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邦邦
蟑螂,又叫作“蜚蠊”,是昆虫的一种,有副很古老的样子,经常引起女人尖叫、跺脚,或是被追杀。
据说蟑螂在地球上已有三亿五千万年的历史,但不被人喜欢却是铁铮铮的事实。人们很讨厌蟑螂,讨厌到了极点,总无法像爱猫儿狗儿那样地爱蟑螂。面对人类无情的杀害,蟑螂似乎早已习惯。人类爱杀蟑螂,其实对蟑螂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因为蟑螂积累了几百万年的经验,也想到用一个办法对付人类,那就是:生,不断地生;被打死一只,就生两只;打死两只,就生四只。
蟑螂的繁殖能力的确惊人,看看人们住的地方,就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应该改写成“天涯何处无蟑螂”。在人类的生活领域里,不论家庭、餐馆、书店,或是其他地方,一定都会有蟑螂。
蟑螂与人类关系密切。但他们通常关心的是:逃命以及如何才能盖一座现代化的妇产科医院。蟑螂有蟑螂自己的生活,也有蟑螂自己要操心的事。如果有哪只蟑螂说要出来参加美国总统竞选,哈哈,其他蟑螂不笑断脖子才怪!
好了,既然提到蟑螂的生活,我们不妨就来讲一个蟑螂的故事,顺便对蟑螂的生活做一次小小的探讨。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只小蟑螂,名字叫作邦邦,他和他的家族住在偏远郊区的一栋老式公寓里。邦邦年纪小,脑袋瓜儿尚在发育当中,所以遇到什么事情都觉得很新鲜。他的一句有名的口头禅是:“哇哦,怎么会这样?”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喊他叫作“哇哦邦邦”,意思就跟“好奇宝宝”差不多。
故事开始是很不幸的,因为邦邦一位大表哥出去吃晚饭时,不小心被人踩死了。消息传来,大家只说了句“好可惜”,便都不再感到悲伤。这种情形很令邦邦吃惊,邦邦说:“哇哦,怎么会这样?”
“傻孩子,”邦邦的妈妈说,“只不过死掉一只蟑螂而已。你阿姨很能生小孩,没过多久便会生十几只补回来的,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吗?”
“哇哦,怎么会这样?”邦邦说,“妈,我要是出去玩被人打死了,你也会生很多弟弟补回来喽?”
妈妈没有理睬邦邦,她正在用心做一道“臭酸水果色拉”。邦邦净问些蠢问题,不理他反而落得耳根清静一点。“孩子,别在这里烦我了,”妈妈对邦邦说,“跟你爸爸去找些剩饭剩菜吧!明天晚上有位城里的亲戚,也就是你叔公的媳妇,要来我们家拜访。人家是第一次来玩,可不要怠慢人家。”
邦邦听话地跟着爸爸去找食物,而住在公寓其他楼层的兄弟姐妹也跟着一起去。说真的,邦邦蛮喜欢这种全家性的团体行动,因为他可以借机会认识一些还没认识的兄弟姐妹。在邦邦的家族里,不只邦邦的阿姨很会生,邦邦的妈妈也很会生。邦邦的兄弟姐妹多得数不清,几乎得编号才行,不过,他们平常住在公寓的其他楼层,只有在像这样特别的时候才会回老家。
一路上,邦邦认识了许多兄弟姐妹,有玄玄、翰翰、莹莹、书书、橘橘和元元等。到了巷子之后,邦邦爬进一个垃圾桶里,努力地找着食物。他发现身边有位姐姐似乎曾经见过一面,于是高兴地说:“你一定是珍珍姐姐!”
“你认错了,我是娟娟。”
“可是你怎么跟珍珍姐姐长得那么像?”
