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排演说明

第二章 剧本解析与排演说明

第一节 《烟幕》

——〔英〕哈罗德·布列好斯

一、剧本解析

人物 普丽萝丝·阿斯顿——约20岁。

苏珊·梅利度——普丽萝丝的姑母,50岁光景。

露茜·阿斯顿——普丽萝丝的母亲,40岁上下。

克拉利斯——普丽萝丝的朋友。

时间 现代

【剧情发生在肯辛顿公寓里阿斯顿家的起居室中。这是一个妇女专用的房间,没有任何供男子使用的东西。当然,女人不应该只考虑自己的舒服,而应该考虑男人的舒服,这种理论现在已经过时了。这是一个舒适、宽敞的房间,女主人料理得春意盎然、干净整洁。她虽不很富裕,但布置起房间来是从不吝啬的。门在正中,朝着大厅,窗子在右面,遮着窗帘。这间房不是书房,只在右侧放着一个书橱,胡乱地摆着几本名著,连一层书架都没有摆满。左下方一张桌子有《时尚》与《闲谈者》两种杂志和烟盒、烟灰缸、火柴、插座等杂物;左墙一角有一台小巧的留声机,临时用的小桌上放着插满鲜花的花瓶;在留声机和舞台中央之间,斜放着一把大的长靠椅,上面有绿色的花呢套子,椅子上还放置着一张厚实的防尘垫。四周墙壁装潢得很时髦,龛灯与落地台灯的灯影相映成趣。左边的墙上悬挂着一面镜子。】

【幕启时,苏珊,一个50岁的中年妇女,将唱片放在留声机上,随即响起《瓦尔底里的马路》的音乐。她随后走向书橱,找了本小说,翻了几页。这时,房门猛地被推开了,约莫20岁的姑娘——普丽萝丝,披着斗篷冲进房来,门也不关,就翻箱倒柜地找起来。苏珊的举动本会引起怀疑的,但普丽萝丝并未注意。苏珊关掉留声机,宽慰地坐到椅子上去,随手拿起一本小说。】

普丽萝丝 您不必为我关掉它。

苏  珊 瞧你,脾气太冲!

普丽萝丝 别操心,苏珊姑姑,我得马上出去,至少,一找到我的包就走,我唯一的一支唇膏就放在包里。

上场行动“找包”,为什么找?

苏  珊 (坐在左边的扶手椅上)但是,没包你可走不了啦。(当普丽萝丝转过身去时,苏珊扬了 扬 包,马上又藏好。)

藏包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不让女孩出门?

普丽萝丝 让我空着手出去?亲爱的,不,您别这样想。我还是很注意我的体面的。(站在房 间 中 央,环视着房间)啊,到底丢到哪里去了……(她停了一会儿,考虑怎么寻找才好,可以看出她脸色和善了些,紧闭着嘴唇,抑制着不埋怨什么。)

怎么理解这句话?

苏  珊 普丽萝丝,这阵子你老待在外面。

对女孩现状的不满。

普丽萝丝 是的,我要在伦敦玩个够。(一边找寻,一边翻动椅垫)真叫人不相信,您打乡下出来,一到伦敦竟然是端坐在家里。至于读小说,那在 小 赖 姆普顿也是可以读的。

潜台词是来到大城市不见见世面不是白来了么?

苏  珊 今晚我有点头疼。

为什么要说这个?

普丽萝丝 (随口地)真不凑巧。

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苏  珊 亲爱的,你好像不大在乎。

普丽萝丝 在我看来您不过有点烦恼罢了。

什么烦恼?小姑娘早就看穿了姑姑的把戏。

苏  珊 我早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现在行吗?

谈什么,一定要很清楚。

普丽萝丝 我想今天晚上还不是和您谈话的时候 。

今天晚上要做什么?也要很清楚才行。

苏  珊 (温和地)那我们可以另约一个时间。

普丽萝丝 谈什么呢?

苏  珊 随便谈谈,随便什么时候。你可以安排 一 个 方便的时间吗?

真的是“随便谈谈”么?

普丽萝丝 这会儿我说不准。

苏  珊 我只要求半个钟头就行。你可以满足我 的 要 求吗?

为什么要急着要求跟孩子谈话?

【普丽萝丝中断了找寻,坐下,走到靠椅的右手边,俯视着苏珊。】

普丽萝丝 您在这里有一个星期了吧?是吗?

苏  珊 是的。

普丽萝丝 您急匆匆地又怕又气地找了我第二次 吧 ,而且一直想找个机会把您对我的看法讲给我听,是这样吗?

怕什么?气什么?

第一次谈的是什么?

苏  珊 差不离。

普丽萝丝 (立起)会有机会的。姑姑,您可以谈,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苏  珊 为什么不是现在?

普丽萝丝 (在房间中央)有朝一日当您消除了成见,想仔细了,就可以谈,在您回老家以前一定会找到机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什么样的成见?

苏  珊 是这样吗?

普丽萝丝 这不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只求您在讨论我的生活和我的青春生涯之前能够好好地想一想。(拿起在桌上的烟盒,点燃一支烟)下流透了,这些母亲吸的烟。把命运都押在这上面,味道 像 一 切亚细亚出产的下流东西。

什么“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什么要抽烟?又要咒骂烟。什么是“母亲吸的烟”?这句话要表达什么意思?

苏  珊 你为这才吸它的吗?

普丽萝丝 我不得不吸啊!不是吗?我求您别说没 这必要。这是粗鲁的,亲爱的。我居然丢失了自己的包,包里还放着“运动员”的邮包。

为什么不得不吸,啥意思?

找包的真实原因是什么?这句话应该是走嘴了。

【露茜进来,关好门,她约莫40岁,漂亮而能干。】

普丽萝丝 你看到我的包了吗?露茜?

露  茜 没有。

普丽萝丝 唉,真糟糕,我真要急疯了。

邮包很重要,所以急。

苏  珊 着急就能找到包吗?

普丽萝丝 你完全不明白!这包如果不马上找到,我就全完了,包也会被糟蹋啦!

为什么?怎么理解这句话?

露  茜 (坐在靠椅下面一层)你常丢东西,普丽 萝 丝,你自己还不觉得?你越来越经常地丢失东西啦。

我为什么常丢东西?

普丽萝丝 (吃惊地)真是这样?

露  茜 好像有什么事情烦扰着你。

为什么下这样的结论?

普丽萝丝 (在中央)是的,这确实是一种精神状 态 。我的意思是,一个女孩子可以丢掉她的名誉 ,而 且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损害。

侧面确认烦扰,是什么在烦扰?

如何理解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苏  珊 (愤怒地)啊!普丽萝丝!

普丽萝丝 莎士比亚说过,丢失名誉,不过是吹破一个肥皂泡,丢失手提包却性命攸关。我的女孩子 的 秘 密全在那只包里,还有3镑的现金呢!(立起来,想重新找寻)

包之所以重要的原因。

苏  珊 那你就留在家里找,找到包再走。

普丽萝丝 啊?(转身注视苏珊,有所察觉)哦!那 包 一定在这里!亲爱的姑姑,您的主意真不错。是您自己站起来,还是让我拖您到地板再找?(苏 珊 拿出包,普丽萝丝仍然一边吸着烟,一边擦唇膏)谢谢您保全了您侄女的体面,现在,您最心疼的侄女可以不必露着光嘴唇忍受夜风和二流子男人眼光的嘲弄了。(她走向房门,把烟放到嘴里,伸手开门)

老太太急于留人,露馅儿了。

上句台词表达得到的反应。

为什么要这样不客气地表述?

这样的行为表达的意图是什么?是随意为之还是刻意为之?为什么?

露  茜 你要到马路上去吸烟?

吸烟引发反应了!

苏  珊 看在上帝面上,孩子,丢掉它吧!你说过不喜欢这种烟。(立起,走近她,想要夺去她的烟)

吸烟引发反应了!

普丽萝丝 (冷冷地,不理睬苏珊)是你的一支 烟 ,露茜,吸进去就像在赛特港过夜后醒来的滋味、堕落的滋味。政府号召我们大家节约,丢掉半支烟可不合算。你们不要等我。(披衣出去)苏珊 姑 姑 ,手提包里有开门钥匙呢。(出去)

为什么?

这堕落是什么意思?

潜台词:我得大半夜不回来。

苏  珊 (回到椅子,坐下后再说话)她晚上从不在家吗?

露  茜 不常在家。(站起来,拿过右面桌上的烟 盒 )

女孩不在家,大晚上都干吗去了,不管么?

苏  珊 我对她说我头疼。

露  茜 (停止点烟)真的头疼?

苏  珊 没有。(露茜这时点烟)我原以为一说头疼,她准会留下陪我。

露  茜 真是这样?你近来总这么关心这位安琪儿小姐的一举一动、一针一线?(背靠桌子站着,俯视着苏珊)

苏  珊 嗯,我劝你想想她现在在哪儿鬼混。

露  茜 你是说她堕落了。

苏  珊 我和你,她的母亲,都是这么想的,都想知道今晚打电话约她的那个恶棍在什么鬼地方候着,大概是什么夜总会吧!

露  茜 她根本不听我的。呃,苏珊,别净这么 幸 灾 乐祸地瞧着我!(把烟头碾碎在烟灰缸里)

为什么不听?又为什么不管女儿鬼混?

为什么这样说?

苏  珊 我没有。

露  茜 不!你有。你走运,你有一个拿得住的丈夫,两个用不着你操心的孩子。一个人50岁这么过活,真幸运!

这句话表达了什么意思?

苏  珊 (站起身,扶着露茜的手臂)别难受,亲爱的。

露  茜 我只有一个普丽萝丝,而她……(绝望地做了个手势,走过长靠椅)

苏  珊 她会让我和她谈一次的。

露  茜 是吗?那就试试吧!(坐到靠椅上)但是,如果她不肯理我……唉,我倒情愿她也不理你。

什么意思?

【苏珊挨着露茜坐到靠椅上,露茜坐下层,苏珊坐上层。】

苏  珊 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反而……

露  茜 有时候我也曾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她。也许我错了,如果有什么地方真的错了的话,我错或者她错……

这段落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苏  珊 她还很年轻,露茜。

露  茜 亲爱的,我非常清楚你是怎么想她的!至 于 我,只不过想让她成为……

怎么想的?

成为什么?

苏  珊 露茜,我对你的看法不仅是亲人之间的想法,我把你当作了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你像一 个 英雄那样同生活搏斗过来。

为什么这样说?怎么了不起?

露  茜 谢谢你的好意,苏珊。听你的话是甜的,但是我不知道人们是否能够战胜生活。生活是狡猾的,像月亮有它的背面。你勇往直前地往前冲,自以为干得蛮不错,可是生活使了明枪,还有暗箭在你背后候着。现在,生活通过普丽萝丝在我背后射来冷箭。

冷箭指的是什么?

苏  珊 露茜,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露  茜 啊!如果人们都能明白指出我的错误,我就不要别的灵丹妙药了。

苏  珊 瞧你,说得那么悲观。

露  茜 悲观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悲观”?

苏  珊 是的,你有原因,我还要再加一句,我觉得你还没有悲观的习惯,这是好事,露茜。而且有时候连根深蒂固的习惯也能打破,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这是普丽萝丝说的那些事引起的。我试图和她谈话,而她打断我的话头,她问我是否考虑过做到像她这样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

女儿为什么这样说?她这样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不容易?

露  茜 做她这样的人不容易?她是我的继承人啊!

苏  珊 你真是果断精明,让她做继承人,只不过——(环顾四周)我猜想她知道一切事情吧?

露  茜 她知道我必须同她父亲离婚。

自己有怎样的一份家业?

都有些什么事件?

为什么必须离婚?

苏  珊 她知道你拒绝赡养费这回事了吗?

为什么要拒绝赡养费?

露  茜 我宁愿去擦洗地板。

苏  珊 啊!你干得好得多!你原来不过是帮人开开车子,后来你有了自己的出租车。15年后,你有了三个汽车修理厂,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少出租汽车,但你在同男人的竞争中击败了他们。

露  茜 击败男人是很容易的事。(苏珊站起来,走到门边开关处,关灯)你在干什么?

苏  珊 (在黑暗中)电的原理我只懂得这么多:扳动开关,灯就暗了;(灯开亮)朝相反的方向扳开关,灯又亮了。

怎么理解这个比喻?

露  茜 是吗?但是……

苏  珊 (走到中央)住在这间房子里,电力也起着惊人的作用。譬如厨房,妇女就用不着像做牛做马一样地忙家务了。男人们发明了这些电器,还不是造福了你,使你解脱出来,做了一番事业,把男人们都比下去了。这就是男人的好处,亲爱的。

露  茜 天哪!我不懂这一点吗?苏珊?

苏  珊 那对普丽萝丝呢?她得到什么支援了没有?

啥意思?

露  茜 哦!你指的是我只忙于事业?我只顾照管出租汽车,没有照管好女儿?是这个意思吗?别忘了我也得挣钱吃饭,普丽萝丝也要独立谋生。

这句话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苏  珊 你得承认查尔斯的一件事。

露  茜 (立起)查尔斯!

苏  珊 你得承认他曾经是个迷人的男子。

露  茜 大多数女人都这么看。

苏  珊 普丽萝丝怎么看呢?

露  茜 啊?

苏  珊 总有一天,你得向普丽萝丝解释,为什么学校里别的女学生都有父亲,而她身边却没有。

【露茜示意苏珊坐下。苏珊坐在扶手椅的右边,露茜坐在防尘垫上。】

露  茜 我可以告诉你我做了些什么,苏珊。我不怕麻烦、面面俱到地调查那些父母离婚的女孩子,让普丽萝丝也接触她们,而使她对这种环境不觉得突然。

这行动说明了什么?

苏  珊 做得真对!你开诚布公地对她说了这件事。这正是我要你回答的。那么你怎么对她说呢?说你的查尔斯即使不能一起生活,也仍然是个迷人的男子,或是你根本不能原谅这个坏蛋,离婚后绝不愿意接受这个坏蛋的赡养费?

露  茜 我不能不让她相信,苏珊,不能不让她 知 道我的离婚,不是件轻率的风流韵事,不是无忧无虑的宽心事。

到底为什么要离婚?

苏  珊 我奇怪无忧无虑地离婚有什么不好?

露  茜 呵!你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50岁,苏珊,你可以不考虑世俗道德的考验。我怎么能愚蠢到让自己的女儿认为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轻狂的下流坯?

这句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定要弄明白。

苏  珊 你已经做了,你已经让她相信她的父亲是个无赖。她会问自己这个坏种在多大程度上遗传给自己,而……

为什么这样说?

露  茜 他是个无赖。呵!我和他结婚真是上当 了 。但是,在成千上万被爱情愚弄的女人之中,我不是第一个被欺骗的,既然如此,我还能告诉普丽萝丝别的什么呢!

苏  珊 那普丽萝丝又会怎么想?母亲是傻瓜,被一个无赖所欺骗。我是一个傻瓜和无赖的后代,我也同样会被这魔鬼缠身,无论如何,我也是,注定要走这条路……

露  茜 (起身,不耐烦地)那我是傻瓜,对吗?5分钟以前你还说我是个女英雄。

苏  珊 女英雄之所以是女英雄,是因为她看到事情的全面而不是片面。

露  茜 片面、全面,普丽萝丝不是什么片面。她是我的一切。你看我,我成了英雄,因为我能为 孩 子 们创业、工作;我又成了傻瓜,因为我自食其力,为孩子们谋生。苏珊,你不能用双重标准来衡量,我也不能用双重标准,我在披荆斩棘地创业工作时,就不能对女儿温情脉脉地体贴备至。

这是露茜行动的核心动力。

苏  珊 告诉我,你有没有气势汹汹地对普丽萝丝说你反对她的婚姻?

露  茜 我从来不气势汹汹。

苏  珊 也许我措辞不当。

露  茜 那你就不应该这么说话,这么来扰乱我。(坐在靠椅上层的末端)

苏  珊 原谅我,亲爱的。如果你知道普丽萝丝,一个年轻的姑娘对待她的姑姑,对待我是那么粗鲁,你就不会怪我寻根究底地讨论这些事了。

露  茜 苏珊,你不能不承认,今天的青年并不追求温良恭谦让,一代有一代的追求,现代人的命 运 导向是成为硬心肠的、掘金者的一代,我期望他们将使你为她们、为你自己的两个孩子的成就而震动。

什么意思?

这句话要表达什么意思?

苏  珊 (温和地)似乎你对普丽萝丝待我——一个好管闲事的姑姑的态度相当满意。

露  茜 (往外看)不是满意。你用不变的标准去要求他们,而他们有自己的标准,他们要求自己作主,独立自在。

在表达一种怎样的教育观念?

苏  珊 是吗?那是理论,理论是容易说的,我讲的可是个实际问题,一个女孩子,口袋里藏着钥匙,嘴角叼着香烟,在马路上招摇过市,还有的是反唇相讥的本事。唉!如果她有正当职业,公司文员什么的,就没事了。可她不过是个和年龄不相称的、过分打扮的疯丫头,把她教训一顿,给她耳光倒是应该的!我要用过时的老式脑瓜子劝 她 试 试。(起身,半试探性地说)还有件事,露茜,我这次进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是一种怎样的观念?

露  茜 还不是看我。

苏  珊 是的,还要你把钱捐点给国际和平协会。

露  茜 为什么?

苏  珊 这是世界大事,我怀疑你从来没想到过她(严肃地),我怀疑你是否想过运用金钱的力量来影响普丽萝丝。

为什么?

这句话什么意思?姑姑想干什么?

露  茜 哦,我知道。

苏  珊 你考虑过吗?

露  茜 难道我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普丽萝丝吗?不!我不会这样像维多利亚式的行事!

这句话再次表达了怎样的教育观念?

苏  珊 维多利亚也是有自己观点的。

露  茜 维多利亚的父母为了让孩子永远免于恐惧,他们采用先苦后甜的教育办法,让孩子适应人生的战斗,让他们相信艰辛之后不会再是艰辛。年轻时的辛苦会带来成年后的幸福。现在让他们吃点苦,将来乐享安康,乐享远比我们优越的生活,她们也应该比我们生活得好些,而……

苏  珊 我懂了。不用约束子女,只要盲目自满地幻想人性内部会有美丽的前途,会有善良的……

啥意思?

露  茜 人性,我懂的也许不会比你少,我和查尔斯·阿斯顿结过婚,我也创办过一些事业,我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苏珊。

苏  珊 那普丽萝丝又怎样呢?除了幻想还有什么?难道有个经历风雨的母亲?女儿也经历了风雨、懂得世面了吗?

露  茜 我懂,我懂,打母亲的屁股,就会——反正有母亲。我说实在的,苏珊,我也不知道是看对看错,我不知道普丽萝丝是脏货还是纯洁的小山羊?也许只是外表令人担忧而已。

什么意思?

苏  珊 无论是好事、坏事,脏货还是小绵羊,她都会听劝,会改过的。

露  茜 那好吧,就试试吧,只是给她咬痛了不要怪我。

【门铃响。】

为什么要这样说?

苏  珊 噢!不要有什么不速之客。(不由得撩了一下头发)

露  茜 (起身,向门口走去)你是死心眼的,苏珊,我不反对改换话题。

【露茜走出客厅,不一会儿,同克拉利斯上,苏珊走向镜子,抚平头发。】

克拉利斯 (神经质地胆小地呢喃着)是的,我知道普丽萝丝在外面。(对露茜)阿斯顿夫人,我想叨扰的是您,如果……(看着苏珊)

露  茜 你认识我姐姐吗?克拉利斯夫人。(关好门)

克拉利斯 您好!(神情不安地)

露  茜 宽宽衣吧!屋里暖和。

克拉利斯 谢谢。

露  茜 (拿着克拉利斯的外衣)这衣服真漂亮。(把外衣放在右边的椅子上)

克拉利斯 是啊!它使我不那么忸怩。我的意思是非常感谢你这么能干,阿斯顿夫人,但是我,我……

露  茜 (把她拉到靠椅上)坐吧,请坐,克拉利斯。

克拉利斯 太谢谢了。

【露茜挨着她坐下,靠着椅子下层末端。】

苏  珊 (仍站着)不会是普丽萝丝有什么意外吧?

克拉利斯 噢!不,至少没有发生撞在汽车底下之类的事情。(紧张地对着露茜)我希望您允许我 说 说 我弟弟的事。

这么不会说话!

【苏珊想插嘴,露茜示意她坐下,苏珊不情愿地坐到扶手椅上。】

露  茜 当然,尽管说吧!不是我见过的,是吗?

克拉利斯 是的。人们见了他会吃惊的。(实在想称赞弟弟)他是丑陋的,不过我真的以为他很丑。在整个鲁格比足球场,包括法国球员,我弟弟约翰是最丑的。我不知道你们看过法国人踢球没有?

这么不善言辞的人,我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露  茜 没有。

克拉利斯 也没看过苏格兰和爱尔兰人踢球?有些爱尔兰人踢得真不规矩。

露  茜 (不耐烦地)我想国际球员只是因为踢球才被挑选出来的吧。

克拉利斯 (兴致勃勃地)噢,当然,在足球界约翰就是190磅的公牛,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瞥了一下苏珊)

简直就是来给弟弟倒饭的。

苏  珊 下次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这个190磅的男子汉。

克拉利斯 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您。

苏  珊 那自然。

露  茜 会这样。那么什么风把你的弟弟和普丽萝丝吹到一起的呢?是他踩了她的脚么?

是他踩了她的脚?是什么意思?

克拉利斯 噢,不,约翰早就不想跳舞了。这也是要说明的阿斯顿夫人,他一点也不能跳,完全缺少跳舞的天资。

露  茜 (尖刻地)您对自己的弟弟说得差不多了,请说说普丽萝丝的事吧,刚才你已经提到她了,有什么意外的事的话……

克拉利斯 呵,我弟弟可不是无关紧要的!

苏  珊 这姑娘对他兄弟来说是个傻瓜。

克拉利斯 不!我不以为。姑娘们对其他姑娘的兄弟来说才是个傻瓜。

露  茜 很好,你的弟弟是个要紧的人物,他很会踢球,但是……

克拉利斯 他还能干别的。我不以为生活就光打球、踢球,约翰也不是那样的人。在伦敦,跟他差不多年龄的人中,他是最会拉广告的。

露  茜 呵,我知道了,现在我懂了。克拉利斯,亲爱的,我不想做什么广告、拉生意。我的业务很少用得上这个。

克拉利斯 拉生意?拉生意是什么意思?

露  茜 这不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年轻妇女吗?她穿上最漂亮的上衣,到这里来为他的兄弟拉出租汽车的广告。

克拉利斯 (激动地站起来)你以为我真有这样一个央求姐姐拉广告的弟弟……

露  茜 您是不速之客,一切都是您弄出来的。

克拉利斯 我可不是不速之客。

为什么这样讲?

露  茜 我知道会有什么事的,您的弟弟……

克拉利斯 阿斯顿夫人,我的弟弟是个运动员。我不是不邀自来的不速之客,因为普丽萝丝要求我来的。

对妈妈来讲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怎样的判定?

苏  珊 (站起)哦?噢!

露  茜 什么?苏珊?

苏  珊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普丽萝丝请了您来,还介绍了您那难看的弟弟?

克拉利斯 是的,他是难看的,加上没有魅力,是一眼就看穿的丑八怪。大饼面孔、怒发冲冠,不过胡子刮得光光的,全身上下都很干净,如果鼻子涂点什么就锦上添花啦,因为这样都能看得分明。(明显地,她焦虑地盯着房门)

实在不会表扬人!

露  茜 (冷淡地)谢谢。您把您弟弟的特点介绍得很清楚了。

克拉利斯 你有印象了,是吗?像河马一样迷人。这就是约翰。

露  茜 (严肃地)我们有印象了。(站起,仍站在左下方)现在,克拉利斯,怎么回事?

克拉利斯 怎么回事?这是上帝造就他的。没有一个体面的客厅会为这副面孔做点什么?他们真的不会。

苏  珊 (走向克拉利斯)啊,我要把你摇醒,我的妹妹问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回答?她是指……

【普丽萝丝上。】

克拉利斯 上帝!(从苏珊手里挣脱)

普丽萝丝 您说到哪一步了?

克拉利斯 (沉倒在睡椅上)淹没了,孩子。就像在十米深的水里淹了三次,全身湿透。

苏  珊 (冰冷的样子,僵直地坐在中央偏右的扶手椅上)你的朋友都怎么搞的,普丽萝丝。她没完没了、翻来倒去地介绍她讨厌的弟弟叫人反感的尊容。

普丽萝丝 (把一只手放在克拉利斯的肩上)谢谢你,我的天使。(对苏珊)是的,他是傻瓜,性情像羔羊,他是一个傻瓜。

什么意思?

苏  珊 他说是头公牛。

普丽萝丝 (看着露茜)我想要和他结婚。

非常重大的一件事情。

【短暂的冷场,苏珊拼命抓住椅子的把手。】

露  茜 亲爱的,这是……(突然打住)

克拉利斯 (起身)我现在还是走开的好。

普丽萝丝 谢谢你,我的天使。你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当克拉利斯要走开时)别走得太远。

【克拉利斯点点头,拿了她的斗篷,走出去。】

露  茜 (看着她走出,然后半带笑容)要我说,这一切太突然了吧!

普丽萝丝 我不介意,露茜。我知道在这屋里谈结婚意味着什么!就像谈论正人君子羞于出口的事情。

为什么这样讲?

