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剧本解析

一、剧本解析

人物 佐菲亚——一个将军的寡妇

埃伦娜——佐菲亚的女儿

贾特惠伽·诺瓦科夫斯卡——佐菲亚守寡的姐姐

史吉方——埃伦娜的求婚者

米茨凯维支——富商

华史拉夫——强盗

宋卡——女仆

地点 波兰的外省

时间 1900年

【布景 在波兰一所乡下房子的内部,起居室很大,但没有设计得很好。家具和装饰都带有古老的韵味,普遍褪色的外貌使人想到现今的境况比当初布置房间的时候更为拮据。房间内没有真正贫困的痕迹,但已显出硬撑场面的样子。桌布和椅罩的洁净无瑕不能完全抵消现在已经褪色的丝绒和窗帘的装饰品那种寒酸相,屋的后墙有窗,左右有门。】

【幕启时,晚上灯火已点亮,宋卡和埃伦娜在屋里。宋卡忙着摆弄四个人用的一套茶具。埃伦娜朝左面的门弯着身子,一边注意听一边对宋卡摇手,叫她别作声。】

埃伦娜  (过了一会儿回到屋子中央)谢天谢地,她把房门关上了!这会儿我们不用担心了。啊,亲爱的宋卡,你拿得准我们什么都想周全了?你 不会忘记你该怎么办吧?

要搞清楚在密谋什么?为什么着急担心、慌张?

宋卡   信赖我,我的小鸟儿。我知道这个就跟知道【福哉玛利亚】一样。

埃伦娜  你会让后门半开着吧?还是不要吧!要是你开着门,贾特惠伽姨妈一定会注意到的。还是把门闩拔掉算了。

紧张的原因。

宋卡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已经在房子里了?

埃伦娜  啊,什么?你一定疯了,宋卡,叫他马上走,不管你把他藏在哪儿,贾特惠伽姨妈一定会发现的!你知道她夜里巡查的时候没有一个角落不查到的。

一定要搞清楚对姨妈的态度

宋卡   别让你那漂亮的脑袋烦恼了。为了那件求婚的事,她匀不出心思来顾到那强盗,等到 她 上 床去睡觉的时候,就什么都过去了。

什么情况要搞清楚?

埃伦娜  这可太冒风险了!

有什么风险?被抓到是什么后果?

宋卡   冒风险吗?又不用你去巡查这幢房子,锁上门窗来防备一个强盗,哪知他早已进来,脱掉……

埃伦娜  嘘!别作声!

宋卡   你尽管放心,什么事都交给我……跟他好了。

埃伦娜  哎,亲爱的宋卡,你真是个天使!

宋卡   这比你那可怜的妈妈说得好听多了。她发觉了这件事,准会把我宰了。

埃伦娜  她绝不会发觉的。即便她发觉了,那也没有关系——她看见我幸福,也会高兴的。她一向喜欢史吉方,直到……(她突然打住了,以为听见了什么,就飞快地回到那扇门边上去听。直到放心了,又来到宋卡身边)我们没有时间来耽搁了;她们随时会来。啊,我多么害怕又多么快活!我知道你跟史吉方,你们两个……可是你会发出一声真正可怕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不光是嚷一声“噢,我的天哪”!或诸如此类不带劲的辙儿吗?你真的以为你能吗?

宋卡   别担心,她们准会当作是阿夫拉卡斯克的十四个魔鬼破门而入,不是一个强盗闯进家里来呢,你那可怜的妈妈。(大笑)

埃伦娜  是的,怪可怜的!但是那也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宋卡   她真会吓得灵魂出窍呢!

她对女主人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的?

埃伦娜  不过,她宁死也不肯承认这个。她心想 ,要 是 她显出害怕的样子,爸爸会为她害臊的,她相信他在天上看着她。

她母亲的性格特征之一。

宋卡   那个好心肠的老将军,要是他活着的话,完全用不着这样干了。事情绝不会闹到这步田地,但是你那可怜的妈妈——自从老将军过世以后她就显得一点没有办法了。

埃伦娜  她到贾特惠伽姨妈的屋子里去了,你还是走吧,宋卡。不要让她们碰见我们在一块儿。记住,只等我出到门厅里喊一声“上茶,宋卡”,你回答一声“来了”,随着你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沉思)我想你不会把整个茶盘摔在门外面吧?