“废话,”娟娟说,“我跟珍珍是双胞胎,当然长得像。”说完便忙着干自己的活儿,不再理会这个出了名的哇哦弟弟。
“哇哦,怎么会这样?”邦邦愣头愣脑地想。他从来没听说过蟑螂也有双胞胎,尤其是自己的姐姐。别管那么多了,邦邦对自己说,找到食物回家交差才是正经事!他很勤快地找,终于在垃圾桶底下找到一小块煎焦的牛肉。邦邦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块牛肉搬回家去,并且得到妈妈的夸奖。对蟑螂而言,牛肉可是招待贵宾的上等食品呢!
邦邦的爸爸和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找到食物回家了。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城里的亲戚来拜访。
隔天傍晚,邦邦的爸爸把所有的孩子叫来,严肃地对他们说:“我们蟑螂多,亲戚关系复杂,这位即将拜访的叔公的媳妇,我也搞不清楚你们该如何称呼。就叫她婶字辈的婶,大概错不了。这位婶字辈的婶一向住在城里,生活水平高,不比我们住在偏远郊区的蟑螂。爸爸很希望你们规矩点,没有我允许,不准乱开口,以免惹出笑话,教人家看扁了,知道吗?”
“知道了。”所有孩子齐声答道。邦邦也跟着喊,可是他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差错,忽然补上一句:“爸,你别担心,其实我们不怕人家看扁,因为我们蟑螂的身体本来就扁。”
爸爸叹了一口气,说:“别的孩子我不担心,我担心的就是你。邦邦,你不要老是说些蠢话,好不好?我说被人家看扁,意思是被人家瞧不起,这和我们身体扁不扁根本没关系,懂了吗?”
“哦,我懂了。”邦邦说,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出一个疑问,“这么说,我们讲人家矮冬瓜,也不表示人家真的是一种瓜喽?”
爸爸听了差点昏过去。他心想,这孩子明明是只蟑螂,为什么脑筋会生得跟糨糊一样?想着想着,爸爸动了气,气得脸儿开始肿起来。
看见爸爸的脸儿产生变化,邦邦心里暗暗喊了一句:“哇哦,怎么会这样?”但他不敢说出口,因为怕爸爸听了,爸爸的脸儿会肿得更厉害。
邦邦的妈妈跑过来劝说:“孩子的爸爸,你就别火了!把脸儿气得太肿,待会儿人家来,那多不好看哪!”
妈妈的话没错,邦邦的爸爸可不想把自己的脸儿气得跟西瓜一样大,于是他平静下来,不再生气。他只是私下期盼着,待会儿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邦邦的婶字辈的婶是只娇小又爱体面的蟑螂。她在城里花了一个下午打扮自己,又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不屑用翅膀飞,所以是“搭”着出租车来到邦邦家的。邦邦的爸爸一见贵宾驾到,教孩子们两路排列整齐,向这位婶字辈的婶问好。
“婶字辈的婶,欢迎光临!”所有的孩子大声喊道。
“哟,瞧你们这些孩子多可爱呀,比餐厅的小弟还有礼貌!”婶字辈的婶高兴地扭了扭头,说,“咱们城里有句话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这些小蟑螂净说些甜言蜜语,也真吐不出象牙呢!”
这位婶字辈的婶不但举止奇怪,连讲话也怪,好像还用错成语,不过邦邦的爸爸听了仍然觉得很光彩。人家毕竟是城里来的蟑螂,总会有一些地方跟乡巴佬不一样嘛。爸爸很高兴很客气地请这位婶字辈的婶坐下,然后叫邦邦的妈妈把晚餐端上来。
偏不凑巧,这时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邦邦的两位堂哥出去散步时,被人用“克蟑”克死了。
“哟,瞧你们这儿的人类多猖狂呀!”婶字辈的婶扭了扭头,说,“在咱们城里,房子大,死角多,蟑螂做啥事都不容易被发现。何况,城里的人整天光顾着赚钱、应酬,根本没空杀蟑螂,哪像你们这儿哟!”
