门徒,奥斯瓦德·克罗尔宣称:炼金术士是“圣徒,由于具有神性,在有生之年即可修成正果,预享天国之乐”。[35]大多数炼金术士认为,获得哲人石即获取了上帝的完美智慧。此外,这就是哲人石能够使矛盾得以调和的原因。据巴西尔·瓦伦丁所言,“邪恶必须变得和善良一样”。斯塔基把哲人石描述为“调和矛盾,化敌为友”。(转引自格雷,同上,第34页)这里我们所面对的这个非常古老的对立统一(coincidentia oppositorum)的象征,普遍存在于文化的原始阶段,且对立统一观念多少定义了基本现实(the Urgrund)和世界统一于矛盾,即物质得到了净化所以具有神圣性。

然而,哲人石的首要功能是把金属转化成黄金。用维拉诺瓦大学阿诺德的话来说,即“自然界中存有某种纯净的东西,人们可以通过提炼的技艺得到它,这一物质可以将所有接触到的不纯净的东西纯净化”。(转引自里德,同上,第119页)原始人认为,哲人石或长生药完善了大自然,时至今日,这种观点依然盛行。来自科洛尼亚的西蒙尼在《炼金术之镜》中写道:“这种方法教人们制造一种叫作长生药的药物,将其洒于含杂质的金属上,便可以将金属净化。正因如此,人们才炼制了长生药。”[36]卡博内利研究了一部炼金术古抄本后写道:“如果能很好地被大自然送进地球的内部,且不与肮脏的东西混杂,它就能够变成神圣的太阳和月亮。”(同上,第7页)在《实践》一书中,卢利指出,哲人石加快了所有生物的生命周期:“春天,哲人石释放热量,使万物复苏。如果你在水里溶解一粒盐,并从中取出一小杯浇灌葡萄树,那么葡萄就会在5月里成熟。”[37]

阿拉伯炼金术士,最早赋予了哲人石治疗疾病的特性,正是通过阿拉伯炼金术,长生药(Elixir Vitae)的概念才进入了西方世界。[38]在《伟大著作》中,罗吉尔·培根没有使用长生药这种表述,他说:“这种药可以净化金属、清洁人体、防止身体腐烂,甚至可以延年益寿。”用阿诺德的话来说:“哲人石包治百病。一月之病一日治愈,一年之病十二日内治愈,一月内治愈顽疾,可使人返老还童。”[39]由阿拉伯作家介绍到西方的炼金术概念,即长生药,代替了西方世界原有的神奇药草,或永生酒的神话——毋庸置疑,这类神话年代久远,即使早期的欧洲人也耳熟能详。因此,在欧洲仅在等同于哲人石的意义上,长生药算是一种新奇的东西。

此外,正如所料,哲人石的形象最终与巫术信仰相结合。人们认为拥有哲人石的人是坚不可摧的。《圣三一之书》告诉我们:“手握哲人石即可隐身。如果将缝有哲人石的亚麻布紧贴身体使其变热,人便可以自由翱翔于天际。如果想从空中降落,只需稍微松动裹在身上的亚麻布即可。”[40]

据了解,瑜伽修行者和印度炼金术士的著名神功包括隐形、升空、神秘飞行。(参见上文,第099页以下)同萨满教一样,瑜伽术把这些神功归入“神奇力量”和“御火术”。[41]而这并非暗示了欧洲巫师和炼金术士的力量来源于东方。那些欧洲人所耳熟能详的托钵僧传奇很可能源于当地的传说。[42]在这种情况下,如同长生药之说,炼金术只是取代了根源于史前的古老信仰而已。

[1]参见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中的例子,第442页以下。

[2]参见约翰·里德:《化学导论》,第132页。关于永恒之水,参见荣格引文,同上,第320页以下。

[3]转引自格雷:《炼金术士歌德》(剑桥,1952年),第14页。

[4]斯塔基:《里普利文集》(伦敦,1678年),第3页。转引自格雷,同上,第16页。

[5]参见约翰·里德,同上,第137页。

[6]在作品中加入金子时必须减少精液用量;卡博内利引文,《论意大利化学和炼金术的历史渊源》(罗马,1925年),第7页。

[7]多恩:《赫尔墨斯主义的自然史》(《化学剧场》,第1卷,乌尔赛里斯,1602年,第405—437页),第430页。转引自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325页,注释1。

[8]转引自格雷,同上,第31页。

[9]参见约翰·鲍德智(1601—1681年)致神秘学姐妹简·利伊德的关于炼金术的信件,转引自荣格《移情心理学》。

[10]转引自格雷,同上,第32、268页。在1768年,正是冯克莱滕贝格小姐督促年轻的歌德阅读《论神智学》。歌德发现这本书“晦涩难懂”;参见格雷,第4页。但他肯定是读了附录(参见同上,第31页);“回归母亲”的炼金术象征意义在歌德后期的诗作中有所体现;参见格雷,第202页以下。亦参见亚历山大·冯·伯努斯的《炼金术和治疗术》,第165页以下。关于回归母体的歌德式象征,参见伊利亚德《重返神话》(布加勒斯特,1942年),第16页以下。

[11]梅耶:《十二国黄金桌的象征》(法兰克福,1617年),第344页。转引自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453页,注释1。亦参见尤利乌斯·埃佛拉:《隐微论传统》,第78页以下。(《乱伦哲学家》)

[12]《哲学家的玫瑰园》(《点金术》,第1卷,第204—384页),第246页。转引自荣格,同上,第459页,注释1。因为别亚是加布里古斯的妹妹,所以隐于子宫具有“哲学乱伦”的价值观象征。亦参见乔斯顿:《斯沃洛菲尔德的威廉·巴克豪斯》(《安比克斯》,第4卷,1949年,第1—33页),第13—14页。