宋卡   还有呢,我想知道……

贾特惠伽 (外面)我就好了,佐菲亚。

埃伦娜  啊!她们来了,哎,宋卡,希望一切顺利!

【门把儿动了,宋卡做了叫她放心和警告的手势,马上走出去。左面的门开了,佐菲亚进来。尽管她有47岁了,但还是长得很漂亮,态度带点畏怯,穿着很合身,但有点做作,这使得她显出外省女人的风貌。】

实际就是城乡结合部的风格嘛。

佐菲亚 埃伦娜,我的宝贝儿,让我瞧瞧。(她把埃伦娜的服装这儿扯扯那儿摸摸,带着慈爱的、赞许的神情瞧着女儿)妈妈对你很满意,因为你今晚上为了米茨凯维支大爷把自己打扮得挺漂亮。

埃伦娜 这压根儿不是为了他,妈妈,而是为了史吉方呀。

佐菲亚 史吉方么?可是他不在这儿。

埃伦娜 我知道。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在脑子里觉得他更贴近,你明白吧,我穿上他心爱的服装,照他最喜欢的式样拾掇我的头发,随后我说:“要是史吉方现在见到我的话,他会多么爱我呀!”

佐菲亚 别折磨你可怜的妈妈了,宝贝儿。没有人能赶得上米茨凯维支大爷的一半那么爱你,为了讨你欢心,他什么事都肯做,他绝对不会使你有任何失望的。

埃伦娜 啊!为什么忽然间我要有这么多愿望呢?我可从来不会这样呀!

佐菲亚 你会很有地位。

埃伦娜 (悲哀地)贾特惠伽姨妈使你变得多厉害呀,你想得跟她一个样了。

她们是怎么想的?

佐菲亚 你姨妈阅历丰富,她的劝告对我极有价值——对你也是一样,埃伦娜,虽然你年纪太轻,还不懂得这个,你将来会感激她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

埃伦娜 为了叫你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儿——为了贪他的钱!

佐菲亚 米茨凯维支大爷并不老,他只是才过了中年。也不光是为了他有钱,他能让你生活很稳当呢!

埃伦娜 我要是跟了史吉方,就够稳当的了。

佐菲亚 史吉方很穷——甚至比我们还穷,谁知道他能把那份归他继承的产业保持多久呢?

埃伦娜 我不要钱,我要幸福。

佐菲亚 我唯一的愿望不就是要你幸福吗?相信我吧,亲爱的,你会又富裕又幸福的。

埃伦娜 唉,妈妈,你在自己骗自己呢!要想想爸爸对这些会有什么想法!

佐菲亚 我每天夜里祷告的时候一直问他,埃伦娜,你可以相信他是赞成的。要不,我近来怎么能睡得这么香呢?尽管那个可怕的强盗在这一带乡下徘徊,把每一个人都杀死在他们的床上。

埃伦娜 (微笑)我倒没有听说他干得那么绝,但是,妈妈,如果你当真认为爸爸赞成的话,我相信你搞错了,我知道你错了!

佐菲亚 哎,我亲爱的孩子,别再跟我争辩这件事了!我们已经反复谈过许多回,你答应过我说你愿意,嗯,你不是答应过吗?自从你亲爱的爸爸死了以后,你一直很温顺,好像你懂得我一个人来担当这些责任真觉得没辙儿。他是那么聪明,老是挺清楚该怎么办。我可不是这样,是不是?我只是尽我的力量,希望做得没错。

为什么女儿要答应?

埃伦娜 (感动)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亲爱的妈妈。(她温柔地吻她的妈妈)这全怪贾特惠伽姨妈不好,可是她别想叫我对我的妈妈生气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贾特惠伽进来。】

贾特惠伽  好啊……在背后说你贾特惠伽姨妈的闲话!

佐菲亚   别对她发脾气,贾特惠伽,她不过是个孩子。她还不懂得怎样感激你呢。可她不是打扮得挺漂亮吗?这表示她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姑娘,相信我们会使她幸福。

她如何认知幸福?

贾特惠伽  哼,装扮得像个天仙模样,却像泼妇那样骂街,有什么用?

