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排演说明

二、排演说明

一个喜剧演员曾为了演戏而放弃爱情和家庭,最后却面临着因年老而被赶下舞台的悲惨命运。一个比他更为不幸的提词人——年纪大、无家可归、身世可怜、地位低下且不受人尊重,被他视为唯一生存居所的那一方舞台也拒绝了他。在这样的落差与现实中,斯维特洛维多夫借着酒意发泄自己的愤怒,而伊凡内奇却并未流露出太多不满,言行始终保持着谦卑谨慎。

两个人物置身于相同处境反应却截然不同,由此也使得他们的碰面产生了冲突,有了冲突也就有了“戏”。正如契诃夫自己所说的:“毫不顾及舞台规则……有许多谈话,动作很少”“写得像部小说”。剧中两人动作很少,大量的篇幅是记录两人的对白,剧中对白多半是斯维特洛维多夫一人的话,伊凡内奇只有十几次回答且每次不超过两句。

一多一少看似不均衡的语言对答,实则是契诃夫利用紧张与松弛之间的张力,以一种更生活化的方式去表现两人的性格与心理。

这些看似松散平淡的生活化描写与表现,使得契诃夫的剧作与他的小说一样,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生活流”风格:事件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推进,由许多大大小小的具有偶然性和独立性的事件构成。事件也可以不导致结果,但每个事件都会作用于作者的主观世界。剧情的变化,无论是斯维特洛维多夫从醉酒醒来—大发牢骚—回顾往昔—坠入现实,还是伊凡内奇的夜宿舞台—被人发现—配合提词—回到现实,全部事件的发展都是沿着时间的线索推进的,较少流露出作者干预的痕迹。

全剧的冲突看似是两个主人公态度的冲突,实际上两个人同处于自我与环境的冲突之中:为舞台放弃爱情,为演戏放弃家庭,到头来却被舞台拒绝。当我们发现了感情、利益、诱惑以及艺术与生活之间必不可少的碰撞时,也就找到了戏剧的对立和节奏。在生活中发现碰撞,从碰撞中寻找节奏,然后用节奏来表现生活,契诃夫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把散如珠玉的普通生活片段用一根神奇的“戏剧绳”串了起来,使生活流与戏剧感在诗化的语言中完美融合,令人们不得不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这只是一部很短的独幕剧,人物只有两个,对话丰富,行动不多。本剧在戏剧节奏方面最大的特色则是其场景中所体现出来的节奏。一般来说,两种对立面之间的相互交替是节奏的根本。而本剧只有一个单一的场景——舞台,又如何产生节奏呢?

剧本一开始就介绍“事情发生在一个地方——剧院的舞台上”。这个舞台,是一个单一场景、唯一空间。但剧情展开的时间却不止一个。剧院在几小时之前举行了“慈善演出”,其演出的时间可称为“时间1”;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深夜散戏之后,我们称这个时间为“时间2”;然后把喜剧演员与提词员的回忆往昔、再次表演的时间称为“时间3”。三个不同的时间与发生地——同一个舞台相结合,也就有了三个不同的时空存在,我们也分别称其为“时空1”“时空2”与“时空3”。由于时间的线性向前,“时空1”只能成为过去,“时空3”作为一种幻想也是无法实现的。最后还是回到了现实中的“时空2”——演出完毕,观众不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也已经消失,而这种孤独与落寞还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下去。我们在现在与过去的时空里,清楚地看到了人物的过去与现在,并且从他们的性格与当时的环境中,我们又能预见到他们的将来——将来时空里他们的命运。

正如金格曼所说:“契诃夫的剧作以现在为基点,同时折射了‘剧中人物的全部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在这同一个瞬间,我们既看到那些在我们眼前发生的事件,又看到人们在其短促一生的、永恒历史的绵延和继承的时间’。”不仅是不同时空的交替能使单一的场景产生节奏,隐藏在场景中的光线也能赋予场景各种变化形式而构成戏剧节奏。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深夜,所以“夜,黝黑”,舞台深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能看清“舞台右侧是一排通往化妆间的胡乱地钉成的本色门”,那么可以推断舞台的前台处还是有些许光亮的。