爸爸的光彩全没了,一下子觉得很没面子。爸爸之所以觉得没面子,并不是因为死了两只蟑螂,而是因为这位婶字辈的婶老爱提起城里怎样怎样。爸爸说:“您说得是,您说得是,我们这里的确不能跟您住的地方比。”
“还说呢,咱们城里可好玩得很!”婶字辈的婶说,“要吃饭,有饭馆;要旅行,有旅社;要看电影,不用买票就可以进电影院。有些年轻小伙子,每晚还准时溜去舞厅,在天花板上大跳‘踢死狗’呢!”
邦邦的爸爸没话说,只是低着头赔笑。
婶字辈的婶越说越兴奋,扭头扭得更起劲,又说:“想我年轻时呀,就是在一家夜总会认识我那心爱的。说真的,那晚的烛光和音乐好美好美,可把我迷惨了。”
婶字辈的婶这番话让邦邦的爸爸想起自己是在臭水管里认识邦邦的妈妈,不免觉得自己矮了半截,比不上人家。他尴尬地笑着说:“吃饭时再聊吧。我们给您准备了些好菜,您不妨就尝尝看。”
邦邦的妈妈把第一道菜端了上来,是她用心做的拿手好菜“臭酸水果色拉”。没想到,婶字辈的婶一见到这道菜,险些吐出来,说:“哟,是什么好菜呀?这种东西能吃吗?”
妈妈脸红了,连忙道歉赔礼:“对不起,对不起。要是这道菜不合您的胃口,我再去拿另外一道。”说完就去厨房,把邦邦找到的那一小块牛肉端出来。这位婶字辈的婶还真挑嘴,碰都没碰牛肉,就扭扭头,说:“这块牛肉煎得太焦了,咱们城里的蟑螂只吃七分熟的牛肉。”
在一旁瞧着的邦邦为了不惹爸爸生气,一直憋着不敢开口。可是当他听见婶字辈的婶这么说,终于憋不住气,脱口便喊:“哇哦,怎么会这样?”
婶字辈的婶听到邦邦的话,起先一愣,后来睁大眼睛瞧着邦邦,说:“不然要怎样?咱们城里一向就是这样!”
哇哦邦邦说:“可是那道色拉是我妈妈做的,那块牛肉是我辛辛苦苦找到的呀!”
婶字辈的婶扭了扭头,说:“是你妈妈做的,是你找到的,那又怎么样?咱们品味不会因你妈或是你而改变。”她转头对邦邦的爸爸说,“咱们城里有句话说:‘擒贼先擒王’,让咱们问一句话:他是你的儿子吗?”
邦邦的爸爸方才听见邦邦开口说话,心里便直喊完蛋,一时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赶快哈腰鞠躬,对婶字辈的婶说:“正是小儿邦邦。邦邦不会说话,还望您多包涵、多包涵。”
婶字辈的婶并不理会邦邦爸爸的道歉,她用力地扭扭头,对邦邦说:“城里有句话说得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这位小蟑螂见了咱们这只大蟑螂,却不说蟑螂话。小家伙,你的脑袋有没有问题呀?只可惜咱们蟑螂没有一家自己开的医院,要不然就送你去检查检查,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装着豆花?”
婶字辈的婶这些话可真狠,不要说其他小蟑螂听了多不高兴,就连最有“礼貌”的邦邦的爸爸听了,也浑身不舒服。爸爸心里想,邦邦虽然有点“阿达阿达”,可总归是自己生的孩子,要教训也只有他才够分量,怎能够让人家享有这种“权利”?
婶字辈的婶得“理”不饶蟑螂,继续说道:“你们这里真没水平,跟城里比起来,可真是差一万八千里哟!”她一边说还一边扭着头,看样子非得把头扭断,否则不会停止。
婶字辈的婶千不该万不该说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刺伤了邦邦爸爸的心,他只觉得好不是滋味!爸爸想,或许孩子们听他先前交代,敢怒不敢言,可他是家里蟑螂最大只的,不说点话怎么行?于是,爸爸鼓起勇气说:“请您别把头扭来扭去的,好吗?那教我看了,总感觉很不对劲儿!”
