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科考与幕僚时期(二十三岁至三十岁)乾隆三十年至三十七年(1765—1772)
乾隆三十年,乙酉(1765),先生二十三岁。
六月,先生中式举人,第四。解元陆飞。乡试试题:其事上也二句,吾学《周礼》,大而化之之谓神,八月其获,得登字。
钱大昕《钱辛楣先生年谱》“乾隆三十年”条:“六月奉命充浙江乡试副考官,正考官则祭酒曹公秀先也。到浙入闱后,曹公忽病痁,卧床一月,校阅之事,皆一人任之。揭晓,得陆飞等九十四人,而邵晋涵、潘庭筠、翟均廉、严城,皆一时之杰出者也。”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四三《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讲学士邵君墓志铭》:“大昕薪取奇士不为俗学者。先生名在第四,五策博洽冠场,谓非老宿不办。及先生往谒,年裁逾冠,叩其学,渊乎不竭。大昕拊掌曰:‘不负此行矣!’”
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三五:“钱少詹大昕得先生文,谓非老宿不办,来谒,甫弱冠,拊掌曰:‘不负此行矣!’”
曹秀先(1708—1784),字恒听,又字芝田、冰持,江西新建人。乾隆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历官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工、户、吏三部右侍郎,礼部尚书,尚书房总师傅行走,四库馆总裁。卒,赠太子太傅、谥文恪。著有《赐书堂稿》《移晴堂四六》《依光集》《使星集》《地山初稿》《省耕诗图》《衍琵琶行》等。事具《江西通志》卷一四〇等。
钱大昕(1727—1804),字辛楣,号晓征,又号竹汀,江苏嘉定人。乾隆十九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充山东乡试、湖南乡试主考官、浙江乡试副考官。大考一等三名,擢翰林院侍讲学士。入直尚书房,迁詹事府少詹事,充河南乡试主考官。擢广东学政。著有《唐石经考异》《廿二史考异》《潜研堂文集》《十驾斋养新录》《唐书史臣表》《元史艺文志》《潜研堂金石文跋尾》等几十种,逾几百卷。事具《清史稿》卷四八一,《清史列传》卷六八等。
陆飞(1719—?),字起潜,号筱饮,浙江仁和人。乾隆三十年举人。徜徉于西泠烟水间。善画山水,亦工墨竹。
黄崇兰《国朝贡举考略》:“乙酉科浙江乡试试题:其事上也二句,吾学《周礼》,大而化之之谓神,八月其获,得登字。”
试题:吾学《周礼》。
《乡墨鸿裁》先生答卷:“《周礼》为王化之本,学之者情自殷已。盖礼之定自周者,应不同乎夏殷之为礼也。孔子之学也,岂无意哉?且以新朝之制度,定一代之章程而垂之为礼,以奕叶之规模,经历圣之综核而大备于周。于是乎学士大夫欣逢明体达用之休,景仰鸿猷而情殷于学,鼓歌弦诵,递从远绍旁搜之后,参稽时制而还念夫吾。岂惟夏殷之礼,说而学之哉?
“今夫礼一代之章程也。辛壬底绩以后,尝昭定制于姒王,甲子渡河以前,共守成规于子氏。而人往风微,举安邑亳都,斟酌以求其尽善者。一变而赫镐洛之殾灵,此岂前与后之不相掩哉。振文物于西京,炳鼓钟于南国,即令起夏殷先王而问之,亦当革故鼎新而治法,自此一新矣。
“今夫《周礼》历圣所创造也。逖西土而服三分,已兆清明于朝会。徂东山而皇四国,用占豫顺于郊圻。而治定功成,举陟献甪瑶。积渐以尽其美利者,相继以敷成周之政教,夫岂初与终之不相袭哉?习器者爱而斯传,观乐者笑而忘憾,即有仍夏殷之礼而损益之,亦可见巽行震起,而风规于斯大备矣。若夫学《周礼》者其景仰之情为甚,勿生不见文武成康之盛。而掌礼有传书犹得以溯源之合。夫设官分职,效建极于维皇,《周官》原载雎麟之意,吉凶军宾备等杀于经曲,《仪礼》亦含天地之和,遗迹之昭垂,原有其灿然者矣。学之而周旋揖逊,犹若亲与其间也。
“吾思儒者载籍极博,恒征信于六艺之文,试由前代以下,计我周时代之遥遥,几难历数,孰知我朝之定礼尽泻。宇宙之精华有使人学焉。未逮而叹为情文之极盛尔。若夫吾之学也,于参稽之念有更深,生平慕三代大道之英,而守礼有正传。犹得以窥经纶之秘。夫问来周之车马,而重弓球于方册,柱下鲁披金石之藏,迎入鲁之圭璋,而考星纪于云龙,郯子亦附典坟之掌,谟烈之分识,自有其森然者矣。学之而好古敏求,奚啻神游其际也。吾观古人立言垂远,每有期于千载之思,试当后世而追溯。我周泽人世之茫茫,徒为寤想。孰知我生之愿学,备参造化之精微,即使吾学有兼牧第相安于殾教之暨讫尔,何也?今所用者《周礼》也,我安得不从乎哉?”
试题: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乐正之,二之中。
顾廷龙《清代朱卷集成》《邵晋涵朱卷》:“圣神为善信之极功,而界其二者宜勉矣。夫诣以圣神为极,而要由善信而始者也。乐正之,止有其二焉。岂可域其中而不自奋乎,且无穷者,至道之纯全也,而有定者,学人之分量也。当极深研几之后,弥望前修,几渺渺无终极焉,而孰知进取之日新?要本乎初基之自立,历验天人之合,不妨尽其道以远为期之,亦可即其人以近而按之也。如美而大者,由善信中而递进其功者也。而岂以美大二者为极诣哉?吾欲核其已至之程,先尽其不逾之矩,富有之业,宁不足较善信以分其浅深,而盛积而流未泯,其因应之轨,将大可为者未必能化其迹也。若夫天君泰然,百体自征其顺令,周旋见从欲之风发越著,笃恭之盛,庶几天不可阶正学,已立其大中也,斯大而化之矣。
“圣矣,从容之中,宁犹得就善信以论其功能,而至德无名,并忘其拟议之迹,将两而化者,自可见一而神也。观于大造无心,四时自呈有象,不已通于穆之原,无声参帝载之始,庶几神应故妙至诣,已征其二无也。斯圣而不可知之矣。
“神矣,此即美大者,尚不敢企而及,况于善信乎,顾功无自竟,而量有难诬,从几经积累之余,存养克臻于纯粹,不言而喻,无为而成,遂觉孤悬天壤,以成泰山河岳之观,自下学者望之,应思拾级以登也。而学无幸成,道难蹴至,唯圣与神早离群而绝类,当力为探索之始,操持勿悮于殊趋,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亦宜倍进人功,以为入室升堂之渐,自上达者,观之差幸,其有基勿坏也。而益之不足,损之有余,唯善与信可责实以循名。乐正子,在吾门也。夫非欲希圣以尽神者哉,若之何犹在二中也。
“二者对待之名也,于彼于此,易地可以参观,而举善信以实之,乐正子已加人一等矣。夫圣神之在望也,由勉希安,每若于入门之寡,兹何以得主有常,无虞欺慊之未分也。道岸诞登,可望同归于一致,吾为乐正子喜,其二也。中者无定之象也,不先不后,其间宁有推移,而举善信以按之,乐正子亦才可兼人矣。夫圣神之难几也,由始暨终,每虑其半途之废,兹何以立不易,方早见明诚之交致也,发蒙养正,尚期务敏以修来,吾愿乐正子勿限其中也。克也庶维日孳孳,由美大以底于圣神,毋自安于四之下哉。”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同县乡荐陈麟书,叶经邦顺天,戴求仁顺天,劳琛、邵承徐副榜,诸以敦仁和荐副榜。”
是年,先生有赠答张果诗。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邵晋涵《叠前韵奉酬盖翁太老伯即求诲定》:“临歧风雨望凄迷,秋柳纷披黯淡姿。压座诗传黄□老,隔江天远白云湿。将看雁塞三千月,放诩冰蚕五色丝。小草出初惭远悉,文无所许奉清卮。”
是年,章学诚三至京师,应顺天乡试不中。
胡适、姚名达《章实斋先生年谱》“乾隆三十年”条:“先生三至京师,仍居国子监中,伥怅无侣。应顺天乡试,沈业富(既堂)与分校,荐先生之文于主司,不录。”
是年,张羲年选拔贡生。
光绪《余姚亲睦堂张氏宗谱》世系谱:“张羲年,乾隆乙酉拔贡。”
乾隆三十一年,丙戌(1766),先生二十四岁。
正月初六,先生与张羲年北上试礼部,同宿吴山客舍,后同游京师及齐、鲁、燕、赵。
丁亥年,张羲年《正月六日立春寄邵五与桐》诗注:“客岁是日偕邵五北上。”
《南江文钞》卷一〇《先兄云亭甫行状》:“晋涵举于乡,其明年北上试礼部。兄送晋涵至江干。”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四《邵礼耕诗序》:“其弟与桐笃于友恭,岁丙戌,与余抵足眠吴山客舍,中夜念君穷愁困踬,辄簌簌泪下不止。及同车北上,虽逆旅倥偬,未尝不然。”
《南江文钞》卷六《赠张淳初序》:“同里张子淳初,予所兄事者也。岁丙戌,并游京师。”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五《邵母袁太夫人六十寿序》:“独念客春,与桐与余同游齐、鲁、燕、赵,每念二亲辄屏酒食弗御,中夜辗转不能成寐,今才匝一岁耳。”
正月上旬,周宗杰有诗奉送先生与张羲年北上。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引周宗杰诗:“忆昔成童初适越,官署索居苦寂寞。每思孤陋古所讥,泛爱纷纷徒恍惚。西邻张子才轶群,芝兰气味相蒸熏。晦明风雨都无问,云龙相逐情殷懃。东邻邵子如鼎政,博学无双真国士。擎钵飞觞在偶酬,十载流光同迅驶。二君健翮在天池,长安日近行莫迟。携子同舟如合璧,河梁别我须臾时。亦知人生固有别,缱绻何能忘畴昔。飞鸿印雪信无常,志士久要不可夺。红灯绿酒庆新年,玉梅迟旭纷争妍。寓舟鼓枻各登仙,伫听好音来日边。丙戌孟陬上浣,里□奉送云北二兄偕张二潜亭北上并请郢政,淡人周宗杰拜稿。”据此诗知先生又别号云北。
夏首,先生在京谒毕沅。
《南江诗钞》卷四《留别毕弇山中丞沅一百首》:“忆初问字时,岁丙戌夏首。古堂绛缦舒,深巷绿槐茂。数惜北平奇,里访南雷旧。得承奖许殷,自忘占毕陋。”
王昶《春融堂集》卷五二《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湖广总督太子太保毕公神道碑》:“弇山先生为人笃于朋旧,爱才下士,老友如中书吴泰来、侍读严长明、编修程晋芳诸人,招致幕府,流连文酒,名流翕集,望若登仙。侍读邵晋涵、编修洪亮吉、山东兖沂道孙星衍皆以博学工文,先后受知门下,情谊周挚。”
是年,张羲年三十岁,以《三十初度自序》示先生,先生书其后,又有序赠张羲年。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四《三十初度自序》:“非徒温雅,乃别见孝弟之性。南丰所以高出诸家者,以其经术深也。天佣诸子,不求诸经术而求诸朴邀,失之远矣。作者留心治经,能不为靡丽所惑,后山一瓣香,庶可以有托也。”
《南江文钞》卷六《赠张淳初序》:“既淳初以三十自序见示,余读竟为之惘然。……淳初所惜者三十以前,予为淳初虑者在三十以后学者之患得。少即止,不复求进,是自缩其年也。安常习,故玩时愒日,是自促其年也。淳初亦思前此,皆境过情迁。惟经说疑义相与诵习讲论,或庶几不朽,圣人谓忠信笃敬遐迩可行。吾两人去家数千里而来兹,继此以往,所期经明行修,勿负盛年,以至古人以克慰亲心者,请自今日始。予于淳初赠言,不以颂而以规,以予荒于学而行多迷谬,亦愿淳初之有以教之也。”
