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语咒

多重语咒

多世界诠释只是多元宇宙的一种。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还有其他一些多元宇宙模型受到了大规模的追捧。

其中有一种来源于暴胀理论,也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宇宙早期呈指数式膨胀的假设。有人提出了一种能创造出宇宙暴胀的机制,将该假设扩展成了永恒暴胀。目前最流行的方法是,猜测存在一个内部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大爆炸的多元宇宙。由其他大爆炸创造的宇宙可能与我们的宇宙相似,或者也有可能具有不同的自然常数,从而具有完全不同的物理规律。

由不同大爆炸产生的自然常数有可能存在差异的这种观点来自另外一种多元宇宙理论:弦论景观。弦论学家起初希望能够计算出自然常数,但是没能取得成功,于是他们现在声称,既然他们无法计算出这些常数,那一定就意味着多元宇宙中存在着所有可能的取值。

你可以把所有不同的多元宇宙结合成一个元宇宙。

和多世界诠释一样,在别的多元宇宙里,除了我们宇宙之外的所有其他宇宙,也是在构造上不可观测的。[8]这些宇宙中存在着很多个“你”,但是他们产生的原因各有不同:初始状态的微小变化可以导致宇宙的历史与我们这个宇宙几乎相同,但不会完全相同。当然,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多元宇宙的初始状态实际上是什么样,因为我们无法收集到有关它们的观测证据。这只能是纯粹的猜想。

因此,这些多元宇宙思想在科学中的地位与多世界诠释是一样的。假设一些不可观测事物的真实性对描述我们的观测结果来说并无必要,因此,假设其他宇宙真实存在也一样无关乎科学。

这理解起来没有多难,所以在发现那些研究物理学的同事们居然无法理解这一点时,我大受震撼。不可避免地,他们会声称:“那你岂不是也可以说,谈论黑洞的内部是不科学的。”但是黑洞的情况完全不同。首先,你完全可以(理论上!)观测到黑洞里面有什么,只是你不能再回来告诉我们结果了。更重要的是,黑洞会蒸发,所以它们的内部不会永远与我们相隔绝。当黑洞蒸发时,其视界会逐渐缩小,直至消失。如果不是这样,那我的确会质疑讨论黑洞内部的科学价值,但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他们会接着争辩,“因为光速是有限的,而宇宙只有137亿年的历史,即使宇宙无限大,那我们也只能看到宇宙的一部分。”是,我当然不会相信我们可见范围之外的宇宙就不存在了。

然而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这与我信或不信无关,而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去了解。超出我们观测范围的事物就只是纯粹的信念,科学对其存在与否不予置评。无论声称它存在还是不存在,都无关乎科学。如果你想讨论这件事,没有问题,但请不要做出一副是在谈论科学的模样。对话至此,我的这些同事要么会感到有些困惑,要么觉得受到了冒犯,有时两者皆有。

我一直坚持,要让物理学家洗心革面,不要将信念与科学混为一谈,因为他们造成的混淆在大众面前一览无余。从布赖恩·格林到伦纳德·萨斯坎德,从布赖恩·考克斯到安德烈·林德,很多物理学家都公开讨论过多元宇宙,仿佛这就是最好的科学实践。而且多元宇宙的概念还吸引了媒体的大量关注,这给科学共同体在维持其成员较高的准入门槛方面增加了难度。

2016年美国共和党总统参选人本·卡森是这种负面影响的一个典型案例。卡森曾是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他似乎对物理学掌握得不多,仅有的一些了解应该也只是从多元宇宙理论的忠实拥趸那里学来的。2015年9月22日,卡森在俄亥俄州的一所浸会学校发表演讲时说道:“科学并不总是正确的。”7这句话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紧接着又开始取笑多元宇宙,以支持自己的科学怀疑论:

之后他们转向了概率论,并且指出:“但如果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发生过足够多的大爆炸,那么其中必将存在一个圆满无缺、尽善尽美的大爆炸。”

在前段时间的一次演讲中,他兴高采烈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想聊聊童话故事吗?这太神奇了!”8

从卡森的论述中可以明显看出,他对热力学和宇宙学有很多误解9,但其实这并不是重点。我并不指望神经外科医生是基础物理学方面的专家,而且我希望卡森的听众也别抱有这种期待。重点在于,他向我们表明,如果科学家将事实和虚构混为一谈,大众则会将两者一同抛却。

卡森在演讲中继续说道:“然后我会对他们说,‘听着,我不会批评你们的,你们比我有信心得多……这是你们的优点。但我不会因为你的信仰而诋毁你们,你们也不应该因为我的信仰而诋毁我。’”

在这一点上我同意他的看法,任何人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信仰而遭受诋毁。如果你相信存在着无穷多个宇宙,这些宇宙中有无穷多个“你”,甚至其中有一些“你”是永生不灭的,我也完全没有意见。但是请不要一副在谈论科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