哇哦邦邦壮着胆量又补上一句:“是啊,婶字辈的婶,打从进了我家,你的头就不停地在扭。你要是把头扭断了,我们还得去找强力胶把它粘上,那很麻烦的呀!”
婶字辈的婶听了,哈哈大笑三声,然后用一种怪里怪气的语调说:“说你们没水平,还真是没水平。让咱们教教你们吧:在城里,扭头代表着身份的高低;头扭得越厉害的蟑螂,就代表他的身份越高贵。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以后你们进城里,岂不是会闹笑话?”
“哇哦,”邦邦说,“那你一定最高贵了,因为你的头扭得最厉害!”
“这还用说吗?”婶字辈的婶骄傲地把她的头扭到后面,又扭回来,整颗头简直就像摩天轮在转一样。
邦邦的爸爸再也忍不住,他的脸儿一下子肿起来。邦邦的妈妈匆忙地跑来,附在邦邦的爸爸耳边,说:“孩子的爸,你的脸儿怎么肿了?”
爸爸阴阴地说:“别管我,我在生气。”
爸爸生气了!所有孩子发现爸爸的脸儿开始发肿,都乖乖地站在一边,就连邦邦也是一样。倒是婶字辈的婶看到这情况,觉得又好笑又好玩,她说:“哟,还没见过脸儿会肿的蟑螂,今天晚上,你可让咱们开了眼界!”
爸爸的脸肿得和葡萄一样大。他对这位城里来的亲戚说:“待会儿还有让您大开眼界的事情会发生。”
婶字辈的婶扭着头,好奇地问:“是不是有啥好菜还没上桌?真是的,咱们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吃饭。”
爸爸说:“今天晚上不请客了,臭酸水果色拉和牛肉留着我们自个儿用,我说婶字辈的婶,您既然那么喜欢城里,又那么挑嘴,我看我早点送您回城里去,好吗?”
婶字辈的婶说:“这样也好!反正咱们已经倒足胃口了。”
紧接着,她又说:“咦,你刚刚说要送咱们回城里去,难道你们偏远郊区这儿有出租车可以搭?”
“不必搭出租车了。”爸爸肿着葡萄大的脸儿,说,“我自然有办法送您走。”
“哦,你有办法呀?”婶字辈的婶不免问道。
“我的办法,您马上就知道。能不能请您先站在门口,把门打开?”
这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婶字辈的婶怀着一肚子问号,想瞧瞧邦邦的爸爸是怎么个送法。她依照指示,站在门口,然后把门打开。
“能不能再请您挪一下角度,朝着城里的方向弯下腰来。”爸爸又说。
说也奇怪,婶字辈的婶还真照着话做。
“请您准备好,因为您马上就要有一次‘愉快’的旅行。”爸爸说完话,吸了一口气,伸出腿来,活动活动,然后使出平生从未有过的力气,朝这位婶字辈的婶的屁股踢过去。爸爸踢时还说了一句:“去你哪门子城里的亲戚!”
哇!邦邦的爸爸确实使足了力,只听到婶字辈的婶叫了声:“哎哟,我的妈呀!”便直往天空冲,像火箭一样飞腾起来。爸爸的话果然没说错,婶字辈的婶真的不必搭出租车,就被“送”回她时常挂在嘴上的城里去了!
所有的孩子看到爸爸这种“伟大”的举动,全都吓呆了。
爸爸的脸儿逐渐消下去,他说:“孩子,大家来用餐吧。难得聚在一块儿,大家都别客气。今晚的菜色很丰富,也是你们自己找到的食物,爸爸相信你们不会像这位什么婶的那样挑三拣四。孩子们,都来吧!”
所有的孩子还是不敢动。他们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觉得高兴又觉得不可思议。就在这时候,小蟑螂邦邦说了一句让大家一辈子第一次最有同感的话。这句话不会是别的话,对了,正是:“哇哦,怎么会这样?”
(选自《蝗虫一族——昆虫趣味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