我们可以想象,在深夜,一个二流演出的舞台,四周的灯都灭了,只是在舞台的前台亮着一只应急灯,灯光微弱。剧院在数小时前的“慈善演出”进行时,舞台是明亮的,散场后的舞台却几乎是一片黑暗。与提词人再度表演时,他则幻想着舞台是灯火通明的,而表演完后又只剩下了蜡烛的微光。然后两人下台,一步一步走入越来越暗的舞台出口——那完全没有光亮的地方,而那正是真实的生活现实。暗与明的交替,正对应着辉煌与落寞的交替与冲突,暗示了两个人物的悲喜人生。

本剧的台词长短对比特别分明——斯维特洛维多夫的台词特别长,而伊凡内奇的台词却又特别短。从斯维特洛维多夫酒醒后不断抱怨开始,到回忆往昔内心悲愤,再到重新表演经典戏剧,他的台词都是喋喋不休、长篇大论;而在提词人伊凡内奇那儿,最开始是战战兢兢努力克制,再到最后小心翼翼地为斯维特洛维多夫提词,他的台词最多时也不过三句。

尽管交流不多,但两个人通过自语与简短的对白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变化却是十分流畅的。斯维特洛维多夫的情绪变化是从生气到愤怒再到激愤最后到悲痛,伊凡内奇从战战兢兢到放开心怀,两个人的情感表达都是顺其自然且一气呵成的,忧郁的心酸之中交织着渴望与憧憬。而这也正是契诃夫的抒情之作的妙处之一——作品中的情感流动有如细流般涓涓而来,悠长、细腻且流畅。

契诃夫戏剧的悲剧性是浓烈的,但轰轰烈烈、充满强烈戏剧事件的悲剧场面在契诃夫戏剧中是找不到的。契诃夫戏剧虽然“动作很少”,但其剧中却有着丰富的“内部动作”和“潜流”。剧中两个人物的相互交流很少,动作更是少得可怜,可他们内心的“潜流”却是一直向前涌动着的。斯维特洛维多夫之所以喋喋不休,除了是因为酒意未退酒劲使然之外,更多的是其内心的苦闷与愤怒未得到发泄。他声情并茂地朗诵名著,说明其内心并未放弃对艺术的喜爱与追求;而他那豪迈与激情的回忆性表演也更好地反衬出他对当时社会“天才没落”现状的万分悲哀。

伊凡内奇在看到斯维特洛维多夫被舞台拒绝之后的痛苦表现时,他内心怎会没有同感?要知道这个舞台不仅仅是他的工作场所、表演场地,更是他唯一的居所,而他却选择了沉默。伊凡内奇是比斯维特洛维多夫更加可怜的人,他绝对是那个社会里的“被侮辱和被损害者”。可是,伊凡内奇却较少抱怨。如果说斯维特洛维多夫的牢骚是对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及黑暗社会现实的控诉和斥责,那么伊凡内奇性格中的坚忍与淡定则有了一种深深的反讽意味。伊凡内奇身上那种对自己情绪的克制代表着俄罗斯人民的忍耐力,而这也是整个民族期待将来的精神支柱。契诃夫正是采用了这种俄罗斯民族式的忍耐与节制,用高超的技巧,通过简短的戏剧来表达自己的深情。本剧通过两个小人物的一场短暂碰面,把褒扬和贬抑、欢悦和痛苦之情融化在作品的形象体系之中;借用一个看似封闭,实则开放的单一舞台的虚实场景来制造多场景的交替,继而突显戏剧的节奏;并利用两个人物相异的性格与对话,在流畅的言语表达与悄然的渐进方式中把戏剧引入高潮,契诃夫确实做到了契诃夫式的高超。

人物设计

《天鹅之歌》——斯维特洛维多夫

《天鹅之歌》——尼基塔

舞美设计

《天鹅之歌》舞美设计1

《天鹅之歌》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从舞台后方向中央伸展出来一个木板台形成“舞台上的舞台”。主角在剧中扮演不同的戏中戏时,高起的台架便有助于加强这种分离的效果。舞台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和道具,是“戏院散场”的寂静,台前放置了无数枝观众抛上台的花,也反衬了这种落寞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