张羲年长先生六岁,自少即以学相淬厉,故序言如此。
先生下第南还。六月初十,兄履涵卒,时年二十九。先生为兄履涵作行状,罗有高撰墓表。
《南江文钞》卷一〇《先兄云亭甫行状》:“先生下第南还,舟过济宁,闻乌啼。念兄,不自意泪下。是日,即履涵告亡日也。”
《南江文钞》卷一〇《先兄云亭甫行状》:“先兄讳履涵,字礼耕,别自号云亭先生。兄口微吃,而善论事。好推解衣食缓急人,于交游中坦易不设崖谷。生平无诳言,亦未尝疑人之诳言。……兄生于乾隆三年九月十九日,卒于三十一年六月初十日。”
罗有高《尊闻居士集》卷六《余姚邵伯子墓表》:“邵伯子,名履涵,字礼耕,一字云亭,文学治南公冢子也。……公君草角时,尚及侍中书公,授以先贤格言,君退辄疏记之。王母病笃,君为文露祷,愿减己算,益寿王母,时年十四也。年十有七,总家政,区画中理,父母宗党交贤之。暇则治书艺,写所读书。课其叔子读书,有常程,寒素不以间。予与叔子交,叔子尝为予述君生平。……叔子言此,哽塞不能任其辞,予唯唯俛而不能再申后问矣。久之,叔子具状属予文君墓。予周复视状,肃然兴雪涕恸。……吾憾其卒也,固畏其始而偶蹈之耶。呜呼!君之行可以砥世,君所称诵则太史迁所谓可著廓庙者,于是谨次其要言行,表于阡,令过君墓道者得观览,君卒年二十九,娶张氏,子二,长楙揆,殇;次曰秉纯。叔子名晋涵,乙酉举人,嗟乎!吾忍不诚言以负叔子面,使君阴憾泉下耶。”
谢宝书《姚江诗录》卷二邵履涵《归燕》:“翠羽曾经菊绛纱,秋期已度紫云车。湘波帘外三更月,春雨江南百种花。迢递巴山愁杜宇,飘零邢上杂寒鸦。阿梁都尉无消息,好寄音书水一涯。”
四月十五日,卢文弨升湖南学政。
《清实录》卷七五八“乾隆三十一年四月上”条:“癸卯,命翰林院侍读学士卢文弨提督湖南学政。”
乾隆三十二年,丁亥(1767),先生二十五岁。
正月初六,张羲年有诗寄给先生。
张羲年《噉蔗全集》诗卷二《正月六日立春寄邵五与桐》:“迎春到后雨如丝,六日先符十日期。天为好山生妩媚,人怜瘦鹤露风姿。清羸已却痴肥病,寂寞遥联唱和诗。回首去年风雪里,短篷曾记夜潮时。”诗注:“客岁是日偕邵五北上。”
张羲年任於潜县训导,有书致先生。
蒋光弼《於潜县志》卷一二《秩官》:“张羲年,余姚人。拔贡,三十二年任,后登进士。”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六《与邵二云书》:“吴山一别,迁寓湖上。后竟不获面晤,春雨泥泞,艰于来往,亦由懒癖性成,谅知我者不以为罪。召试后入城相访,知足下已就馆李氏名园,如此少地主,况能贤,亦读书一佳境也。足下于望前东渡,弟以十九抵舍,而文驾又即以是日赴杭,子西我东,复成一错矣。省下为人文所聚,足下经义纷纶,虽老师宿儒定当屈服,但消渴著书,长卿善病,呕心觅句,昌谷损年,足下可无念此哉。又文士相轻,自古而然,武林士习大率如此。笔墨不宜轻出示人,如不获已为之,虽搏兔亦须用全力也。弟技愧雕虫,妄拟《长杨》《羽猎》,既已腾笑大方,近复理旧时所诵习兔园册子,而于诗文蹊径茫然,至杭既苦乏伴,在家复多俗务相牵。秋间会晤,恐负良友所期,如何如何。霁堂四哥相处定然意气相洽,但此字不必令渠知也。肃候祉,春寒保重,余不宣。”
邵先益改葬邵廷采于城东九垒山,乞先生校雠《思复堂文集》,会有徐州行,不果。
《南江文钞》卷一〇《族祖念鲁先生行状》:“念鲁先生仲孙先益自福建归,改葬念鲁先生于九垒山。赎《思复堂文集》刻板,藏于家,乞先生阐扬先业,将为校雠,会有徐州行,不果。”
邵廷采(1648—1711),字念鲁,又字允斯,先生从祖。年二十岁,为县学生,屡试不第。师承黄宗羲,得授史学而传其文献之学。后读刘宗周《人谱》,崇奉王守仁心学,又通兵法。讲学姚江书院十七年,授徒著述,终老乡里。为学重在经世,谈理终归致用,力倡读史以救当世之失。晚岁,思托著述以自见。著有《思复堂文集》十卷,《姚江书院志略》四卷,《东南纪事》十二卷,《西南纪事》十二卷。
邵玉堂,亚六房十八世,廷采次子继云之子。原名先益,字德远,考授吏目。事具光绪《余姚邵氏宗谱》卷一〇。
十月,先生自苕水返武林。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五《邵母袁太夫人六十寿序》:“岁丁亥冬十月,吾友邵君与桐自苕水返武林。”
十一月二十六日,为先生母袁太夫人六十寿辰。张羲年撰《邵母袁太夫人六十寿序》。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五《邵母袁太夫人六十寿序》:“太夫人姓袁氏,为慈溪望族,少娴内则,长归冶南翁,吾里儒者东葵先生之冢妇也。先生司铎蛟门,翁随侍学斋,往返明、越间。事无大小,悉听夫人区画。先生尝曰:‘吾居蛟门久,家中岁时蒸尝祭祀,宾客亲故,往还问遗,无忧或失坠者,赖有四娘子耳。’四娘子者指夫人以翁行四故也。翁以卓荦不羁之才驰骋文坛,数与朋侪为文酒会,夫人供殽核以佐君子,结其欢心,暇则篝灯纺织,于服饰玩好淡如也。嗟乎!前此数十年间,吾姚文献未就零落,东葵先生偕其弟征君兼山先生谭艺崛起东南,雄长其间,一时海内知名之士无不愿交先生而登其堂者。而翁精心湛思,承其家学,奋溟渤而游天池反,掌间事乃垂老数奇。尚困于黄茅白苇中,然后与桐以英年博学或荐贤书,蓄极而通此,皆夫人所亲历,而不以前后穷通得失,稍动其心以是知夫人之贤,于东葵先生言益信。”
十二月,先生复游京师。
张羲年《噉蔗全集》文卷五《邵母袁太夫人六十寿序》:“岁丁亥冬十月,吾友邵君与桐自苕水返武林,将于腊月束装游京师。”
此数岁中,先生除北游外,其踪迹率不离吴山西湖间,与张羲年常以诗相唱和。
张羲年《噉蔗全集》诗卷二《度钱塘江寄邵五与桐》:“惭愧青山屡送迎,年来踪迹信劳生。何如泽鹭眠沙稳,不逐樯鸟掠水轻。远树浮天双岸阔,春波卷雪一帆横。东风无限潇潇意,吹过钱塘作雨声。”
是年,汪辉祖始交先生。
汪辉祖《病榻梦痕录》卷上“乾隆三十二年”条:“是年,交余姚邵二云(晋涵,二云经术淹通,于书无所不读,为人孝友诚和。乙酉举人,辛卯会元,壬辰开四库馆征召,钦赐编修,终侍讲学士)。”
汪辉祖《梦痕录余》“嘉庆丙辰年”条:“余自友二云始,得知天下士,罗台山、鲁絜非其最也。二云每握手,必以道义相勖。常戒余伉直太过,恐处事易迕。书来亦然。余敬佩不忘。”
汪辉祖(1731—1808),字焕曾,晚号龙庄,浙江萧山人。乾隆四十年进士,官湖南宁远县知县,兼摄新田县事,两署道州,两为湖南同考官。为政多循政,长于刑名与史学。著有《元史本证》《读史掌录》《楚中杂咏》《龙庄四六稿》《史姓韵编》《九史同姓名略》《学治佐证》《佐治药言》《续佐治药言》《学治臆说》《学治续说》等二十余种。事具洪亮吉《更生斋文续集》卷二《奉直大夫湖南宁远县知县加三级萧山汪君墓志铭》、阮元《揅经室二集》卷三《循吏汪辉祖传》及瞿兑之《汪辉祖传述》。
是年,归安戴永植任余姚教谕。先生有《题戴农南永植学博诗稿》。
《南江诗钞》卷二《题戴农南永植学博诗稿》:“海门秋树望依微,流水孤村带夕晖。好句双鬟歌不尽,任人图绣上弓衣。白雪调高传郢曲,苍葭秋冷纪秦诗。楚山渭水留题遍,不觉吴霜点鬓丝。半生长计一诗囊,老去偏耽鹤梦长。指点刘樊仙迹近,者番真住水云乡。富春山下黄公望,曾写《姚江晓色图》。诗笔重看虹贯月,恐惊光怪起菰芦。”
光绪《余姚县志》卷一八职官:“戴永植,三十二年任,乾隆府志,归安人。”
戴永植(1705—1767),字于庭,号农南,浙江归安人。与戴永槐为兄弟,皆善书画,有逸致。雍正十年举人,应试落选。任陕西凤县知县,因故削职。后起为湖南龙阳知县,晚为余姚县教谕。著有《汀风阁诗》。
乾隆三十三年,戊子(1768),先生二十六岁。
十一月十九日,卢文弨上奏条陈湖南学政四事。十二月十六日,降调还都。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抱经先生是年在湖南学政任,以条陈学政事降调还都。”
台北故宫博物院《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二八辑:“十一月十九日,上奏条陈湖南学政四事。十二月十六日,内阁封上谕申饬条陈四事不当,撤除学政一职,并被交部严加议处。”
乾隆三十四年,己丑(1769),先生二十七岁。
春,在京师,与潘奕隽、戴东原、程鱼门等晨夕过从。
潘奕隽《三松堂集》卷二《书尊闻居士集后》:“己丑春,余计偕京师,与弟思质邀瑞金罗台山僦居水月禅院。居同寮、出同舆、食同案、卧同舍,身心内外事无所不谭也。暇则相与习射荒圃,暮则篝灯谈艺,维时晨夕过从者,休宁戴东原、宛平陈伯思、余姚邵二云、淮安程鱼门、海宁祝敬舆,落落数人而已。”
潘奕隽(1740—1830),字守晟,一作守愚,号榕皋,又号水云漫士、三松居士。江苏吴县人。乾隆三十七年进士,官户部主事,充方略馆总校官、四库全书馆分校官,官内阁中书、文渊阁检讨。乾隆五十一年,任贵州乡试副主考,旋即归田。书法楷、篆、隶俱工,善画山水,画兰尤有特色。著有《说文蠡笺》《三松堂集》《水云诗》。
先生应会试不第。七月,同邑诸重光有书贻先生,为开导劝解。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引诸重光贻先生书札:“春闱榜发,满拟高掇,不意暂遭摒斥,然少年多才,抑之久则发之光且转旸,即届会期,正不必为足下虑也。仆春间即作闽游,至六月中始旋里,接读来函,备悉一切。吴学山先生向承教爱,殊同骨肉,仆以其言转告之尊人,似此时即归,转非仰体高堂之意,且此日吾姚无人,所属望者非足下而谁,竟俟明年恩科,汝静胜好音即焉,人未尝不色喜也。尊人精神甚健,惟目力不济,不能常相往还耳?时当初还且属变略。不能多述,复候近祺,临池依溯,兴同老表。侄愚重光顿首。七月八日冲。”【朱兰按】明岁恩科属下科辛卯。
【朱兰按】桐屿先生乙酉出守辰州,丙戌罢官。后应梁文定之招,于三十五年卒于楚中。时诸封翁先庚亦膺南丰李恭毅苏藩之聘,尚在堂也。据此札曾作闽游一次,想即赴楚,距所卒之时仅隔一岁耳。
先生就馆烂面胡同吴肇元家,课其子吴裕德。
李调元《雨村诗话》卷八:“大兴吴侍读肇元,乾隆辛未进士,盐商也。以耳聋乞假,遂不仕,人称吴聋子。寓京烂面胡同,颇有园亭之乐,与汤辛斋学士、丁芷溪、祝芷塘侍御、程鱼门太史同余往返,延侍读余姚邵二云晋涵教其子裕德,亦成进士,入翰林。”
吴肇元,字会照,号百药,北京大兴人。乾隆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历官侍读。著有《桐华书屋诗稿》。事具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其子吴裕德,号衣园,乾隆四十三年进士。
先生从藏书家借得《斜川集》,定为伪书,并作跋。
《南江文钞》卷八《书坊本伪<斜川集>后》:“己丑,予客燕中,闻藏书家有《斜川集》刻本,假而观之,则取刘龙洲诗而易以叔党姓氏者。按叔党卒于靖康,晁以道墓志可证。若龙洲往来诸公,辛稼轩、陆放翁、孙烛湖,皆南渡闻人,后先年代不符。举其目即可辨其真伪,而书贾乃敢互易姓名,勇于欺人若此。然则书贾所为,无乃近于滑稽玩世乎!”