苏  珊 (对露茜)我想你一定对这件事很痛苦。

为什么?

普丽萝丝 (不理苏珊)这阵子我被迫放弃想结婚的念头,现在我不在乎宣布结婚是叫人快活的、好极了的风俗。

想表达什么意思?

露  茜 这位克拉利斯的弟弟是……

普丽萝丝 当然我不是抽象地谈结婚,我谈的是同约翰结婚。他使我眉欢眼荡、神魂颠倒。

苏  珊 这副德行!

普丽萝丝 爱情就这副德行,他正中我心怀。这就是爱情。

【露茜坐到靠椅上,她高兴苏珊这会儿缠住了普丽萝丝。】

苏  珊 我很同情你,能够原谅一个女孩子的心猿意马,不过……

普丽萝丝 顺便说一句,我出去前对您太粗鲁了,抱歉,我不得不那样做。

为什么不得不那样做?

苏  珊 不得不?

普丽萝丝 好了,姑姑,您并不真是个傻瓜。(她靠在长椅上侧扶手处)

苏  珊 (幽默地)天哪!

普丽萝丝 您老爱监视我,我最恨被人监视,您懂得乌贼鱼吗?

苏  珊 这……真够有趣的了。全是动物世界跑出来的,有时羔羊,有时公牛,现在又跑出……

普丽萝丝 乌贼逃跑时会喷射一阵黑水,像一阵烟幕,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前阵子我像一头猪,像猪那样骚扰您。

这段话是这个人物的核心语句,一定要搞透彻。

苏  珊 又跑出一头猪了。

普丽萝丝 我讨厌您的头痛病,我抱歉;我明白,我们不能模糊下去;我明白,我一定得把关于约翰的事情吐露给露茜,所以……

【露茜看着苏珊。】

苏  珊 要我走开吗?

露  茜 请吧,苏珊。

苏  珊 (起身,走向门,回身)你们彼此和气点。(下场)

【哑场。她们默默相视。然后,普丽萝丝试探性地哼了几小节《婚礼进行曲》的片段。】

露  茜 这太孩子气了,普丽萝丝。

普丽萝丝 是吗?(她看着留声机,走过去打开它,重新放《瓦尔迪里的马队》音乐。)这够刺激了吧。

这一系列行为的目的是什么?

露  茜 (起身)哦!我们谈话不需要音乐伴奏。

【普丽萝丝关掉留声机,露茜直望外面。】

露  茜 我似乎预感到有什么阴暗角落里跳出来的倒霉事情要找上我。

潜台词是什么?

普丽萝丝 不,露茜,不!这件事情不是从阴霾中,而是从阳光里跳出来的,是件好事。(朝着露茜移动,几乎哄骗她)啊!我……我希望您懂得作 为 丈 母娘是太年轻啦!

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露  茜 (半含笑)你相当聪明,你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普丽萝丝 你是年轻的,我安排克拉利斯来游说是费了一番心机的。

什么样的目的?

露  茜 我从克拉利斯那里了解到他弟弟表面上并不是拈花惹草的轻薄子弟。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普丽萝丝 他讨巧不是这种人,露茜,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露  茜 什么最大的努力?

普丽萝丝 我希望我的话没有侮辱您的意思,我已经挑选到一个迷人的男子。

露  茜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父亲也很迷人?

普丽萝丝 除了你,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说过了,说了我的全部生活。

什么意思?

露  茜 呃,这些饶舌鬼!这些爱管闲事的饶舌鬼。(她坐在睡椅上,脸朝下)嗯,他们大概只有一次是说对了。

什么意思?

普丽萝丝 我想躺下,看天花板。(她躺在靠椅上)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了。

为什么这样讲?

【但是观众仍看得到露茜的脸,当普丽萝丝继续说话时,露茜的表情是值得一看的。】

普丽萝丝 我钦佩我的母亲,她胜过世上任何一个女人。她曾经和一个叫查尔斯的男人恋爱过,而我自己在这时候也恋爱了。作为一个热恋中的女人,我不以为我的母亲非得十分了解查尔斯不可,我也不责怪查尔斯。

像发疯似的——家长式的教化就要开场。

什么意思?

露  茜 (情不自禁地插嘴)什么?

普丽萝丝 (仍然继续说话)查尔斯天生那个样子,他多半意识到他不是很想结婚的人,但是他碰上了我的母亲,当然他爱上了她。而想要得到她只有结婚,这样就结婚了。没多久,我母亲把他打发走了。她有了我,只有我,后来的这些日子真难过,母亲有工作,而我没有,也没这心思。我 恋 爱 了,在某种程度上,就像苏珊姑姑那样渴望结婚,难就难在想结婚,有了好对象,可是母亲创办了一家实际上阻碍婚姻的企业。大致情 况 就 是这样,男人都一样吗?

为什么?

怎么理解?

露  茜 什么?哦,不,当然是不一样的。

普丽萝丝 (坐起来,把脚放在地上)谢谢,露茜,这是同你一样的命运,一种可怕的命运。我以为我了解约翰,事实上恋爱中的我不一定真的了解他。听着,亲爱的,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我做错了,也是和你不同的错误,约翰和查尔斯毕竟是不同 的 ,正如没有两个男子是完全一样的。约翰不善于奉承,他有一张难看的、老是皱着眉头的脸,(亲切地)自然,他笑起来像夏天阳光下的涟漪,(加强语气)而我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这段话是女儿对母亲婚姻的认知,一定要理解清楚。

露  茜 (不表示怀疑)是的。

普丽萝丝 (起身慢慢地踱步到桌子边)我爱上约翰是偶然的。我没有追求过男人,不过,露茜,我说,如果我失败了,啊!为了一个查尔斯式的男人,你可以教教我,从各方面教教我。但是约翰是叫人快活的。

这种话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露  茜 (偶尔点点头,起身)给我一支烟。

普丽萝丝 哦,(从桌上拿起一支烟,并为她点燃,露茜看着她略显热情,但不等她转身,露茜又装成 冷 面 孔)吸烟对消除烦恼是有好处的,是吗?我 近 来也吸得不少。

什么样的心绪?

为什么装?

她认为母亲有什么烦恼?

露  茜 (轻声地)我没有烦恼。

普丽萝丝 (愤怒地)你应该有的。你是说过有些什 么 向 你突然袭击,从黑暗里头跳出来。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反应?一定要找到心理依据。

露  茜 那是开头的一种反应。

普丽萝丝 也许我对于你是个自私自大的人。

【露茜把烟叼在嘴里,轻轻踢着座椅向中央偏右移动,然后坐下去。】

露  茜 (拍着睡椅)过来,普丽萝丝,坐在这儿。(普丽萝丝坐上去)当母亲的通常是要认输的,你还是婴孩时,我失去了我的婴孩;你是无依无靠的孩子,我同样失去了她;你成为一个女学生,有一半像过去那样依赖着我,另一半就是我所不能保卫与分享的陌生的新生命。后来你长大成小妇人,开始对女性状态有点恐惧,随后你习惯了,自信能掌握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咫尺天涯,距离很远了。普丽萝丝,但是我不像别的只有一个孩子的孤独母亲,我并不以为这是一个悲剧,我有我的出租汽车,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对别人吹嘘如何艰苦创业,以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你会离开我,出租汽车就不同了,我喜欢它,喜欢它所代表的这种事业……

这段话是母亲的心声,也是全剧中母亲这个人物所有的动机之源。一定要理解好每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必须十分明确。

普丽萝丝 (起身,极力掩饰她的厌恶情绪)它们对你比我更重要。

女儿是怎么理解母亲那段话的?

露  茜 (吹熄烟)它们有它们的用处。

普丽萝丝 我真是笨驴,惊慌失措的这样儿,傻头傻脑的,我以为你会——唉,一切都过去了。(哑 场 片 刻)约翰就在这里,露茜,他在客厅里,我预料这可怜的羔羊,大约会为一句谢绝的话而吓出一身冷汗。因为我们都认为……

女儿为什么说自己傻?她认为母亲会怎样?

露  茜 我将乐于看到你未来的丈夫,普丽萝丝。

普丽萝丝 谢谢,我这就去带他来。

【普丽萝丝走了出去,露茜依旧坐着。她看到普丽萝丝离去后,有点透不过气来,想驱使自己把她喊回来,但最后还是选择控制住自己,任她出去。】

露  茜 普丽……出租汽车,出租汽车!她相信了我!(起身)她相信我。(猛吸了一口烟 ,呼 气 )这烟幕!(看着门)但是我在烟幕后面 ,你 这 个约翰真是头脑简单。约翰,如果你不好好对待普丽萝丝,我要射杀你!

什么意思?

点明本剧的核心主题。“烟幕”到底是什么?必须弄明白!

——落幕

二、排演说明

哈罗德·布列好斯是英国著名戏剧家,到20世纪30年代,他成为英国戏剧界的领袖人物,深受名导演霍尼曼的影响与奖掖。兰开郡作家的互相促进是戏剧史上令人羡慕的例子。

作者是多面手,作品题材广泛,生活面极为丰富,有大城市、小农村,有兰开赛马场、雪胡特森林。小到一个时髦的房间,一经他点染,便意趣盎然。20世纪20年代以来,他每年都有独幕剧问世,对英国独幕剧运动的贡献极大。

(一)请先把整个剧本读完

我们在前面部分已经讲述了为什么要读完整个剧本,并且尽可能多读几遍。细读之后,我们要开始分析、理解剧本。

(二)这出戏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剧本讲的故事可能就真实地发生在我们周围,甚至就发生在你身上。因为当今社会的单亲家庭也是十分常见的。这出戏就是在讲述单亲家庭中,母亲与女儿在家庭生活中的情感碰撞。她们在讨论应该如何做家庭教育;如何处理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给自己在家庭生活中定位。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精华版的《家有儿女》。

1.中心思想

通过一位深爱着女儿的单亲母亲和一个十分需要受到家庭关爱的女儿在择偶事件中的碰撞,表达对社会家庭伦理观念的思考。

2.冲突的本质

母亲为了掩盖女儿一天天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悲伤,不断地用工作及其他杂务来填充自己,并刻意避免表达出自己对女儿深沉的爱。而女儿却由于感受不到来自母亲的关爱,不断地制造叛逆的假象,企图看到或确认母亲的爱。而姑姑被这两个人的假象所迷惑,企图去调解她认为的“母女之间的家庭问题”。

3.人物的主要行动

①普丽萝丝 找寻家庭的关爱与温暖。

②露茜 掩盖“失去”女儿的痛心,隐藏“真爱”展示假象。③苏珊 调解母女之间的矛盾。

④克拉利斯 提亲。

4.分析剧本每句话的意图

找到台词背后的说话动机,我在前文的剧本中作了较为详细的批注提示,有的直接给出了“潜台词”的内容,有的只是提示,需要演员仔细思考,给出提示、问题的答案。这是一个较为特别的剧本,剧名叫《烟幕》,这个名字直接表明:剧本中台词的字面大多是烟幕式的假象,真正的意图是隐藏在其背后的。露茜在剧本中最后的台词“她相信了我!她相信我。这烟幕!但是我在烟幕后面”,直接点出了在此之前她的许多话语行为都不是真实想法的体现。女儿的种种行为也都不是如表象那样,她是刻意如此,希望引起母亲的关注。这些在表演时一定都要拿捏准确,不然就会误入歧途。比如,普丽萝斯的吸烟,她在吸烟时还不时地咒骂:“下流透了,这些母亲吸的烟。”她其实讨厌烟,但为了引起母亲的注意,哪怕被责骂,她也要在家里吸,但母亲好像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这让她特别烦闷,她总觉得母亲根本不在意她、不管她。怎么来表现她只有在家人面前才做出一副“二流子”的样子,这是需要演员考虑的问题。当然,本剧中只有苏珊将每一个人的行为与语言都当真。她的“纯真”跟她的家庭背景是分不开的:有一个拿得住的丈夫,两个不用操心的孩子。而且她住在一个小城镇,生活简单、顺心、朴素。这样的人很难理解生活在首都的侄女一家的生活状况。跟弟媳妇的生活理念更是完全相左。这个剧本的现实意义就在于此。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家人之间生活理念的冲突、家庭观念的冲突都是很现实的存在,非常值得观众去体味其中的味道。剧本中,露茜对女儿吸烟、找个“公牛一样丑”的男朋友等出格的行为似乎都无动于衷,但剧中她却说:“他是我得到的一切!”既然是“一切”,那为什么似乎漠不关心?我们也讲了她漠不关心的样子是为了隐藏自己“失去女儿”的痛苦装出来的。装的就表明她其实是非常关心女儿的。剧中只是提过一次她关心女儿的方式:“我不怕麻烦、面面俱到地调查那些父母离婚的女孩子,让普丽萝丝也接触到她们,而使她对这种环境不觉得突然。”这是一个多么细心、多么深爱自己女儿的女人啊!虽然剧中再也没有表述她是如何关心女儿成长的,但不表述不代表没有!因此我们可以推论得知,她知道女儿丑得吓人的男人对女儿特别好,在剧本最后她才说:“你这个约翰真是头脑简单。”这句评语说明她不但知道约翰的存在,而且作了调查,了解了这个约翰的真实情况,所以才放心地说:“我将乐于看到你未来的丈夫。”但即使在如此了解的情况下,她依然讲出了“如果你不好好待普丽萝丝,我要射杀你!”的话。而这句话是作为本剧的结束语,可见她对女儿的关爱是多么深沉。

(三)素描剧中的人物

我们要做的是素描自己饰演的人物角色。我们在前文讲过,素描自己需要明确的几个要素:谁(Who)、时间(When)、地点(Where)、原因(Why)、事件(What)、怎么办(How)。

1.“我”是谁(以剧本中的人物露茜为例)

前面讲过,我们需要让剧中生活里所有要素尽可能具体而实在,直到“我”对“新的我”有足够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对自己的了解为止。

我,露茜·阿斯顿,40岁,一个来自赖姆普顿的小城镇人,现在在伦敦工作生活。与丈夫查尔斯·阿斯顿在20年前离异,现在独自一人抚养女儿普丽萝丝·阿斯顿。女儿现年22岁,大学即将毕业,学习的专业是艺术设计。我则是汽车运营集团的董事长,集团有三家汽车修理厂以及大量的出租车。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从开出租车开始,白手起家创立的。

在我的这份简历中,得到一个“女强人”的概念。我为什么离婚?是因为丈夫太帅、太有型,爱拈花惹草,我无法忍受便协议离婚,并且拒绝了丈夫给女儿的抚养费,因为我认为我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将女儿很好地养大。为了不让女儿觉得单亲家庭很奇怪,我专门为此组建了一个单亲母女家庭的朋友圈,经常让她跟同是单亲家庭的女孩玩,让她不至于出现思想问题。虽然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我不断采用各种不让她察觉的方式去关爱她的生活,但她经常夜不归家。起初我很是担心,派人暗中保护她,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吃亏,后来发现她夜不归宿只是为了气我,她仅仅是在她的女性朋友家里做设计而已,因此我便不再管她夜不归宿的行为了。后来,我又发现她似乎跟一个运动员走得很近,我又害怕她被“坏家伙”给骗了,于是派人暗中调查了这个运动员。他叫约翰,长相不咋样,身体强壮,家庭背景良好,有个不善言词的傻大姐,人很勤快、很努力,在踢球之余还帮人拉广告,是个很实在的男人。他对女儿十分好,几乎是百依百顺,很是温柔。有这样一个男人照顾女儿,我当然是很放心的。女儿在家抽烟喝酒,我也曾很担心,当我发现她抽烟的样子似乎是不太会,是在抽给谁看,我发现她出门后,必然会把烟灭了丢掉,而且在外从不抽烟。我知道,她是抽给谁看的!想气气她的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想要气气我,也许是我关心她不够?我不想学那些妈妈,整天跟女儿腻得不行,让孩子依靠感太强,不独立,这很麻烦,毕竟孩子是要长大,是要远离母亲的!一开始,我得让她有独立的能力,她才能成为我事业的可靠继承人。

2.“我”遇到了什么情况

当然也就是“我”在剧中的规定情境,包括时间、地点、环境、人物关系与内容。

剧情发生的时间,剧中没有明确讲,我们可以具体化一些,也就是把其时间设定为今年(当然也可以是过去的任何一个年份,这根据总体的导演构想而确定),季节便是当季(当然也可以是任何季节,这是为了方便学员在服饰上不至于过于麻烦,便设定为当下的季节),时间是周五的傍晚,下午6点钟下班时间,地点是在露茜的家里。这个家在剧本中有较为详细的布置设定,我们在排练时,可以根据剧本描述来布置家的环境,也可以在“没有男人的纯女士们的家”的总体要求下去重新设定,根据导演的设定去调整。当然,之前讲过,本书提供一个版本的人物设计图样与两个不同风格的舞美设计图样,供学员在排练中参考使用。大环境我们没有必要设定为伦敦,因为本剧没有明确的风格要求,放在中国的北京或上海等城市,方便学员特别是初学者找到人物。毕竟我们的学员对外国的生活几乎都是不了解的,不必揠苗助长。当然,露茜作为一个成功女性又是那么爱女儿,她的家一定是符合女儿审美的,是一个充满着她对女儿的爱的设计的家。放在北京,就是四环左右的一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型小区里,小区周围配套十分完善。今天的天气很是不错,没有雾霾,手里的工作尚未完成,还有一个合同,刚发到邮箱里需要审核,还有几个业务上的事务需要处理,只有回到家里才做。至于家里为什么没有保姆,是因为生活习惯,家里不喜欢外人的存在。晚饭是由指定的餐厅送到家里来,日常家务事由钟点工完成,女儿的姑姑从乡下来看望我和女儿,她又不怎么出门,还时不时做几个家乡菜吃吃。

3.“我”的人物关系

我们在前面讲了,首先要分清楚,你跟谁是一伙儿的,跟谁是“敌人”。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排班分队”,然后就是对“自己”的所有行为进行“辩解”。

“我”与苏珊 苏珊是我丈夫的姐姐,我跟她认识比认识我丈夫要早。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没有因为我跟丈夫离异而变得疏离,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她还站在我这一边,虽然有的时候也偶尔为她的弟弟讲两句好话,甚至想让我们复合,但她从来没有干涉过我们的生活。她对她这个侄女倒是非常关心,特别是我离婚后她总觉得小女孩缺少一些父亲的爱,于是想用姑姑的爱去弥补。她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人,只是由于家庭生活太过顺畅,又生活在一个民风相对淳朴的小镇,所以她的思维显得过于简单,从来不从深层次去考虑问题,她觉得女儿是没有学好,才变得流里流气,于是我便让她去“教育教育”女儿,也让女儿觉得“舒服”,因为女儿希望有人管着她。所以,在这位小姑子面前,我都对女儿的种种行为表示无所谓、无动于衷,这位姑姑便着急上火,正好让她去管管她的亲侄女!

“我”与女儿 我一个人带大了女儿,她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她,但我必须刻意隐藏起这份情感!

我很清楚地认识到,女儿迟早是要离去的,我会有自己的生活,她也会有她自己的生活,与其现在不分彼此,到时分离痛苦不已,不如现在就刻意让彼此的生活分开,然后顺理成章地让女儿有自己的美好生活,不受任何东西的牵绊。我把对她的爱都放在心里,表面上不流露出来。我对她的关爱是存在于我能考虑的所有生活细节上,让她在不经意间去渡过难关。当然,这样做也能让她早早地独立起来,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不会被生活左右。

我是会老去的,这个依靠不会长久,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才能获得长久的快乐。我明白她在很多时候想要得到我的关爱,当然指的是行为上的关爱温存、言语上的体贴关心,甚至是对她的约束管辖,这一切对于她来讲也许都算作我这个妈妈对她的关爱。而我却并不能那样做,我只有假装一切正常,对于她的种种表现看作稀松平常。比如抽烟,她抽烟是抽给我看的,我也抽烟,但我不觉得抽烟是什么好事。当我第一次看她在我面前抽烟时,真心想收拾她,但我克制了,我觉得如果她这种行为让我愤怒,她会觉得有效果,就会变本加厉地抽给我看,于是我当没看见,不管不问,她反而觉得没劲儿了。其实,这样掩藏我自己的真实情感,真的很累,同时也会让女儿觉得我不怎么关爱她,甚至让小姑子觉得我成天忙于事业,而忽视了家庭、忽略了女儿的健康成长。但是,她们真的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更不能理解我在感情上的压力,有时候清醒的人是最痛苦的。

4.“我”面临的舞台事件

从我回家开始,要处理没有完成的公务,进门便遇到“女儿要出去high”。由于“经常”发生,我便习以为常,由她去吧,没能改变我回家应有的“上场行动”。接下来小姑子看不下去我这么对待女儿“不管不顾”的行动,于是她要跟我“理论”,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三观”都不一样,况且这位老姐姐根本不知道我为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也不想跟她细说,因为说了她也理解不了,她的生活太平顺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没想到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向我介绍她丑丑的弟弟,我还以为是来给她弟弟拉广告生意的。女儿突然回来,却说她要跟那个“丑”小伙结婚,这个事,虽然在意料之中,迟早要来,但我依然感到有些突然,我试图跟女儿交心地聊一聊,但是长久地掩藏真心,让我总是很难直白地表达,与女儿的隔阂似乎更深了。

三、开始落地排演

(一)看清“我”

1.“我”的舞美设计

根据剧本提示,展开合理的想象,推衍设计出一个演员生活的场景,如下图所示。

《烟幕》舞美设计图1

《烟幕》舞美设计图2

置景图设计说明 剧中描写了一个坚强独立的母亲和一个看似桀骜不驯,实则聪明体贴的女儿。母亲和女儿都在为对方着想,深情掩盖在表面的“烟幕”之下,然而其实母亲和女儿都互相深深地爱着对方。

舞台以一大一小两个圆形交替组合,背后是两块竖立的墙板,看似两个对立的存在,但两个圆却又是一体的、紧扣而不可分离的。采用圆这个元素也是想表达一种柔和的意象。左边的落地窗是半透明材料做成的,需要时,可以把烟雾的影像投映于上。

2.“我”的形象设计

《烟幕》——克拉利斯

《烟幕》——苏珊

《烟幕》——露茜

《烟幕》——普丽萝丝

3.“我”的行动

①回到家继续忙工作。

②小姑子非要跟我“理论”,我不得已边理论边处理工作。

③应付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女儿的一个朋友。

④女儿提出要结婚,我跟她交心谈话,企图让她理解我。

4.行动的主要目标与障碍

①“工作”这个行动的主要障碍

a.女儿企图引起我的注意,去管教她,于是又是抽烟,又是扬言要夜不归宿,我扛过去了,因为我知道她的把戏。

b.小姑子非要和我理论“做女人之道”,没办法,只好应付她。

c.来了位不速之客,只有放下工作,接待客人。

②跟女儿“交心聊天”这个行动的主要目的

“交心聊天”的目的是想让女儿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让她感觉到我对她的爱,但由于表述失败,导致了目标事与愿违。

(二)寻找“我”

①朗读剧本,前文已经阐述过如何读剧本,这里就不再赘述。

②根据剧本规定的情境,做基础练习。

“我与小姑子的日常故事”

“我与女儿的日常故事”

例如,“我”正在家里准备给女儿过一个17岁的生日晚会,“女儿”突然回来,并且说一会儿要出去,跟朋友玩,而不在家里吃晚饭。

在练习中寻找人物感觉,找寻人物之间的准确态度和关系,释放自己的直觉。

③根据剧本内容展开人物行动。

第二节 《邻居》

——〔奥地利〕哈拉尔特·苏默尔

一、剧本解析

人物 母亲

女儿,卓娅

【起居室兼厨房室内有长沙发,角落里摆着桌椅,还有碗柜、电灶,有一扇门通向卧室,室内很暗。凌晨时分,卓娅,一位年轻姑娘打开房门锁走了进来,开灯,砰的一声关上门,把手提包扔到长沙发上,蹬掉脚上穿的鞋,打开收音 机 (卢森堡电台),脱掉连衣裙,换上内衣。母亲走进来,身穿花色长睡衣。】

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是什么?必须搞清楚!

母亲 (急匆匆地,低声嘘气)卓娅!我跟你怎么说来着——你不要甩手关门。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已经跟你说了上百次了,你不要这样使劲甩手关门 ,可你又这样做——而且在半夜三更里。孩子们都给吵醒了,楼里的人不得安宁。你还要我再跟你说多少遍呢!

女儿总是这样,是什么原因?性格或其他?

母亲为什么如此在意邻居们的感受?

卓娅 (一面收拾一面说)好啦——去睡觉吧,妈妈,别打搅我了。

母亲 我别打搅你!这话你说得有点过分了吧,半夜三更打外头回来,摔门乒乒乓乓地响,到头来还说什么我别打搅你!

卓娅 又找碴儿来啦。

母亲 谁又找碴儿?你在找碴儿!还得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不要这么响地关门。你不是一个人住在这楼里。人家都气急了。郝福勒先生就你关门这件事已经抱怨过几次了。

卓娅 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母亲 你没有权利这样关门,如果不理解这一点,你搬出去住好了。没有人留你不放。

为什么宁肯说出赶走女儿的话,也不让她继续住在这里?

卓娅 (往脸盆里倒水洗脸)别害怕,我也忍不了多久了。老是找我的碴,你就想不出别的什么新花样吗?