佐菲亚   我们得给她时间,别骂她,年轻姑娘就不知道什么是对她们好,我们不能期望年轻的肩膀上长着老成的脑袋。

贾特惠伽  (平复了一下情绪)不是说史吉方这个小伙子不够好,可是那些罗曼蒂克的念头只 是 在 书本里写的,全都是胡诌,还是好见识占了上风。

她的认知里金钱是第一位的。

佐菲亚   埃伦娜,你想想看,住在华沙,还有自己的一辆马车!

贾特惠伽  还有这样一个丈夫,世界上的女人谁都羡慕,拼命地抛媚眼,恨不得抢了去!

这是怎样的世界观?

埃伦娜   ……

贾特惠伽  应该高兴他不是那么年轻,不至于蜜月一过撒腿跑掉,碰到别的漂亮脸蛋儿就追!

埃伦娜   所有年轻人都不干这号事。

贾特惠伽  哎哟哟,讲到这种事,年轻人怎么干的,或者老头儿怎么干的,你知道多少?

埃伦娜   嗯,我知道史吉方不是这种人……我爸爸也不是,对吗?妈妈。

贾特惠伽  乡下可没这么多诱惑。

这句话怎么理解?

佐菲亚   真的吗?贾特惠伽。我相信迈克尔眼中跟任何人一样有那么多的诱惑,她长得那么漂亮,我们也绝不会老待在乡下,他当了军队里的军官,有的是机会。

贾特惠伽  当然喽,他是个十足的好人,如果他不是的话,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埃伦娜   你一定把爸爸跟帕佛尔姨夫搞混了,姨妈。

贾特惠伽  不要没有礼貌,小姐!

【这时宋卡开门,通报米茨凯维支大爷到,那是一个装饰华丽、保养得非常好的人。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昂贵的花,把身子都遮掩了一部分。两个老女人热情奔放地欢迎他,埃伦娜站在一边。】

米茨凯维支 (他的声调一会儿显得太热情,一会儿显得太恭敬)晚安,夫人,晚安,(对埃伦娜)美人儿,请允许我向你致敬(他先吻了佐菲亚的手,再拿起埃伦娜的手,吻她)

贾特惠伽  多好的花呦!您那些适合送给歌剧女主角的花束,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外省脑袋弄得晕头转向以后要把我们怎么摆布呀?米茨凯维支大爷,您好调皮呀!

这么肉麻的恭维,在表明姨妈是什么样的人物性格?

【他们坐下。】

佐菲亚   从小旅馆坐车来,那段路怎么样,米茨凯维支大爷?今天晚上有月亮吗?我不记得了。现在月亮一定不圆,升得晚。

米茨凯维支 那程路么?长得没完没了。当然喽,我急着想跟你们在一起。不用说,又是极其愉快的……因为我不是每一分钟都更挨近天堂了吗?

【佐菲亚大笑,快活地点点头。贾特惠伽非常高兴。】

贾特惠伽  没得说,您真的是个诗人!而且我敢说,还是个英雄。人家说,即使白天赶路也不大太平,因为那个强盗又到这一带来了。至少,您带足了保镖吧?

米茨凯维支 (尽量利用机会夸口)您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夫人?照旧带了简和托马兹两个人,没有别的人。我倒想看看哪个拦路抢劫的强盗敢对我怎么样!这些家伙完全都是一个样,他们是不敢碰我们这样的人的!

佐菲亚   哦,可是我们听说上个礼拜他一个人打跑了六个士兵,真可怕!

米茨凯维支 呃,我倒想他来抓我试试看,就是这样!

贾特惠伽  (欣喜若狂地瞧着埃伦娜,埃伦娜没有搭理)真是个好汉!

米茨凯维支 他好像要在这一带长驻了,我想我该早点来看看上个礼拜到手的那份新产业,那 儿 的 人净扯些他的故事。

显摆。

贾特惠伽  我一直跟我妹妹说,要是她不让男佣人进屋的话,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总有一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割了喉咙!

佐菲亚   我不能让男佣人住在家里,他们总爱喝酒。两个娘们儿可单独对付不了这个。自从我亲爱的丈夫去世之后,我就觉得没有办法管住男佣人了。

米茨凯维支 你们就没有男亲戚可以来陪你们住,直到那家伙逮住了,关到他该去的地方吗?