[13]格雷,同上,第32—33页。

[14]尤利乌斯·埃佛拉:《隐微论传统》,第116页以下。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451页以下;同上,《移情心理学》,第256页以下。

[15]参见伊利亚德:《永恒回归的神话》,第83页以下及各处;亦参见伊利亚德:《宗教史论丛》,第350页以下。

[16]尤其参见《心理学和炼金术》,第469页以下。阿尔伯特-玛丽·施密特恰当地说明了基督和哲人石的类似性:“他们相信为了完成这项‘伟业’(物质再生),他们必须寻求自我灵魂的重生。这一真知努力揭示物质再生的基督教因素。正如物质消亡、重生、净化于密封的容器里一般,他们希望灵魂死后能重生于天堂并过上幸福的生活。在所有的事物中,他们最为以基督为榜样而感到自豪,因为基督为了战胜死亡,不得不经历或者接受死亡。因此,对于他们,效仿基督,不仅是获取精神生活的途径,而且是控制物质过程的一种方式,因此炼金术士说‘除非这粒谷物落在地里死去’这句《圣经》中著名的话既适用于物质也适用于灵魂。由于上帝的恩典,同样另一神秘生机论能够催生两者。”(《16世纪法国科学诗》,第319页)亦参见尤利乌斯·埃佛拉:《隐微论传统》,第168页以下。

[17]阿瑟·约翰·霍普金斯:《炼金术——希腊哲学的产物》,第214—215页。根据霍普金斯的说法,第一批亚历山大炼金术士相信他们通过赋予“身体”(金身)“可变精神”,可以把普通金属提升到与银和金子一样的地位。(同上,第69页等)不论人们怎样认为这个假设,很明显这样的努力(赋予物质“可变精神”)预设了宗教物质观,因此,也预设了炼金术的救世神学意义。

[18]转引自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363页。

[19]吉希特尔:《神智实践》,第3卷,第13页、第15页。转引自埃佛拉:《隐微论传统》,第164页。关于“不朽和天国”之躯,参见里维埃拉《英雄的神奇世界》(重版,巴里,1932年),第123页以下。

[20]参见荣格,同上,第367页以下。中国和印度炼金术对此有类似的说明;参见,同上,第117页、第135页以下。

[21]参见G.F.哈特劳伯,《神秘的艺术:16世纪艺术中的炼金术象征》(艺术史杂志,第6卷,1937年,第289—342页),第316页以下。

[22]关于贾比尔论平衡的象征意义,参见亨利·科尔宾《贾比尔·伊本·哈杨的荣耀之书》(《爱诺思年鉴》,第18卷,1950年),第75页以下。

[23]很明显这是哈特劳伯所相信的,同上,第352页,杜勒《忧郁症》中附有炼金术象征符号的注释(弗里茨·萨克斯尔和潘诺维斯基曾仔细研究过)。

[24]从传统的观念解释“白化”和“赤化”,参见尤利乌斯·埃佛拉《隐微论传统》,第156页以下。心理学方面的解释,参见荣格《移情心理学》(美国版,第271页以下)。亦参见阿尔伯特-玛丽·施密特《16世纪法国科学诗》,第133页以下。

[25]将原初物质等同于上帝,这一悖论源于亚里士多德哲学,参见荣格,同上,美国版,第314页,第23行。

[26]转引自荣格:《心理学和炼金术》,第442页。

[27]赫尔墨斯主义的一个重要象征符号明显提到了孩子的游戏(比喻轻而易举之事)(参见哈特劳伯《神秘的艺术》第296页以下)。可能是对炼金术的自发性及其易操作性的暗示,意为炼金术如同孩子的游戏一般自然而然。炼金术的象征符号被喻为福音书中圣子的形象。

[28]A.E.韦特:《炼金术博物馆:修复和扩建》(伦敦,1891年),第1卷,第180页;里德:《化学导论》,第130页。

[29]转引自里德,同上,第129页。

[30]转引自荣格:《移情心理学》(美国版),第288页。

[31]荣格,同上,第286页,注释15。

[32]扎蒂斯,转引自荣格,同上,第215页,注释7。阿格里帕·冯·内特斯海姆也谈到了“缄默誓言”,同上,第215页,注释7。公元前18世纪,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科技配方中已经开始使用密语。参见R.J.福布斯:《古代科技研究》(莱顿,1955年),第1卷,第125页。关于“行业秘密”,参见同上,第127页。

[33]参见伊利亚德:《萨满教》,第99页以下。《瑜伽》,第251页以下、第394页以下,以及《迷药技术与秘语》。亦参见勒内·艾罗:《传统炼金术面面观》,第91页以下。

[34]《论神智学》前言,转引自格雷《炼金术士歌德》,第19页。

[35]奥斯瓦德·克罗尔:《哲学的革新与发展》(伦敦,1657年),第214页。转引自格雷,同上,第21页。

[36]波哥尼亚大学图书馆的手稿,转引自卡博内利《关于意大利化学和炼金术的历史渊源》,第7页。

[37]甘岑穆勒重写章节,参见《中世纪炼金术》,第159页。

[38]有关西方炼金术中用金子炼制不老药的传说,参见鲁斯卡《明矾与盐》德语译本,第64页以下。《明矾与盐》是一部拉齐创作于公元12世纪的阿拉伯经典。

[39]文本转引自甘岑穆勒,同上,第158页。

[40]转引自甘岑穆勒,同上,第159页。关于此文,参见丹尼斯·杜维恩《圣三一之书》(《安比克斯》,1948年,第26-32页)。

[41]参见伊利亚德:《瑜伽》,第276页以下、第324页以下,以及《萨满教》,第365页以下。

[42]参见《萨满教》,第3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