母亲 卓娅,我求求你说话小点声好不好?人家都在睡觉呢!

卓娅 那你就别叫苦连天了,去睡觉吧,让我安静会儿,我受不了老这么吵吵闹闹的。

母亲 谁说你非得住在这里不可了?带上你的孩子,愿意到哪里去就到哪儿去,你会看到在那里,你能不能半夜三更把门关得乒乒乓乓的。(看看钟)啊!已经四点了!你倒说说,孩子,你在外面待这么久,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么晚才回家,让人家怎么想呢!天就要亮了,可你才回来,你在什么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到底干什么事儿?已经四点了!卓娅!你在搞什么名堂?我的天,人家已经在议论你了,而你竟然早晨四点才回家,还把门甩得老响。(她哭泣起来)社会福利局那位阿姨责备我不该允许你这样。她说 如果 再发生这种事,要我打电话给她,但是我没办法,对你,我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你再不学好,她们就会把你的孩子领走。

这样的事态严重吗?

卓娅 妈妈,别再诉苦了,回去睡觉吧。

母亲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说说,卓娅,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人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也不奇怪,四点钟才回家,七点钟怎么会起床?

卓娅 明天我不去店里了。

母亲 你说什么?

卓娅 我再也不去那家店铺了。

母亲 (大叫起来)卓娅!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可别给我找事啊!

卓娅 你看,这会儿你叫喊起来了,吵得四舍八邻都睡不好觉。

母亲 (重新压低嗓门)看在老天的面上,别给我找事了,卓娅!你这样做,我可真的要找社会福利局去了,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又会给收留进去,孩 子 也 要被人家带走。

卓娅曾经被收容过,是什么原因?

卓娅 那你就去社会福利局好了,我反正一天也不在那店铺里干了。我宁可进教养所,也不愿意再待在那店里工作一天。

母亲 不成,卓娅!你要去店里工作,你这一辈子就听从我这一回。别给我找事了!换了别人有这样的好事,不知道多高兴呢!郝福勒先生为这件事亲自跟人家说好话,可现在,还没有干满四个礼拜,你又想撂挑子了。

卓娅 这种工作我差不多每天都找得到,不用他郝福勒先生献殷勤。(见母亲用双手捂着脸)瞧你,妈妈,别动气了,我去找别的事情做,在那儿,我没法儿再待下去了,我干不下去了。

什么原因?必须很清楚!

母亲 (又开始哭起来)我的天,我做了什么错事了?我造了什么孽呀!

卓娅 别哭了,妈妈,去睡觉吧,明天我去找另外的事情做。普拉特这家的工作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你不知道那老家伙怎样对待我。

母亲 卓娅,如果我的话对你多少还管点用的话,你就听从我这一回,回到这家店铺去工作。卓娅,我求求你,你不能再给我找事了。

卓娅 我不能再任凭那老家伙随便摆布。我已经跟他讲了,我不再去了。

母亲 什么?你已经把工作辞掉了。(叹息)每次你都是这样。到这里是这样,到那里也是这样。你什 么 时候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四个礼拜以上。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而这一回大伙儿都特别费心地为你张罗找工作。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为什么?

卓娅 我又没有请他们帮忙。

母亲 卓娅,我求求你,留在这家店里,就看在我的分儿上,不然人家会怎么想呀!

卓娅 (大声地)我的工作不是要讨他们的喜欢,也不是要讨你的喜欢,我不能让自己每天都受欺负。

母亲 卓娅,我求求你——人家都在睡觉,人家会听到的,墙这么薄,每句话人家都听得见。

卓娅 (大声地)我再也不能忍受那老妖婆的欺侮了。

一定要有具体的内容设定,都是什么事情让自己觉得受欺侮了。怎么就成“老妖婆”了?

母亲 卓娅!(用手捂住女儿的嘴)

卓娅 别管我!(推掉母亲的手)

母亲 人家都在睡觉,你却在大喊大叫,好像这楼房是属于你的,孩子也马上会让你吵醒的。

卓娅 (声音低了一点)我不能让人家再欺侮了。

母亲 你就不能小一点声说话?非得让人家什么都听见!

卓娅 (又嚷了起来)让他们听到好了……

母亲 (威胁地走近卓娅)卓娅!你为什么要这样气我,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没说完的内容为什么停止?

卓娅 他们这些人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他们听不见。

母亲 让你小点声说话,这要求对你就过分了不是?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吗?

卓娅 我不想说话,我想去睡觉。

母亲 好啊,你把我和其他人都吵醒了,现在你要去睡觉了,孩子马上就要哭起来了。

【卓娅点了一支烟吸起来。】

母亲 卓娅,你想想看,理智点儿,说点在理的话,不要犯糊涂,你看,你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事儿,在这么一家体面的店铺里工作,要换了别人,不知该多高兴呢!

卓娅 我宁可去肉店里卖肉,也不愿意在这体面的店铺里再待一天。

母亲 (拍自己脑门)咳,谁能想得到呀,连四个礼拜你都没有干下去,以后会怎么样呢?你说说看,卓娅。

卓娅 你去睡吧,妈妈。

母亲 今天我睡不着了,出了这种事哪还想睡觉。

【她想走出去。】

卓娅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要睡了。走吧,把灯关掉。

母亲 (仍然没有走动,叹了口气)咳!谁想得到,现在又白指望了,还没有干满四个礼拜。可不能这样下去了,卓娅。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你看不出来吗?大家都盼望着你走正道。你,你应该看到,大家都在尽力帮助你。可你根本不理会这一点。等我落了这口气,你那时候可就会察觉到了。但是,到那个时候就太晚了。好好想想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吧!卓娅!

母亲的想法的核心动力就是使女儿能正经过日子。

卓娅 这些话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母亲 不,好好想想吧,卓娅。你没有权利这样说话。你这样说就是忘恩负义。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可那天后悔也就来不及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知道你走的路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吗?你知道吗?直接把你引到什么地方?像你现在这样生活!

卓娅 (朝母亲翻白眼)又来了。

母亲 你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吗?但愿我见不到那一天。大夫说了,别让我生气上火,可跟你在一起叫人怎么不生气。不过我这回要给你说清楚,卓娅,如果你老这么下去,我就让你再进教养院。我亲自去说,我一定要这样做,卓娅!

卓娅 你不是已经把我送进去一回了吗?

是母亲亲自送的,为什么?

母亲 不对,卓娅。你很明白当时是怎么个情景,是社会福利局的阿姨把你带去的,我没法阻拦。很遗憾,我又把你接回来了。

卓娅 你本来可以很容易把我留下不去的。

母亲 你自己明白得很,那是办不到的,你要不是这么胡来,是不会进教养院的。

卓娅 哼!我胡来?你如果不登个寻人广告,我也不会被人带进那个地方的。

这是事实,女儿现在行为的心理原因,必须搞清楚是怎样一回事。

母亲 你怎么不说你做的那些事儿?你小小年纪才15岁就去招男人呢!

为什么母亲会对女儿说这样直白的话?

卓娅 我的天,妈妈,你可真损。难道这是真的吗?你知道得清清楚楚,我跟曼弗雷特去意大利,这就 是 招 男人胡搞吗?根本不是!

去意大利干什么?这个男人是什么人?

母亲 你没有去掏人家的钱包吗?

卓娅 那是因为没钱用了。

为什么女儿会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不可思议的理由?感觉偷钱理所当然。

母亲 你可以找个事做挣钱。

卓娅 那得会意大利语,我可不会。

母亲 那就不应该到那儿去,你到那边去干什么?自己又没有钱,说来说去,倒变成我的责任了不是?你要是正正经经地去工作呢,会让你进教养院吗?你学习当商店营业员是为的什么?

卓娅 你自己去牛奶店站柜台试试,不站到你的心掉到肚子里才怪呢。

为什么女儿如此娇气?

母亲 以前我每天站十个钟头,从未抱怨过,你当时如果好好跟理查德叔叔学做裁缝,今天也就不用去站柜台了,当裁缝,你愿意坐多久都成。

卓娅 跟着那个老色鬼学手艺,除非我是个傻瓜、缺 心 眼儿。你看,妈妈,别再说过去的事情了,睡觉去多好。

具体都有什么事情,给了理查德这样一个称号?

女儿现在的脾气与性格的形成原因之一。

母亲 (站起来)当时这一切就出现了苗头,我太软弱了,总是由着你,你需要有个厉害的人管着,不 然 的话,是不行的。你一向都是这个样子,总得让你一下子得到了你要求的一切,得不到你就会大哭大喊,直到得到了才肯罢休,而我呢,总是袒护你,这是我的过错,我总是护着你,你知道社会福利局的布李茉尔阿姨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说我不应该事事都支持你,如果我事事都支持你,那我就得考虑到有朝一日我也要被人告发——就因为我支持了你,我的天,你多让人操心!(抽噎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假如你当时在郝福勒先生的店里干下去,我相信现在一切都会顺利,有一阵子的确一切都很好,但是后来,你认识了曼弗雷特,事情就糟了,开始你挣的钱还够用,可是曼弗雷特觉得太少了,结果他又找了一个姑娘。

卓娅 走吧,别打搅我了,去睡觉吧。

母亲 我不懂,一个人怎么能使另一个人变得这么厉害?肯定是这个家伙现在又在背后捣鬼了。你告诉我,卓娅!这个家伙是不是又在背后撺掇你了?(叹息着)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卓娅 (站起来,走向碗柜)我来煮点咖啡吧。

母亲 在最下边的抽屉里。

卓娅 你也想喝一杯吗?

【卓娅把水壶放到电灶上。】

母亲 给我也煮一杯。(望着前方发愣)咳,我该怎么办呀?我做了什么错事呀?你说说,卓娅,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是受那个人的影响还是你的秉性就是这样?是跟你爸爸学的?可能是的,你爸爸也从来都是在一个地方干不长久,为你们我是尽了一切力气了。

这些表述性话语,在展示母亲什么样的人物性格?爸爸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卓娅 妈妈,求求你,别再唠叨了,除了唠叨叫苦,我就没听过你说别的,别老是叫苦连天,我都听腻了。

母亲 你把这叫作唠叨,别人跟你说真话,你反倒不愿意听了。你不愿意听我的话就看看隔壁郝福勒太太的侄女,人家进了商业学校,现在当上了办公室的秘书,找了一个很懂事的女婿,她在一家大工厂工作,他们俩把挣的钱放在一起,现在人家在赛尔贝格盖房子呢!

又夸别人家的孩子!卓娅听了会是什么感觉?

卓娅 妈妈,我对这不感兴趣。

母亲 好啊,对,你不感兴趣,你感兴趣的就是那乱糟糟的小酒吧间,你们在里面边敲桌子又嚷又叫,弄得大街上的人都围着你们看热闹,这个你感兴趣了?除此以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你每天去那里?星期一人家不开门,你就到处扭屁股,活像丢了窝的母鸡,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什么吸引你到那儿去了?在那儿搞些什么?弄到凌晨四点钟,这是一种病态,那里那些人都是些神经病,或者你也许以为他们都很正常,清一色的疯子,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还跟着他们跑,就是这么回事儿嘛!我也是打听清楚后过来的,我很明白事理,这种事情我们那时根本就不曾有过!

卓娅 你看妈妈,这些话,你至少已经讲了十遍,跟你没法谈这种事情,你不理解这些事。

具体是什么事情?为什么就没法谈,为什么就不理解?

母亲 哦,我不懂,这种事我是不懂……

卓娅 你就是不懂嘛!这也无所谓。

母亲 可是你住在家里,喝我的咖啡,靠着我的钱过活,你长这么大了,吃、住给过我一分钱了吗?只要有一天你挣了点钱,你总是马上就买衣服花掉了。你知道我如果把房间出租能收多少钱吗?你知道郝福勒太太招房客收入多少吗?

卓娅 第一,我总是在外边吃饭;第二,你一向拿孩子补助金,再说,就你这点小洞洞,也没有人愿意来住。

母亲 嫌房子不好,你尽管搬出去,没有人说你一定得住在这里,我不会拦着你,任何人也不会挽留你,我倒要瞧瞧谁会收留你?还带个孩子。

卓娅 跟你简直没法谈话,从你嘴里还从没有讲过一句合情合理的话,我真受不了啦,唠唠叨叨的,简 直 把 我要搞得快疯掉了。

两个人的分歧点到底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母亲 可是倒喜欢喝我的咖啡。

卓娅 (她咣当一下把杯子放下了,把勺子也扔了过去)要受这份气!(跳了起来)要受这份气!(叫喊着)一点都不奇怪,连爸爸在你这里也受不了。

什么意思?具体什么情况?爸爸怎么了?

母亲 卓娅!(打了她一个耳光,卓娅还手)好啊,你打你的亲妈!你打你的亲妈!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卓娅 你开的头,我不能让你这么打我。

母亲 你打你的亲妈,你竟然这样干?

卓娅 (叫、喊)我不能让你这样打我!

母亲 卓娅!全楼的人都听得见。

卓娅 (大声地)让他们尽量听好了,让你的那些人。(她一下子把门打开)我不能让你这么打我。

【母亲举着双手跪了下去。卓娅使劲把门关上,又立刻咣当一声将门打开,正想再把门使劲关上,母亲却扑到门中间,门两次从她身上弹回来,然后卓娅走向长沙发,从手提包中取出烟卷。母亲轻轻地关上门。】

卓娅 现在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给自己点燃一支烟,重新穿上衣服)现在我远走他乡,我的护照在哪儿?

母亲 (双手掩面坐到凳子上,静场)我造了什么孽啦?造了什么孽啦?得到这样的报应,让人家怎样想呢,都怪我自己不好才会有今天。我总是错误地对待你,总是顺着你,我太软弱了,怪我自己不好才有今天。我没能使你受到正确的教育,我若是照着楼里邻居的话做的话该多好呀!本来就应该让你待 在 教 养院里才对,可我把你接了出来,因为你哭闹得不得了。大家都劝我不要这样做,可你当时满口应承,保证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郝福勒太太当时就说,我这样顺从你会导致什么结果。她的话有道理,咳!谁能想得到呀——你看,卓娅!我们为什么不能互相了解?你到底还是我的女儿?你自己有孩子了,为什么我们互相像死对头一样的?

为什么会反复强调这样的话?展现了什么样的人物性格?对女儿会产生什么样的刺激?

邻居们都讲了什么、做了什么?必须弄得很清楚!

【卓娅在翻抽屉,那样子像是要收拾行装。】

母亲 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对你就完全无所谓了吗?你看,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对你总是体谅,再体谅,没有人会说我没有尽心照顾你,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你看,你不必因此就要离开这个家,我知道你 不 是 这个意思,我是一时冲动(拉着卓娅的手,拉她到长沙发面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有不少责任。

母亲的本心:爱之深,恨之切。

【卓娅烦躁地抽着烟,不停地弹掉烟灰。】

母亲 你小的时候是个多可爱的孩子,楼里的人都喜欢你,你同其他孩子相处得很好,可惜他们都搬走了,不然的话,你跟她们交往是比较好的,都是些很不错的人家,都走了,郝福勒太太的侄女你是认识的?出落得多么可爱的一个姑娘,你为什么不跟她交朋友?她怎么把你得罪了,我真弄不懂,几年前你们还在底下院子里一起玩儿,而现在,你见到她连个招呼也不打了,正像郝福勒先生说的那样,你来往的人都是被社会看不起的,他说得很有道理。

必须搞清楚女儿不搭理人家的原因。

卓娅 这个人是个老滑头。

母亲 可是他说得有道理,人们这样看待你是你自己造成的,现在楼里的人没有一个再喜欢你了,都在背后议论你,你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可跟所有的人作对,你总会看到的,谁瞧不起人家,谁也就被人家瞧不起,郝福勒太太肯定对你的看法很不好,她不敢再对我讲这些事,可是最近,人家买了台电视机,请你过去看,你当时的样子,简直让人不敢设想——不去不要紧,你到时候好好跟人家说呀,可你连个不字也没有说,而只是发笑。

目前所有的表述都在表达邻居们的看法,为什么她会那么在意呢?

【卓娅微笑不语,母亲发火了。】

母亲 我想知道,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没有什么可笑的话,你让人家怎么想哟?这不是厚脸皮,还能是什么?我很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你太狂了,简直跟你那年龄不相称。其实,这确实也大可不必,至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应该过去看看。郝福勒太太的侄女和她的女婿,人家就去了,多懂礼节的人啊——跟你年纪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跟这样的人来往?为什么?你来说说,卓娅。从现在起,楼里的人就瞧不起你了,你会觉察到这一点的,长此以往是不行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瞧不起人家,人家也瞧不起你。——跟你说这些话好比对牛弹琴,以前别人的话对你也许还管点用。有个厉害的人管你就好了,否则怎么都不成,我对你的教育方法不对,我太软弱了,我总是屈从于你,你很明白这一点,也 就 充 分利用我的弱点,我有责任,我不想否认,可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我的天,卓娅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个样子?人家现在都在斜眼看我,已经没有人再敢跟我谈什么了,以前,都是我在袒护你,可现在这一切只不过会使我变得更可笑,你以为人家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儿吗?每一句话人家都听得见,而你把门摔得咣当咣当地响,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住在楼里,普博迈耶尔先生,可以这样做,这楼是人家的,他可以随意把门摔来摔去,可你不行。你现在弄出个名堂来,然后你才能咣当当地关门……

又一次作这样的表述,直接在展示一种什么样的人物性格?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卓娅 (严厉地)听着,妈妈,别再唠叨了,不然会有你好看的。我把话说清楚了,现在别再唠叨……

威胁,积累的怨气爆发了。

母亲 (怒火发作)好啊,你!——不然会有好看的,倒要看个清楚会有什么好看的,你想怎么样?你是谁?厚脸皮,说什么会有好看的,是会有好看的——不过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也许你想再打我?那你来打吧,打你的亲妈,立刻把我打死吧!一切就结束了,那样你就没人打搅了,那样你就可以把我摆脱掉了,楼里的人已经知道你打了我,你知道郝福勒先生会怎么说吗?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如果这种事情发生,要我去叫警察;如果我不这么做,他就去叫,那结果会怎么样你也明白,你要再次进教养院,可这回我再也不接你出来了,你愿意怎么哭就怎么哭好了,这种傻事我只做一次,我的天,卓娅!你为什么总让我难过?我站在人家面前都觉得害臊,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命根子,我为你牺牲了一切,我丢掉了一切 ,你 想 得到吗?我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人家说,我过分溺爱你了,你是怎样报答我的呢?这种爱,对你并不怎么受用,你对人家,只要稍微有点礼貌也就行了,何况,从一开始人家就对你有看法,因为你的孩子啊。这一点我能理解,一个人,自己本身或许还是一个孩子,就抱着一个孩子进进出出,还有谁会喜欢,上学的或者学徒的孩子,这算是一个什么榜样呢!因此,我甚至也理解,为什么其他孩子没有人愿意跟你来往?为什么家长们对你有看法,我可倒好,一直对你尽心尽力,你之所以过得这么舒坦,是因为我尽量设法让你日子过得轻松快活,但是,如果将来你的孩子长大了会怎么样呢?孩子将来懂事了,那时会是个什么情形呢?你自己过得很舒坦,把孩子塞给我,有朝一日我咽了这口气,你可怎么办?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不会永远活着,现在还对付得过去,可这孩子不像是你的,倒成我的了,你把一切都推给我,你跟孩子在一起只不过是逗着他玩儿……

这是母亲行动的动力之源。

这些话依然是前面内容的不断重复,也就是让人觉得唠叨、厌烦的原因。

卓娅 没有多长时间了,我搬出去,把孩子带走,放在这里,你把孩子教养得不成样子了——孩子只要哼一声,你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跑去了……

母亲对待孙子的态度依然是溺爱。女儿也深知自己性格问题的来源。

母亲 (动了火气)是的,你可以搬走,但是孩子要留下,我给你说清楚,孩子跟上你没好日子过,你会让他没完没了地哭叫……

卓娅 孩子爱哭叫,是因为他一哭,你就忙着去哄她。这孩子完全让你养娇了,你让这么一个小孩子随意戏弄,他跟你在一起可以为所欲为,他只要哼一声,你就抱他,满足他一切要求。你这样干,当然如果他得不到想要的,就没完没了地哭叫……

母亲 跟你在一起,他总哭闹,跟我,他从来不这样。

卓娅 因为你总是围着他团团转,这样下去怎么行?现在到了改变这种状况的时候了,一个小孩子不可以要干什么都依着他的意愿,否则只会越来越娇弱,以后没有人去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

母亲 有一点要给你说明白!卓娅。你随时都可以搬走,只要你愿意,越早越好,但是孩子要给我留下。你要听明白,孩子跟着你是要受罪的。

卓娅 这到底还是我的孩子,我愿意怎样办就怎样办……

母亲 卓娅!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先就撤掉你对孩子的教育权,没等你带孩子走,你自己也要受到别人的监护,我们就试试看吧!

卓娅 如果我告诉社会福利局的阿姨,你如何娇惯孩子,她会赞同我的观点的。现在已经两岁多了,还总是让他用尿布,这不都是你的过错吗……

母亲 你以为我就看着你打孩子不管吗?!

卓娅 我什么时候打孩子来着?

母亲 有些孩子就是早懂事,有些就晚一些,你小时候懂事时就不止两岁,要晚得多,这种情况并不少……

卓娅 这很合乎逻辑,用你的教育方法。

母亲 这跟什么方法根本没有关系,孩子跟你在一起就是活遭殃,你让他没完没了地哭,用你的方法带孩子是会把孩子折磨死的。

卓娅 还是随便欺负他,跟你在一起为所欲为,你以为小孩子就不懂得深浅远近吗?这孩子很清楚,使用呼叫这一招在谁面前能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说什么他可是乖乖地听从。

母亲 我倒想见识见识他怎样听从你。他听我的话,在你手里他大闹大哭。

卓娅 因为你总是他一闹就围着他团团转,他要怎么样你就怎么样,是你听从他,而不是他听从你……

母亲 (叫嚷起来)他听从我而不听从你——就是这样。你是在嫉妒,你的孩子听从我而不听从你,你的孩子更喜欢我,而不是你,这一点都不奇怪,你的方法 就 是这么个结果。

这是母亲认为女儿反对她带孩子的心理动因。

卓娅 都是因为你已经把孩子给宠坏了,这情况不改变可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孩子势必要离开这里。

母亲 孩子留下!你没有权利支配这个孩子!我要让人把你的保护权撤销……

卓娅 我倒要看个究竟,越早越好,最好马上就给撤销掉!

【她想进卧室,母亲站到门前拦住。】

母亲 卓娅!孩子留在我这里,你可以走。

卓娅 让我去看我的孩子!

母亲 卓娅!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卓娅 让我去看我的孩子,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母亲 卓娅!我去叫人来了,你会看到他们站在谁的一边!

卓娅 (威胁)从门前走开,妈妈。我再说最后一遍!从门前走开,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母亲 卓娅!你别想碰这个孩子一下,我要喊人来救助我,我叫人把你逮走。

卓娅 那你去叫你的那些人去吧!喊吧,叫吧,你以为我会怕他们吗?你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我的孩子!

【房里的孩子开始哭了。】

母亲 你看看,都是你闹的,现在终于把孩子给吵醒了。

【走向孩子睡觉的房间。】

【卓娅忍气吞声地坐下来,喝完咖啡,然后重新把外套脱掉,躺到床上去,孩子已经不哭了,母亲又走了出来。】

母亲 我跟你说过呀,明天我就会去社会福利局,你就等着瞧吧。

卓娅 你去好了,可别再打搅我了。我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母亲 你对一切都无所谓。我可不对一切都无所谓,我不允许你把孩子带走……

卓娅 让我安静会儿,你愿意把孩子怎样办就怎样办吧——再培养出来一位郝福勒太太。孩子要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受你的影响。

母亲 让我们将来看吧,上帝保佑,这孩子不是你那样的品性,不会变成你那种样子。

卓娅 那就变成跟你一个样——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母亲 只要不变得像你就成,也许这倒也好,你爸爸没能看到你变成怎么个样子……

卓娅 别把爸爸也牵扯进来……

母亲 你爸爸走了,这是我们的不幸,你爸爸要还在的话,他会教育你明白事理。他在这儿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什么像半夜三更不回家这种事儿,你可就要小心点儿了,他会管住你的,你爸爸是有这个本事的人。

卓娅 别讲什么爸爸了,原来你现在不能把自己藏在爸爸的身后,所以就那么害怕那些人,所以你就 这 样 歇斯底里……

女儿找到母亲态度的根源,但为什么要害怕?女儿要搞明白。

母亲 卓娅!谁歇斯底里?!你歇斯底里——跟你那个——跟那个曼弗雷特在一起,还有你的那种生活方式,你才歇斯底里了,你会看到这样下去会搞到什么样的地步,这跟爸爸根本扯不到一起,没有他我也知道什么在理、什么不在理,知道你过的那种日子,不成体统……

卓娅 你说得有理,我过的日子确实不成体统,在牛奶店里每天要站8个小时,但是从今天起,我要过像样子的生活了,至少要好好地过一阵子。

母亲 如果大家都这么看,那世界的末日就来临了,幸好大多数人并不是这么个想法。

卓娅 是啊——你那些人是不这么想。他们的话对你来说就是法律。跟我比,你更需要爸爸。自从他 走 了 ,你就一筹莫展,现在只能依靠你的那些人。

女儿认为母亲完全活在别人的态度里,为什么这样以为?是否是事实?