贾特惠伽  当然有喽,可她就是死脑筋,在跟自己为难呐!她对那个强盗害怕得要命,但又不肯承认。

佐菲亚   我一点也不害怕,你好像忘了我是将军的妻子。

贾特惠伽  当然喽,除了军人就没有勇敢的人了?真是胡说八道,难道商人不是加倍地勇敢吗?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因为贼啦,强盗啦,还有其他等等的人都要算计他们和他们的货物。军人嘛……呸!一辈子就打一回仗,冒上个把个月当子弹靶儿的风险,还戴上了世上所有的防护东西。至于将军,那更不用谈了!

又在赤裸裸地吹捧有钱的老商人。

埃伦娜   贾特惠伽姨妈,如果你知道一点军队的情况,你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贾特惠伽  (带讽刺的口吻)你就全知道了,是不是?……你这个黄毛丫头!

米茨凯维支 亲爱的夫人,chàre madame,不要激动 !我 相信,埃伦娜小姐说这样的话只是出于她对她勇敢的爸爸的热爱。这是很自然的,是不是?(他为埃伦娜辩护的时候,自作多情地瞅了她一眼,但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是,佐菲亚夫人,如果您能允许我把我的仆人拨给您使唤一阵子,那就非常荣幸。我可以担保,他们会豁出性命来保护您,并且在供您使唤的时候不碰一滴酒。想到你们待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只有几个女的,没有一点保护措施,我真受不了!

可从此处找点儿米大爷的语言习惯,或许就是夹杂外语,以显得“洋气”。

献殷勤。

贾特惠伽  您真好!

佐菲亚   可是,真的,亲爱的米茨凯维支大爷,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做梦也没想要接受这样一种好意,而且……

贾特惠伽  而且什么,佐菲亚,你真太叫人难堪了!

坚决表示自己不怕,显示出她的假。

佐菲亚   哎,你知道,米茨凯维支大爷,我觉得要是接受您的好意就好像我们显得害怕似的…… 嗯 ……是的,不管贾特惠伽姨妈怎么想,的确是好像我们害怕了!那样的话就会太对不起我亲爱的丈夫。他一定在天堂里守护着我们,不让我们遭受什么伤害。

米茨凯维支 这为您的基督教精神增光了,chàre madame!可我还是担心……我在心底里希望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获得保护您的权利。(他又对埃伦娜多情地瞅了一眼,她的反应还是像以前那样暧昧。米茨凯维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在手里掂量,眼睛一直盯着埃伦娜。她焦躁地站起来)俊俏的埃伦娜,不要怕我。我不会说出什么使您感到为难的话来的。

埃伦娜   我……我……(她朝门走去)

佐菲亚   埃伦娜,我的宝贝儿!(埃伦娜停住,但仍旧站着)别走!

贾特惠伽  让我们把这件婚事定了。略微安生一会儿吧!

已经是见钱眼开,忘乎所以了。

佐菲亚   (震惊)贾特惠伽!你怎么能这样…… 这 样… …

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仓促。

贾特惠伽  胡说八道!干吗还要旁敲侧击呢?我们焦急地等待孩子的婚事,把我们的神经都折腾坏了!又不是她还没有拿定主意来接受这个。那样的话,也许是另一回事了。在我年轻的时 候 … …

想表达什么意思?

米茨凯维支 (高兴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能相信我的幸福吗?

埃伦娜   不……不……我……

佐菲亚   我们别这么着急吧。姑娘们总得要有时间多琢磨琢磨。

【米茨凯维支打开盒子,拿出一串钻石项链。】

米茨凯维支 俊俏的埃伦娜,这串项链是我在这世上最贵重的财宝。我不肯拿它来换一笔巨款……不是因为它值得巨额款子使您觉得荒唐,不能相信,而是因为它是我妈妈的遗物。我外公的一个亚美尼亚顾客从一个遥远的国家把它带来。我妈妈是外公宠爱的女儿,她出嫁的时候,就把这串项链送给了她。

用有故事的宝物来显示自己求婚的诚意。

佐菲亚   真奇怪,你就一直没有结婚。

要考虑一个问题,一个有钱的中老年男人为什么一直没结婚?