夏,李文藻赴部应选,先生始与其相交。
周永年《重刊元<张文忠公归田类稿>》跋语:“己丑夏,南涧谒选京师,寓书于余(周永年)曰:‘近交余姚邵二云,曾见天一阁范氏、二老阁郑氏之书,《云庄集》尚存未亡也。’”
李文藻(1730—1778),字素伯,一字茞畹,晚号南涧。山东益都人,乾隆二十六年进士,曾任广东恩平、新安、潮阳县知县,卒于广西桂林府同知任上。师从钱大昕、纪昀,喜金石,撰《粤西金刻记》《山东元碑录》等金石学著作数十种,著有《岭南诗集》《南涧文集》《南北史考略》等。修纂乾隆《历城县志》。事具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四三《李文藻墓志铭》。
李文藻抄校纪昀所藏惠栋《古文尚书考》。先生亦参校其书。卷末并有先生是年重阳后二日之手跋。
秋,从李文藻处观《龙洲集》,有跋。文藻又借抄吴缜《新唐书纠谬》二十卷毕,会得缺出都,乃属先生为手校一过。
《南江文钞》卷八《书<龙洲集>后》:“坊本《龙洲集》,与《曝书亭书目》卷数符合,当是足本。书贾患龙洲之名不足取重于人也,托之于苏叔党,盖龙洲身后犹不为人知如此。南渡自和议既成,士大夫皆厌厌无气,独龙洲以布衣慷慨扬历兵间,不忘恢复之志。伏阙上书,指陈无顾忌,有国士之风。生平为朱子、南轩所许,游辛稼轩、陈同甫之间,而终于潦倒,同甫之晚遇,龙洲之不第,殆南宋之气数为之也。读其集,感时抚事,血泪迸流。如秋笳之凄烈,如雄剑之戛鸣,精悍之气,非同时江湖诸子所及,所谓言与行符者欤。第二卷缺二字,第三卷缺七字,第五卷缺一字,第七卷有误字,第十卷缺诗一首,惜未得善本校之。又《清波杂志》载龙洲二绝句,今集中无之,或原本所无,或书贾妄有删窜,未可臆断也。己丑秋,假观于益都李进士芝畹,既卒业,书以质焉。”【注】李茞畹,《南江文钞》误作“李芝畹”。
段玉裁成《诗经韵谱》《群经韵谱》各一帙,以其书简略,无注释,不可读。冬,从先生处借书,为之注释。
段玉裁《六书音均表》卷首《寄戴东原先生书》:“成《诗经韵谱》《群经韵谱》各一帙。己丑,再至都门,程蕺园舍人赏之,第其书简略,无注释,不可读。是年冬,寓法源寺侧之莲花庵,键户烧石炭,从邵二云孝廉借书,竟为注释,每一部毕,孝廉辄取写其福,至庚寅二月书成。”
段玉裁(1735—1815),字若膺,号懋堂,晚年又号砚北居士,长塘湖居士,侨吴老人,江苏金坛人。龚自珍外公。乾隆二十五年举人,历任贵州玉屏、四川巫山等县知县,引疾归,居苏州枫桥,闭门读书。段玉裁曾师事戴震,著述宏富,著有《说文解字注》《古文尚书撰异》《毛诗小学》《周礼汉读考》《汲古阁说文订》《六书音均表》《经韵楼集》等。事具《清史稿》卷二六八。
罗有高至京师,先生为言汪辉祖事。
罗有高《尊闻居士集》卷五《萧山汪氏两节妇传》:“是为祝黎赤若奋之岁,予至京师,余姚邵二云为予言汪孝子辉祖事,未尝不正襟沉吟太息也。”
先生以诗寄罗有高,相互唱和。
《南江诗钞》卷三《病中简罗二台山有高》:“八年贞疾苦相薄,肌辅癯削衣出形。每当入夏长痱痏,奇痒搔剔无时停。初觉左耳缀明赘,小珰曲珥纷珑玲。忍而不治久且溃,积瘀欲塞重黎听。右额凸出一珠粟,浸寻发际如鸾钉。眉心一道划中界,如山断锷开探陉。垂帘隐儿学胎息,有时晕倒头抢屏。苍蝇塌翅白鸟集,潜乘睡思欺松惺。正襟却坐自叹息,积疾沉疴宁我丁。苔珊居士数相见,为怜旅影抚伶俜。拈花微笑问我疾,寻师亲叩维靡经。据觚稠叠析疑义,有似镛业撞风莛。三星在户送归去,清言爽飒留疏棂。三朝乍别剧相念,屡闻使足款重扃。昨宵急递素书至,大声棒喝苏沉冥。上言去姤如去恶,忌医讳疾非先型。下言亲老倚门闾,白云迥合姚江汀。词严义重见古昔,灯前周复洟涕并。问年廿七未及壮,频年婴疾谁使令。少小耕耘悔卤莽,居奇惊博驰精灵。华绚到眼不复择,往往兼畜迷丹青。出入义欲未安止,纵口任腹甘膻腥。鸡鸣动念杂舜跖,阴阳疑战迷求宁。只研朱墨守章句,三日新妇关车軿。外虽冥寂内浮弱,立身轻似风中萍。南陔之兰取相守,曷不急问吴淞舲。冱寒溽暑不自摄,作使意气追风霆。知者未谋昧者进,坐令扁鹊投砥硎。佩君之言感君意,昨者沉湎今方醒。急欲过从讼所短,洗心薝葡熏殊馨。探汤日色照疮裂,举足喘乏行且宁。搴帷彳亍远止坐,鱼翦鬐鬣鸟摧翎。巷南逼侧即千里,顾瞻周道歌榛苓。短章点缀代简述,旨绪怆结难为明。何时兄面理药论,灵然起废忘疑营。”
有高和诗:“澄空庨豁出尘色,四大丽附形流形。大者天地幻大赘,变生小赘曾无停。大者豪末小泰岱,喑醷起灭声玲玲。有力夜半负之走,师旷耳废难为听。万化疾于飞行鬼,来去绝迹谁能钉。微茫理际画界处,丝发非拟泯中陉。人身织虚若蕉菅,山河脆若琉璃屏。缘影执著立我相,更谁放下长惺惺。吝躯却粒炼金石,似欲御气排五丁。永飞铅枯败丹鼎,髑髅一具悲竛竮。已而为知即于殆,岂识缘督生之经。忘年忘义寓无竟,吹以天赖齐楹莛。泰宇奠定固守气,六凿尽辟疏晴棂。名闻利养不关虑,黄芽甲圻黄庭扃。保名蜚遯迅风翼,周历众岳甘鸿冥。不可为首见天则,心小胆大符仪型。腾腾兀坐上宗动,忍与凫鹭泥沙汀。我昔结愿尚独往,四海营目难为并。中间亦思啸畴辈,其奈醉熟拒呼令。客吴得知汪(名缙,字大绅)薛(名起凤,字香闻)李(名大夏,字禹定),积年眼白垂初青。幔青公子(彭名绍升,字尺木)猛勇最,净特半偈除诸腥。诙谐倜傥沙白岸(名维杓,字斗初),白衣礼塔观黄宁。勃生诗人结风甫(彭名绩,字秋士,号结风),健笔横卓回辎轩。比来到燕颇蹭蹬,无端旅食售青萍。驼鸣驴吠杂喧闹,孑身渺寄洪涛舲。顷从衣园友邵子,谈尘激泻松巅霆。律己匑畏肃我慢,如刀出冶新当硎。浮游慕道二十载,只今酣睡何曾醒。愿君破口攻吾缺,共适大道怀兰馨。柳生厥肘又奚恶,闭门观息渊其宁。官骸既外理自胜,沛若鸿鹄横修翎。官并下士角痴黠,昌阳委弃珍豨苓。久如洁念宝同粲,诸暗永灭延贞明。我书有征自古昔,惟君聪听夫何营。”
罗有高(1733—1788),字台山,江西瑞金人。乾隆三十年举人。与彭绍升友善,相勖为性命之学,卒之日,尽焚其所著书。彭绍升辑其遗文,为《尊闻居士集》八卷,事具《清史列传》卷七二、王昶《罗君台山墓志》等。
冬,同邑俞性存过先生京师寓斋,话别南归。
《南江诗钞》卷四《题同邑俞敬堂遗照诗》序:“君以己丑冬过余京师寓斋,话别南归,闻君居家课子,志节弥励。”
俞敬堂,按民国《姚江古将坛俞氏宗谱》载,应为“俞逸堂”,谱名俞性存,字存门,号逸堂,寄籍密云县,庠生。生康熙六十一年壬寅十一月十五日,卒乾隆四十六年辛丑六月十五日。生二子,汝金、汝玉。三女,长适乾隆甲辰榜眼邵瑛,次适庠生黄煊,三适国学生张福宁。其曾祖俞鼎,原名起华,字彝重,号石眉。中康熙辛酉科副榜,授处州景宁县教谕。父一鸣,原名展翱,字扶青,历仕湖北襄阳、福建邵武、江苏松江经历。生一子性存。二女,一适乾隆丙子举人邵升陛,一适徐。
十二月,同年宋仁溥祖母李氏守节六十一年,士大夫相率为诗,仁溥汇为《节门诗录》,先生为之作序。
《南江文钞》卷六《节门诗录序》:“乾隆三十四年十二月,礼部言贵州天柱县故儒童宋朝玉妻李氏,守节六十一年,应如例旌表,制曰可。贵州巡抚檄所属有司,承诏从事,建坊于县之新舟村。……士大夫相率为诗,以歌咏其事,岁久积成卷帙,仁溥汇而刻之,为《节门诗录》。以节得旌者称节门,取《明史·列女传》语也。夫太孺人之高行,不必以诗传,而士大夫若惟恐其传之不远而不能已于言,非至性所感,有发于不自知者欤!志乘所录,輶轩所采,其不视诸此欤!晋涵与仁溥为同年生,习知家世事。刻既成,谨述其端起如此。”
宋仁溥(1731—1783),苗族,字体之,号梅堂。贵州天柱人,幼丧父母,依祖母为生,家贫却刻苦读书。乾隆三十年以第一名中举,次年成进士,选庶吉士。四十四年任河南淇县知县。四十八年因病死于任上。列入卫辉府名宦传。事具乾隆五十三年《卫辉府志》。
是年,先生为父亲同年吴文文稿作序。
《南江文钞》卷六《朴庭先生文稿序》:“山阴吴朴庭先生以诗著,游历四方所至,贤士大夫皆传诵其诗,为刻以行世。然先生喜为古文辞,不自收拾,殁后存箧衍者,尚得两大束。嗣子璜以知州从征金川,殁于王事。孤孙安祖裒萃而录次之,出示余前。……先生少时尝于蕺山讲舍问业于先叔祖兼山公,与先君子同砚席。晋涵生晚,不获拜先生于窗下,抠衣请益。因忆先君子晚岁每追溯蕺山同学,多雄骏奇特之彦,而晋涵多不得亲炙其光辉,进而求觐其撰著。而犹得于先生遗集,想象其生平也。岂非幸哉?”