母亲 卓娅——你根本就没有权利谈论这个,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爸爸出走的原因,你那时还是个娃娃,那么小的年纪根本就不会理解这种事。

卓娅 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他反正是忍受……

母亲 卓娅!我不许你这样说话,你没有权利——你爸爸是怎样一个人,你根本就没有能力来评断。

卓娅 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他是一个正常的、有理智的人,因此他在家里忍受不住。

母亲 (坐到床上,哭了起来)你就这样损我吧,就这样不讲理吧!卓娅,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你可要当心……会有好戏给你看的……如果他回来了,会看到的,那时……

卓娅 爸爸回来?!你就耐心地等着吧。(母亲突然 颤 抖 起来,卓娅的口气缓和下来。女儿其实是爱护、心疼母亲的)

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爸爸去了哪里?

卓娅 去睡觉吧,妈妈……你看……

母亲 卓娅……

卓娅 你看妈妈……是的,爸爸会回来的……妈妈……(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去睡觉吧,妈妈……你看,争吵半天也没有什么意思……爸爸会回来的……我也希望他回来……去睡觉吧……好啦……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 (站起)好,再去睡一会儿,至少去试试看。(给卓娅盖好被子)睡吧,明天早上什么时候起来都行——早起也没有必要——星期三你要再出去找找工作看……会找到的……总会有用人的地方。(轻轻地往外走)

卓娅 再见——把灯关掉好吗?

母亲 好,我把灯关掉。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哈拉尔特·苏默尔,生于1935年,奥地利当代剧作家。他于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独幕剧《邻居》参加戏剧竞赛,获得极大成功。从而开始了他的戏剧创作活动,他的主要剧作有《淫妇》(1970年)、《瑙西德勒湖畔之夏》(1971年)、《狗屁拿破仑》(1971—1972年)等。

故事发生在奥地利,但却很有中国味儿。十分典型的中国式母亲,一切都是以“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生活。每个中国小孩都有一个天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在剧中也不断地出现。“郝福勒太太的侄女”被反复用来与卓娅作比较,这种比较,我相信在绝大多数中国小孩儿的生活中都出现过。演员在演卓娅时,一定要好好地回忆自己生活中有没有被这样比较过,当时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由于是单身母亲抚养女儿长大,母亲对女儿无比溺爱,用母亲的话讲就是“我太软弱了,我总是屈服于你。”于是就造成了母亲“管不住”女儿的后果,她最后采取了较为极端的方式来管束女儿,送到福利院教养。这也就导致了母女矛盾激化,女儿对母亲心怀芥蒂,当然,我们在演出这个送“教养院”的情节时,一定要知道,国外的教养院到底是一个什么机构,被送进教养院的孩子会在里面怎样生活?只有这样的生活经历,女儿对母亲的态度才会有支撑点,不然,一切都显得空洞与虚假。

卓娅,一个被母亲认为“不学好”的坏女儿,一个进过管教所的“不良少女”,演员在创作这样一个角色时一定要搞清楚以下几点:

①现在她以什么为生计?

②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别人眼中的“坏女孩儿”的?

③对别人的种种议论,她自己是什么态度?

④对母亲“唯别人的态度是从”,她又是什么态度?

⑤母亲对自己的女儿是怎样的态度?她教育子女的理念是什么?

⑥女儿对于自己寄住在母亲家,又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⑦收留所里的女儿经历了怎样的“管教”?

⑧孩子的爸爸去哪儿了?

⑨其他问题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们在排练时还要搞清楚这个故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主题,因为演员塑造人物最终还是要为剧作的表达服务。在排练时,我们没有真正的导演,但我们有剧本。我们可以找到剧本的表达意图,从而确立一个“导演方向”。在排练的时候,我们演员可以是自己的“导演”。剧本提示中曾写道,“作品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里普遍存在的自私,人与人之间缺乏相互的理解与同情。”我觉得这样的解释太“以阶级斗争为纲”了,前面已经说过,这种故事在当下的中国仍在不停地发生着,所谓的“问题少年”处处都有,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怕不是用“阶级”可以解释的,如何进行家庭教育,恐怕才是当下人们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在剧中,无所不在的“邻居”,应该如何来解释?“邻居”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我们一定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当然,这是不会有所谓的“标准答案”的。但如果不对邻居作些解释,整个剧本在表演时就会失去核心的依托。

人物设计

《邻居》——母亲

《邻居》——卓娅

舞美设计

《邻居》舞美设计图1

《邻居》舞美设计图2

设计说明:整个舞台是由黑色的钢架支撑。舞台的主体是一个没有围墙的框架结构——一个狭小的房间,没有围墙的房间就像可以被别人随意观看。房间的背面是一面玻璃墙,左右和上方被四架梯子包围,以及悬挂于房间上方的窗,都隐喻了妈妈被这栋楼里周围的邻居的眼光所包围,活在周围环境的重压之下。

第三节 《和睦家庭》

——〔法〕乔治·戈代林

一、剧本解析

人物 特里埃尔——作家

瓦伦丁——作家的妻子

时间 1903年

地点 巴黎

【布景 作家的书房。后面和右面各有一扇门,左面,在一面伸向前台的墙上,有一扇大窗子。墙上有画、图片等。中央有一张台子,上有报纸。在台前,靠着左面墙,有一张高脚书桌,这是一种最高的立式书桌,习惯于站着写字的作家,喜欢用这样的书桌。】

【幕启时,特里埃尔一个人站在他的书桌面前,数着他刚写好的稿子的行数。】

特里埃尔 274、276、278、280……285。还有激动人心 的 30行!到结束大约有二十段,一个动人的场面,内加许多省略号。要是读者不满意,就让他见鬼去吧。这是一种什么工作!(他把钢笔蘸一蘸墨水,又专心致志地写起来,叹气,伸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我厌烦死了……老家伙,鼓起勇气,忍受下去!(他决定安下心来,继续 工 作 ,一面写,一面高声念着)“这时候,在这寂静的夜里,虽然圣塞维林古钟长长地响了三下……”(他自己停下来)响了三下!……这是一种什么工作!(他苦笑了一下,耸耸肩,继续写下去)“……老人慢慢地来回踱步。他从头到脚裹着一件深色斗篷,泪珠从他眼睛里滚滚地流到了他那雪白的胡子上。”(他自己停下来)蠢不可言。(他继续写)“‘唉,真丢脸!’他喃喃地说,‘二十年后,我的名誉遭到这样的损害,真是奇耻大辱……’”(他自己停下来)笨得可恼!(他继续写),“‘什么?我要带着我的羞辱而负重死去么?什么?我要感到我伤口的血慢慢地一滴一滴流下来,直到我到了坟墓的边缘?’”(他自己停下来)这个小故事写得真蠢,没有东西能赶得上它,只有喜欢它的读者,才会有它那样愚蠢!(他继 续 写 )“开始下雪了……”(有人敲右面那扇门)我的老婆来啦!(他放下笔,又敲门)哎,等一会儿!停一停!(他走到门边,开门)

为什么要数字数?

只是份工作,并不热衷,养家的手段罢了。

身不由己,为了生存,不得不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来迎合读者,或者有怀才不遇的意思。

【瓦伦丁上。】

瓦伦丁  哎,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你在干什么?制造伪币?

能说会道的女人来书房做什么?

特里埃尔 什么话呀,我闩门是因为我想写下去,我怕有人打扰。进来。

瓦伦丁  (从外面走进房间)快点关门,免得你的灵感跑掉。

潜台词——憋不出字来,还怨东怨西。

特里埃尔 你总是能说会道。

瓦伦丁  我从未听过有人对待自己像你这样郑重其事的!你把自己关在这儿,仿佛你是个无价之宝,我相信你对自己是认真的。

是要赞美丈夫的工作态度呢,还是在损他?

特里埃尔 别傻啦!

瓦伦丁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傻到把自己比作拜伦爵士,那可难住你了!(她眨眨眼睛)

特里埃尔 别有意刻薄人,瓦伦丁,你怎么会想到我把自己比作拜伦爵士的?我只是对你说明我的工作……(她听到“工作”一词时,突然大笑起来)你别笑,如果你认为我干这个是为了喜欢它,那你就错了。

为什么笑?

瓦伦丁  可是,如果你认为干这个是因为别人喜欢它,那你就更错了!

无奈的作家,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特里埃尔 对我说刻薄的话,能够给你什么乐趣呢?好吧,我们会看到我们两个人谁最后笑吧!(瓦 伦 丁惊讶地瞧着他)忍耐,我的小宝贝儿,忍耐!

为什么会说这话?

瓦伦丁  什么?

特里埃尔 忍耐,我告诉你时间快到了。

瓦伦丁  你知道你使我想起了什么?

特里埃尔 一岁大的小鹿!

瓦伦丁  了不起,你真会猜心思!

特里埃尔 不错,难道我不是这样?要知道,我们这种一便士一行的作家都是这样的。不过,别再 这 样 唇枪舌剑地扯下去啦。有什么正经事儿要谈?你要和我谈话吗?

其实特里埃尔自己也觉得很没有意思,道出自己工作的无奈和苦楚,但为何还要继续呢?

从进门就知道有事儿。

瓦伦丁  也许是的,要不然,难道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喜欢你陪伴我,收集从你嘴里吐出来的甜言蜜语吗?

女人嘴上是不肯认输的。

特里埃尔 这我可不敢想,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瓦伦丁  钱。

特里埃尔 你一点儿都不剩了吗?

瓦伦丁  你问得真妙!是的,我一点儿也不剩了。今天是10月1日。

每月初一,领钱日,全职家庭主妇理直气壮。

特里埃尔 千真万确!

瓦伦丁  我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剩了……我一点儿也不剩了。如果说我有,那么请你大发慈悲,告诉我,这钱我是从哪儿搞来的?你料想我夜里起来,从你那儿偷来的吗?

特里埃尔 老天爷!谁说过什么偷不偷的?你现在想引起一场吵闹吧?我根本什么也没有料想。每个月月初我把必要的钱都给你。一星期一星期过去,钱像飞一样。一个月完了,你的钱也完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真的是在抱怨老婆日常开销吗?

瓦伦丁  那么,好,把这个月的钱给我,留着你的花言巧语去写你的小说吧,你的小说比我更需要这些话。那可难住你了!(她眨眨眼睛)

特里埃尔 忍耐!

为什么一再说忍耐?忍耐什么?

瓦伦丁  什么?

特里埃尔 时间快到了!……甚至比我想的还要快。

瓦伦丁  你知道你使我感到什么?

特里埃尔 我使你感到愤怒。

瓦伦丁  这真是太稀奇了!你应该去当个猜心思的人。

特里埃尔 等我老了再考虑这个,现在,我们来算一笔小账吧!(他走到台子边,拉开一只抽屉,取出几 张 钞票)我们怎么说的?

算什么账?是日常每月800法郎的账?

瓦伦丁  800法郎,这个数目你跟我一样清楚。

特里埃尔 800。(数钞票)一、二、三……

瓦伦丁  房租呢?

特里埃尔 我另外会付的……四、五、六……其余的我给你零钱。

瓦伦丁  随你的便。

特里埃尔 这样你方便些。(从钱包里取出硬币,把它们挨个排列在台子边上)50法郎,650法郎。这 是你的。

为什么要克扣?找到真实的原因。

瓦伦丁  (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特里埃尔 这是你的钱。

瓦伦丁  什么钱?

特里埃尔 按月的钱。

瓦伦丁  钱还不足。

特里埃尔 怎么还不足?

瓦伦丁  是的,不足。

特里埃尔 足了。

瓦伦丁  不足。你疯了吗?800法郎你怎么给650法郎?

特里埃尔 有150法郎的差额。

瓦伦丁  好啦!

特里埃尔 什么好啦?

瓦伦丁  把150法郎给我。

特里埃尔 啊,不。

瓦伦丁  为什么不?

特里埃尔 因为你欠我这笔钱?

他到底想做什么?

瓦伦丁  我?

特里埃尔 是的,你。

瓦伦丁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什么钱也没有借给我,而且,我也从来不曾缠着你预支。我是个好管家,我要告诉你,我一向克勤克俭、井井有条,我们结婚已经5年,你有足够的时间了解这一点。

这些优良的品格,自己是怎么觉察出来的?她日常都做些什么具体的事情让她这样觉得?

特里埃尔 你在回避要害。我们不是讨论你特殊的美德,而是你的缺点,哎呀!你的缺点有一大堆。你别把我当傻瓜。处罚你150法郎罚款怎么样?

瓦伦丁  我是在跟一个疯子谈话吗?什么150法郎罚款?

特里埃尔 150法郎,罚款,很遗憾,就是因为你说话的态度、各种各样的失礼、形形色色的反抗等,我要处罚你,(瓦伦丁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你懂吗?

都是些什么失礼、反抗?自己心里一定要有具体的细节内容。

瓦伦丁  半个字也不懂!

特里埃尔 我一条条念给你听,会让你头脑清楚的。(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本小笔记簿,开始念道 )“9月1日她为了争论一个她一无所知的问题,后来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还是顽固地坚持原来的论点。她为了激怒特里埃尔老爷,一个十分温和的、有耐性的人——尽管事实上是她错了,她还是一定要表示自己正确。处罚款3法郎95生丁。”

居然有小笔记本,这是个人什么样的人物性格?

瓦伦丁  谁?什么?再说一遍!

特里埃尔 “第二件,特里埃尔老爷对她说,他希望她提早一刻钟做饭,结果她比通常还晚一刻钟。特里埃尔表示温和的抱怨,她回答道:‘要是你不高兴,你到别的地方去吃饭吧!’……罚款6法郎70生丁。”

瓦伦丁  呃,我……

特里埃尔 “第三件,因为特里埃尔老爷拒绝买一只他认为贵而无用的彩色玻璃仿铁质灯笼,她就叫他虱子和卑鄙的小气鬼。……罚款2法郎50生丁。第四件,因为在清炖肉汤里没有足够的食物,特里埃尔老爷表示遗憾,她对他说‘你总是说这样的话’——这话可太真实了!罚款1法郎45生丁。第五件,她对他说‘你记得我原谅你那次直到早晨七点钟才回来吗?’罚款71法郎。”

瓦伦丁  (透不过气来)多少?

女人跟男人结婚,五年来,是否知道,小笔记本这个可怕的习惯?

特里埃尔 71法郎。

瓦伦丁  是不是太便宜了?

特里埃尔 你原谅了一个人,你就不应该再大喊大叫提起这件事了。再说,要原谅什么?我已经对你解释过几百遍了,我说我错过了末班火车。

瓦伦丁  我有我女性的直觉,你以为我相信你吗?

特里埃尔 你高兴相信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吧。如果你要唠唠叨叨地向我提醒你原谅了我,用你的宽宏大量来折磨我,逼我一再听你提起你的大恩大德,那么这种恩德你还是留着自己受用吧。我宁愿你对我发怒,也不愿意做你怨恨的牺牲品。我宁愿你发怒,也不愿欠你的情。这把你难住了?(她眨眨眼睛)听下去“第六件,令人吃惊地把挂在门厅里的灯笼打碎,目的是要逼特里埃尔老爷去买前面提过的彩色玻璃仿铁质灯笼。罚款,4法郎90生丁。第七件……”

瓦伦丁  这要长久搞下去吗?

特里埃尔 什么?罚款制度吗?只要你对我应得到并且以后我也要求得到的待遇,不肯采取公正的态度,这就要一直继续下去。

男人认为女人对他不公正,为什么?有哪些不公正?

瓦伦丁  待遇吗?

特里埃尔 是的。

瓦伦丁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特里埃尔 不错,直到今天为止,这五年来我一直压抑自己,原谅你的不公正,把小心满足你的愿望,当作我特殊的责任;我甚至还希望,也许有一次,正好碰巧,你会注意到这一点,受到感动。因此,这是我的错误。我错了,而且老是会错下去。现在,我的太太,我对这一套腻歪透了,你已经开始叫我讨厌了!

男人讨厌的是什么?真的是讨厌婚姻、讨厌女子吗?这么说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瓦伦丁  我们不是畜生,我听不惯你这样说我。

特里埃尔 现在唯一要你操心的就是你得了解我。

如何理解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瓦伦丁  我们会注意的。

特里埃尔 我们已经注意过了。

瓦伦丁  亲爱的……

特里埃尔 你要解释,是吗?好吧,让我们来解释,这将是一个转变。哎,我已经告诉过你,现在我再重复一遍。五年来,我用好脾气来抵消你的坏脾气。要知道,我是一心一意要看透你的心。因此每天晚上,我预先原谅你第二天的行为,但我对明天的希望总是破灭。在我们婚后生活开始的几个月里,我打算耐心说服你,我唱着和平的赞歌,我极其和蔼、极其仁慈地大谈安静和睦的欢乐,但是一切都是徒然。有一次,我与你白白争论一场,毫无效果,我忍不住了。我起了床,把你夹在我的右臂下面,用最惯常的方式撩起你的裙子,纵容右手的挥动,像洗衣妇捶衣那样。总而言之,我惩办……

怎样的好脾气,又是怎样的坏脾气?一定要有具体的事情来支持这个论断。

动手打了别人的屁股,还振振有词?那是怎样的一场“战斗”?

瓦伦丁  是的,当时你表现出色,不是吗?你也许很得意吧?畜生!胆小鬼!野兽!

特里埃尔 谢谢你,我是得意,我做得对,因为那次行使权利不算完全浪费。而且,可以使你心情愉快一点。我本来还应该再巧妙地打你几顿屁股,把这种好办法继续下去。不过,第一次实验使我心烦意乱至极,我非常伤心,因此,我不得不放弃第二次惩罚你的好主意。事实上,他告诫我,我没有能力控制你这个不可捉摸的人。我既不是胆小鬼、野兽,也不是畜生。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作家。

这句话在表达什么意思?一定要理解清楚。

瓦伦丁  你完全缺乏才能。

特里埃尔 一个人虽然没有任何才能,但是你只要让他在家里有点安静,他就会非常愉快,也许终会有一天,能使他获得代替才能的东西。就在那时候,我想到另一种惩罚方式:我向家具报复。

找到一个发泄的方式,但是如何向家具报复呢?

瓦伦丁  (挖苦地)这样看你的确聪明,是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特里埃尔 不错,我是聪明,因为我把脚凳踢到卧室的镜子上,把它打得粉碎的那一天,你站在那儿吓得目瞪口呆。我对这效果太高兴了,因此在六个星期中,我牺牲了两把椅子、一只水壶、乐器橱、灯、钟、一只汤碗,以及你叔叔阿赛尼的半身像,我简陋的起居室内的精华,以及别的许多必需品。这些都是我渴望安静的牺牲品。唉,我的瓦伦丁,不幸的是,家具不是不死鸟,它们不会从自己的灰烬中再生,预计不得不买更多的椅子、碗盏等,那就大大地破坏了我毁坏家具的心酸乐趣。我又不得不另想办法。如果我离开家,我又能到哪儿去呢?一个不喜欢过寂寞的旅馆生活,同时,对不道德行为也不感兴趣的人,对这 一 点 ,真要慎重考虑。我正感到绝望的时候,老天爷让我想起个主意。从此以后,你要用自己口袋里的钱来抵消你的错误。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愉快的解决我问题的办法。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明 智 的 办法。我要坚持这样办。我发誓,从现在起,每当你发怒,无论是什么借口,我允许你充分发泄你恶魔般的本性。无论你说什么、你干什么,你绝不会听到我有一点怨言,我也不想叫你遵守规矩。我只是简单地在你的账上记上一笔,到每个月底交给你。你高声尖叫也好,吵吵嚷嚷也好,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尽管惊动我的邻居吧。你只要每个月付账,那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不用再打架了,我已经厌烦了;不用再争吵了,我已经吵腻了。我决定以我全部的精力来谋取我们家庭的和平。这种和平,我既不能用温顺来取得,也不能采取极端的措施。因此,我决定要你用自己的钱来赔偿。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求你出钱的。现在我的话说完了,我不需要你留在这儿了。你去忙你的吧,再会。请相信我,我不得不请你离开,在我的心里,是很难受的,但是时间很紧,我的编辑不能再等了。

这段话在揭示为什么会有前面的“罚款”行为?

着急上火的原因。

瓦伦丁  你什么时候说完……

特里埃尔 我已经说完了。

瓦伦丁  还算有点运气,那么把150法郎给我。

特里埃尔 一个生丁也不给。

瓦伦丁  你不给吗?

特里埃尔 不给。

瓦伦丁  肯定吗?

特里埃尔 是的。

瓦伦丁  家用很花钱,你知道的。

特里埃尔 是的,我知道。

瓦伦丁  还有额外开支。

特里埃尔 我没有说过没有。

瓦伦丁  我警告你,650法郎是过不长的。

特里埃尔 那就让它短一点吧。

瓦伦丁  随你的便,这就是说只能吃面包和水过日子了。

特里埃尔 无论如何,不用动这样的念头。你必须尽你的力量来安排,不过我要按照我特别好的胃口的需要,吃我感兴趣的丰富食品,顺便说说,这表示我的良心是平静的。如果你不给我吃,我就到头等菜馆里去吃——当然由你出钱。如果每当你变得叫人受不了的时候,或者发觉你为了逼我去买另一只仿铁质的灯笼,而把一只好好的灯笼打碎,我们两个人就要靠干面包过活,这 才 是 真正的笑话!

已经发现了老婆的一个鬼把戏。

瓦伦丁  你就是要说这些吗?

特里埃尔 就是这些。

瓦伦丁  好吧!(指着窗子)你把那笔钱给我,否则我从窗户跳出去。

特里埃尔 从窗口跳出去?

瓦伦丁  是的,从窗口跳出去。

特里埃尔 (马上把窗子打开)来吧!(停了一下)来吧,跳下去。

为什么会如此?真的希望她跳吗?这一行为恰恰说明了男人已经了解透了这个女人。

瓦伦丁  (没有动,她的两眼充满了仇恨,盯着特里埃尔)这只有叫你太高兴了,你这个凶手!

【特里尔关上窗子,回到书桌旁。】

瓦伦丁  (看着他)凶手!凶手!凶手!

特里埃尔 (打开笔记本,写着)“10月1日?她用当场自杀来威胁特里埃尔老爷,企图利用这个杰出的丈夫的软心肠——罚款4法郎95生丁。”

瓦伦丁  畜生!畜生!畜生!

特里埃尔 (继续写)“结果没有自杀——罚款50生丁。”

瓦伦丁  我知道你要自杀,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归西了。

特里埃尔 “归西”!(写)在友好的谈话中,直接从我18世纪的语汇中采取惯用语——罚款75生丁。”

瓦伦丁  我在这里毫无怨言地忍受得够久了,现在我要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他跑出房间,剩下特里埃尔一个人,仿佛没有人来打扰过一样,他回到书桌旁,一边写,一边念。】

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平复得如此之快?吵闹没影响情绪说明了什么?

特里埃尔 “但是老人沉思着,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雪,忽然,他用敌意的挑衅眼神转向天空。他叫道:‘唉,该受诅咒的冷酷的上帝、不公平的上帝啊!你没有倾听我的祈祷。你的名字,将在后代人的记忆中发臭。’”废话,哦哦哦!(他擦擦前额)胡说八道!(继续)“他说这些可怕的亵渎神明的话的时候……”(他自己打断自己)一个挖土工人抱怨点什么?(他继续写)“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街上的沉寂……”(他又打断自己)一个矿工为什么对于地下作业要这样大惊小怪?(他继续写)“老人本来显得苍白的脸开始发青了……”(又打断自己)天啊,火车司机的工作这样轻松,为什么还要继续罢工?(他继续写)“‘只要是他!’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又遇到了久未见面的仇人,我要用膝盖压住他的咽喉!我要听他最后的呻吟,他真实的口供!’正在这时候,一个陌生人从拐角处转过来。老人像一只咆哮的老虎似的向前跳过去。刹那间,他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晕眩。两条腿支不住体重似的颤抖不已,随着一声惨叫,他极度衰弱地倒在地上。……”现在我写下激动人心的三十行……不错,已经写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是否确实是三十行!

【他开始数起来,瓦伦丁出现了,穿着一件 旅 行 披风,拿着一只手提箱。】

依然不忘自己的工作,没有受到女人的丝毫影响,为什么?

瓦伦丁  再会。

特里埃尔 哦,是你,要走啦?再会。

瓦伦丁  你另外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啦?

特里埃尔 没有,怎么?

瓦伦丁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

特里埃尔 那你想错了。

瓦伦丁  请你原谅。

特里埃尔 嗯,没有关系。

瓦伦丁  毕竟,我们可以彼此分离,各自生活,但是我们没有理由不彼此尊重。

特里埃尔 不错。

瓦伦丁  真的吗?

特里埃尔 当然。

瓦伦丁  那就这样定了。

特里埃尔 什么?

瓦伦丁  你再也没有什么要给我说的了?

特里埃尔 根本没有了。

瓦伦丁  那么再会吧。

特里埃尔 那么再会吧。(特里埃尔拿起钢笔,回到 书 桌 边)

为什么特里埃尔对老婆离家出走会如此淡然?

瓦伦丁  尽管这样,如果昨天有人对我说,今天你要一脚把我踢出去,我会感到非常惊讶。

特里埃尔 我没有踢你出去。

瓦伦丁  那你是在干什么?