米茨凯维支 我花了一辈子的工夫在找一个女人,值得我把她跟我妈妈一起搁在心里。

埃伦娜   (突然)我们喝茶吧!

【她跑到门厅里喊:“宋卡,上茶。”然后平静地回到屋子里。她努力掩盖内心的激动,尽量不让紧张的情绪流露出来。】

米茨凯维支 (摸摸桌子上那串闪闪发光的项链,但觉得这时候不便重提这个话题)能让我说这种浅蓝色与您不配吗?埃伦娜小姐!它衬托出您容光焕发……

【听见门外一声尖叫,沉重的脚步声顺着过道走进来。左门猛地打开,一个汉子站在门槛上。他身材高大,穿着一套有点像顿河哥萨特人穿的那种军服。全副武装,头戴黑皮帽,留着乌黑的大胡子。他的到来使屋子里的人都吓呆了。僵持了片刻,贾特惠伽恐慌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尽可能离门口那个汉子远一点。她偷偷溜到右手的门边,伸出手想去开门。】

史吉方 (乔装成那个强盗)待在那儿别动!

【贾特惠伽慢吞吞地坐下,啜泣。佐菲亚后退了一点儿,虽然吓得要死,但还是笔直地站着。米茨凯维支早就吓得忘了他男性的威严与勇气。只有埃伦娜眼睛发亮地瞧着那个强盗,显出一种毫无顾虑的快活和骄傲的神情站着。米茨凯维支的手向那串项链伸去,但是他不敢拿它,他的眼睛没法从那儿移开一会儿。】

【史吉方不慌不忙,做出一种非常了解这个场面的冷静状态。最后跨着大步悄悄地走到桌边,捡起项链,伸长了胳膊拿着,摆弄了一会儿。】

史吉方   漂亮!

佐菲亚   你愿意走吗?我们家里只有很少一点钱,可是如果你要这串项链的话,您就拿着吧,不过请您就走!

她在显示自己的勇气。

史吉方   我似乎打断了一个有趣的、值得纪念的场面。(带着凶狠的神情向贾特惠伽)我可以向贾特惠伽·诺瓦科夫斯卡寡妇祝贺吗?

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

贾特惠伽  (畏缩)祝贺我……

史吉方   (平静地)不对吗?请原谅,我猜错了。不过,花束……涂脂抹粉的脸……打扮得多么迷人……老求婚者……贵重的礼物……

米茨凯维支 老求婚者……

史吉方   这是……(突然高声地)或者这不是个订婚的场面吗?我一定要知道。我是个好奇心非常厉害的人。我宁肯不要一串钻石项链,也要知道个究竟。(静默)我等着你们回答。(对佐菲亚)夫人,我相信,您会告诉我的。是不是黄金的约束要把这两个丑八怪结合在一起,把他们当作对贪财婚姻永久的警告?

作者对这种婚姻的态度。

佐菲亚   (哀求地瞧着贾特惠伽,再转向米茨凯维支,又回头向那个强盗)嗯……嗯,那么……(走投无路地)是的!

史吉方   不要对我撒谎,夫人!

佐菲亚   你怎么知道……哦……我是说……

史吉方   我怎么知道?啊,夫人,我们强盗如果不能做出最简单的推论,那就未免经历太浅了。假如那个老来俏是这个老猢狲的未婚妻的话,他看到我一露脸,还会不冲到他身边,吊着他的胳膊,倒会独自爬到那个角落里吗?像她那样诡计多端、坏心眼的老巫婆还会这样吗?

从反应中看出了人物关系。

贾特惠伽  (一声小小的尖叫)我……我绝不……

绝不什么?

米茨凯维支 瞧这儿,您还是……

史吉方   住口,你这个天杀的猢狲!(她从母亲看到女儿)那么这个是新娘喽,呃?夫人,您准备同意把这个又年轻又可爱的姑娘卖给那 个 老混蛋吗?您,迈克尔·先柯的妻子——那个人人敬重的、正直的军人的妻子?