吴文,字朴存,又字朴庭,会稽诸生。著有《朴庭诗稿》。事具阮元《两浙輶轩录》卷二八。
乾隆三十五年,庚寅(1770),先生二十八岁。
卢文弨访先生,录得岑安卿《栲栳山人诗集》三卷,先生曾有诗咏栲栳山人。
卢文弨《抱经堂文集》卷一二《题抄本<栲栳山人诗集>后》:“此本予抄之邵二云氏。”
卢文弨《抱经堂文集》卷一二《题张氏所刻<栲栳山人诗集>后》:“乾隆庚寅,见今太史邵二云于京师,访乡前辈遗书,得元岑静能先生诗集三卷,录而藏之。”
岑安卿,浙江余姚人。所居近栲栳峰,故以自号。志行高洁,穷厄以终。文弨本籍余姚,故谓为乡前辈遗书云。
岑安卿《栲栳山人诗集》张廷枚序:“曩邵二云编修出视《栲栳山人诗集》,武林鲍君以文又以寄振绮堂藏本,皆宋庸庵先生所编。乾隆壬寅春分后三日,同邑后学罗山张廷枚谨识。”
《南江诗钞》卷一《姚江棹歌》记栲栳山人诗:“不见诗人岑静能,空山瘦石尚嶙嶒。回舟栲栳峰头路,明月三分雁一绳。”诗注:“元诗人岑安乡居栲栳山下,见《宋景濂集》。”
十月十三日,诸重光卒于楚中。
道光《余姚诸氏宗谱》卷二世系:“庚寅年十月十三日卒。”
民国《姚江诸氏宗谱》卷六《桐屿公传》:“赴梁文定之招,于湖北得疾卒。”
是年,邵廷采仲孙邵先益卒,先生颇为伤感。
《南江文钞》卷一〇《族祖念鲁先生行状》:“先生四子相继卒,诸孙贫甚,或取文集刻板付质库。诸孙中有先观者,于晋涵为兄,有志行。……先观有兄曰先益,先生之仲孙也。庚寅,晋涵在京师得家书,则兄先益以九月病瘵死矣。”
乾隆三十六年,辛卯(1771),先生二十九岁。
三月,先生参加礼部会试,中会元。
会试试题:“四书义‘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四句,‘明乎郊祉,禘尝之义。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二句,下车泣罪得‘惭’字。”
朱筠《笥河文集》卷首李威《从游记》:“辛卯分校礼闱,总裁刘文正公得一卷,五策渊奥,以示先生。先生曰:‘此余姚邵晋涵,故知名士。’力赞公拔居第一。及拆卷,果邵名。公问曰:‘学士何所见不爽如是?’先生曰:‘今士之绩学者,某莫不与之游,读其文,知其学,如觌其面,宁至或失之耶?’”
钱泳《履园丛话》一三《科第》:“余姚邵二云先生名晋涵,中乾隆辛卯科会元。是科首题为‘若臧武仲之知’四句,是日忽文思涩滞,至夜半而首艺尚未成,心甚恍惚。忆前己丑科落卷内有‘子在陈曰’至‘狂简’后二比似可移置,不暇修改,而竟直抄之,聊以完篇。并不妄思捷获,而主试者阅至此二比,遂句句叹赏,以为空中论议,通场所无,竟置榜首。先生学问素充,何至有枯索之时,而为帖括所束缚耶?即文思偶滞,亦何至录绝不相关之题文耶?乃竟以此得元,亦奇矣哉!可见时艺一道,原可通融,是在慧心人能自得之耳。”
平步青《霞外攟屑》卷五《乾隆辛卯会试榜得人》:“《鲁山木文集》(卷四)《与同年龚惟广书》云:‘尝引宋张忠定之言,谓吾榜中,得人最盛,或以经术显,或以文章称,或以风节著,皆卓卓有声京师。其出而任监司、治郡、县者,皆迥绝流辈。(庸)按:辛卯一榜,以经术显者,有王方川(增)、李云门(潢)、程澂江(世淳)、程鱼门(晋方)、邵二云(晋涵)、周书昌(永年)、陈观楼(昌齐)、洪素人(朴)、孔顨轩(广森)九人。以文章称者,有林香海(附蕃)、周驾堂(厚辕)、侯苇园(学诗)、凌花农(世御)与海峰、山木、周宿航(景益)、程仁山(巙)、吴建轩(思树)九人。任监司、郡、县者,有黄小峰(轩)、熊谦山(枚)、姜星六(开阳)、李石涛(堡)、田□□(凤仪)、方坳堂(昂)、马清洛(慧裕)、林□□(其宴)、和简勤(瑛)九人。而以风节著者,止钱南园(沣)一人。”
《南江文钞》卷一〇《闵读山同年祭文》:“重光单遏之春,同举南省者,号曰多才。香海温醇,约英俊,若合璧以联枝。”
《南江文钞》卷一一《敕封文林郎平罗县知县曾公墓志铭》:“乾隆三十六年,余举礼部试。同岁生曾君力行,为宗圣七十六世裔孙,爱其人开敏而恳笃。”
四月二十一日,命大学士刘统勋、刘纶,内阁学士全魁,吏部尚书程景伊、侍郎曹秀先,兵部侍郎觉罗奉宽,左都御史观保、张若溎为殿试读卷官。兼试天下贡士邵晋涵等一百六十一人于太和殿前。是科,总裁满洲总宪补亭观保、诸城相国刘延清统勋、武进阁学庄芳耕存与。先生殿试二甲。一甲为黄轩、王增、范衷。鲁仕骥、周永年、孔继涵、钱沣、孔广森、闵思诚、曾力行、史积容亦同时登第。
殿试策问制曰:“朕懋缵鸿图,勤求郅治,畴咨宵旰,弗懈益虔,仰荷天祖贻庥,际一百二十余年升平之会,持盈思永,采纳弥殷,贡士等登选在廷,行将入政,资言成信,古训所先,尚矢嘉谟,用裨听览。
“昔《虞书》以十六字衍万世心法之传,厥指不外执中,曰精曰一,执中之诣力也。逮尼山道隆祖述,子思子作《中庸》,特揭时中之义,以明一脉相承,而于大舜之用中,推溯问察隐扬,执两端之运量,其即精一之谓欤?顾中即天命之性,致中即尽性之事,《左氏》言受中以生,而《汤诰》言恒性曰降衷,衷与中,二欤一欤?子舆氏又申执中无权之说,异学之分涂何在?隋儒王通有《中说》十卷,其粹远过荀扬,学者转以僭经訾之,何欤?嗣是言心性莫若宋五子,周子《太极图说》,以中与正并举,程子言忠恕犹中庸,不可偏举,能缕析其底蕴欤?
“考绩之典,肇自唐虞,至周而法尤备,汉时群吏受计,如韩延寿为断狱最,陈立为劝农最之类。唐代因之,定有四善二十七最诸条,善最相权,复差九等。宋以六事考监司,四善三最考守令,科等参错不一,求其详要兼举。惟周制为近,三载一考,统其成也,析之则岁会月要日成,考核致为精审。今庶僚莅事,未满半载,即不入考,而移取注语于旧任,彼岁会即未之及,独不有月要日成可核欤?又如摄事他曹者,设改归,一任举察,将上官以迁代苟容,下属以兼权贷责,可欤不可欤?
“食为民天,积贮所宜亟讲,王制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尚矣。自汉耿寿昌、隋长孙平、宋朱子三仓之法立,历代悉仿行之。若宋沿唐和籴之令,又增博籴、俵籴、兑籴等名,抑配无度,岂贮籴利民本意哉?国家重农嘉惠,常平社仓并行,屡谕大吏饬属助宣德意,将使吏不为奸,民沾实惠,果何术之操也。昨岁以东省麦收倍稔,命抚臣采运京师平粜,今夏尚有余积,近复降旨,再宽海丰、利津、关禁之限,务期商贩流通,于推广裕民之道,更何以进筹善策欤?
“古称寓兵于农,井田之制邈已,若屯田犹略仿其遗意,自汉募耕塞下,洎魏晋唐宋,或以兵,或以民,或兵民兼用,其条法赅备,莫如赵充国便宜十二事,要领安在?魏邓艾虑田良水少,建议大开河渠,军储以赡,非得屯政先务欤?方今新疆式扩,屯垦日开,从来广漠之区,泉渠沃衍,所收自给岁支糈饷而外,赢粮数且不赀,成效显著,他如直省屯卫旧租,取佐漕丁运费,节经厘正,故籍脱漏尚多,欲使除隐占,资协济,其道何由?
“夫心法为宰化之原,考察实程材之准,豫贮籴以足民食,广屯田以益边储,皆经国之要图也。贡士等其诵言所闻,各抒夙抱,毋漏毋隐,朕亲甄择焉。”
《南江文钞》卷一〇《刘文正公祭文》:“自某等之受知也,在重光单遏之春。”
《南江文钞》卷一〇《庄养恬先生祭文》:“重光单遏,春闱集试。列侍门墙,获谐夙志。”
仲光军《历代金殿殿试鼎甲朱卷》《清代试题试卷》:“乾隆三十六年,辛卯恩科鼎甲题名:黄轩、王增、范衷。”
王庆云《石渠余纪》卷一《纪殿试朝考》:“三十六年,辛卯恩科,廷试邵晋涵等一百余人,论以进呈十卷,颂多规少,且有语涉瑞应,朕深为不取,乃择黄轩为第一。”
史积容(1748—1815),字文量,号柘溪,浙江余姚人。乾隆三十六年进士,候补礼部主事。历官祠祭司员外郎,祠祭司郎中,云南楚雄府知府,湖南衡永,郴桂道,湖南按察使,湖南布政使至大理寺少卿,江宁布政使,广西布政使。
归部铨选,故事,南省第一人本当在词馆之选,而先生独不得与。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三《赠邵冶南序》:“今春天下贡士集礼部,主司思拔汲古不为俗学者,以救墨卷浮滥剿袭之失,而与桐褒然为举首。榜出,海内有识者咸曰:‘数十科来,无此才矣!’故事,南省第一人当在词馆之选,而与桐独不得与。”
是年,先生始与王昶相识。
王昶《翰林院侍讲学士充国史馆提调官邵君墓表》:“予自四川还朝,始与君相见,迄今二十五年矣。”
王昶(1725—1806),字德甫,号琴德,又号兰泉,晚号述庵,江苏青浦人。乾隆十九年进士,补内阁中书,充顺天乡试同考官、会试同考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等京官,并历江西、直隶、陕西按察使,陕西、江西、云南布政使等地方官,后官至刑部右侍郎。著有《春融堂集》《金石萃编》《湖海诗传》《湖海文传》。编有《明词综》《国朝词综》等,参与纂修《大清一统志》《续三通》,主修《西湖志》《太仓州志》等。事具阮元《揅经室二集》卷三《诰授光禄大夫刑部右侍郎述庵王公神道碑》、《清史列传》卷二六、《清史稿》卷三一一等。
先生父邵佳鈗时年六十,先生南归前,过别钱大昕,请钱氏文,钱大昕有《赠邵冶南序》。
钱大昕《潜研堂集》卷二三《赠邵冶南序》:“始予典试浙江,得余姚邵子与桐,知其经学湛深,能以古文为时文。……其南归也,过予言别,再拜而请曰:‘晋涵不敏,承家训,稍通古学,幸得成名,不见弃于士大夫,皆吾父教也。吾父行年六十,无所遇,不以屑意,唯平日覃思经学,卓然有所得,而名不出乡曲,愿述其一二,以见于先生之文,使知当代有赏音,视世俗捧觞上寿之乐多矣!’乃言曰:‘昔吾王父以治经为东浙大儒,吾父幼时,群经、三史皆暗诵,中年以后,独喜读《易》,博觅众说,期于自得。尝病后儒言《易》多求诸十翼之外,愈巧而愈雄其宗,故为说曰:《易》有十翼,犹《礼》《春秋》之有传也。传以释经,义、文之意,待孔子而明,经传之篇不可乱,而经传之义未尝异,费直以《彖》《象》《系辞》《文言》解说上下经,此善于读《易》者也。后儒谓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各自为《易》,不可以孔子之说为文王之说,此不善于读《易》者也。元亨利贞四德,其义尽于《文言》,为上下经纲领。贞属信不属智,《文言》训贞为固,固者,执守之义。时位不同,故有不可贞之辞,训正而固,于义有所窒矣。’又谓:‘序卦、杂卦,非圣人不能作,《序卦》主流行,生生之谓易也;《杂卦》主对待,一阴一阳之谓道也。又谓言卦变不如言互体,郑康成、虞翻诸人,取连互阴阳消长法象天,然一传而为卦变,屡变不已,遂无定义。按卦图依爻递变,似本八宫宗庙游归之法,然图与歌取例不一,自著而自乱之,不如汉人言两互之不失其常也。’
“予聆其言未毕,抚掌而起,曰:‘甚矣!翁之善说经,而与桐之贤有自来也。‘近代言经术者,守一先生之言,无所可否,其失也俗;穿凿傅会,自出新意而不衷于古,其失也妄。唯好学则不妄,唯深思则不俗,去妄与俗,可以言道,若翁者,可谓好学深思也已。翁以通经无求于世,而天生贤子以昌其学;与桐之才,宜立致富贵,而天使就间以侍养其亲,以成其道德文章。富贵之显亲者有限,而道德文章之显亲者无穷,天之于翁,何其厚哉!古之经师多寿,说者谓苦心凝思,非摄生之道,疑其禀受与常人异。予以为不然。心之官主思,宜通而不宜塞,故未有以用心而伤其生者。儒者之用心,求所自得,非苦之也。唯心乎富贵者,求其所不可必得,幸而得之,而所求无厌,故常苦其心以终身。若夫心乎学者,深浅随其所得。已得则乐,乐且可久,终日用心而不为心苦,此儒者之所以多寿,而非若养生家之强制其心使无所用也。与桐归,以吾言质之于翁,其然乎?否乎?”