特里埃尔 我没有留你,如此而已。

瓦伦丁  不过……

特里埃尔 如果你要走,所有你必须做的事,就是走。你以为我硬要留你,或者反对你讨厌我吗?难道你要我把你当作一只蝴蝶,用一枚大钉子穿过你的肚子,把你钉在墙上?

瓦伦丁  好吧……那么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特里埃尔 在乎什么?

瓦伦丁  我走。

特里埃尔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这跟你没有关 系 。

这句话指什么?

瓦伦丁  不过在我看来,共同生活了5年,与我好好地道别,对你总没有什么坏处吧。

特里埃尔 我希望你身体继续很健康,并且能得到我们住在一起时我未能给你的幸福。我打过你几下,为此我请求你饶恕,虽说我打了你,但我实际上比你还要痛苦。我像疯子一样的举动,自 有 其 合乎逻辑的理由,因为你逼得我快要发疯了。我说完这些话,这个古老历史的一页就明确结束了,我认为我是一个活泼而忠诚的丈夫,总是容忍你的怪念头,长期忍受你的刻薄,成为你反复无常、任性、忠诚的奴隶。我一天十小时写些很愚蠢的小说,为的是让你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庭,让你得到买衣服美化自己的乐趣。只要我力所能及,我没有一件事不想让你幸福。这是你 从 来 都不知道的,也无须你懊恼,的确,凡事总是有它自己的规律的。一个女人永远看不见丈夫为她做的一切,她只看到丈夫没有为她做到的事儿。

男人深爱这个女人,那为啥要收拾她?

这是男人所有工作的核心动力。

瓦伦丁  无论如何,你应该吻我。

特里埃尔 当然,如果你高兴。(他走过去,十分冷漠地吻了她一下,然后回到书桌边)

为什么是冷漠地吻了她一下?

瓦伦丁  再会。

特里埃尔 再会。

【瓦伦丁慢慢地走出门去,她的身影几乎还没有消失,她就回来了,放下手提箱,走到丈夫眼前。】

瓦伦丁  把我的150法郎给我。

特里埃尔 (柔和地)不行。

瓦伦丁  请你给我!

特里埃尔 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我真的不能给你。

瓦伦丁  为什么不能?

特里埃尔 因为我过去太懦弱了,总是一而再 ,再 而 三地原谅你,每次你都要我付出高昂的代价。同你们女人不能搞折中,不是你们统治我们,就是我们统治你们。该死。(瓦伦丁想说话)硬要缠下去,毫无用处,只有浪费你我的时间。再说,你在这儿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是要走吗?你待在这儿太不愉快了,现在你走吧,小姑娘,你走吧,回到你父母那儿去,这对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得多。

之前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特里埃尔之前是怎样对待老婆的?

瓦伦丁  (哀求地)请把我的150法郎给我吧,否则我会发疯的。

特里埃尔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瓦伦丁  请听……

特里埃尔 (有一点生气,可也有点感兴趣)哦!……哦!……

瓦伦丁  让我谈一谈我的150法郎。

特里埃尔 还是这个没完没了的150法郎!

瓦伦丁  我答应你以后还你——下个月,或者随便你什么时候,不过不要今天扣我,看在上帝面子上,不要今天扣我,我没有这笔钱可不行啊。

之前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特里埃尔之前是怎么样对待老婆的?

特里埃尔 (对她诚恳的求助态度感到惊讶)你真的这么需要这笔钱吗?过来,瓦伦丁,看着我,你干了什么蠢事儿?(瓦伦丁显出一种富于表情的 沉 默)一定干了,怎么回事儿?

太了解她了。

瓦伦丁  你不会大吵大闹吗?

特里埃尔 我试试,说吧。

瓦伦丁  我买东西签了一张期票。

特里埃尔 (惊讶地)你签了一张期票?

瓦伦丁  对。

特里埃尔 那不会使我吃惊,使我吃惊的是,人家竟然允许你这样做。在法国,法律规定未经丈夫许可,妻子无权开期票,因此你的期票是无效的。

瓦伦丁  原谅我。

特里埃尔 原谅什么?

瓦伦丁  (非常直率地)我模仿你的签字。

特里埃尔 这样的事,你竟毫不在乎地告诉我?这可是伪造!

瓦伦丁  要紧吗?

【万万料不到,她会这么诚恳地提出这个问题,特里埃尔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瞧着他的妻子,仿佛赞美她似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特里埃尔 你怎么问得出这样的话来?(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毫无办法)这张期票多少钱?

瓦伦丁  150法郎。

特里埃尔 我的天!我想你开期票是为了买什么东西吧?

瓦伦丁  的确,买了点东西。

特里埃尔 必不可少的东西?

瓦伦丁  随你说吧。

特里埃尔 必需品?

瓦伦丁  看情况而定。

特里埃尔 嗯,那么是实用的?

瓦伦丁  也许是。

特里埃尔 (忽然想到)一盏彩色玻璃的灯笼?

何等地了解她啊!

瓦伦丁  (低下了头)仿铁质的。

特里埃尔 就是买它,是吗?你可知道,孩子们犯的错误比这还轻,还要挨屁股,这是他们该受的?(他的语调依然是要吵架的样子,但是,面对这样的孩子气,他开始让步了)你把工艺品藏到哪儿去了?去给我拿来,让我饱饱眼福。(瓦伦丁没有动)去吧,跑去拿,飞去拿,赶快去拿。不去吗?(瓦伦丁摇摇头)你不想去拿。嗯,嗯,嗯。再看着我。(很柔和地)你把它打碎了吗?

瓦伦丁  我把它拿回家来。这不是我的错,它摆在铺子的橱窗里,太好看了,任何人都要上当的。我被它吸引住了,我向店里的人要求赊账,月底付款。我说,我可以给他一张由你签字的期票。等我做好了手脚,我就交给了他。他用一张很大的棕色纸把灯笼包起来。当我回到家里,打开纸包,我觉得有件东西从右手掉下,另一件东西从左手掉下,这就是发生的一切。

这是女人今天产生一系列行为的动因。

【她这些不连贯的话,是用带哭腔的声音说出来的,一边还加上抑制不住的抽泣。特里埃尔严肃地听她说着,虽然有时颇不以为然地摇头,但还是小心地不去打岔。】

特里埃尔 有件东西从右手掉下,另一件东西从左手掉下,呃?好吧,你胜了,我屈服了。150法郎给你,如果你再伪造我的签字,你会下监狱的。

真的出了问题还是没有生气,可见对她的爱。

瓦伦丁  (拿钞票)谢谢你,爱德华。

特里埃尔 (假装愤怒)伪造者!……小畜生!……行,擤你的鼻子吧!

瓦伦丁  另外的呢?

特里埃尔 什么另外的?

瓦伦丁  另外还有家用的150法郎?

特里埃尔 你敢再要?

瓦伦丁  当然喽,就只能付你签字的期票。

特里埃尔 我签字的期票!拿起那只手提箱,滚出去!

瓦伦丁  你呢?

特里埃尔 银行经理如果向我讨透支款项,我就叫他来找你。

【瓦伦丁尽管是靠了欺骗,但她感到她得到的钱比料想的还多。她感到自己已经免除了对警察的害怕,忽然深深地感动了,她走到特里埃尔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瓦伦丁  这才是真的!你是一个好丈夫!

真话!

特里埃尔 你直到真正把你吓住的这一天才发觉这个吗?

【作为回应,她的身体摆出卖弄风情的姿态。她投身到他的怀里,他还来不及意识到,就用一只手围住她的腰部,她依偎在他身上,她把头搁在年轻的丈夫肩上,他听之任之,没有任何真正严肃的反对。】

特里埃尔 (十分欢乐地)伊索的狐狸说:“奥伊埃、凯 法 勒、凯尔、埃格克法伦、乌克、埃凯儿。”

真正的家庭氛围,和睦家庭。

瓦伦丁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特里埃尔 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句希腊话。

瓦伦丁  (暗暗满意)如果你愿意,你会显得多么温柔啊。

【她转身走了,特里埃尔耸耸肩。】

特里埃尔 (喃喃地)上帝保佑我!(他回到书桌旁,拿起他的手稿,数行数。)317、318、319、320。行数恰巧正好。(他把钢笔蘸墨水,一面写,一面念)“下期继登”。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乔治·戈代林(1858—1929年)法国喜剧家,是当时自由剧场涌动的中坚人物。他的剧作都是尖锐地讽刺社会现象的,其创造的典型人物都成为当时人们语言中代表某一种性格或行为的名词。《和睦家庭》是乔治·戈代林于1903年创作的作品,曾在美国演出,获得好评。

《和睦家庭》是一出颇有生活情趣的幽默短剧,在有限的篇幅里,富有层次地展开矛盾,巧妙生动地描述了丈夫的宽厚、温和,以及妻子的任性、虚荣。该剧仅有夫妻两个人物,但情节安排得合情合理,并有出乎意料的发展,如妻子赌气,离家却又返回的情节,不仅把妻子怨中带爱、离不开丈夫的复杂心情表现得惟妙惟肖,同时也把丈夫爱中带怨、对妻子了如指掌的内心世界细腻真实地描写了出来。戏末,丈夫所引用的那句“伊索寓言”,重点道出了他对妻子性格的了解——“空心的脑袋,漂亮的面孔”。整出戏结束在丈夫自言自语“下期续登”4个字上,非常幽默风趣,一语双关地阐明了剧本的主题“和睦的家庭也是少不了矛盾的”。

人物语言朴实、诙谐、富有生活气息是该剧的又一特点。尤其是丈夫的语言,三言两语便将其职业习惯、书呆子气活脱脱地勾勒出来;妻子的语言虽然出自她那张“刀子嘴”,却又能看出她那颗“豆腐心”。“罚款”细节运用得自然又有喜剧性,并对情节的展开、人物性格的刻画有较大帮助。

本剧在排练时很容易误入歧途,让男女主人公真的争吵起来、干起架来。因为全剧都是在“争论”中完成的。可剧作的题目在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和谐家庭”。一切看起来的争吵与分歧都是表象、是外壳,真实的内心却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

由于很多的行为都是假象,所以,本剧排演时的难点,在于如何把握那些刻意的假象行为,而这些行为背后真实的动因又是什么?要搞清楚这些,就必须要还原两个主角的真实人物性格,以及发生“今天这件事”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样的事情?

首先,我们来看剧中的人物设定。作家,一个写作时不断在数字数的作家!这让我想起,中小学生写作文时大多数同学的样子!数字数的原因有一个,那就是凑数!学生数字数是因为作文有字数要求,而这位作家数字数是因为他的稿酬还是按字数给的,为的就是按字数收钱!一个凑字数的作家顶多也就算个网络写手!他喜欢这份职业吗?十分厌恶!在剧中,他不断地讲“小故事写得真蠢”“而喜欢它的读者跟它一样蠢”不喜欢,但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原因在剧中讲得很清楚:“我一天十个小时写些很愚蠢的小说,为的是让你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庭,让你得到买衣服美化自己的乐趣。只要我力所能及,我没有一件事不想让你幸福。”多么好的一个丈夫啊!简直就是全心全意为老婆服务的模范!

妻子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首先是个管家婆,负责家里日常的起居用度、日常生活安排,当然生活费由丈夫负责。她的自我评价是“克勤克俭、井井有条的好管家”。可丈夫对她却有诸多的不满,特别是“唠唠叨叨”不停歇。当然在丈夫的记录中,她所犯的事儿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但对于靠数字数来挣钱过日子的人来讲,没有灵感,写不出东西,总要找些外部的原因来作理由嘛。而这个女人对付男人的招数似乎很有限,都被丈夫看穿了。以至于“跳楼秀”“离家秀”都完全不起作用,但反过来,却是在展示这个女人的头脑是十分单纯的!她是个头脑简单的漂亮女人。丈夫的评价是“空心脑袋,漂亮面孔”。也就是这样一个十分单纯的女人,丈夫才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为她服务。

人物设计

《和睦家庭》——特里埃尔

《和睦家庭》——瓦伦丁

舞美设计

《和睦家庭》舞美设计图1

《和睦家庭》舞美设计图2

设计说明:男女主角在剧中虽然一直在争吵,但依然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意,周围充满一个和睦小家庭的氛围。舞台的主体是男主角的书房,背后上方悬挂的几块显示屏中的房屋和花园植物的图像形成一种有生机且温馨的家庭意象。同时也暗示了男主角努力工作的背后,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爱的妻子。

第四节 《煤的代价》

——〔英〕哈罗德·布列好斯

一、剧本解析

人物 玛丽·布拉德肖——杰克的表妹

杰克·泰德斯雷——青年矿工

埃伦·泰德斯雷——杰克的母亲

泼莉·利物赛——邻妇

【布景 兰开郡一个矿工村舍的起居室。房间里有三扇门:右、左、中;中间的一扇门通往外面,右边通往楼梯,左边通往底层的卧室。壁炉在右边,窗在后面,拉着麻布窗帘。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平板),几张椅子,壁炉边放着一张舒适的摇椅。一个食橱在下端的食品柜,它的左边放着一只碗架。窗口挂着一只鸟笼。壁炉架上还有小钟、茶罐等。】

【幕启时屋子里都是黑暗的,时间是早晨五点半。玛丽·布拉德肖,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少女,从右门上,她走到挂在桌子上面的煤气灯处,从手中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划燃并点上了煤气灯,这煤气灯没有灯罩。姑娘刚起来,还没有穿戴整齐。她的黑头发是匆匆盘上去的,穿着布拖鞋和一条布裙子。把煤气灯点亮以后,她才去扣完她的印花上衣,这些扣子是在衣服前面的。在炉旁铁架上有一只酒精灯,上面隔着一只小马口铁水壶。她把酒精灯点着,然后走到左首门前,敲门。】

玛丽 起来了没有,杰克?已经五点半了。

杰克 (在内)来啦,我马上就来。

【玛丽从食品柜上首的钩子上拿下一条素色围裙麻利地围上,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只杯子和一只茶碟,把它们放在食品柜上,从橱里拿出一听可可,舀了一匙可可放在杯子里。她再从橱里拿出面包和肉,做了一两块大而粗糙的“三明治”。她把这些放在一只盘子里,用另一只盘子扣上,再用条红手帕扎上,上面打了个可以拎的结。旁边还放着一只有螺旋盖的铁罐子。杰克·泰德斯雷从左门上。他是玛丽的表哥,一个年轻的煤矿矿工。杰克穿着工作服,也可以说是一件“黑”衣服,这衣服可能本来是有颜色的,但是现在全被煤炭弄黑了。他没有戴领围,只是围了一条围巾,尽管在矿坑里乱扔,但还是看得出它原来是红颜色的。他短小精悍,而不是高大的。他手中拿着一盏矿工用的安全灯,把它放在桌子上玛丽给他准备的食物的旁边。他一进来,玛丽就到炉子上给他煮可可。】

杰克 我没有想到今天早上还会看到你,玛丽。

为什么说这些话?

玛丽 (继续在炉子上干活)祝福你,亲爱的,为什么不?也许你还宁愿要我把你的母亲从床上拖起来,她可是全身都患风湿病呀。

母亲的基本特征:患有严重的风湿。

杰克 我有时也想自己来做这些事。

玛丽 你做这些事可要搞得乱七八糟的呢。

杰克 我又不是小孩。

玛丽 我能想象得出你要是做这些事情的话,准得迟到了。我们没有吵过架吧,吵过吗?

杰克 据我所知,没吵过。

玛丽 那为什么我不能起来替你做呢,我记得最近我一直都在替你做。

杰克 我不知道。

玛丽 不,谁也不知道。

杰克 (抱歉地)事实是,我想也许昨晚我跟你说了那些话以后,今天早上你就不愿意见我了。

哪些话?

玛丽 不,我并没有觉得那有什么好烦恼的,好让我不跟平常一样地工作。

杰克 (弯身问她,急切地)那么,你告诉我……

玛丽 (打断他的话,然后冷冷地把可可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的可可,最好趁热喝下去。

杰克 是,(呷了一口,赶快把杯子放下,喷出来)哎,烫死了。

玛丽 一清早出去冷呀,这种天气你最好吃些热东西。

杰克 是,我敢说是这样的,但是先不谈天气。除天气之外,我要跟你谈些别的。

玛丽 也许你是有什么要谈,亲爱的,不过最好还是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谈。

杰克 (乞求地)玛丽,我一定得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听到你的回音吗?

玛丽 (缩回去)公平点吧,杰克。从昨天晚上算起,你得给我一天的时间来考虑它。

杰克 我知道我是给了你一天,是这样的。但是真要等起来,这等待可不像我想的那么容易呀。(要求)别对人这样冷酷,玛丽。事情没有解决以前我简直如坐针毡。你绝不会知道在坑道下要冒什么样的险。想想吧,我也许永远不会再回上来,那时你就会后悔得要死,没让我在死前得到安慰。我知道你本来是愿意的。

玛丽 不,你不会死。你用不着这样吓唬我。我虽然不是像你一样的生在矿道边,但是住在坑道边的时间也够长了,我也知道这些情况的。你也很清楚,你这样讲是不对的。我告诉过你,我要等到今天晚上才回答你,你就一定得等到今天晚上,我是不会收回我的话的。

杰克 但是如果你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省得我担心呢?

玛丽 是呀,这样你就可以到处去告诉人家说你只吹了一声口哨,我就投入你的怀抱里了。不,我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我还没有答应过任何男人。我要好好地想想才能告诉你我是否愿意换个名字。(突然停止,看了看钟)你得赶快走啦。你如果还不走就要迟到了。

杰克 (闷闷不乐地)我才不在乎迟到不迟到呢。

玛丽 不,你会在乎的,用不着这样愚蠢。自从你下坑道那天起,你就从来没有误过第一班罐笼。我可不愿意人家说都是为了我,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喝完可可了吗?

杰克 (喝完)这样对待一个人实在是太冷酷了,玛丽。

玛丽 快走吧,如果你这样着急要跟我结婚,你早该向我提出来了。

杰克 (抗议)我只不过想等我心里定了就是。我一想定就向你提出来了。

玛丽 那么你也应该等我心里想定了才是。一报还一报。

杰克 你现在不能给我一点暗示吗?就像预先打个招呼一样。

玛丽 不,在我没下定决心前,我是不打什么招呼的。你只浪费你的时间,要弄得迟到了吧。

杰克 (让步)那好吧,如果我一定得等的话,那只好等吧。

玛丽 在你还没觉得的时候,就到晚上了。

杰克 (往左门去,从里屋的挂钉上取下他的便帽)哎哟,说说容易,你只是让我吊在半空中。你也许觉得挺好的,可我并不觉得这种固执是好玩。(戴上便帽)

玛丽 (威胁)你要迟到了,这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

杰克 好吧,我走了,我的东西在哪儿?

【玛丽把手帕包好的食物和瓶子给他,他把东西上面系的皮带往肩上一搭。】

玛丽 喏,拿去吧。

杰克 你把东西都包得好好的吗?

玛丽 当然,怎么啦?

杰克 昨天我刚把镐放下要吃饭的时候,发现了耗子。但是在坑道里你对耗子也没办法,它们跟我一样饿得要死。

玛丽 得,我是尽量把它捆得紧紧的。(看钟)现在得赶快,否则你真的要迟到了。你忘了你的灯了。如果我不起来帮你的话,事情会怎样呀?

杰克 全是因为想你。(拿灯)

玛丽 等你下班了,你有的是时间想。

杰克 (在中门口)我一下班就会马上回来,所以你最好准备好。

玛丽 我早就会准备好的。

杰克 好吧,那就这样了。

玛丽 是。

【杰克出。】

【玛丽把门开着,在那站了一会儿,看着他走远,他往窗户远处的方向走去。天渐亮,从门洞里可以看见第一道灰蒙蒙的曙光。她把门关上,把窗帘拉开。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埃伦·泰德斯雷——杰克的母亲从右门上。她是个老妇人,瘦小,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她全身都穿黑的。门打开时,玛丽从窗帘那里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向她走去。】

玛丽 怎么啦?舅妈……您起得这么早。

这后面是什么话?生生咽回去了。

埃伦 (站在门边)是呀,杰克走了吗?

玛丽 他刚刚走。有事吗?

埃伦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在他走以前看看他,就是这么一回事。

玛丽 我去追回他好不好?他刚刚走。

埃伦 让他迟到吗?不,我们不应该这样做。这只是个胡思乱想的念头罢了。我以为我赶得上看他 一 眼 。但是我不愿意让他迟到。他总以能赶上第一班罐笼而自豪,如果我没事儿叫他回来的话,他会非常生气的。

为什么?什么念头?

玛丽 您为什么不在屋子里喊我们呢?

埃伦 我不愿意这样做。

玛丽 (困惑但安慰她)唉,很抱歉,您在我把屋子通通气以前就起床了,结果什么也没有捞着。

埃伦 不要这样说,孩子。

玛丽 (活跃地)得,您坐下吧,我来生火做早饭。屋子马上就会暖和起来的。

埃伦 (心不在焉地)好。

【埃伦无精打采地走过去顺服地坐在摇椅上。玛 丽从炉子里拿出些柴枝和纸,跪下来生火。】

为什么?脑子里在想什么?

玛丽 今天早上有些冷。(没有回过头来,继续生火,把柴枝点燃后放上煤)

【埃伦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条手帕盖在眼睛上。玛丽灵巧地站起来,看到埃伦悲痛的样子。】

为什么会悲痛?

玛丽 舅妈,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什么事叫您烦恼吗?

埃伦 没什么,没什么。

玛丽 但是一定有什么事。什么事叫您起得这样早呢?我离开您的时候,您还睡得香着呢。

埃伦 睡觉?是的,我是睡得很好。只是真希望我没有睡着。

玛丽 这是什么意思呢?

埃伦 只是一个老太婆的胡思乱想,姑娘。

玛丽 不,您一定得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埃伦 你会笑话我的。

玛丽 不,不,我不会。到底什么事?

埃伦 只是一个梦把我叫起来了,姑娘。

玛丽 一个梦!

埃伦 是的。(她一边叙说她的梦,一边越来越害怕)我梦到我上田里去,草是绿的,比真的还要绿。田里有牛,还有羊——不,像我们这的那样又脏又黑,却让你觉得它们是在某个地方,那儿并不老是有烟的。我在田里走,太阳光照着照着,突然黑了下来,我再也看不见牛了。打雷了,我给吓着了。当我再看得见的时候,我看见下血了,全下在我的院子里。除了血以外,什么也没有。整个田野全流满血。到处是血,除了血以外,什么也没有。

玛丽 (同情地,但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放心了)就这个把您吓着了吗?是呀,噩梦对谁来说都不会愉快的。您昨晚吃得太多了。好啦,没关系,现在一切都过去啦。您喝杯茶就会觉得好一些。我马上就把早饭弄好。

埃伦 (很感动人地说,但好像在自言自语,不是对玛丽说话)过去我也做过同样的梦,上次我做这个梦的时候,就是在坑道起大火,杰克父亲在里面烧死的前一夜。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做过这个梦,现在梦见了这个,我的孩子可上班去了,我来不及拦住他。

早晨起来心慌意乱的原因。坑道边生活的人的基本思想状态。每天都在跟死亡打交道。

玛丽 (冲到中门)也许还不算太晚。

埃伦 (好像清醒过来)回来,姑娘。(看钟)你看钟。你到达那儿以前,第一班罐笼早已下去了。我们的杰克肯定在里面。我们的杰克就是这样,总是在第一班罐笼里。他是坑道最守时的人。

玛丽 (心烦意乱地)啊,您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呢?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埃伦 (平静地)这样没好处。命运在上帝手里,不 管 我 做梦没做梦,每天对他都是一样的。我也不 知 道 有什么好烦恼。人们都说梦算不了什么。我怀疑这么注意梦是否会违反了老天爷的意志;如果他是托梦给我下警告,那么他应该早一些把梦送来,我才能拦住杰克不让他出去。

为什么现在又是平静的心态了?

这句话点明了真实的生存状态。

玛丽 (稍平静)是呀,他是在上帝手里,我们无能为力。

埃伦 (活跃地)瞧,我们只是两个蠢女人被梦吓着了。你别也跟我一样迷信。来,你忙你的吧。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就吃不上早饭了。去把壶装满。

玛丽 是,舅妈。

埃伦 (站起)我来摆桌子。

玛丽 好吧。

【埃伦从桌上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粗桌布铺上,放上两副杯子和碟子,以及一把褐色茶壶。同时玛丽从炉边拿下水壶从右门走出去。听得见灌水的声音,玛丽回进来,把水壶放在火上。】

埃伦 把煤气灯灭掉。现在没有它也看得见你。(玛丽把灯灭掉,埃伦坐在火旁,缅怀往事似的)你不会太在乎这儿发生事故吧,玛丽,在乎吗?

玛丽 不。

埃伦 我也想着你不会在乎的。人们所谈的那些事故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自从你的舅舅烧死以后,我也不记得听到过多少次警铃响了。(自豪地)那事故才叫作事故呢。几十个死亡,几百个受伤。在这一带没有一次事故再比那次大的了。我听人们说美国有过几次比这更大的事故,但是我不大注意报纸上是怎么报道的。唉,这就跟昨天发生似的。

玛丽 (在埃伦脚边的地板上坐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舅妈。您从来没告诉过我这是怎么发生的。

埃伦 唉,上帝保佑你,姑娘,这有什么好打听的呢。(有 力地)我们两个今天好像有些别扭。我们脑子发生事故了。

为什么?