这个字是核心。

佐菲亚   (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不要责怪我!我 是出于好心,对不对,埃伦娜?要是你亲爱的爸爸没有扔下我不管,那就好了!样样事儿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她对这件事情是犹豫的。

埃伦娜   (走过去安慰她的妈妈)哎,哎,最亲爱的妈妈!别哭!用不着哭,样样都会顺意的。

史吉方   (毫不留情,但并不严厉)那么,既然你准备把她卖钱了,您不会反对我把她带走,这样救了她的命,也救了您的命。跟我来吧,姑娘,我喜欢你的模样儿。

埃伦娜   (吻她的妈妈)我还是跟他走的好,妈妈,别担心。瞧他的脸……长得多善良!我不会吃苦头的。

佐菲亚   埃伦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哎哟,慈悲的上帝,圣母呦,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史吉方   您女儿已经告诉您了,她跟了我会幸福的,别担心。我要做她的好丈夫,一点儿也不比那边那个洒香水的木乃伊差。既然她这么听话、这么懂事、这么迷人,我还要做得多一点,我答应您让她十天以后回来看您,给您瞧瞧那强盗对她有多好。

毕竟是假强盗,今后尚要见面,要留余地。

米茨凯维支 (被怒火鞭笞着,突然有了勇气,走到窗边,把窗户往上推起,叫喊)简!托马兹!(他探出身去叫仆人)到这儿来,你们两个……废物,奴才!

史吉方   (冷静地微笑)如果他是在叫喊他的仆人,那他还要叫喊好一阵子呢。他们早已走得听不见了。我派您的女仆告诉他们,他们的东家要他们在村子的那一头——就是靠大路的那个地方——等他。

米茨凯维支 (回过身走到屋子里)坏蛋!他们跑掉了!

史吉方   不是跑——是赶着车子去的。他们把你那辆漂亮马车停在离这儿有一段路的地方等你。你愿意到他们那边去吗?对我来说,你尽可以把这个(他把项链轻轻一弹,撂到桌子的另一边)带走。我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给我 的 新娘。我是来拿走这家的财宝,本来以为我得搜寻一番,哪知道就在这儿,在这屋子里,就在我的手边。这可不是无价之宝吗?来吧,宝贝儿!

他对金钱的态度。

【他拉着埃伦娜的手,向佐菲亚鞠躬,两个人一同朝左手边的门走去。】

佐菲亚  埃伦娜!

埃伦娜  妈妈,再会!过几天我就回来,让您瞧瞧我很好、很幸福。他这么说过,我知道他会守信用的。

【他们走到门口,史吉方打开了门,可是站在那儿呆住了,因为黑暗的过道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身材非常魁梧。等他来到亮处,原来长得挺漂亮,没留胡子,像史吉方一样穿着一身顿河哥萨特人的装束,带有重武器。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史吉方和埃伦娜在他面前不由得退缩了。】

【同时宋卡穿过右手边那道门走进屋子,她吓得发狂了,一下子跪在佐菲亚面前,两条胳臂举到头顶上,来回摇着身子。】

宋卡   这就是那个强盗!真强盗!哎哟,慈悲的耶稣!史吉方大爷,你干了什么来着?我们完了,我们完了!哎哟,我的好东家,我亲爱的东家!

【她抱住了佐菲亚的膝盖,发抖,哭泣。佐菲亚给搞得六神无主,在自己身上画十字,吓得说不敢说,动不敢动。贾特惠伽低声痛苦地呻吟着,缩在最远的角落里。】

华史拉夫 不错!“真强盗”!你刚才是在冒充我吧,年轻人?

史吉方  我是在冒充。

华史拉夫 我听说过亡命之徒,甚至还有追踪他们的人,有时候还有装扮成你们所称谓的正经人。我不知道也会发生相反的情况。

史吉方  你到这儿来要干什么?

华史拉夫 对一个强……盗……还用问这样的问题?

佐菲亚  (慢慢地醒悟过来)是史吉方吗?

史吉方  佐菲亚夫人,是我。(他脱掉帽子,拿掉胡子)

佐菲亚  埃伦娜呦!

埃伦娜  哎哟,妈妈,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总得找个出路呀!我不能嫁给那个老头,我爱史吉方!

华史拉夫 哦,原来如此。

史吉方  如果你打听你所访问的这家人的情况,你就会知道这些妇女没有适当的保护措施,我是没过门的女婿,就跟我打交道吧。你不用伤害或 者 吓 唬女人。

他是个勇敢的人。

华史拉夫 说得漂亮极了,我的好心肠的业余强盗。可是我怎样进行我的访问,那是我的事儿。暂且请你站在一边吧!