先生南归,与同年生新城鲁仕骥别于卫河。
鲁九皋《山木居士文集》《答邵二云书》:“南归,与同年生新城鲁絜非仕骥别于卫河。鲁亦于是科以知县铨用。”
鲁九皋(1732—1794),原名仕骥,字絜非,号乐庐,江西新城人。又因书室额文“山木居士”,故人称“山木先生”。乾隆三十六年进士,曾任山西夏县知县,有惠政。提倡实学,文学淳朴淡泊,与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交往甚密,著有《山木居士集》。
仲夏,先生过苏州,初识童钰兄弟,时钰寓苏州龙兴寺,先生相与盘桓月余。寺中有梅六本,忽发五花,人传以为异。钰善画梅,后有《二树山人写梅歌》,每首皆佳绝。其中一首,题为《写梅寄邵二云三十五叠前韵》,乃寄先生者。
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先生少从童钰游。”
《南江文钞》卷一〇《童二树二十八兄祭文》:“时钰寓苏州龙兴寺,先生过之,相与盘桓月余。‘维君早岁,异才亮特。潜识渊思,处众能默。芳名余慕,乡里夙孺。参商出处,各天一隅。假缘邂逅,山寺姑苏。握手如旧,志合情孚。诗书相勖,醵釂与俱。忘年结契,弥月联娱。’”
《南江文钞》卷九《书章孺人事》:“重光单遏之七月,予过苏州,始识童君北砚于旅舍。自少时习闻其行谊,相见如旧识,得与忘年之契。”
《南江文钞》卷一〇《童北砚四兄祭文》:“忆重光单遏之仲夏兮,初缔交于姑苏。”
童钰(1721—1782),字二如,又字二树,号璞岩,自称二树山人。浙江山阴人。少弃举业,专攻诗古文。与同郡刘文蔚、姚翼天、姚大源、刘鸣玉、茅逸、陈芝图结社连吟,称“越中七子”。客游开封最久,晚年居扬州卒。亦好金石书画,尤长于画梅。著有《二树诗略》五卷、《二树山人写梅歌》一卷等。卒后,袁枚为编其诗为十二卷。事具《清史列传》卷七一、《国朝耆献类征》卷四三六等。
十一月二十八日,朱筠抵太平,任安徽学政。
汪中《述学》别录《朱先生学政记叙》:“乾隆三十六年,先生以翰林院侍读学士,提督安徽学政,以十一月甲子到官。”
冬,先生入朱筠幕府。
朱筠《笥河文集》卷十一《邵念鲁先生墓表》:“乾隆辛卯冬,先生之亲同姓诸孙晋涵来谒筠于太平使院。”
是时,先生与章学诚同客太平使院。章学诚盛推先生族祖邵廷采所著《思复堂文集》。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一八《邵与桐别传》章贻选按语:“家君于辛卯冬与先师同客太平使院,家君言次盛推念鲁先生所著《思复堂文集》,正色谓先生曰:‘班、马、韩、欧,程、朱、陆、王,其学其文,如五金贡自九牧,各有产地,不相合也。洪炉鼓铸,自成一家,更无金品州界之分,谈何容易!文以集名,而接其旨趣义理,乃在子史之间,五百年来,谁能辨此!’
先生未深然也。至是谓学诚曰:‘近忆子言,熟复先念鲁文,信哉如子所言。乃知前人之书,竟不易读,子乃早辨及此,至今未经第二人道过,即道及,亦无人信也。先念鲁得此身后桓谭,无恨于九原矣。’”
是时,章学诚方学古文于朱筠,苦无藉手。先生辄举前朝遗事,俾筠与学诚各试为传记以质文心。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一八《邵与桐别传》:“时余方学古文辞于朱先生,苦无藉手,君辄据前朝遗事,俾先生与余各试为传记,以质文心。其有涉史事者,若表、志、记、注、世系、年月、地理、职官之属,凡非文义所关,覆检皆无爽失。由是与余论史,契合隐征。”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三〇《丙辰札记》:乾隆辛卯之冬,与故学士邵二云聚于太平之使院。邵出《介三文钞》,有明季遭乱妇女之死节者数通,俾余与朱先生据宋氏文而改为之。盖宋君所叙,事多可采,而文不称也。余虽有改撰,而自嫌未善,旋弃其稿。朱先生集尚有《江都罗仁美继室李氏》《歙人洪志达妻叶氏》二传,皆本宋介三文而改撰者也。”
十二月初八日,洪亮吉入朱筠幕府。与先生订交,开始从事经史典籍的注释。
吕培《洪北江先生年谱》“乾隆三十六年”条:“既入学使署,又与邵进士晋涵、高孝廉文照、王孝廉念孙、章孝廉学诚、吴秀才兰亭最密,由是识解益进,始从事诸经正义,及《说文》《玉篇》,每夕至三鼓方寝。”
孙星衍《清故奉直大夫翰林院编修加三级洪君墓碑铭》:“谒安徽朱学使筠,延之校文。时幕下多通儒,邵君晋涵、王君念孙、汪君中,俱以古经义相切劘,所学日以进。”
洪亮吉《卷施阁文乙集》卷二《伤知己赋》注:“岁辛卯,朱先生视学安徽,一时人士会集最盛。如张布衣凤翔、王水部念孙、邵编修晋涵、章进士学诚、吴孝廉兰庭、高孝廉文照、庄大令炘、瞿上舍华,与余及黄君景仁皆在幕,而戴吉士震兄弟、汪明经中,亦时至。”
汪辉祖请先生为其二节母撰行状、题诗。先生亦请洪亮吉题诗。
洪亮吉《更生斋文续集》卷二《奉直大夫湖南宁远县知县加三级萧山汪君墓碑铭》:“亮吉年二十余,客安徽学使者署,始与余姚邵学士晋涵订交。甫二日,即出《双节堂启》索诗。曰:‘此吾乡萧山汪孝子辉祖为二节母乞言也。’亮吉读竟,悚然异之,亦曾作一诗邮寄。”
汪辉祖《梦痕录余》“嘉庆十年”条:“十年乙丑,七十六岁。……阳湖洪编修稚存亮吉过访,出赠《更生斋集》。有跋辉祖所撰二母行状一篇,情词真挚,至文也。编修初名礼吉。卅年前介二云乞言,得七古长篇。”
十二月二十六日,先生与朱筠及章学诚、洪亮吉、黄景仁、张凤翔、徐瀚、莫与俦等同游采石,朱筠有《游采石记》。
朱筠《笥河文集》卷七《游采石记》:“辛卯冬十二月廿六日,余与上虞张方海凤翔、余姚邵二云晋涵、及门会稽章实斋学诚、宛平徐文圃瀚、武进洪稚存礼吉、黄仲则景仁、宛平莫逊之与俦,为采石之游。”
朱筠《笥河诗集》卷八《怀衮楼雪用禁体和邵二云》:“我题采石胜,尚溯青莲烈。清兴子猷发,长律退之设。欧公禁体冷,苏老犯劫热。”
张凤翔(?—1777),字方海,浙江上虞人,寄籍顺天大兴。诸生,屡试不第。事具朱锡庚《未之思轩杂著》之《方海先生别传》、光绪《上虞县志》卷一二等。
徐瀚,字文圃,顺天宛平人,生平不详。
莫与俦,字逊之,顺天宛平人,监生,曾充四库馆誊录生,生卒不详。
乾隆三十七年,壬辰(1772),先生三十岁。
正月十七日,朱筠因先生言,撰《书烈妇景事》。
朱筠《笥河文钞》卷二《书烈妇景事》:“烈妇景者,故明中书舍人余姚沈之泰妻也。顺治四年七月,王师破浙江之舟山,鲁王走闽海中,之泰被执,不降,斩于杭州,……景闻之自经。……至今余姚人至犹称道其事,余姚进士邵晋涵为余言之。乾隆壬辰正月十七日。”
章学诚闻先生言,亦为景烈妇作传。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二〇《景烈妇传》:“景氏,余姚景家桥士族之女。适同县沈之泰,之泰遇难死,氏以身殉,年二十余,且无后。岁月久远,鲜能道其详,县人邵进士晋涵,为学诚言其崖略。去今百年,犹凛然有生气,可传也。”
正月,黄景仁、熊为霖、洪亮吉均有《题姚江归棹图》。
黄景仁《两当轩集》卷一八《沁园春·题先生姚江归棹图》:“有客朝来,兴发沧州,飘然一航。问四明嶪嶪,故山无恙,姚江淼淼,此水何长。古有狂奴,后来狂客,揖让其间总不妨。君休笑,算几人到此,煞费思量。凤池夺我庸伤,有浦上秋风旧草堂(所居地名秋风浦)。况传家《易》在,翻而再注,故侯瓜好,熟矣堪尝。其果行耶,乐宁有是!只惜苍生望一场。披图羡,羡名山岁月,到手差强。”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熊为霖《题邵二云进士姚江归棹图》:“岁辛卯,姚江邵先生二云试礼部进士第一,年才廿有五耳。人诫其遇,以为高步骊麒麟矣。及引见殿廷,圣天子顾将老其才以大用之,令需次铨部。二云曰:‘吾敢以一进士汲汲乎哉?吾跻入官日远,吾思归鉴湖左曲,风雨数椽,烟云离合,日讲求于古之以经术为治术者,以毋负朝廷,而不愧百姓也。’于是相奉容与,买棹以归。(【注】此处熊为霖记载有误,邵晋涵礼部会试时年二十九,而非二十五。)
“《半舫图》书:‘秋风白露,正莼鲈香脆时也。海宁陈十二芾书。’为请王孝廉廷和作《姚江归棹图》,并乞诸名宿赋诗歌以壮其行,亦津门折柳意也,因书其略以记之。”
熊为霖,字浣青、鹤价、学桥,江西新建人,乾隆七年进士。由编修官至侍读,顺天乡试同考官。典试贵州、陕西,所得名士颇多。博学善文,尤工金石篆刻。假归后,累主名山讲席,先白鹿,后岳麓,至老不倦。著有《筮策洞虚录》《左氏春秋纪事本末》《纪行诗》等。事具见梁廷枏《粤秀书院志》卷一七本传。
朱兰《南江先生年谱初稿》引洪礼吉词:“黯然归、一肩行李,春风不遣人住。姚江双桨悠悠去,去也更休回顾。天意苦,要汝是、名山夜雨成千古。功名射虎。只亘亘平生,才皆中下,李蔡岂君伍!当年事,千佛名经曾数。一枝原最高处。衫青袍紫都闲物,惹我酒间起舞。君莫误,君尚有、数椽茅屋秋风浦。萍踪语汝。恐又引先生,酒澜灯炧,清泪滴残炷。《买陂塘》为二云老先生题画兼正,洪礼吉稿。”
二月初一,因先生之请,朱筠为从祖念鲁先生作墓表。
朱筠《笥河文集》卷一一《邵念鲁先生墓表》:“二月朔日,又为先生从祖念鲁先生作墓表,亦从先生请也。”
《南江文钞》卷一〇《族祖念鲁先生行状》:“壬辰春,晋涵来太平使院,大兴朱学士旧因章君知先生语及《思复堂文集》,且曰:‘吾当为之表。’晋涵跃然曰:‘是固望于有道德而能文章者!窃有愿,未敢遽以请也。’今幸乃得之,谨摭粗能记忆者为状,以求学士之文,以彰先生之学,庶异日上史馆备采择。”
三月初五日,先生与朱筠、章学诚、洪亮吉、黄景仁、张凤翔等同游青山,朱筠有《游青山记》。