玛丽 (试图引她说)外面出娄子的时候,它们总响起 警 铃 ,是不是,舅妈?

为什么?

埃伦 如果只是一个人在塌顶的时候给卡住了,那可不响警铃的,大事故才响警铃。(振作起来)看你的,姑娘,如果你除了事故以外没什么好谈的,那么你最好还是别说话了。我的梦和你的担心又怎么样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对于未知死亡的恐惧,对于接下来的担忧。

玛丽 我只是随便问问。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坑道就来劲了,而当一个人在地底下的时候,他常常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埃伦 现今他们下去的时候都是被监工严密监视着的,那些家伙像过去他们惯常做的那样监视着矿工,可自己并不去冒险。

玛丽 是呀,但是一个人一次忘记了就老是忘记的。

什么意思?

埃伦 (严厉地)我已经告诉你了别婆婆妈妈的。人 们 要 听到你说这些蠢话,还以为你住在坑道边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危险总是有的,谁也不会拦阻一个天生的傻瓜说出他们的警告,但是老去想也无济于事。那儿有煤,而又必须把煤挖出来,这就是全部的事情 。你 把茶叶放在壶里了没有?

为什么?

这是故事发生的核心!虽然危险,但为了生存,就必须去做。

玛丽 没有。(站起)

埃伦 那么你最好就去放。

【玛丽从壁炉架上的茶叶罐里拿了茶叶放到茶壶里。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铃声猛地响了起来。】

玛丽 (茶叶罐掉落到桌上)这是什么?

【铃响了一阵,在埃伦讲话以前就停止了。】

埃伦 (平静地、慢慢地,好像身体受了打击似的垂下头来)上帝的意志不可抗拒。

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玛丽 是不是——

埃伦 (逆来顺受)是的。(玛丽走向中门)你上哪儿去,姑娘?

玛丽 (停下来,对问话感到诧异)我要去坑道,看看能做些什么。

埃伦 不,你不要去。我这里需要你。

为什么?

玛丽 为什么不呢?

埃伦 (站起)就是你不去帮忙,也已经有够多的傻女人赶到那儿去看看有什么可做,妨碍男人们干活了。

玛丽 但是我们——

埃伦 瞧你的,如果我们的杰克受伤了,我们的责任就是把他看护好。跑到坑道边去对谁也没有帮助,除非你去是想人家给你照个相登在报上看看你漂亮的脸,就好像有一次杰克给我们看一个坑道塌方的照片一样。

玛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埃伦 不,你的做法跟我们不一样。只有那种女人,她没有丈夫或者儿子在坑道底下,她才会跑去站在 那 儿,晕倒,除了自己变得挺讨厌之外就没有其他意义。别人只是待在家里准备所需要的东西。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玛丽 我们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埃伦 我们太知道了。

必须要清楚需要准备些什么。

玛丽 杰克也可能不会受伤。

埃伦 (冷冷地)那么我们的工作全白费了。

玛丽 (呆呆地)我该做什么了呢?

埃伦 (向屋子四周看看)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来得及把许多事情都办妥。我们可能需要热水。

玛丽 (战栗)为——

埃伦 (粗暴地)我怎么知道是为了什么?(平静地向四周看看)你那满壶水就行了,我们的茶只好等一等喝。

玛丽 (心烦意乱地)我们能做什么呢?看在上帝的面上,给我一点事情做做吧。如果不做点什么,我简直要疯了。我不能就坐着等呀,等呀等的。(她的嗓门高起来,简直要喊起来了)

完全失控,不知所措。

埃伦 你最好去把他的床铺好。

玛丽 (情不自禁地掉泪了)是,舅妈。

埃伦 你哭什么呢?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我们都知道了,哭也无济于事,这对杰克也没有什么用处。如果他进来看见你这样伤心,他又会怎样呢?(玛丽擦干眼泪,抽噎着,开始把桌子上的东西拿掉)

埃伦 你这是干什么?

玛丽 我也不知道。我想……

一片混乱。

埃伦 大家得吃东西,就让它们摆在那儿。我告诉你到他房间把床铺好。

玛丽 (走着)好吧,舅妈。

【玛丽从左门处,把门关上。】

为什么要阻止玛丽?

【埃伦看她把门关好了,然后迅速地、有目的地走向中门,她把门大打开。现在天已经亮了。听得见远处人们的嘈杂声。她站在门槛上望出去。一会儿她跟谁在说话,现 在 还看得见那个人。】

假装镇定。

埃伦 怎么样?泼莉。

【泼莉·利物赛——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木底鞋、灰色裙子和衬衫,从头到肩披着一条围巾,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边上。】

泼莉 绳子滑出来,罐笼就飞快地往下掉。你儿子去上班了没有?

埃伦 是第一班罐笼掉下去了吗?

泼莉 是的。

埃伦 我儿子就在里面。

泼莉 我们马上就会知道最坏的情况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装滑车。他们很快就会把里面的人弄上来。

埃伦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家那些人在哪儿?

泼莉 我家那些人很好,都安全地睡在床上呢,昨晚上喝得烂醉,睡过头了,谢天谢地。

埃伦 不管他怎么样,泼莉,他们都会把他送来的。

泼莉 是,我们都希望自己来处理我们自己的人。姑娘上哪里去了?去坑道上了吗?

埃伦 去给他铺床了,万一他回来的话。

泼莉 (赞许地)这就对啦,别让她出去。

埃伦 只要我做得到就不会让她出去。她是想去来着,可是我不让去。在一切事故以后的坑道口景象是不适宜于年轻人看的。当那些人给弄上来的时候,如果她在那儿看见了就会毁了她的一生。

前面阻止女孩出去的原因。

泼莉 是呀,我也不会去了,我曾经看过几次,只要办得到我就再也不要看了。

埃伦 进来,好吗?

泼莉 好,并且最好还是把门关上,别让她听见声音,否则她又要想去。

埃伦 是呀,她们年轻人就是坐不住。

泼莉 这倒是事实。想起坑道着火的那天,那时我只不过是个年轻的女人,我的母亲也没有头脑,没有拦住我不让出去。我永远忘不了那景象,到现在我都还会梦见它。

埃伦 你也坐下吧,泼莉。像这种时候有个人做伴真是太好了。

泼莉 (坐下)谢谢你。

埃伦 是呀,这是你永远忘不了的事。这就像只是前几天的事一样,我听到门铃大响,然后我的男人给抬进来了。他简直烧焦了,我只能从他戴的耳环上才能认出他来,他因为眼睛不好,所以戴了耳环。后 来 人家告诉我说,在他去坑道的路上,一只野兔曾经跑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但是他总是固执得很,不接受警告。现在罐笼又掉下去了,我的儿子就在里边。我家男人都没有了。

为什么?

【左门打开,玛丽站在门口。那两个人没有看见她。】

泼莉 也许他没有死。

埃伦 (绝望)昨晚上我做了同样的梦,当他父亲死的时候我也做了这种梦。

泼莉 (也觉得希望很小)在生活中我们总是面对死亡。再没有比这话更正确的了。

点题句。

埃伦 特别是靠煤生活的人。有种女人,她在管家的时候,发现煤用光了,她就用钱去买煤。我们在这里所付出的代价可就大多了。我们付出的是男人们生命的代价。

泼莉 (安慰地)但是想想他不是被烧死就已经是个安慰了。我简直受不了被烧死的尸体。

埃伦 (同意)是呀,摔死比烧死要好一些。

多么可怕的安慰。

泼莉 你还可以从丧葬协会里拿到钱。

埃伦 哦,是呀,我会很体面地把他葬掉的。

泼莉 这常常是一个安慰。当你知道他有个很体面的葬礼,似乎你对其他的就不会那么在乎了。他是你的好儿子,这就够了。

埃伦 哦,是的,他是个好孩子。可能他有时候把钱花在赛马上,或者星期日早上出去鬼混,那只能 说 他 是个人,而不是穿裤子的天使。

对男孩进行盖棺论定,有缺点,但是总体上是个好人。

泼莉 对我家那些人,我还说不上来这些呢,懒惰、醉鬼、饭桶,就是他们,父与子全一样。提起这事,说来也怪,老天爷自有他的道理。我那几个要不是昨晚上喝得烂醉,说不定今天也跟你的杰克一起在那罐笼里了。

对于有缺点这个事情的理解:是好事!

玛丽 (平静地)现在我要去坑道了,舅妈。(她向中门走去)

埃伦 别忙,姑娘。

玛丽 我等不了,我一定得知道。

埃伦 你坐下吧。

玛丽 (狂热地)我不能就坐着听你们俩那样谈天。你们先是说一个人死了,然后怎么葬他,等一会儿你们又要讨论墓碑上该写上什么了,而你们始终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受伤了。

玛丽无法理解两个老人的行为,她们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泼莉 你就安静坐下来吧,姑娘。你最好还是等着。

玛丽 哦,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做成的,你们两个人。你们居然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好像没事儿一样。

无法理解,在情绪上就会越发激动。

埃伦 我们太老了,知道我们帮不了什么忙。你把床铺好了没有?

玛丽 铺好了。

埃伦 那好吧,在我屋子里的食品橱里有一瓶白兰地。我们可能需要它。

玛丽 我去拿。(敏捷地从右门下)

泼莉 她有点烦躁。

埃伦 是呀,一个年轻人要她保持镇静是很不容易的。她对这种状况是很不习惯,她不是跟我们一样生活坑道边的。她的母亲嫁给了布莱克伯恩的一个纺织工人,她是在工厂边长大的。你不是生在坑道边,就需要一两年才能适应这种生活。

是真的适应了麻木,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泼莉 是呀,我们已经很习惯于想象我们男人的突然死亡。

对于靠矿生活的人们来讲是多么艰辛。

埃伦 但是只要我能拦得住她,我一定不让她跑到坑道口去。我们一定得拽住她。你想想看我们还需要些什么?

泼莉 我也想不出还要什么。

埃伦 也许我们需要一些布来做绷带。

泼莉 不,用不着。在我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到场了,还有救护人员,他们什么都有了。但是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我们都得把她拖住在这儿待着。

为什么要这样做?

埃伦 是。(看着中门)

【泼莉学她的样,然后看着埃伦。】

埃伦 你帮我把它锁上?我不像平常那样行动方便了。

泼莉 门吗?

埃伦 是的。

泼莉 是呀,这就对啦。(起身向中门走去)最好让她认为你待她不好也比让她出去看那种场面强。(她把门锁上,把钥匙交给埃伦,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埃伦 谢谢,泼莉。(她把钥匙放在口袋里)现在和我谈天,把她的注意力从那件事情上引开来。

这是她们的苦心。

玛丽 喏,白兰地拿来了。(放在桌子上)

埃伦 好。

【稍等片刻。两个老妇人试图谈天,先是泼莉在座位上往前挪动了一下,好像要说话似的,但是又往后一靠,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埃伦也跟她一样表演了一番,玛丽向中门靠近了一点。埃伦拼命往四周看,想找个话题,最后看 到 白 兰地,赶在玛丽走到门边以前开口了。】

女人们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真的很难,她内心的苦远比玛丽要大。

埃伦 我好像觉得瓶子里不止这一点白兰地。

泼莉 (感谢她开了个头)在屋子里能顺手拿到这东西就不错了。

埃伦 可不是嘛,这东西对下巴颏痛倒是挺有用的。

泼莉 就是这样嘛。在一个挺冷的早上,跟一杯茶一块儿喝下去就挺不错的。玛丽 还有什么吗?

埃伦 哎!我也不知道还要什么,玛丽。(玛丽往门边移动)让我想想看。(玛丽又停了下来)没有了,我所想到的就这些了。

玛丽 (平静地)那么,现在我要走了。

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埃伦 不,你别走。

玛丽 为什么不呢?舅妈。

埃伦 就因为不让你走。你就在你现在的地方待着。

玛丽 让我走,我一定得走。(向门边走去要开门,惊讶地向四周看看)门锁上了?(又想法开)谁把门锁上了。(抬头看)钥匙呢?你们把钥匙弄到哪儿去了?

埃伦 坐下,姑娘。我叫你别去,我就要保证做到。来,安静地坐下,别那么疯疯癫癫地像个疯子似的。你就别碰那扇门吧。

玛丽 (还是抓住门把手)让我到他那儿去。

埃伦 不准去。

玛丽 【发狂地——还在门边。我一定得去,一定。我爱他,我爱他。】

埃伦 (起身)你以为我不爱他吗?是呀,那种场面远比像你这样会爱人的姑娘好。(自豪地)我是他的母亲。

这是做母亲的心声,多么艰难的情绪控制。

玛丽 (向她走去)哦,做做好事吧。您不懂,是我把他撵走的。在我没有给他回音以前,他不想走,可是我就不告诉他,我要等到晚上再说。是我想把他送上死路的。

埃伦 这姑娘疯了。

所有疯狂行为的根源。自责!把杰克“死亡”的原因归到自己身上。

玛丽 让我走。

埃伦 不。

玛丽 你不让吗?

泼莉 安静些,姑娘。这是为你好。

玛丽 你们为什么把门锁上?你们在欺骗我,你们真残酷。我在这儿待着没有什么好处,让我到他那儿去。我一定得去,我要去。

【玛丽走近埃伦。这两个人彼此面对面瞧了一会儿,突然响起重重的踢门声。】玛丽 (嘶哑着嗓子低语)怎么回事?哦,天啦,怎么一回事?

【埃伦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慢慢地往门边移步。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把门大大地打开。杰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他上衣底下的纽扣扣着,右胳膊戳在里面。】

埃伦 亲爱的。(她想拥抱他)

这句话,母亲所有的力散掉了,由极悲转为极喜。

杰克 (用左胳膊挡住她)慢着点儿,妈妈,注意我的胳膊。

埃伦 断了吗?

杰克 是的。医生马上就要来装好它。但是他们得先忙其他很多事情。比我情况坏的多得很呢。(他走进来坐在摇椅上)

埃伦 谢谢上帝呀!(她把手遮住脸)

母亲彻底失控,任由情绪自由宣泄。

杰克 不,妈妈,全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哭的,摔断胳膊也没有什么好感谢上帝的。(他把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喂。(瞧着玛丽)

玛丽 哦,杰克。

杰克 你要跟我说的就这些吗?已经下班了,姑娘,也可以说还没有上班就已经下班了,不过那没关系。我是来听你的回音的,姑娘。

依旧执着于“那件事”。

玛丽 你这个傻瓜,你一直都知道是什么答案的。哦,杰克,杰克,我以为你死了。

杰克 你想错了,我不是死的料。那么,你要我了?

玛丽 是。

杰克 我的胳膊一上好,就去找牧师出份结婚通告。我的手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我想结婚可以很好地填补这一段空闲。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哈罗德·布列好斯(1882—1958)是英国曼彻斯特的主要戏剧作家之一,在曼彻斯特读完了中学即从商,同时开始写作。除剧本之外,他也写小说和评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空军情报处工作。1930—1931年,他曾任英国作家协会戏剧委员会主席。他熟悉兰开郡的工人生活,常以工人生活为剧作的题材,和斯丹利·郝登、艾伦·蒙克好斯齐名,并称“兰开郡作家”。布列好斯的剧作以独幕剧最为成功,《圣女贞德》《寂寞》《煤的代价》《勃罗斯伯雷之春》等,都是曾在英美广泛上演,极受欢迎的剧目。

《煤的代价》作于1909年,是作者著名的“三个兰开郡剧本”之一。作者的艺术风格细腻,善于深入地揭示人物感情和刻画心理,充分运用对比与烘托的艺术手法来渲染、突出人物内心感情的强度和深度,从而颇有特色地塑造了青年矿工杰克和他的母亲埃伦、爱人玛丽这三个人物形象。其中,埃伦的形象塑造尤为成功。埃伦由于噩梦给她的不祥预兆而深深担忧儿子的安全,心情十分悲痛,但当玛丽为此越来越不安时,她却反过来安慰玛丽。接着,突然响起的警铃果然证实了她的预感。事到临头,玛丽又焦急又悲伤,埃伦反而露出一副近乎麻木的平静表情。直到杰克幸免一死回到家中,她的悲苦才随着泪水倾泻而出。这里,人物间的相互对比,在不同场合的不同行为的对比、人物外表与内心的对比,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戏剧效果。

剧本的情节安排也颇见功力。它的剧情貌似平淡,表面看起来没有很多曲折变化,但实际上却具有内在的强烈戏剧性,始终给人以很大的吸引力。作者使用了预伏、悬念等编剧技巧,有效地引导观众逐步深入剧情,增加剧本的艺术魅力。技巧用得十分自然,不露痕迹,因而构成了剧本平静中藏紧张、深沉中见浓厚的艺术特点。

“现代工业化造就了各种独特的人型,兰开郡的煤矿工人都是又矮小又坚实的。他们蹲在一个热气腾腾的、难以想象的小地方连续几个小时挥舞着鹤嘴镐。身材高大的人不适宜在这种条件下工作。他们以冒巨大危险的行为,作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娱乐,挑剔一点说,是粗俗的。他们在地底下拼命地工作,在地面上拼命地玩。郁闷的态度是他的第二人物性格。因此他们能舒舒服服地蹲着,像个性情温和的印度人的画像似的,他们背靠着墙,唾沫四溅地谈论一系列的事情——足球,狗,他们的上一次和下一次狂欢,警察报告,以及女人。总而言之,一个讨厌的人,一个过于矮小,嘴带脏话,寻欢作乐的煤矿工人——一直要到你跟他比较熟了,才会发现他那单纯的灵魂,他的率直,他那实际的自我牺牲精神,他下意识的英雄主义;在你对他的优良品质产生敬仰时,你就不会再看到他表面的缺点了。矿工的女人们打上矿井生活的烙印并不比男人们少。她们是粗野的、能干的管家婆;她们对于衣着,注重耐穿而不是图外表好看;她们容忍她们男人的缺点;最主要的是,她们被打上了一种矿坑边逆来顺受精神的印记,很容易被人误会为麻木不仁。养活她们的男人的突然死亡只是每天的家常便饭,她们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接受下来,既不抱怨,也不隐瞒。跟她们的丈夫一样,她们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当每天的工作都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工作的时候,节俭这种美德就好像是被放错了地方。发薪的日子过去了,少量的工资也逐渐用光了,生病时虽然有疾病储金会提供一点钱,但主要还是靠(善良)邻居们永不叫你失望的慷慨来度过的,这些邻居因为接济人家,只好在自己饭桌上尽量节省。”这是作者对于他所认识的矿工以及矿工生活的描述。

这样一个现实主义的关于生命的故事,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其精神内涵都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在排演的时候,首先要找寻的是我们较为熟悉的国度与时代作为我们分析人物与故事逻辑的根源。

在分析剧本时,我们首先要做好规定情境后再确认。剧本本身讲的是1909年的英国兰开郡发生的故事,我们当然可以以这样的背景作为规定情境。但是对于初学表演的学员来讲,要想谈出1909年英国兰开郡的人物来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几乎都不知道现代英国人的日常生活是如何的,更何况1909年的英国!为了便于学习,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我们力所能及的设定。1909年,中国山西某地的一个煤矿依然会发生这样的故事!那么找寻1909年山西人的人物形象,生活逻辑就成了我们首先要设定的内容。

那个时代煤矿工人的着装、生产工具、生产环境、劳动收入等一系列内容需要加以确认。这可以在网络上找寻线索,接下来便是具体的人物设定。

青年矿工具体多少岁?必须设定明确。剧本中能找寻到的人物线索有哪些,必须一一找到。比如“郁闷的态度简直是他的第二性格”“嘴带脏话,单纯的灵魂”这些舞台提示都是在提醒着“矿工们身上的共性特征”。这些特征如何展示?再有,除了共性特征,具体在青年矿工杰克身上的个性特征是什么?哪些台词在展示他的个性特征?等确定人物的共性与个性特征以后,要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在这个故事中的行为逻辑。也就是把每一个行为特征的“为什么”都找到。比如杰克的一句台词“我没想到今天早上还会见到你,玛丽。”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什么事情让他认为玛丽会不再见他?他做了这件事情。以后必然是觉得后悔的!不然不会见面就来这样一句半道歉式的话语。既然是后悔,必然是一夜都在思量做了这件事的后果,所以才会得出结论“她不会见我了”。既然是后悔,为什么又不干脆地道歉,却讲这模棱两可、貌似道歉的话语?只有找到答案,接下来的所有行为才有逻辑依据,才会让人觉得可信。

母亲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人物。剧本在舞台提示中写到矿上的女人是“粗野的、能干的管家婆”。这是包括邻居大婶在内的这一类人的共性。如何展示这样的共性?“粗野的”是不是就是大声讲话,或者满口脏话?而她们面对死亡的“麻木不仁”是如何修炼来的?“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那么,第一次、第二次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表妹”的所有行为也就是矿上女人第一次面对死亡的真实写照。女人们真的就无所谓生死了么?“(平静地、慢慢地,好像身体受了打击似的垂下头来)上帝的意志不可抗拒。”这样的舞台提示与台词恰恰说明她们并不麻木,她们依然被死亡刺痛,只是她们更现实,更快地面对现实!因为没有人可以帮助她们!只有她们自己!只有她们自己来面对这样的残酷死亡。只有自己来处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死亡后续事务。母亲不能惊恐,残酷的现实不许她惊恐。她除了要强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行为外,还必须想办法控制初次面对死亡的玛丽的情绪,还有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绪崩塌”,这样的规定情境是十分难把握的。如何才能演得好?首先,必须要有第一层次的情绪体验:压制与控制自己的失控情绪。这全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表露出来,从容地控制玛丽,并安排后事。学员很容易只去找表层的外化行为,而忽视第一层次的核心内心行为:压制自己的情绪。玛丽的规定情境一定要考虑“是我让他去上班的,不然他也不会出事”这样的想法。从警铃响起的那一刻起,自责的情绪便越来越浓厚。而母亲淡然的表现又更加刺激了玛丽的情绪:“人都死了,你们怎么会如此麻木?一点都不觉得悲伤”,她甚至会愤怒。

全剧的情绪转折在母亲打开门看到儿子归来的瞬间。内心强大得甚至有些麻木的母亲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因为儿子归来她没必要再强制控制情绪了,而之前压抑的极度悲伤的情绪并没有消失,会瞬间宣泄出来,便是所谓的喜极而泣。玛丽的自责情绪会瞬间转化,由于之前的羞涩差点害死心爱的人,所以当杰克再次问及婚事,玛丽便直接给出了答案,虽然依旧是羞涩的,但很明确。

人物设计

《煤的代价》——玛丽

《煤的代价》——杰克

《煤的代价》——埃伦

《煤的代价》——泼莉

舞美设计

《煤的代价》舞美设计1

《煤的代价》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煤的代价》描述了20世纪初英国矿区的生活,虽然结局有惊无险,但依然有一种无法抹去的沉重感。整个舞台铺满了煤渣,被四周小山一样的煤渣包围。被黑色铺满的舞台加重了整个气氛的凝重感。对于剧中人物来说,煤联系了生活的全部,为了煤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是不知哪一天就会失去亲人的忧虑。然而,作为矿区的工人及工人的亲属们,这似乎是一种别无选择的命运。

第五节 《见证》

——〔捷克〕耶·荷尔赫列支基

一、剧本解析

人物 于思妥斯·柯尔培——法学博士、律师,55岁

戴雷莎——柯尔培的妻子,33岁

古斯达夫·赛尔尼克——法学博士、律师,柯尔培的帮办,35岁

乔赛普华朗达——60岁左右

玛丽——女仆

便衣警察某甲

【柯尔培寓所中的餐厅。女仆玛丽正在收拾餐桌,柯尔培坐在桌边专心读报。戴雷莎正从一个碗橱里取下东西来。室内的景象显示他们即将搬家的样子。大多数的书画皆已取下放在地上,把镜框反过来靠在墙上。靠近壁炉处,有一个圆桶,旁边有一只衣箱。窗边放着一张妇女用的书桌,桌上凌乱地放着帽子盒、梳妆工具及诸如此类的什物。】

【幕启时,女仆正在把碗收进托盘里,端到右方的厨房里去。】

戴雷莎  这顿中午饭太糟糕了,你得原谅些,亲爱的。为了搬家,把什么都弄颠倒了。

于思妥斯 啊!没有关系。

戴雷莎  你有点不称心吗?

于思妥斯 不是为了这顿饭,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戴雷莎  (走向他)你烦恼些什么?

于思妥斯 有些事情没成功,还有些事情,被人家利用。

都是些什么事情?一定要搞清楚。

戴雷莎  可是你不能再烦恼下去,现在不必去烦恼它。

于思妥斯 说得容易。哦,反正也害不死我。【静默一 会 】今天你弄得清楚这些……(浏览着凌乱的什物)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是什么意思?

戴雷莎  我希望能够弄清楚。在这里住了15年之后,得搬到别处去,你不感到点奇异的感觉吗?这 15年,可以说是我们生活里的一大部分,我们现在是从这里把自己赶出去了。

舍不得搬家,却又主张搬家是为什么?

于思妥斯 但这是你一定主张要搬家的。

戴雷莎  不错,是我主张搬家的。在这里地方不够大。(走向窗边)而且,对面就是个疯人院,这么高的墙,还有一长排讨人厌的窗子。这是搬家的表面理由,真实理由是什么?

于思妥斯 难道这些东西,你看了15年才觉得讨厌吗?你们这些女人!女人!