史吉方  离开这所房子。(他把埃伦娜推到她妈妈那边去)

华史拉夫 等我办完事,这要不了多久。(史吉方举起左轮手枪,可是华史拉夫比他还要快,向墙壁开了一枪,在混乱中把史吉方的枪敲脱了手)你不认得我,要不你就不会干这个。可是你不是个孬种,有点男子气概。

衷心的赞叹。

史吉方  (狂怒)你要干什么?要这些毫无保护措施的女人的钱财和珠宝吗?可是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拿了她们的,你也得不了多少,她们可就把你搞残了。我的东西不多,但是情愿奉送,只要你拿了就走,让她们平安无事。(华史拉夫微笑)要是这些话说得不大得体,不像你听惯的那套使你满意,我很抱歉;不过我一直不大有机会来应付……(他迟疑了,但不是由于恐惧。那个人的举止和神情有些不同寻常,使他想挑选个更好的字眼来说)

华史拉夫 应付什么?

史吉方  (掏出皮夹子,把钱摊在桌子上。)呃,拿去 吧 。

认为强盗为钱而来。

华史拉夫 应付什么?

史吉方  刚才我要说的,我可说不出口。我仿佛觉得这不对头……不合适。

华史拉夫 你一点也不傻,我明白。关于这家人和这些太太的情况,根本用不着你说,我全知道。(对佐菲亚)我认得将军——你过世的丈夫,夫人;我在他手下当过差。他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军人。

这个关系会决定她对这家人说话做事的态度。

佐菲亚  您认得他吗?那么您不是来杀我们的了?

华史拉夫 不是。

佐菲亚  (胆怯而又得意地瞅着别人)瞧!我不是说过迈克尔会照顾我们的吗?起来,宋卡,你完全没事了……可是一切都这么乱糟糟的!这是多么刺激和激动!埃伦娜、史吉方,你们怎能干出这种事来?(对华史拉夫)那么,如果您不是来杀我们,您来干什么?

华史拉夫 您这就知道了。

佐菲亚  可是您……您是那个强盗吗?

华史拉夫 人家就是这么叫我的。如果您的意思是说,我在大路上,在山里冒着生命危险,从那些完全损失得起的人身上拿走钱财,靠这个来过活,那么……是的,我是强盗。

佐菲亚  可是究竟什么事使您落到这步田地的?

华史拉夫 这儿有个人可以告诉您这个……比我说的还好。

佐菲亚  什么?(一阵惊讶的呢喃声掠过这个屋子)您是这么穷苦吗?我相信我的丈夫会给你找份正当的工作。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厚道。

华史拉夫 我不要人家的周济和恩惠,不希望有人说他帮过我的忙。

【他走到桌子跟前,捡起项链,一只手拿着,用两个手指头扯着它,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一直瞅着米茨凯维支。那老头仿佛被催眠了,没法把他的目光从强盗的脸上和摆弄着项链的那两只手上移开,他说话的时候嗓音被恐惧和愤怒压低了。】

米茨凯维支 如果您要,您就拿着,快走!

华史拉夫  钻石项链……还有年轻的姑娘。

米茨凯维支 我跟您说过,您可以拿去;这很值点儿钱。走吧!值得拿的,您已经拿了,那么就走吧!

华史拉夫  (对埃伦娜)您愿意戴着试试吗?我想瞧瞧它戴在雪白的、年轻的脖子上有多么闪闪发光。(史吉方挡在她的面前。她在逐渐逼近的强盗面前退缩,但是没有惊骇)别害怕。我不会伤害您。(他用胳膊把史吉方轻轻推开,把埃伦娜带到镜子前面)请您容许我。(他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禁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喊)漂亮极了!无瑕的钻石和无瑕的青春!您愿意留着它——做结婚的礼物吗?

埃伦娜   我么?(可是这只是暂时的同意。一忽儿她就想到这项链其实是谁的)哦,不……不要!

对“金钱”的态度也很明确!