朱筠《笥河文集》卷七《游青山记》:“出太平府城南大门大成坊,天微雨,溯姑溪而上,舟行十五里,至龙山桥泊舟。早饭,雨不止。……挽舟再上,雨密势潇潇,惧挽者滑而仆。少前,人上高岸。……余与同游张方海、邵二云、章实斋、洪稚存黄仲则纵谈。念人生若浮,叹息此会之不易,他日当思青山今夕雨也。兹游以初五日往、初六日返。乾隆壬辰莫春之月也。”
三月,洪亮吉请先生为其父作行状,朱筠作碣铭。
《南江文钞》卷一〇《国子监生洪先生行状》:“先生讳翘,字楚珩,又字午峰,世为休宁著姓。……乾隆十六年辛未七月遘疾卒,距生康熙五十三年甲午,年三十有六。娶蒲氏,雍正甲辰科举人云南嶍峨县知县敩淳女。子二人,长礼吉,次清迪,出为弟翮后。女三人,芮官桂、汪德渭、史桂其婿也。先生没时,礼吉仅四岁。贫不克葬,寄柩天宁寺。……礼吉既长,有异才,自力学行,今为阳湖县学生。厝先生于城北前桥乡之新阡。礼吉思欲表彰其先人,而少孤无所省识,乃哭问于母。又访诸乡之贤者,略得十一,便咽语其友邵晋涵,请为之状。晋涵按状以著,其人之实行大者,上太常,定谥议。次者详述行事,以求志铭。今先生远志未伸,而流传佚事有合古之惇行,实应铭法。谨摭礼吉所能记忆者,具状以授。礼吉以求当世立言之君子,俾后世传,独行征耆旧者有所考。”
朱筠《笥河文集》卷一四《国子监生洪君权厝碣铭》:“余至太平之处,阳湖县学生礼吉来从余游。礼吉能诗歌,其貌温然而中英英有气。余读其所拟乐府,心奇之,留幕中。明年春三月,礼吉乞余姚邵进士晋涵为其尊甫君状,请余铭。”
春,马香谷游太平,出雅宜山人手券示先生,且请先生为之跋。
《南江诗钞》卷三《题王雅宜手券并跋》:“雅宜山人券,旧藏顾元方氏,今归元和马君香谷。壬辰春,马君游太平,出示余,且属为之跋。”
四、五月,先生与朱筠、洪亮吉等游黄山、齐云、九华诸胜。在黄山,与洪亮吉、黄景仁寻益然和尚塔不得,后两人皆有诗作。
洪亮吉《更生斋文乙集》卷二《平生游历图序》:“壬辰年四月,随安徽学使者朱学士筠,历游黄山、齐云、九华诸胜。黄山视二山尤奇,天都、莲花二峰,则奇而又奇者也。尝忆偕诸同人,自慈光寺抵文殊院看云海毕,即留宿山顶。夜半,知学使者不能更上,遂曳杖独行,先陟天都之半,道梗塞,不得上,复回从间道至莲花绝顶,久憩乃下。学使已不能待,先从文殊院下山矣。主人凡一日半夕不食,方追及于云谷寺,履已穿决,衣为荆棘所刺尽裂。学使及吾友邵学士晋涵正色规曰:‘吾游山亡命至此,独不为太夫人地耶?’余悚然,自此始不敢冒险独行,佩师友之规也。”
洪亮吉《附鲒轩集》卷三《同邵进士晋涵寻益然和尚塔不得》:“大师裹足褊褼衣,佛手曾杀千熊罴。飘然来归竹窗下,野鸟入掌呼晨饥。浮云白日忽一转,粥鱼声长鬓毛短。缘床鼠怯剑气腥,隔竹猿窥箭瘢满。旄头星落白虎倾,亘亘宇宙当销兵。海滨招鲁岂同调,午日吊屈斯平生。于虖男儿生为冤禽死作佛,生忆名山死归骨。天都成云荡胸热,上升为星下作石。枯残姓氏何足惜,自与此山同始卒。”
黄景仁《两当轩集》卷五《黄山寻益然和尚塔不得偕邵二云作》:“眼界彻上下,忠义不可逃。大觉上上乘,立脚宜坚牢。明季益然师,大节丘山高。夙业秉奇慧,四大穷秋毫。偶然俯尘世,怨水流滔滔。置身君父间,穷数百六遭。二十举孝廉,抚事心忉忉。愤此蛾子蚕,发箧穷豹韬。永嘉渡仓卒,内难纷如牦。奇祸知不远,手少尺柄操。倾家结流亡,破胆同煎熬。杭睦越峤户,浙水为长濠。一一聚米筹,夜卧常枕弢。建业一失守,奋呼骤霜。思文入汀漳,遥应鸣金鼛,草间拜郎爵,转战折戟敖。一举事不成,天命堪哀嗸。扬帆度浙海,草草挥旌旄。军中授司马,慷慨君恩叨。左支复右绌,丝尽不可缫。填海有精卫,负陆无巨鳌。胶舟再沦覆,只影窜棘蒿。全身入西竺,从此离尘嚣。诛茅吴山颠,樾黑峰嶆。疮瘢洗涧瀑,剑术教猿猱。夜诵感石裂,泉声应嘈嘈。接食鸟入手,食罢仍翔翱。灵异难亶述,一二传无謟。从子故乡来,短衣缚只裯。迎之返黄海,卓锡观云涛。中途与相约,归可语尔曹。五日当过我,相待留浊醪。如期众毕集,语意悲且豪。长歌以当哭,歌旨拟楚骚。歌罢起如室,众意皆惊慅。排闼入相视,趺坐衣垂绦。呼之已圆寂,是日风怒饕。挂壁何所有,血污留战袍。始知西来旨,成佛不放刀。朴实得头地,可与群魔鏖。低眉与努目,一理事不劳。感激壮士心,闻者皆悲号。曾传瘗塔所,即在兹山皋。万索不可得,但见狐鼠嗥。嗟嗟长虹气,深闭林橚椮,空山一俯仰,荐尔无溪毛。”
益然和尚,即汪沐日。黄宗羲《南雷文定》卷四《吴山益然大师塔铭》:“师讳弘济,字益然,歙西石冈人,故孝廉汪沐日也,原字扶光。……岁癸酉(崇祯六年),与乡荐。中原板荡,师以策干大司马,弃之不用。南渡,授职方司主事,历唐及鲁,至少司马。国亡,祝发于闽之吴山。……(康熙十八年卒)属连云与汪子扶晨,奉遗植塔于青鸾峰下。”
五月二十二至二十四日,先生与张方海、黄景仁等随朱筠游九华山。
陈蔚《九华纪胜》卷三载朱筠《游九华题名记》:“安徽督学使者、翰林侍读学士、大兴朱筠竹君,以乾隆壬辰夏五月廿二日,自池将之宁国,取道青阳为九子之游。……廿三日,入山谒甘露寺,再上,观于金地藏塔殿。……廿四日,复逾岭而下,过溪再上,游东岩,极前后两山之胜。下入化城寺,观堂至德中玉印,文曰‘地藏利生金印’,是游获睹二宝。同游者,上虞张凤翔方海、余姚邵晋涵二云,及门归安吴兰庭胥石、上海刘濯桐引、瞿华叔游、宛平徐瀚文圃、阳湖洪礼吉稚存、武进黄景仁仲则、宛平莫与俦逊之。”
六月,亮吉归里,与先生于怀宁城下相别,各为诗八百字以赠。
《南江诗钞》卷三《次洪稚存亮吉见赠原韵》附洪亮吉原作:“伊余少遭疾,廓焉昧趋承。闻言善可师,百里欣担簦。夫子(谓朱筠)导前路,饥翅摩秋鹰。陈编始相习,众义悉轹輘。迷津不逢沮,浩海愁难淜。夫子谓我言,师友善者登。予时学括囊,贤劝恶则惩。所欣君子交,循阶竟堪升。穷冬遇霜雪,百物志已凝。君乎遽唯唯,贱子惨儚儚。专家愧墨守,昧理咨疑丞。沿流筑卑堤,引梯导初层。谈言偶微中,譬若矢射弸。贯珠何累累,古义若引绳。颇感四坐中,百问亦百譍。我怀其何如,易炭更置冰。
“自从熹平来,经史毒雾蒸。新芜暨陈莽,谁薙千亩艿。邹愚竟哄鲁,薛耻欲长滕。秦氛更临晋,宋虐竟用鄫。推之兴废源,楚失齐亦曾。觚亡不存礼,鼎废空留脀。寻源昧先河,识小矜于登。堆匈富陈言,得一即自矜。为儒竞绵蕞,守官昧殽蒸。不审涓滴微,遽谓沦溟增。如听十五弦,小绝由大搄。殊轨偶相值,遭此震电冯。嗟嗟百年余,其道若土崩。列宿争天躔,虫飞更瞢瞢。余姚及四明,月晦置一灯。作论偶抵牾,历今无殊称。志乖理则合,千穗汇一塍。后来群师儒,危言竞抄誊。科为一家说,遑辨淄与渑。宗规既守株,剿义若裂缯。不逢朱弦弹,瓦鼓还鼟鼟。逮今遇吾子,匪伊异人胜。乾坤师儒席,位置理宜应。
“忆余甫成童,授书契颜曾。平生师友谊,诲语常兢兢。因端更推委,所苦常无征。如星列诸说,谁能旭日升。惟兹两夫子,平时亟声称。欲恃意气隆,作论拟辟僧。芦蒲及菰蒋,妒此歜角蓤。终嫌毅力薄,十载少所凭。抑闻为山卑,道在如月恒。寒虫哂阳雁,晦羽悲群蝇。啾啾睹百鸟,斥此垂天鹏。君子审所自,不惧世俗憎。岱宗从东来,群山失峻嶒。途长有如年,讵敢跬步夌。我裹一蓰土,欲补邱与陵。使彼后世言,淮水支分凌。
“逢君记前时,退若无一能。汪汪千顷波,久之不改澄。人言大罗天,羡子健笔凌。君时一回首,引领瞻觚棱。回帆拟著书,抄残剡溪藤。枝条千百年,贯之以巨縆。有时一倾吐,譬若火上腾。童牯竞痴黠,俱欲麾以肱。闻言舌不下,几在讴敢凭。回知诱诚善,连少间可乘。谓宜藏名山,后有作者兴。我欲书绪言,愧乏一束绫。不然别君时,置之在行滕。
“蓁芜日以深,见此触石鲮。炎飚日以酷,见此鸣秋。风裁此吾师,敢云谊则朋。相期事黾勉,道统开云仍。我观古师儒,好修尝受礽。后来咸丑正,规员竞磨棱。含沙既沉骨,切肤讴知疼。引兽啤决篱,贪鱼至亡罾。终道忧迷途,易不打道升。我欲家置喙,苦怀谁共棱。一线苟有在,誓当廓之宏。君子有赠言,鄙人谨服膺。”
《南江诗钞》卷三《次洪稚存亮吉见赠原韵》:“亶安月在塞,辰轮三角承。我初来姑熟,夜解双繘簦。是时月生霸,霜气抟翚鹰。见君广座中,风燕纛车輘。词源沛溟涨,泭却海可淜。探怀出歌诗,古乐三阶登。用核栈以间,克壮鼓得惩。异才独挺出,轩鹤从朝升。因缘比舍居,朽蓍占合凝。予方病呰窳,旅魂愁儚儚。纵有铿鋐音,不得喧聋丞。君持五色笔,解赠三花层。引纶贯史事,往若矢决硼。纆徽准经义,古训相纠绳。闻言自迹屑,瞪目不敢譍。徐观谦谦怀,舒卷一幅冰。矫然秀楚质,不遗薪与蒸。
“吁嗟瓜园后,大道埋榛艿。火燎势中裂,川沸气上滕。淹中述游夏,棘下保祀鄫。枕膝受黄滋,秘义得未曾。栗阶不在事,谁辨殖酸香。张图昧东西,木豆杂瓦登。秦延广师说,烦言亦可矜。敷陈若稽古,志岂邀祠蒸。高密汇群言,屹若堂培增。中声定律吕,候气得互拒。谁传圣证论,异义相削冯。清言继腌起,防埃俄蓦崩。冥心从臆决,蜂语终普替。蛛老自缠茧,蛾昧欲扑灯。班生讥禄利,扬子嗤名称。变本弥加厉,一决颓沟腾。陈言强皮傅,百手争抄誊。汲古资深源,易不溯淮绳。饥必戎获樱,寒赖裘葛增。六经出土置,丝竹绵清婆。百心挽之东,独力健者胜。束身弦诵间,挝折理亦应。遗踱正昧朔,圭染传高曾。旦亡利桔脱,夕惕怀冰竞。不逢澹雅才,微言谁与征。间阖春风来,朝日丹吸升。江南山水窟,烟萝被盘傅。青山破风雨,淇色延枯僧。西峰属东阜,分簇尖尖茨。跳足路流泉,蟠木取作冯。续穷蹊转仄,石仆径绝恒。长松落鸟嗦,草洁无栖蝇。援樱跨长脊,巨翅拔海鹏。归携素石一,独爱人所赠。去作黄山游,气欲超峡增。黑云压素练,深涧一木麦。山花大如拱,俯引松拔陵。县溜穿青崖,别窦通阴浚。蹊空只手易,缝险一跃能。夕阳开天都,濒气浮苍澄。诸峰梳合杳,爬剔瘦骨凌。别寻莲华邃,华应峭出棱。散枝下勾曲,绊足疑蕊藤。急雨侵回峦,瀑卷版断坦。沿沟下云谷,迅甚决马腾。悔不老岩姑,枕石拳其脑。逝将游十岳,志在力可凭。知君兼人勇,果决超先乘。愿以嗜学心,望古道然兴。与君结绸缪,投经报以统。今君赋归省,残署收丝滕。吟篇溢筐衍,光彩辉文续。江芦绕红黄,岸柳嘶凉蜿。秋风已可怀,阁此别友朋。川衡慎起居,执祛语频仍。恭闻惹人言,好学为社扔。山川岂云远,吴越一叶棱。伊余疏检律,结体多疚疼。遗文思网罗,掺漏张缺曹。期子事蔑规,引我从善升。在远谊日竺,内鉴同抵使。泰岑积土埠,基巩业自宏。物恒垂典训,君其缕厥膺。”