戴雷莎  (微笑)好,你又来了,你又反对女人了。

于思妥斯 那么,难道我错了吗?我住这里挺满意的,到如今已经20……25年了。而你呢,前12年也不曾听你抱怨过一句,你也一点都不讨厌我们的邻舍。不知怎么的,忽然,你说这里太阴沉了;一会儿你又说那墙高啦,那讨厌的窗子啦。你知道我向来都可做任何讨你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就答应你搬家了。如果你愿意仍旧住这里,我们也绝不会搬家。

他对于突然搬走是不乐意的,是觉得怪异的。

戴雷莎  (很严肃)多谢你顺从了我的怪脾气。

于思妥斯 本来我是无所不听你的。(他读报,大家静默。于思妥斯继续看报。戴雷莎从碗柜里把许多盆子拿下来放在一个篮子里)哦,到底……那么你是不是高兴搬离这里呢?

戴雷莎  当然,我一直希望换个地方。

于思妥斯 如果你愿意还住这里,我们也还可以不必搬的。这房子还没有租给别人。我只要对房东说一声就行了。一切不用你忙,你只要把那画片再挂上去,就什么都照从前一样地住下去。

为什么企图劝说妻子不搬?

戴雷莎  (寻机接话)啊,不!不!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呢?谁都知道我们要搬家了,况且,要不是搬家的话,那新房子里的一个月房租,不是又要牺牲了吗?

于思妥斯 你倒真是精明。

戴雷莎  我们在黄昏以前就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停当,只等离开这里就是了。

于思妥斯 可是我……(他抛开报纸,站起来走到隔壁房里去。戴雷莎继续做她的事。片刻之后,于思妥斯拿了他的帽子和大衣出来,走到壁炉边点了一支雪茄)还有别的麻烦事呢!

戴雷莎  什么事?

于思妥斯 (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今天早晨我在写字台上收到这封信,赛尔尼克博士给我的,他要立刻辞职了。

这个人的离职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戴雷莎  (吃惊)辞职?

于思妥斯 是啊——蠢人——他那口气,一切都是侮辱人的。

要弄明白信上都是怎么写的?

戴雷莎  (强制压抑着她激动的感情)哦,怪不得你饭也不吃。

于思妥斯 呸!胡说。不过他在我这里做了10年以后,一点没有理由地忽然说要走,这已经不成话了!况且他又一点礼貌都没有,不和我当面说,写了这么一封信,在我桌上一搁就走了,岂有此理!

于思妥斯到底对赛尔尼克博士的离去有什么不满?一定要明白。

戴雷莎  也许他要自己去开一个事务所。

于思妥斯 那我倒也会了解他的动机了,可是他也并不。

戴雷莎  那他到哪里去?

于思妥斯 他说他要去美国。

戴雷莎  (停止了她的工作,慢慢重复)上美国去。

于思妥斯 显然他是发了神经病,不过无论他怎么样,对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我却很依靠他,这个人很靠得住,而且又老是那么不多说话。我受不了那些爱说话的家伙。从这方面讲起来,古斯达夫倒是个最好的人——即使他的工作不算顶好。可是他从来不说话。天知道他走了之后我会找到怎样的帮手。有些人老是喜欢谈政治、文学、戏剧,无所不谈,从早晨一直谈到晚。

这是男人对助手离去的真实态度。

戴雷莎  哦,年轻人总得对于人生有点兴趣。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于思妥斯 他们应该像我一样,我的生活都在我的法律书上和各种案子里头。别的事全是多余的。

戴雷莎  你就是不幸而成为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如此说?

于思妥斯 幸而如此,你应该这样说。如果你也学了我的样,你就不会那么神经。不过,那些不管自己事情的人,就把任何事情都算作自己的事情。所以他们就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我好像发表了一篇小小的演说,我得走了。

戴雷莎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于思妥斯 我不知道,大概不回这里了,我们在新房子见吧。

戴雷莎  你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什么意思?

于思妥斯 (走到门口)难道要我哭着说吗?有些人半年就搬一次家。要是他们都像你一样,会把眼泪都哭光,到了家里死人的时候,就没得哭了,再见。(下)

一定要明白,女人不舍得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戴雷莎  再见,亲爱的。(戴雷莎默立半刻,继续工作)上美国去,上美国去。他,唯一的见证(走到窗边),就是这些静静的高墙。(她神经感动得打了一个寒噤)离开这些见证——上美国去。(古斯达夫·赛尔尼克进入。他穿着一身旅行服装)

说这段话的心绪一定要理清楚,不然说不明白台词。

古斯达夫 晚安。

戴雷莎  (大吃一惊)你?(勉强镇定)哦——晚安。

古斯达夫 我知道我根本不应该再来到这里。请原谅我,我告辞了!

潜台词是什么?

戴雷莎  一路顺风,赛尔尼克。

古斯达夫 (向四周看了一下)你真的预备搬走了吗?

戴雷莎  顶好,把一切都结束掉。

古斯达夫 正像我一样。

戴雷莎  是啊,柯尔培告诉我,说你要到美国去。

古斯达夫 这是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唯一办法,戴雷莎。

戴雷莎  什么?你们的问题……

什么问题?

古斯达夫 有时候,一个问题必须解决,差不多好像逼迫着我们,非在我们所希望的时间以前解决不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想解决这个问题,戴雷莎,虽然各有各的方法。我的方法是离开这个旧世界,而你的是,至少,离开这个旧房子。也许这是一个解决的方法,使我永远不再碰到这些老见证。

戴雷莎  (呜咽着)你为什么这样忍心呢?

古斯达夫 那你还要怎么样?让我们合理地谈一谈。你 ,当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自己对我说的,我们的时代是个现实的时代,浪漫的举动和我们散文似的灵魂是完全冲突的。当你把那本《杰柯勃·奥蒂斯书信集》还我的时候,你自己说的,这还不够吗?啊,浪漫史,浪漫史!从前阿尔菲爱里把自己绑在椅子上,使他不能跟着他的情人离去,这是浪漫的。现在我要离开这个国度,使我不能再爱你,这就是现实的了。恋爱!戴雷莎,可是我永远不会停止我对你的爱恋。我现在要走了,那只是因为我胆小,没有勇气。我不能再留在这里,天天看见你的面,听见你的声音,而不能叫你一声“我的戴雷莎”!再把你抱在心窝,像那个时候一样。这是痛苦的,每天都是痛苦的,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一定要理解女人纠结的心绪。

离去是男人逃避痛苦的方法。

戴雷莎  天哪,别再说下去了!

古斯达夫 啊,让我回想一下那些时候吧,只有在那些时候,我才算活着。只有我感觉到我的呼吸和你的呼吸连接起来的时候,只有我感觉到你的心,虽然只是一刻工夫,在我心上跳动的时候,我才算是真正地活着。

戴雷莎  别说了,请别再说下去啦!

古斯达夫 我就是因为,我看来这些事情永远不会再有了,所以我要离开这里。

戴雷莎  (愁闷地)本来这些事情压根儿不该有的。

两人都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但又不舍。

古斯达夫 而且我又没有勇气再忍受下去。

戴雷莎  请你就走吧,请走吧!

古斯达夫 你不再爱我了,戴雷莎!

戴雷莎  我不应该。

古斯达夫 你甚至想把你那快活的时光都忘记。

戴雷莎  应该是这样才对,我还得活下去。

古斯达夫 因为你要搬家了。你想把我们的幸福最后一些证据都丢掉。

这是搬家的真实原因,女人想坚决逃离。

戴雷莎  你应该说是我们的罪孽。

古斯达夫 随你说吧。对于我,这是幸福的。我,我是你丈夫所谓现实的时代里的最后一个浪漫的人物。不过你的意见是不错的,这样比较好一点。你搬一个地方,我走掉,啊,我早已注意到,从那天以后,你就搬动你的家具,还把这些画片镜框 架 换在不同地方挂起来。你要忘掉这些对我来说是甜蜜的回忆。最后,你劝你的丈夫去通知房东退租——可是,我还住在这里,你没法子怪我,说我使你更难以忘记一切。

那天发生了什么?

戴雷莎  (哭泣)天哪,你要我怎么办呢?你自己说这是不能继续下去的。这种永远的烦恼,这种不安定,这种挣扎,他那副忠厚的样子,还有自从那不幸的时刻以后,使我睡不着的夜晚。我常常觉得我快要忍受不住这一切了,我快要在他面前跪下去把一切都招出来了。但是我毕竟还是太懦弱了——不,我还是很爱你。

古斯达夫 还是爱着,可不像你从前那样了,戴雷莎!

戴雷莎  不,我的感情是始终没有变过的。不过我现在对我的责任和我的名誉更看重了一点。曾经,我在你给我的一本书里读到了一句话:名誉乃是带有严肃责任的诗。我想这是特维尼写的。特维尼他自己就是终身在责任的镣铐里受苦,然而他最终没有坏了名誉。(坚决地)我们就学学他吧,这是唯一而且最好的一条道路了,我们应该永远走这条路才对。

古斯达夫 你倒是仁义道德起来了。

戴雷莎  这是奥蒂斯和维特都没做过的事情。你看,这就是我们这个现实的时代和他们那浪漫的时代的区别。我们的诗意,从道德里边找到的比罪孽里找到的更多,从自我约束里面找到的比从享乐里面找到的更多。

古斯达夫 也许你的道德标准是另外一种浪漫主义,但至少它有一个现实的解决方法。因为它有一个现实的方法,所以它是好的,那我们就拥护它吧。

戴雷莎  是的,我请求你这样。

古斯达夫 好,我遵命。在你那新房子里一个见 证 也 不会有了。你将来就为了尽你的责任,为了你的丈夫而住在那里吧。你将用你的英雄主义和你的自我约束去充实你的生命。

男人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戴雷莎  请你不要再侮辱我。

怎样去理解侮辱?

古斯达夫 我不说什么了。(伸手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有一段时间我们通过几封信。(摸出一个小包)你还记得那些美丽的日子吗?当然,这些信都是很简短的。有的写在一张报纸上,有的写在用过的信封上,而且常常不过一两个字。这些都是缩写的隐语,所以也没人看得懂。这些纸片我都收藏起来,当作一种难得的纪念品。现在都带来了。你把这些东西也收回了吧,让一切都结束掉,使你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你的新生活。

现在的行为目的是什么?是真的还给他吗?

戴雷莎  (愁闷地)我谢谢你。

其实女人是不舍的、纠结的。

古斯达夫 我应该现在就走吗?

戴雷莎  (把那包信札放在火炉架上)随便你。

古斯达夫 那么,再见了,你不愿意伸一伸手吗?

戴雷莎  (温柔地)两只手都在这里。(她把两只手都伸出来。他把她拉到怀中。虽然她强拒着,但是很微弱)

古斯达夫 来,戴雷莎,像那个时候一样,现在你所诅咒的那个时候。

戴雷莎  我并没有诅咒过。

古斯达夫 (吻着她)那么是你所要忘记的。

戴雷莎  是的,我要忘记它!可是,当心,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屋子里。

古斯达夫 (放开了她)我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接吻了,戴雷莎。正像从前那个时候一样,然而也不是完全一样。

戴雷莎  别说了,别说了。

古斯达夫 那时候,你是完完全全的、真的爱我。

戴雷莎  请你走吧。

古斯达夫 我们永远不会相见了,你知道吗?

戴雷莎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总之你现在可以走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古斯达夫 (迅疾地走到她身边,又很快地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再见!(走了)

戴雷莎  (很快地跟在他后面)再见呀!(她亦出场,望向隔壁那个房间的门边)(不久之后,乔赛普华朗达走了进来。他是一个身材甚高,面色苍老而衣衫褴褛的人。他四下看了一眼,又退回到房门外,咳嗽着打招呼。)

戴雷莎  (从隔壁进来)谁呀?

华朗达  对不起,好太太,请原谅我自己进来了。

戴雷莎  谁让你进来的?

华朗达  我用不到门铃,好太太。大门一直开着,门廊也没有人,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

解释自己不是不怀好意的贼人。

戴雷莎  你来做什么?

华朗达  我来请求——我已经在路上碰到了柯尔培博士。他在半小时以前,那时他刚出门,我就请求他——请他给我找份差事,即使很小的也好。柯尔培博士,他真是个好人,叫我过一会儿来到这里,他马上就会回来,我们谈谈。我没有什么要求,什么事情都肯做。你们一定会满意的——我虽然年纪已经老了,但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当博士答应帮我的忙以后,他说他考虑考虑看——哦,对不起,好太太,我真是很冒昧的……

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一定要明白。

戴雷莎  但是我丈夫今天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你可以看得出来我们要搬家了。今天我们没工夫。

华朗达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要在今天来。好太太,趁我们还算邻舍的时候……

潜台词要明确。

戴雷莎  邻舍?

华朗达  是的(指着对面那些窗户)您虽然不认识我,可是我却跟您不算生疏了。

戴雷莎  (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我不认识你。

华朗达  我也跟你们柯博士很熟了。还有坐在那边老是看着他的法律书的那个年轻先生,我也认识他。一个人要是每天看着这几张脸,看了15年,他就跟他们熟得如同家里人一样了。

这里的潜台词必须搞明白,重音才会准确。

戴雷莎  (恼怒地)你天天看着我们,看了15年。笑话!你在什么地方看的?

华朗达  (走到窗边,指向窗外)在那边看的,太太。

戴雷莎  (吃惊)那是疯人院——喂——你是从那儿逃出来的吗?

华朗达  (微笑着)我并不是一个疯子,而是看管那些疯子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冤家,我就是被我的冤家给害了。我们那里派来了一个新的院长,他相信了我的冤家的报告,说我虐待那些疯子。所以,昨天他就把我给开除了。我做了15年的事,太太,这是很难找到别的事做的,我不知道柯博士和你能不能帮助我,给我弄一个什么事做。一个人在对面住了15年,一直关注着对面人家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天天看着谁来了、谁去了,他对于这个家里的人就仿佛是老朋友一样了!太太,我请您原谅。

这几句话是关键性的威胁,一定要说明白。

戴雷莎  你偷看了我们15年。你就利用这个来 威 胁我们雇佣你!这倒是一种奇怪的介绍方法。

表示惊讶,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华朗达  老天爷,好太太,您可别怪我。我老是坐在那儿。(指着对面的窗户)一点事情都没有。我的工作是很早就做完了。窗子都在这一面,因此,这里就是我所能够看到的唯一感兴趣的地方了,况且你们又从来不放下窗帘。

戴雷莎  (恼怒地)谁想得到——你这无礼的、下流的……

依然不曾意识到。

华朗达  (微笑着)的确,好太太。可是您不用担心——我绝不去和人家说一个字——我是一个挺小心的人,您知道——但是——我们这些人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秘密都知道——因为对面屋子里的那些人,他们泄露了好多秘密的事情——所以我们这些人,对于各种秘密的事情知道得比神父或医生还更详细……

要表达的其实就是封口,就不会有事。

戴雷莎  是的——我知道。原来,我们是在这里被你侦探了15年,所以你有那么厚的脸皮敢到这里来说大话。

依然没意识到。

华朗达  但是,好太太,刚才我把这些话照样对你们柯博士说了,他倒是一点也不发脾气。我也照样把这些话给他说了,他只是笑笑,叫我等一会儿到这里来。我看了他这么多年,他坐在那间房里,他的写字台边一大堆一大堆的法律文件和书籍,正如我看那个年轻的先生,他的帮办一 样 。他们常常坐在那里,您常常坐在窗口。那边本来还有一把躺椅——现在不在这里了——您独自坐在那儿,做着活计还唱着歌。在您头上方的笼子里还养了一只很好看的、小小的金丝雀,它也常常唱起来,好像和您比赛一样。那只鸟怎么了?死掉了吗?那可怜的、好玩的小东西!

这才是核心的表达内容。

戴雷莎  好了,好了,别再多说了。

华朗达  我常常妒忌你这种安静的、很有规律的生活,好太太!客厅里还挂着一大幅画——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略作扫视)把一切都改变过了——而且您也很久没唱歌了,太太。

戴雷莎  为什么你要这样使我痛苦呢?

她想表达什么?大爷的话刺激到他回忆的神经了。

华朗达  我吗?太太、真罪过——皇天在上,我哪儿敢,您的简单生活——至少,在我看起来是简单的,(凝视着她)并没有叫你担心或者抱怨的地方。

戴雷莎  听着,朋友,那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来告诉我,你这样来打扰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丈夫回来之后我要跟他说,不给你什么事情做。我不要你这种人在我屋里。一个偷看了邻舍偷看了15年的人,简直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依然不明白大爷来的真实目的。

华朗达  特别是他还给您守着秘密。

戴雷莎  什么秘密,你知道什么!

华朗达  是的,我看见的。

戴雷莎  从对面吗?

华朗达  是的。一天下午,柯博士下乡去了,你们那女佣人也上街去了。您一个人在家。您坐在这儿,您手中织着东西,眼看着开着的门。后来那年轻的先生从隔壁房间出来,爱恋地看着你那样子。现在我还仿佛看见,他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坐下来(亦坐下,模仿他的样子)在这张桌子边上。

戴雷莎  为什么你跟我提起这些事情?

华朗达  这样你才知道我真的知道,好太太。他坐在这里,跟您谈了好一会儿。我始终看着您,看得几乎疲倦了。他跟您讲话的那个样子,以前早已有过好几回了。讲完之后,就安静地走了,可是那一天,当他靠着桌子立着的时候,他讲得特别有劲……

戴雷莎  闭嘴!

两人都知道要讲什么。

华朗达  好,我不说,我一句也不说。您的确推拒了好一阵子。这我也不能否认——不过,到底……

戴雷莎  不准说,你这流氓!

华朗达  (走近她一些)好,我不说了,好太太,那么你给我在柯博士面前说句好话——将来你会知道我是一个多么靠得住的人——像我这样一个老资格的人——请你相信我,这些小事情,我本来就不记得了——不过你一发脾气倒是让我想起来了。谁会去想它呢——发生了的事,过去就算了,现在我们应该算是好朋友,大家帮帮忙。

一定要把潜台词表达清楚。

戴雷莎  天哪,多可怕!我们要大家帮帮忙——这个家伙居然敢对我这样泰然地说这种话,因为——你这个魔鬼,你是个混蛋。

华朗达  不,太太,我不是。

戴雷莎  好,那么,你发誓,你担保永远不会说出去。你得走远些,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丈夫。

华朗达  但是,好太太,我是个穷苦人、可怜的人。我的冤家打破了我的饭碗。我没吃的,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开始明示。

戴雷莎  你就为了这套把戏。(走进隔壁房里)等一下——(稍等,她拿出一卷钞票)拿去。这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些。

华朗达  (接过钞票,看了一眼,迅疾地塞在外面的口袋里)上帝保佑你,好太太。

戴雷莎  好,赶快走吧——以后别让我见到你。

华朗达  不会,不会,我今天就离开此地,保证你永远看不到我。

戴雷莎  谢天谢地!

华朗达  你救了一个穷人,好太太。(他抓住她的手,要吻它,但她立刻挣脱了,指着室门)

戴雷莎  走!——赶快——【华朗达走了出去。】

戴雷莎  (叹了口气)总算完结了,天哪!现在让我过一种新的干净的生活。(大叫)玛丽!没有人吗?(又叫)玛丽!(激动地从这扇门跑到那扇门)常常剩下我一个人——常常这样的。(神经兮兮地按着电铃,并继续说道)天哪!(她握紧拳头,并且把拳头放到嘴唇边)

有着清楚女人复杂的情绪。

玛丽   (上)你找我吗?太太。

戴雷莎  这些时候,你又跑到哪儿去了?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让一个怪人一闯就闯到这里,也不用敲门,我好不容易才打发他走,但也把自己累得够呛。

玛丽   你忘记了,太太,你叫我去催那个搬运夫。他马上就来了。

戴雷莎  不错,我差你出去了。但是为什么你不把大门关上呢?

玛丽   最后一个出门的是先生,也许他没关上门。我总是留心着那扇大门的。

戴雷莎  你总是有理由。

玛丽   (走到窗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搬场车和脚夫都已经在外面了。

戴雷莎  (走到窗口外面看)——

玛丽   太太,您看,那是做什么——有两个人在底下打架。

戴雷莎  就是那个家伙!

玛丽   另外那个人拉着他不放,一大群人都跑过去看了。可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那是我们的先生呀,太太。他帮了那个人那个老头,但他跟另外那个人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好了,现在他们和平了——他们都上来了。(转身向戴雷莎)刚才闯进来吓你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太太?

戴雷莎  (极端烦乱的样子)是的。

玛丽   他们来了。

【柯尔培博士首先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便衣警察,抓着华朗达。】

警察   对不起,太太,要惊动您了。这个人(指着华朗达)是为了贿赂和贩卖鸦片烟刚从疯人院被开除出来,我们还在观察他。我们看见他走进你们府上,不多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而且很慌忙的样子。我就把他拦住,他的举动显得很可疑,因此我就抄他身上,抄到了5万块钱。我要把他带到局里去,他竟然抵抗起来,所以我不得不动手了。那时你们先生恰巧走过来,我们想还是一同上来问问。

于思妥斯 这个人是我们15年的老邻舍了,刚才他曾经来跟我找事情做。

华朗达  是的,这位先生叫我来找他的,他答应给我找一个事情,可是他不在家。

警察   你这一部分事情都没错,老家伙。不过老板不在家里,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戴雷莎  他来跟我要事情做。

警察   那么这些钱呢?

于思妥斯 钱呢?

警察   是的,我要抓他就是为了钱。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也不会有这么多钱在身边的。他们(指着窗户)在那儿做两年的薪水也不会有这些。

【华朗达默然。】

警察   你们最好把自己的东西点一点。这些钱如果不是你们的,那一定是别家的。我们一会儿就可以查出来。我们还是走吧。(欲带走华朗达)

戴雷莎  这是我的钱,是我给他的。让他走吧,他没有犯罪。(警察惊异地看着柯尔培,又看看戴雷莎,回来又看看柯尔培,静默片刻)

于思妥斯 哦,警士,如果我太太这样说,那一定不会有错的。让他走吧,你也请吧。

警察   对不起了,先生,这没有关系,我不过是尽我的责任。

于思妥斯 我知道——没有关系,谢谢你。

警察   (对华朗达)好,赶快给我滚蛋!

于思妥斯 (对警士)你让他在这里待一会。再见,警 士 。

开始怀疑有问题了。

【警察出去了。静默好久。柯尔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方步,后来又走到壁炉这儿,捡到了赛尔尼克所留下的那些书信。】

【戴雷莎站在窗口,背向着观众及柯尔培。华朗达神经质地摆弄着他的便帽。他此时正站在门边,眼睛注视着桌上的一卷钞票。】

于思妥斯 (对华朗达)你是那边疯人院里的看守吗?

华朗达  是的,先生。

于思妥斯 现在你给那边开除了,要来找我要事情做对吗?

华朗达  是的,先生。

于思妥斯 那么你来的时候,没有找到我?

华朗达  是的,先生。

于思妥斯 (对戴雷莎)是不是你给了他5万块钱,戴雷莎?

戴雷莎  (仍在原地)是我给的。

于思妥斯 你对我说,你留心看着我的屋子里整整15年,我屋子里的事情你都知道。

华朗达  是的,我知道。

于思妥斯 赛尔尼克博士的船明天早上就离开汉堡了,戴雷莎。

戴雷莎  是吗?

于思妥斯 他来告诉过你了。(指着火炉架上的那些信)

戴雷莎  他来过了,可是他没有说。

于思妥斯 (对华朗达)请坐。(华朗达在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刚才你来到这里以后对我太太说了什么?她对你说了什么?现在你要全部告诉我。

戴雷莎  (转身面对于思妥斯)对不起,于思妥斯。下一班到汉堡去的火车几点钟开?

于思妥斯 7:20,你还来得及。

戴雷莎  我得去拿帽子和大衣。(走出,到隔壁房间里)

于思妥斯 (坐下)现在把你对我太太说过的话,还有她对你说的话,都告诉我,全部告诉我!