【她举起手来要解开项链扣环,强盗做了个手势阻止她。】

华史拉夫  不忙卸掉它——现在还不忙。我一定要多瞧一会儿。我等了多少年才看见这串项链。

米茨凯维支 (压低了声音)关于这串项链您知道些什么?……

要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被“点中”了。

华史拉夫  (从埃伦娜的脖子上解下项链)不,你不能留着它,这不好。你觉着这些钻石压着你的喉咙,那倒不赖。绝不要忘记这个,绝不要忘记这个。让这段回忆成为一道抵制邪念的护身符,每逢起了贪心,邪念就会腐蚀人的心灵。

这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内容。

埃伦娜   我不懂。

华史拉夫  (举起项链)这不是项链;这是一串念珠——诅咒的念珠和庄严的宣誓报仇的念珠。(他走向米茨凯维支,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对着那老头。老头缩在座位里,不敢说一句话)

我问你的问题,只要有一个你不肯回答,我就毙了你,跟宰一条狗一样!你明白吗?(见他不回答)你听见没有?

米茨凯维支 听见了。

华史拉夫  那就好。你的爸爸是个放债的,吞没抵押品的,对富人、穷人都敲诈勒索,亚美尼亚的蚂蟥和吸血鬼,毁了那个本来就很有钱的菲列克斯·雅各史拉夫伯爵,他的产业都在这个地区,对不对?

米茨凯维支 我爸爸跟他做生意……

华史拉夫  回答“是”或者“不是”。

米茨凯维支 嗯,那么……是。可是……

华史拉夫  住口!(米茨凯维支畏缩地避开他)那个亚美尼亚吸血鬼的孽种——就是你——引诱伯爵的年轻闺女偷这串项链,她家的最后一件财宝,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宝贝,把它交到你手里,好让你变卖一大笔款子来搭救她爸爸。是不是?(停顿一会儿)

米茨凯维支 (声音很低)是。

华史拉夫  那你卖了没有?

米茨凯维支 没有。

华史拉夫  这种“搭救”还有另一个条件吗?

另一个条件是什么一定要明白。

米茨凯维支 有。

华史拉夫  这使得这个又纯洁,又美丽,又有英雄气概的姑娘,在她的情况没法隐瞒的时候,被她那发疯的老爸赶出了家门,是不是?(米茨凯维支耸耸肩膀)回答!

米茨凯维支 唔,我怎么知道?

华史拉夫  你这是在玩命……我警告你。

米茨凯维支 那么……是的,我料想她离开了她的家。

华史拉夫  离开了家,离开了爸爸、朋友,以及其他的一切,剩下的只有悲伤。她带了悲伤走进一个陌生人的世界。除了悲伤,还有那个她打算杀掉的孩子,因为极其憎厌孩子的父亲——可是她又不得不爱,因为她是妈妈。

米茨凯维支 为什么她不来找我?我会帮助她。

【华史拉夫找不到足够轻蔑的话来回答这句话。他只是瞅着米茨凯维支。】

华史拉夫  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一定会一天天地、一步步地,经历一次接一次的折磨以后逐渐知道,知道你偿还了——你所欠下的百分之一的债,不光是欠她,那个母亲,而且还欠我——这个儿子!

米茨凯维支 你?

华史拉夫  我。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要从乌拉尔山旅行到阿夫拉丁斯克山,而且还要把华沙受人尊敬的公民——米茨凯维支,退休的百万富商的外皮剥掉,找到那里面包藏着的一条亚美尼亚狗的废料草荐,既花时间——花上许多年工夫,还冒不少风险。可是我已经找到了你——现在我们要走了。

找到米大爷的目的。

米茨凯维支 我的天哪!我老了!我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

【华史拉夫抓住他的肩膀,拉他站起来。米茨凯维支哭泣,退却。】

华史拉夫  (拿起项链,放到佐菲亚手里)把它献给你们教堂里的圣母玛利亚,或者卖了它,把钱布施给穷人。(对史吉方和埃伦娜)祝你们幸福。原谅我打搅了你们聪明的计谋。

贾特惠伽  实在聪明!

埃伦娜   我们希望你也会幸福。

华史拉夫  我的生命已经奉献给一个任务——差 不 多要完成的任务。等到事儿办完……

要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无力地、痛苦地惨笑。他们全都瞧着他带了米茨凯维支离开那屋子,没有再说一句话,当他带着老头在窗外走过的时候,他们仍旧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只听大门“砰”地响了一下,无声无息了。】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