【黄云眉按】两诗皆以辟俗学之泊真,为自颤颤人之鹊,非寻常赠别语,故全录之,前辈成学,多资师友夹持,于此等诗可见,至亮吉黄山之游,本属快举,经先生险韵刻画,尤觉奇情跃如,又其余事矣。
先生欲归里,黄景仁以诗送之。
黄景仁《两当轩集》卷五《邵二云自江上归余姚》:“去年红药翻阶时,诵君曲江新赋诗。文人海内手加额,我曹读书亦勉之。景星祥凤一灿烂,几日闻君已投散。生平绝少御李缘,亦向空山伫长叹。江南山水天下闻,君昨来看山中云。山因君至出生面,我亦因山得识君。六经泥蟠久丁厄,奇书二酉不可觅。蠹鱼跃出秦灰来,一发千钧著书责。游山读书岁月宽,天意待君殊未怪。玉堂回首付余子,我为扼腕君开颜。蓬累经风未能住,日夕同驰陌头路。篮舆前后苦哦声,道上儿童笑相觑。为言昔别春明门,道旁送者无一人。朗吟袱被上车去,衣上薄污长安尘。归来洗向姚江浦,江水一清犹似许。四明浓翠扑人来,从此摊书作山主。未能无别送将行,此去名山信有灵。下风倾耳听消息,倘为苍生一动情。”
九月初,洪亮吉有诗寄先生。
洪亮吉《附鲒轩集》卷三《自集贤里至大龙山寄别邵五晋涵》:“集贤里中何所俟,忽忆吟声越都市。秋光照眼炫客行,惊马欲坠寒塘水。大龙山高不出云,小龙山北侵斜曛。人生道路不成别,明日饥寒解念君。”
十月,先生有书致朱筠,告之欲撰《尔雅正义》与《宋志》等。秋冬两季,朱筠试士六安、凤阳和颍州三府,先生在省城安庆,以坐馆授徒为业。
《南江文钞》卷八《与朱笥河学士书》:“重九日附简问安,谅登记室。入冬来,道体清和,伏惟万福!晋涵就馆后,眠食无恙,从者一人,日事举业。精庐昼掩,可终日读书。唯闻见日以狭隘,偶有疑难,又无从质问。北望轺车,辄有不能奋飞之感。居常审理旧业,窃见前哲传记,一篇之中,立义称名,辞皆有定体。惟《坊记》《表记》《缁衣》三篇,以子云、子曰、子言之间代成文,巉刬不一。间为之覃静研核,排辑伦理,乃知《坊记》以下四篇确为子思子所作。其称子曰者,夫子之言也;其称子云、子言之者,皆子思子之言也。前后四篇,或援引圣言以证成其义,或先述祖训而敷畅厥旨,节次相仍,皆有精意。其得家庭之彝训者,既具著于篇矣。而于《论语》之撰,自及门者亦取征焉,此子思子之体也。先儒误以‘子云’为夫子之言,遂以述《论语》为疑。因有疑,为后时拾掇不尽纯者,昧于信经,勇于疑古,殆未之思乎!四篇之出于子思,不独沈休文一人言也。司马贞《史记索隐》多引《礼记》诸篇,惟《缁衣》独称子思子,则知子思子至唐犹存,而唐人鲜为之表章者。全书既阙,惟此四篇幸得附存于小戴之《记》,俾洙泗渊源,犹有可考。儒者宜奉服之、赞述之不暇,而宋人反多所疑论。道之不明也,岂特青苍黒之相淆乱哉!郑康成网罗大典,囊括群言,惟四篇之注条理未整,如‘叶公’当做‘祭公’,显属传写之伪,尚未及是正。晋涵窃不自揆,欲俟《尔雅正义》成书之后,取《大戴记》曾子十篇,《小戴记》子思子四篇,别为之注,以配《论语》《孟子》,孔、曾、思、孟,实谓四子,《大学》存于《戴记》,固与《幼仪》《内则》为本末。有始有卒者,圣人之道固不可偏举其一也。伏祈诲定,救其昏暓,幸甚幸甚!近又取《东都事略》与《宋史》对勘,核其详略同异,先成《考异》一书,为将来作《宋志》稿本。事迹牴牾,末从审定,弥深固陋之惭耳!”
先生有致吴肇元书,告之近况。
《南江文钞》卷八《与吴百药侍读书》:“别易会难,昔人所叹。南归后,吟望为劳,回忆三载,周旋如一瞬耳。近得裕仁书,敬悉道履清和,遥为欢慰。晋涵浪迹江淮,遍历黄山、九华、敬亭诸胜。素承清诲,颇能摆脱尘俗,随遇而安。惟硁硁之性不能从俗俛仰,动多尤悔,长者何以教之?作诗亦无长进,夸多斗靡,非性所好。闲事应酬,即时毁稿。山晓独行,江平晚渡,清景在目,时有会心,略得数十首,道远末由就正,为之惘然。永东事得就绪否?大集当益宏富,宾朋唱和,不寂寞否?弹指间又觉四壁商音,萧萧落叶矣。清灯半夜,快聆磊落雄谈,至今搅我心也。天渐寒,伏惟珍重加餐,不戬。”
十一月,先生又有书致朱筠。信中先生肆力遗经,为《尔雅》疏其义时反复求证,同时为好友汪辉祖向朱筠乞双节稿文字。
《南江文钞》卷八《与朱笥河学士书》:“十五日接读教言,知按试凤、颍,所至得人,遥为忭舞。六安祖祠得高轩见过,留诗刻石,不胜承光感德之至。伏念先九世祖历仕闽楚,所至有循声。去后见思,遗祠久而不废。向有《六安政谱》,国初尚存,家世寒微,未及送史馆,求为列传,驯至沦佚。今得大人先生为之表彰徽绩,发扬光彩,世世子孙,感且不朽。将来求得石刻,当勒之家乘,永为传世之宝也。谨顿首顿首,首先为鸣谢。备闻浮山之胜,清景在目,莲华欲露,当与白岳五老出云,同作他年嘉话矣。晋涵自二十岁得失血疾,束书不观者数年。忆初得见于撷英书屋,蒙教以郑注之精粹、汉易之源流,退取其书而读之,叹为不易之论。自去冬,远道相依追随,朝夕屡承明训,复理绪言,转有遗其颠末者,岂非晋涵不知好学,将终于暴弃无成乎?私心惶惧,愿从此专一思虑,肆力遗经,或可稍副先生之期望也。馆中自时下诗文选本外,惟有《后汉书》一部,近劝主人往苏州买书,尚未到也。日取《九经正义》读之,勉力为《尔雅》疏。其义之创获者,如:‘呬,息也。’引《诗》‘昆夷呬矣’,‘繇,尤也’。引《诗》‘我歌且繇’,‘,胶也’。引《左传》‘不义不
’(《玉篇》云‘’与‘’同),仍得之于字书。草木虫鱼,以今名释古训,惟《玉篇》为可信。陆、罗多亿必之说,乏盖阙之义,慎取一二,不敢尽从也。《九府》曰:‘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梁山地阙,今求其地,惟鄜梁山为近之。《职方》曰:‘正南荆山,其利齿革。’郑注曰:‘齿象,齿也。革,犀兕革也。’《汉书·地理志》曰:‘武陵郡义陵县有鄜梁山,山在今辰州府,土人呼为顿家山。’又《左传·宣二年》正义引《吴录》云:‘武陵沅南县以南皆有犀兕。’沅南正今辰州地也,然则鄜梁信有犀矣。《尔雅》释“九府”,犹职方言九州之利只就其方之镇山而言之,非必财利所出,尽取之于山也。会稽之竹箭,岂可谓扬州之利,悉取给于绍兴之山哉?又张载《剑阁铭》云:‘岩岩梁山,积石峨峨。远属荆衡,近缀岷嶓,南通邛僰,北达褎斜。’又似荆、梁二州之山,皆可称梁山矣。疑义未析,伏祈进而教之。《汪氏双节纪事》未知已属稿否?汪君求先生之文,切于梦寐,其爱惜《双节诗文》一册甚于珠玉,望即见赐还为祷!晋涵定于十二月初六日起程归里。书院之局未定,闻诸道路,知郑诚斋先生来主安庆书院,甚属相宜。闲云野鹤,远近惟依恋之私,耿耿不忘耳。”
先生有致章学诚书,询问新作,怀念春季在徽州使院论学的时光。
《南江文钞》卷八《与章实斋书》:“实斋六兄足下,别离如昨,倏及三旬,想兴居安吉。校文余暇,未知《文史通义》新有撰述否?自《周官》之法失其传,六艺乖散,校雠诸家紊而不知其统,缀学之徒无所承受。昧者受睪牢,黠者操奇谲,憪然奋笔,以眩燿时人之耳目。其术愈歧,其迹亦屡迁,其去康庄也愈远。诚得为之安定其辞,厘正其体,如衡之悬,如规矩之正,无巧工不巧工,率依仿以从事,世相守以成法。而罔或离畔以去也,不诚六籍所赖以昌明哉!足下以伉爽之识,沉鸷之思,采《七略》之遗意,娓娓于辨章旧闻,考撰同异。校雠之得其理,是诚足下之责也。仆自少读书,中无条贯,不能为原始要终之学。性好古训,惟思捃拾佚文,求经师相传之训。别后闭门授徒,讨论旧业,每慨去圣久远,古义渐沦。秦火而后、建安以前,师法失传,古书之所由散亡者盖有三焉:其一为刘歆之移书太常,而博士置不肯对也。前此者则为武帝之立博士,后此者为班固之《艺文志》。汉兴,图书尚存,老师宿儒散布天下。陆贾之所称述,贾谊之所诵习,不必尽由齐鲁诸儒所授也。文帝以不世出之主,表章五经,旁及诸子,故《孟子》《尔雅》皆得立于学官。其时又有命世之才,为之彰明礼乐,审定经制,使贾生无邓通之潜,文帝享百年之寿,博士之业不废,古书尽出,儒效用显,则柱下之藏焚而不亡矣。景帝尚刑名,儒术既绌;武帝号为好儒,颇引文学之士,屡下诏曰:‘礼崩乐坏,朕甚闵焉。’然武帝雄才多忌,止取专家,屏绝众说;又性好词赋,不能宗绍经训。在廷之臣,多龌龊浅隘,好同伐异,莫为推广德意,五经博士仅得仍而不废,崇尚《公羊》,至禁卫太子不得受《谷梁》,抱残守阙之弊,见乎此矣。夫文帝申广厉之制而兴起者寡。武帝开天下以固陋之习,沿习至千百年而未有己,岂不哀哉!刘歆虽以移书见嫉于俗儒,犹幸得校秘书,绩成《七略》。考子政之为《七略》也,将以敷赞圣训,网罗群言,汇公车所征写书之官所上者,而各顺其职分,著于录而靡有遗也,故曰‘与其过而废也,毋宁过而存之’,此子政平日称述之言,而子骏闻而习焉者也。班固《艺文志》袭用其例,然实有缺略不备者。如《子夏易传》,汉初诸儒私相传习,得上秘府,遂得著于《七略》。王俭《七志》尚仍刘《略》之旧,而班《志》无之,是必班固因其不立于学官,削而去之也。今《子夏易传》仅见于李氏《集解》者,语皆粹然无疵,可信为圣门所授。自班氏不载于《志》,浸至散亡,遂有伪造全书以惑人者,追原本始,皆班氏阶之厉也。《易传》即不出于西河,书藏于秘府,亦当著于目录,辨其由来,使天下后世明见其得失,乃懵然莫辨,猥以不载绝之,是与于绝圣离知之甚者。外此若魏文侯《孝经传》、贾谊《左传解诂》,皆先哲之绪言。后人徒以《汉志》所无,弃而不习,驯至沦亡。又纬书之兴,始于周末,盛于元成,太史公首述其言,京房、李寻递推其说,断无向、歆父子不见纬书之理,亦断无见其书而不载其书之理。今《汉志》无之,是亦班固所削也。夫纬书诚多鄙别字、不经之言,然亦有圣人遗训,贯彻三才之理,择而辨之可也,削而去之不可也。夫建武、永平之时,去古未远,纬书盛行,孰为周末所流传,孰为袁平所增损,当有端绪可寻。尽去其籍,则其书出之早晚,后人何由考证?焚于隋,阙于唐,尽亡于宋,陋儒之弊,等于焚书,不得为校书者辞其咎也。窃意班《志》所载,其称凡如千家者,皆删取刘《略》之余,其新入者则班氏所附益。附益之不当,郑樵已讥之矣。又孰知其妄为进退不详不备之言,一至于此哉!足下锐志欲复《七略》之旧,且取刘向《别录》散见群籍者合而抄之,以存刘之遗,匡班之误,以求六艺之本原,幸甚幸甚!然窃有规于足下者,以足下好无益之戏而不专力于论撰也。历观古人著书,覃思极论,惟日不足,不敢参以游移,精神及于百年,则传之百年矣;精神及于千年,则传之千年矣。师旷调钟,知音在后,赖其器之长存也;赤白铣于之不准,敛审律分吕之手而不搏拊,奚所望于达者之不失听哉?望及时孟进,勒为一书,质前俟后,传不传亦有命焉,默待已耳!仆又感于古人之书有前晦而后显者。昔年抄录《韩诗》,心好《薛君章句》,能得太傅之意。为章句者,自宋、元诸儒皆以为千乘太守薛汉也,读《唐书·宰相世系表》,知为薛夫子所撰,而子汉传其书。《后汉书·冯衍传》注,亦引《薛夫子章句》,当得其实。曾举以告友人,或曰世系多傅会之言。薛汉字公子,安知《冯衍传》注。非公子之伪乎?继取《后汉·儒林传》考之,始知薛汉传中有缺文,当云‘父夫子,以章句著,名汉,少传父业’,刻本脱一夫字,遂至文义不明耳。薛君长于诂训,学士所宗,而姓名若泯若没,虽好其书者莫克知其人,能不为长叹哉!虽然,薛夫子去今二千年,尚有求其书,知其人、考其终始者,是亦所谓旦暮遇之也。特患力无可传耳!书有可传,复何恨哉?寒夜独坐,相念甚切。信笔缕,何异徽州使院中对饮小楼,商榷今古乎?然终恨足下之不能面论也。”
冬,先生又有《上钱竹汀先生书》,自言精研雅诂之所得,思撰《尔雅正义》。
《南江文钞》卷八《上钱竹汀先生书》:“秋间从笥河学士得读手书。敬悉道体清和,伏惟万福!晋涵得承训海,勉以读书。南归后复事奔走,不能专一思虑,肆力于六经,深用惶悚。近思撰《尔雅正义》,先取陆氏《释文》是正文字。续取九经注疏,为邢氏删其剿袭,补其缺漏;次及于佚书古义、周秦诸子暨许、顾、陆、丁小学诸书。自春初即事编辑,中间登涉山水,校阅试卷,不免时有作辍。又行笈不能多携书籍,学殖浅薄,见闻狭陋,粗举大略,尚未得其条理也。窃意字为子而有义,物相比而为训,原于上古达书、名布、方策,别国殊方,了然其喻。孔子赞《易》,公谷传《春秋》,凡诂释字义多同《尔雅》,皆自然符合,非必取证于书。自道术裂于周末,墨子《经篇》体仿《释言》而作,义多偏驳。《韩子》间释字义,亦近附会,盖训诂亡而大道隐矣。孔门弟子广益周公之书,统为训释,微言未绝,端赖此书。自齐、鲁、韩之《诗》亡,郑君之书不尽传于世,古字渐稀,古义渐佚。今世所存经籍,较郭氏所见已不逮矣,况至稽两汉诸儒之盛乎?今据所见之书,稍为疏证,如‘羕,长也’,引《诗》‘江之羕矣’,见《说文》。‘滕,盛也’,引《诗》‘百川沸滕’,见《玉篇》。‘穹,大也’,引《诗》‘在彼穹谷’,见《文选注》。‘宾,服也’,引《诗》‘莫敢不来宾’,见虞翻《易注》。‘谧,静也’,引今文《尚书》‘惟刑之谧哉’,见《史记集解》。‘揫,聚也’,引《诗》‘百禄是揫’,见《说文》。‘繇,喜也’,引《诗》‘我歌且繇’,见《广韵》。‘枿,余也’,引《诗》‘包有三枿’,见《汉书注》。‘薆,隐也’,引《诗》‘薆而不见’,见郭氏《方言注》。‘,胶也’,引《春秋传》‘不义不
’(《玉篇》曰:‘’与‘’同)。‘芾,小也’,引《子夏易传》‘丰其芾’,见《易释文》。‘墫墫,喜也’,引《诗》‘墫墫,舞我’,见《诗释文》。‘訰訰,乱也’,引《诗》‘诲尔訰訰’,见《礼记注》。其得诸遗经古训者,举类此,他如:‘省,善也’,见《皇矣》诗笺及《礼记大传》注。‘谅,压也’,犹《杂卦传》云‘豫,怠也’,皆义之常行者,郭氏偶未及详,今悉为疏明,以祛疑惑。《释乐》注,间有阙文,今取《宋书》相参定。疏草木虫鱼,只释其从唐以前诸儒成说,证以今名。如‘茦为白荻’,本《玉篇》。‘宠即龙古’,见《管子注》。‘由胡即白蒿’,本《大戴礼》。‘秀葽,即棘蒬’,本《说文》。‘征为鲸鱼’,本刘逵《蜀都赋注》。‘舆为鸠鵚’,本《玉篇》。‘守瓜为忿鼠’,本司马彪《庄子注》。‘鷤为鹍鸡’,本郭注《穆天子传》。斯皆为义之确然可征者。陆农师好穿凿之辞,罗存斋多亿必之说,慎而取之,不敢碎义逃难,强至皮傅也。舍人、樊光、李巡、孙炎之注,散见诸书,悉为征引,用扶微学,广异闻。郭氏撰著之书,今多废缺,若《三苍解诂》《毛诗拾遗》《子虚上林赋注》,遗文散见,义有相通,悉为附入。字体则以陆氏为正,惜陆氏所定之本尚有未尽者,‘邠国’当作‘汃国’,‘泥丘’当作‘屔丘’,既不能校定俗本,式从古训。《释宫》曰:‘堂上谓之跱。’有《玉篇》可据,俗本误作‘时’。《释丘》曰:‘穷豄,汜;通谷,溦’,当以《水经注》为证,俗本误作‘穷渎汜谷者微’。陆氏略无考定,又少证引,读者不无遗恨焉。《礼记》及李、孙《尔雅》本皆云‘鱼曰作之’,郭本作‘斮’,孔冲远未审所出。按《公羊·成二年》疏引樊光《尔雅注》曰‘斮,斫也’,是郭氏用樊本也。《说文》引《尔雅》曰:‘汝为涓。’郭本作‘濆’,按《水经注》:‘汝水东南迳奇雒城,西北濆水出焉,世谓之大濦水。’此大水溢出别为小水之名也,若涓水出马耳山,注潍水,与汝水不相及矣,郭本是也。郭氏注《尔雅》密于注它书,如言狒狒,猩猩之形状,视《山海经注》较为雅训;《上林赋注》以鸬为鸬鸷,及注《尔雅》,复存张氏白雉之说;‘豰,白子’,注赋则详,注经则略,其略也盖其慎也。前后时有疑义甚夥,道远末由执卷请益,每用怅然,伏祈赐以明训,启其愚髳,幸甚幸甚!晋涵明岁在安庆坐馆,勉力为之,三年可定稿本。见闻狭隘,不敢为郭氏功臣,随时编辑,用备遗忘,愿先生有以进之也。《宋史》亦时为翻阅,就所见之书考其同异,事迹牴牾,无从审定,弥深固陋之惭耳。笥河学士好金石文字,所至必有搜罗。最古者,李阳冰《谦卦碑》,‘当涂县’三字,‘三天洞’苏道源题名也。最有关于史事者,《汪仲容墓碑》《琅琊山进士小录》、牟子才《脱靴图》《泛舟图》及采石《祭张飞卿文》也。得之最奇者,游青山东麓,有短碣,横掊山脊,维时宿雨初晴,朝日未出,从密菁中与同人捥苔剔藓,摸其字而读之,知为淳熙二年张子颜《游谢公池诗》也。子颜将家子,刻《元和郡县志》,当时称其好古,今遗句犹不泯于世,斯亦奇矣。闻献之世兄近游京师,所著小学书得定本否?近得李君芝畹札,闻粤东有胡亦常者,善属文,近在京师否?晋涵不获同侍函丈,亲领教言,北望慈云,弥深眷恋。”
先生有寄同门程晋芳书,指出《尔雅》邢疏之弇陋,始撰《尔雅正义》。
《南江文钞》卷八《与程鱼门书》:“在都时荷关注殷勤,别后屡蒙记忆,无任感佩。从笥河学士处得悉懋祉清嘉,藉慰远念。临行时以续修《宋志》见属,客中书少,未遑属笔。近日撰《尔雅正义》,略得梗概,邢疏为官修之书,剿袭孔氏正义,割裂缺漏,视明人修《大全》不甚相远。如李巡《九州》注备载于《公羊传·庄十年》疏,邢氏只就《禹贡》正义,录其八州而不及营州,盖并《公羊疏》尚未寓目也。今先正六书,次述古义,多引唐以前诸儒之说。宋人好为新异,或乖本训,取证差少,三年可得成书。当缮稿就正,《宋史》亦时为校勘,事迹牴牾,无论元、明人著述,即王氏《东都事略》,未敢信为实录也。新得《考异》一卷,宽以岁月,或可成编耳。”
程晋芳(1718—1784),初名廷矿,字鱼门,号蕺园,安徽歙县人。乾隆三十六年进士,由内阁中书改授吏部主事、翰林院编修、迁员外郎,武英殿分校官、会试同考官,被举荐纂修《四库全书》。家世业盐于淮扬,殷富,晋芳曾购书五万卷,召缀学之士于家共同探讨,又好施与。与商盘、袁枚相唱和,并与吴敬梓交谊深厚。晚年与朱筠、戴震游。著述甚丰,著有《蕺园诗》《勉行斋文集》《左传翼疏》《尚书今文释》等。事具《清史稿》卷四八五、《清史列传》卷七二。
先生有寄弟子吴裕德书,告知撰《尔雅正义》近况,欲撰《孟子述义》《仪礼笺》。
《南江文钞》卷八《与吴衣园书》:“知己天涯,经年不得手札,怅何如也。阅家弟海图南信,知荷垂念。继得罗二台山书,备悉都中故人无恙,甚喜,甚喜!科场事偶有得失,不足介怀。足下天资伉爽,敬承庭训,勉为用世之学,岂必较量一时遇合哉?读史当有端绪,英识伟伦,可赐教否?前书有云:经正则庶民兴,史熟则名臣出,刍荛之言,无以逾此,愿足下勿忘此意也!仆明岁仍在安庆坐馆,客游无善状,亦无窘步,时理故业,将以搜讨轶文,考撰同异。新辑《尔雅正义》已具草稿,三年可缮清本。《孟子述义》《仪礼笺》当次第成之。惟《宋志》功用浩繁,随时编辑,要当期以白首。蠹鱼结习,宛转文字间,不敢信为可传,聊用备遗忘耳。近况想安吉,风便千万惠我德音。会面不可得,见手书如会面矣,可复缓乎?一笑。令亲陈椒崖先生在都中否?肃心驰问,祈致拳拳。令兄大哥兴居清迪,孙三兄仍在永东耶?统候。不既。”
十二月初六日,先生起程回里。
《南江文钞》卷八《与朱笥河学士书》:“晋涵定于十二月初六日起程归里。书院之局未定,闻诸道路,知郑诚斋先生来主安庆书院,甚属相宜。闲云野鹤,远近惟依恋之私,耿耿不忘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