华朗达  (在椅子上很不安地动着)哦,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可怜的、一文钱也没有的穷光蛋。我有许多冤家……

(这时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于思妥斯立刻跑进去。华朗达抢了桌子上的钞票,戴上他的便帽就逃了。)

女人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自杀的?为什么要自杀?一定要理顺,搞明白。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耶·荷尔赫列支基,是捷克著名作家爱弥儿·弗里达的笔名。他是一个商人的儿子,青年时来到布拉格,最初从神学院肄业,后来转入布拉格大学修读文学、语言学和哲学。毕业后漫游意大利,又对英、法、西班牙语文有深厚的造诣,他曾把但丁、拜伦、塞万提斯、雨果、勃朗宁等作家的诗文翻译成本国语言,都成为了著名译本。1893年,他任布拉格大学比较文学教授。1901年,被选任为奥地利上议院终身议员(当时捷克尚未成为独立国家,属于奥地利)。后来又被选为捷克学院文学部书记

荷尔赫列支基从事文学事业四十多年,其著作达二百余种。他是东欧近代文学史上的一位伟大作家,可惜他的作品的外国译本尚不多见。本节选择的一个独幕剧《见证》是从美国人弗兰克·显所编《各国短剧二十本》所收的英译本转译的。《见证》在刻画人物矛盾的复杂心理方面颇具匠心。它围绕女主人公戴雷莎的性格特点,安排了跌宕起伏的剧情,以出人意料的情节突变和非同一般的悲剧性结尾,对女主人公的性格、心理作了精彩的描述。

这个故事本身很简单:“偷情”的男女,因为各自的原因觉得不能再继续了,要结束这样的非正常关系。正当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这段地下恋情就要消失于无形时,却来了一个知情人。当然,知情人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要一点封口费。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当然也就不是问题了,可是却多出了一个认真负责的警察!于是“偷情”的秘密被女主人公的丈夫知道了,女主人公选择了自杀。排演时没有太大的难度,人物都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人物设置,关键在于情感的掌控,特别是女主人公。她最后的自杀选择一定要找到行动的支撑理由。我见过很多个排演的版本,有一个版本印象很深刻,排演者把古斯达夫这个人物换成了女人。也就是说丈夫的助理是个女子,而妻子却跟丈夫的助理是情人关系。这种诡异的人物关系在当时是有存在的可能性的,但同时这个关系的揭穿,让妻子的自杀更加有可能性了。当然,也给敲诈者带来了更大的筹码,毕竟同性恋的人物关系在任何的社会形态下都显得那么另类,虽然有的国家已经合法化,但人们还没有达到普遍认同接受的程度。

人物设计

《见证》——于思妥斯

《见证》——戴雷莎

《见证》——古斯达夫

《见证》——华朗达

《见证》——女仆玛丽

《见证》——便衣警察

舞美设计

《见证》舞美设计1

《见证》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整个舞台是灰色基调,中央设置了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是剧中窥视者所在的楼,窗户连接了窥视与被窥视者,是舞台的主体,而背景板上黑影一样的窗口也形成了一种压抑感。

第六节 《强盗华史拉夫》

——〔波兰〕塔·普尔什瓦尔斯基

一、剧本解析

人物 佐菲亚——一个将军的寡妇

埃伦娜——佐菲亚的女儿

贾特惠伽·诺瓦科夫斯卡——佐菲亚守寡的姐姐

史吉方——埃伦娜的求婚者

米茨凯维支——富商

华史拉夫——强盗

宋卡——女仆

地点 波兰的外省

时间 1900年

【布景 在波兰一所乡下房子的内部,起居室很大,但没有设计得很好。家具和装饰都带有古老的韵味,普遍褪色的外貌使人想到现今的境况比当初布置房间的时候更为拮据。房间内没有真正贫困的痕迹,但已显出硬撑场面的样子。桌布和椅罩的洁净无瑕不能完全抵消现在已经褪色的丝绒和窗帘的装饰品那种寒酸相,屋的后墙有窗,左右有门。】

【幕启时,晚上灯火已点亮,宋卡和埃伦娜在屋里。宋卡忙着摆弄四个人用的一套茶具。埃伦娜朝左面的门弯着身子,一边注意听一边对宋卡摇手,叫她别作声。】

埃伦娜  (过了一会儿回到屋子中央)谢天谢地,她把房门关上了!这会儿我们不用担心了。啊,亲爱的宋卡,你拿得准我们什么都想周全了?你 不会忘记你该怎么办吧?

要搞清楚在密谋什么?为什么着急担心、慌张?

宋卡   信赖我,我的小鸟儿。我知道这个就跟知道【福哉玛利亚】一样。

埃伦娜  你会让后门半开着吧?还是不要吧!要是你开着门,贾特惠伽姨妈一定会注意到的。还是把门闩拔掉算了。

紧张的原因。

宋卡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已经在房子里了?

埃伦娜  啊,什么?你一定疯了,宋卡,叫他马上走,不管你把他藏在哪儿,贾特惠伽姨妈一定会发现的!你知道她夜里巡查的时候没有一个角落不查到的。

一定要搞清楚对姨妈的态度。

宋卡   别让你那漂亮的脑袋烦恼了。为了那件求婚的事,她匀不出心思来顾到那强盗,等到 她 上 床去睡觉的时候,就什么都过去了。

什么情况要搞清楚?

埃伦娜  这可太冒风险了!

有什么风险?被抓到是什么后果?

宋卡   冒风险吗?又不用你去巡查这幢房子,锁上门窗来防备一个强盗,哪知他早已进来,脱掉……

埃伦娜  嘘!别作声!

宋卡   你尽管放心,什么事都交给我……跟他好了。

埃伦娜  哎,亲爱的宋卡,你真是个天使!

宋卡   这比你那可怜的妈妈说得好听多了。她发觉了这件事,准会把我宰了。

埃伦娜  她绝不会发觉的。即便她发觉了,那也没有关系——她看见我幸福,也会高兴的。她一向喜欢史吉方,直到……(她突然打住了,以为听见了什么,就飞快地回到那扇门边上去听。直到放心了,又来到宋卡身边)我们没有时间来耽搁了;她们随时会来。啊,我多么害怕又多么快活!我知道你跟史吉方,你们两个……可是你会发出一声真正可怕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不光是嚷一声“噢,我的天哪”!或诸如此类不带劲的辙儿吗?你真的以为你能吗?

宋卡   别担心,她们准会当作是阿夫拉卡斯克的十四个魔鬼破门而入,不是一个强盗闯进家里来呢,你那可怜的妈妈。(大笑)

埃伦娜  是的,怪可怜的!但是那也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宋卡   她真会吓得灵魂出窍呢!

她对女主人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的?

埃伦娜  不过,她宁死也不肯承认这个。她心想 ,要 是 她显出害怕的样子,爸爸会为她害臊的,她相信他在天上看着她。

她母亲的性格特征之一。

宋卡   那个好心肠的老将军,要是他活着的话,完全用不着这样干了。事情绝不会闹到这步田地,但是你那可怜的妈妈——自从老将军过世以后她就显得一点没有办法了。

埃伦娜  她到贾特惠伽姨妈的屋子里去了,你还是走吧,宋卡。不要让她们碰见我们在一块儿。记住,只等我出到门厅里喊一声“上茶,宋卡”,你回答一声“来了”,随着你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沉思)我想你不会把整个茶盘摔在门外面吧?

宋卡   还有呢,我想知道……

贾特惠伽 (外面)我就好了,佐菲亚。

埃伦娜  啊!她们来了,哎,宋卡,希望一切顺利!

【门把儿动了,宋卡做了叫她放心和警告的手势,马上走出去。左面的门开了,佐菲亚进来。尽管她有47岁了,但还是长得很漂亮,态度带点畏怯,穿着很合身,但有点做作,这使得她显出外省女人的风貌。】

实际就是城乡结合部的风格嘛。

佐菲亚 埃伦娜,我的宝贝儿,让我瞧瞧。(她把埃伦娜的服装这儿扯扯那儿摸摸,带着慈爱的、赞许的神情瞧着女儿)妈妈对你很满意,因为你今晚上为了米茨凯维支大爷把自己打扮得挺漂亮。

埃伦娜 这压根儿不是为了他,妈妈,而是为了史吉方呀。

佐菲亚 史吉方么?可是他不在这儿。

埃伦娜 我知道。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在脑子里觉得他更贴近,你明白吧,我穿上他心爱的服装,照他最喜欢的式样拾掇我的头发,随后我说:“要是史吉方现在见到我的话,他会多么爱我呀!”

佐菲亚 别折磨你可怜的妈妈了,宝贝儿。没有人能赶得上米茨凯维支大爷的一半那么爱你,为了讨你欢心,他什么事都肯做,他绝对不会使你有任何失望的。

埃伦娜 啊!为什么忽然间我要有这么多愿望呢?我可从来不会这样呀!

佐菲亚 你会很有地位。

埃伦娜 (悲哀地)贾特惠伽姨妈使你变得多厉害呀,你想得跟她一个样了。

她们是怎么想的?

佐菲亚 你姨妈阅历丰富,她的劝告对我极有价值——对你也是一样,埃伦娜,虽然你年纪太轻,还不懂得这个,你将来会感激她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

埃伦娜 为了叫你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儿——为了贪他的钱!

佐菲亚 米茨凯维支大爷并不老,他只是才过了中年。也不光是为了他有钱,他能让你生活很稳当呢!

埃伦娜 我要是跟了史吉方,就够稳当的了。

佐菲亚 史吉方很穷——甚至比我们还穷,谁知道他能把那份归他继承的产业保持多久呢?

埃伦娜 我不要钱,我要幸福。

佐菲亚 我唯一的愿望不就是要你幸福吗?相信我吧,亲爱的,你会又富裕又幸福的。

埃伦娜 唉,妈妈,你在自己骗自己呢!要想想爸爸对这些会有什么想法!

佐菲亚 我每天夜里祷告的时候一直问他,埃伦娜,你可以相信他是赞成的。要不,我近来怎么能睡得这么香呢?尽管那个可怕的强盗在这一带乡下徘徊,把每一个人都杀死在他们的床上。

埃伦娜 (微笑)我倒没有听说他干得那么绝,但是,妈妈,如果你当真认为爸爸赞成的话,我相信你搞错了,我知道你错了!

佐菲亚 哎,我亲爱的孩子,别再跟我争辩这件事了!我们已经反复谈过许多回,你答应过我说你愿意,嗯,你不是答应过吗?自从你亲爱的爸爸死了以后,你一直很温顺,好像你懂得我一个人来担当这些责任真觉得没辙儿。他是那么聪明,老是挺清楚该怎么办。我可不是这样,是不是?我只是尽我的力量,希望做得没错。

为什么女儿要答应?

埃伦娜 (感动)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亲爱的妈妈。(她温柔地吻她的妈妈)这全怪贾特惠伽姨妈不好,可是她别想叫我对我的妈妈生气!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贾特惠伽进来。】

贾特惠伽  好啊……在背后说你贾特惠伽姨妈的闲话!

佐菲亚   别对她发脾气,贾特惠伽,她不过是个孩子。她还不懂得怎样感激你呢。可她不是打扮得挺漂亮吗?这表示她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姑娘,相信我们会使她幸福。

她如何认知幸福?

贾特惠伽  哼,装扮得像个天仙模样,却像泼妇那样骂街,有什么用?

佐菲亚   我们得给她时间,别骂她,年轻姑娘就不知道什么是对她们好,我们不能期望年轻的肩膀上长着老成的脑袋。

贾特惠伽  (平复了一下情绪)不是说史吉方这个小伙子不够好,可是那些罗曼蒂克的念头只 是 在 书本里写的,全都是胡诌,还是好见识占了上风。

她的认知里金钱是第一位的。

佐菲亚   埃伦娜,你想想看,住在华沙,还有自己的一辆马车!

贾特惠伽  还有这样一个丈夫,世界上的女人谁都羡慕,拼命地抛媚眼,恨不得抢了去!

这是怎样的世界观?

埃伦娜   ……

贾特惠伽  应该高兴他不是那么年轻,不至于蜜月一过撒腿跑掉,碰到别的漂亮脸蛋儿就追!

埃伦娜   所有年轻人都不干这号事。

贾特惠伽  哎哟哟,讲到这种事,年轻人怎么干的,或者老头儿怎么干的,你知道多少?

埃伦娜   嗯,我知道史吉方不是这种人……我爸爸也不是,对吗?妈妈。

贾特惠伽  乡下可没这么多诱惑。

这句话怎么理解?

佐菲亚   真的吗?贾特惠伽。我相信迈克尔眼中跟任何人一样有那么多的诱惑,她长得那么漂亮,我们也绝不会老待在乡下,他当了军队里的军官,有的是机会。

贾特惠伽  当然喽,他是个十足的好人,如果他不是的话,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埃伦娜   你一定把爸爸跟帕佛尔姨夫搞混了,姨妈。

贾特惠伽  不要没有礼貌,小姐!

【这时宋卡开门,通报米茨凯维支大爷到,那是一个装饰华丽、保养得非常好的人。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昂贵的花,把身子都遮掩了一部分。两个老女人热情奔放地欢迎他,埃伦娜站在一边。】

米茨凯维支 (他的声调一会儿显得太热情,一会儿显得太恭敬)晚安,夫人,晚安,(对埃伦娜)美人儿,请允许我向你致敬(他先吻了佐菲亚的手,再拿起埃伦娜的手,吻她)

贾特惠伽  多好的花呦!您那些适合送给歌剧女主角的花束,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外省脑袋弄得晕头转向以后要把我们怎么摆布呀?米茨凯维支大爷,您好调皮呀!

这么肉麻的恭维,在表明姨妈是什么样的人物性格?

【他们坐下。】

佐菲亚   从小旅馆坐车来,那段路怎么样,米茨凯维支大爷?今天晚上有月亮吗?我不记得了。现在月亮一定不圆,升得晚。

米茨凯维支 那程路么?长得没完没了。当然喽,我急着想跟你们在一起。不用说,又是极其愉快的……因为我不是每一分钟都更挨近天堂了吗?

【佐菲亚大笑,快活地点点头。贾特惠伽非常高兴。】

贾特惠伽  没得说,您真的是个诗人!而且我敢说,还是个英雄。人家说,即使白天赶路也不大太平,因为那个强盗又到这一带来了。至少,您带足了保镖吧?

米茨凯维支 (尽量利用机会夸口)您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夫人?照旧带了简和托马兹两个人,没有别的人。我倒想看看哪个拦路抢劫的强盗敢对我怎么样!这些家伙完全都是一个样,他们是不敢碰我们这样的人的!

佐菲亚   哦,可是我们听说上个礼拜他一个人打跑了六个士兵,真可怕!

米茨凯维支 呃,我倒想他来抓我试试看,就是这样!

贾特惠伽  (欣喜若狂地瞧着埃伦娜,埃伦娜没有搭理)真是个好汉!

米茨凯维支 他好像要在这一带长驻了,我想我该早点来看看上个礼拜到手的那份新产业,那 儿 的 人净扯些他的故事。

显摆。

贾特惠伽  我一直跟我妹妹说,要是她不让男佣人进屋的话,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总有一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割了喉咙!

佐菲亚   我不能让男佣人住在家里,他们总爱喝酒。两个娘们儿可单独对付不了这个。自从我亲爱的丈夫去世之后,我就觉得没有办法管住男佣人了。

米茨凯维支 你们就没有男亲戚可以来陪你们住,直到那家伙逮住了,关到他该去的地方吗?

贾特惠伽  当然有喽,可她就是死脑筋,在跟自己为难呐!她对那个强盗害怕得要命,但又不肯承认。

佐菲亚   我一点也不害怕,你好像忘了我是将军的妻子。

贾特惠伽  当然喽,除了军人就没有勇敢的人了?真是胡说八道,难道商人不是加倍地勇敢吗?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因为贼啦,强盗啦,还有其他等等的人都要算计他们和他们的货物。军人嘛……呸!一辈子就打一回仗,冒上个把个月当子弹靶儿的风险,还戴上了世上所有的防护东西。至于将军,那更不用谈了!

又在赤裸裸地吹捧有钱的老商人。

埃伦娜   贾特惠伽姨妈,如果你知道一点军队的情况,你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贾特惠伽  (带讽刺的口吻)你就全知道了,是不是?……你这个黄毛丫头!

米茨凯维支 亲爱的夫人,chàre madame,不要激动 !我 相信,埃伦娜小姐说这样的话只是出于她对她勇敢的爸爸的热爱。这是很自然的,是不是?(他为埃伦娜辩护的时候,自作多情地瞅了她一眼,但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是,佐菲亚夫人,如果您能允许我把我的仆人拨给您使唤一阵子,那就非常荣幸。我可以担保,他们会豁出性命来保护您,并且在供您使唤的时候不碰一滴酒。想到你们待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只有几个女的,没有一点保护措施,我真受不了!

可从此处找点儿米大爷的语言习惯,或许就是夹杂外语,以显得“洋气”。

献殷勤。

贾特惠伽  您真好!

佐菲亚   可是,真的,亲爱的米茨凯维支大爷,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做梦也没想要接受这样一种好意,而且……

贾特惠伽  而且什么,佐菲亚,你真太叫人难堪了!

坚决表示自己不怕,显示出她的假。

佐菲亚   哎,你知道,米茨凯维支大爷,我觉得要是接受您的好意就好像我们显得害怕似的…… 嗯 ……是的,不管贾特惠伽姨妈怎么想,的确是好像我们害怕了!那样的话就会太对不起我亲爱的丈夫。他一定在天堂里守护着我们,不让我们遭受什么伤害。

米茨凯维支 这为您的基督教精神增光了,chàre madame!可我还是担心……我在心底里希望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获得保护您的权利。(他又对埃伦娜多情地瞅了一眼,她的反应还是像以前那样暧昧。米茨凯维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在手里掂量,眼睛一直盯着埃伦娜。她焦躁地站起来)俊俏的埃伦娜,不要怕我。我不会说出什么使您感到为难的话来的。

埃伦娜   我……我……(她朝门走去)

佐菲亚   埃伦娜,我的宝贝儿!(埃伦娜停住,但仍旧站着)别走!

贾特惠伽  让我们把这件婚事定了。略微安生一会儿吧!

已经是见钱眼开,忘乎所以了。

佐菲亚   (震惊)贾特惠伽!你怎么能这样…… 这 样… …

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仓促。

贾特惠伽  胡说八道!干吗还要旁敲侧击呢?我们焦急地等待孩子的婚事,把我们的神经都折腾坏了!又不是她还没有拿定主意来接受这个。那样的话,也许是另一回事了。在我年轻的时 候 … …

想表达什么意思?

米茨凯维支 (高兴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能相信我的幸福吗?

埃伦娜   不……不……我……

佐菲亚   我们别这么着急吧。姑娘们总得要有时间多琢磨琢磨。

【米茨凯维支打开盒子,拿出一串钻石项链。】

米茨凯维支 俊俏的埃伦娜,这串项链是我在这世上最贵重的财宝。我不肯拿它来换一笔巨款……不是因为它值得巨额款子使您觉得荒唐,不能相信,而是因为它是我妈妈的遗物。我外公的一个亚美尼亚顾客从一个遥远的国家把它带来。我妈妈是外公宠爱的女儿,她出嫁的时候,就把这串项链送给了她。

用有故事的宝物来显示自己求婚的诚意。

佐菲亚   真奇怪,你就一直没有结婚。

要考虑一个问题,一个有钱的中老年男人为什么一直没结婚?

米茨凯维支 我花了一辈子的工夫在找一个女人,值得我把她跟我妈妈一起搁在心里。

埃伦娜   (突然)我们喝茶吧!

【她跑到门厅里喊:“宋卡,上茶。”然后平静地回到屋子里。她努力掩盖内心的激动,尽量不让紧张的情绪流露出来。】

米茨凯维支 (摸摸桌子上那串闪闪发光的项链,但觉得这时候不便重提这个话题)能让我说这种浅蓝色与您不配吗?埃伦娜小姐!它衬托出您容光焕发……

【听见门外一声尖叫,沉重的脚步声顺着过道走进来。左门猛地打开,一个汉子站在门槛上。他身材高大,穿着一套有点像顿河哥萨特人穿的那种军服。全副武装,头戴黑皮帽,留着乌黑的大胡子。他的到来使屋子里的人都吓呆了。僵持了片刻,贾特惠伽恐慌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尽可能离门口那个汉子远一点。她偷偷溜到右手的门边,伸出手想去开门。】

史吉方 (乔装成那个强盗)待在那儿别动!

【贾特惠伽慢吞吞地坐下,啜泣。佐菲亚后退了一点儿,虽然吓得要死,但还是笔直地站着。米茨凯维支早就吓得忘了他男性的威严与勇气。只有埃伦娜眼睛发亮地瞧着那个强盗,显出一种毫无顾虑的快活和骄傲的神情站着。米茨凯维支的手向那串项链伸去,但是他不敢拿它,他的眼睛没法从那儿移开一会儿。】

【史吉方不慌不忙,做出一种非常了解这个场面的冷静状态。最后跨着大步悄悄地走到桌边,捡起项链,伸长了胳膊拿着,摆弄了一会儿。】

史吉方   漂亮!

佐菲亚   你愿意走吗?我们家里只有很少一点钱,可是如果你要这串项链的话,您就拿着吧,不过请您就走!

她在显示自己的勇气。

史吉方   我似乎打断了一个有趣的、值得纪念的场面。(带着凶狠的神情向贾特惠伽)我可以向贾特惠伽·诺瓦科夫斯卡寡妇祝贺吗?

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

贾特惠伽  (畏缩)祝贺我……

史吉方   (平静地)不对吗?请原谅,我猜错了。不过,花束……涂脂抹粉的脸……打扮得多么迷人……老求婚者……贵重的礼物……

米茨凯维支 老求婚者……

史吉方   这是……(突然高声地)或者这不是个订婚的场面吗?我一定要知道。我是个好奇心非常厉害的人。我宁肯不要一串钻石项链,也要知道个究竟。(静默)我等着你们回答。(对佐菲亚)夫人,我相信,您会告诉我的。是不是黄金的约束要把这两个丑八怪结合在一起,把他们当作对贪财婚姻永久的警告?

作者对这种婚姻的态度。

佐菲亚   (哀求地瞧着贾特惠伽,再转向米茨凯维支,又回头向那个强盗)嗯……嗯,那么……(走投无路地)是的!

史吉方   不要对我撒谎,夫人!

佐菲亚   你怎么知道……哦……我是说……

史吉方   我怎么知道?啊,夫人,我们强盗如果不能做出最简单的推论,那就未免经历太浅了。假如那个老来俏是这个老猢狲的未婚妻的话,他看到我一露脸,还会不冲到他身边,吊着他的胳膊,倒会独自爬到那个角落里吗?像她那样诡计多端、坏心眼的老巫婆还会这样吗?

从反应中看出了人物关系。

贾特惠伽  (一声小小的尖叫)我……我绝不……

绝不什么?

米茨凯维支 瞧这儿,您还是……

史吉方   住口,你这个天杀的猢狲!(她从母亲看到女儿)那么这个是新娘喽,呃?夫人,您准备同意把这个又年轻又可爱的姑娘卖给那 个 老混蛋吗?您,迈克尔·先柯的妻子——那个人人敬重的、正直的军人的妻子?

这个字是核心。

佐菲亚   (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不要责怪我!我 是出于好心,对不对,埃伦娜?要是你亲爱的爸爸没有扔下我不管,那就好了!样样事儿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她对这件事情是犹豫的。

埃伦娜   (走过去安慰她的妈妈)哎,哎,最亲爱的妈妈!别哭!用不着哭,样样都会顺意的。

史吉方   (毫不留情,但并不严厉)那么,既然你准备把她卖钱了,您不会反对我把她带走,这样救了她的命,也救了您的命。跟我来吧,姑娘,我喜欢你的模样儿。

埃伦娜   (吻她的妈妈)我还是跟他走的好,妈妈,别担心。瞧他的脸……长得多善良!我不会吃苦头的。

佐菲亚   埃伦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哎哟,慈悲的上帝,圣母呦,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史吉方   您女儿已经告诉您了,她跟了我会幸福的,别担心。我要做她的好丈夫,一点儿也不比那边那个洒香水的木乃伊差。既然她这么听话、这么懂事、这么迷人,我还要做得多一点,我答应您让她十天以后回来看您,给您瞧瞧那强盗对她有多好。

毕竟是假强盗,今后尚要见面,要留余地。

米茨凯维支 (被怒火鞭笞着,突然有了勇气,走到窗边,把窗户往上推起,叫喊)简!托马兹!(他探出身去叫仆人)到这儿来,你们两个……废物,奴才!

史吉方   (冷静地微笑)如果他是在叫喊他的仆人,那他还要叫喊好一阵子呢。他们早已走得听不见了。我派您的女仆告诉他们,他们的东家要他们在村子的那一头——就是靠大路的那个地方——等他。

米茨凯维支 (回过身走到屋子里)坏蛋!他们跑掉了!

史吉方   不是跑——是赶着车子去的。他们把你那辆漂亮马车停在离这儿有一段路的地方等你。你愿意到他们那边去吗?对我来说,你尽可以把这个(他把项链轻轻一弹,撂到桌子的另一边)带走。我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给我 的 新娘。我是来拿走这家的财宝,本来以为我得搜寻一番,哪知道就在这儿,在这屋子里,就在我的手边。这可不是无价之宝吗?来吧,宝贝儿!

他对金钱的态度。

【他拉着埃伦娜的手,向佐菲亚鞠躬,两个人一同朝左手边的门走去。】

佐菲亚  埃伦娜!

埃伦娜  妈妈,再会!过几天我就回来,让您瞧瞧我很好、很幸福。他这么说过,我知道他会守信用的。

【他们走到门口,史吉方打开了门,可是站在那儿呆住了,因为黑暗的过道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身材非常魁梧。等他来到亮处,原来长得挺漂亮,没留胡子,像史吉方一样穿着一身顿河哥萨特人的装束,带有重武器。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史吉方和埃伦娜在他面前不由得退缩了。】

【同时宋卡穿过右手边那道门走进屋子,她吓得发狂了,一下子跪在佐菲亚面前,两条胳臂举到头顶上,来回摇着身子。】

宋卡   这就是那个强盗!真强盗!哎哟,慈悲的耶稣!史吉方大爷,你干了什么来着?我们完了,我们完了!哎哟,我的好东家,我亲爱的东家!

【她抱住了佐菲亚的膝盖,发抖,哭泣。佐菲亚给搞得六神无主,在自己身上画十字,吓得说不敢说,动不敢动。贾特惠伽低声痛苦地呻吟着,缩在最远的角落里。】

华史拉夫 不错!“真强盗”!你刚才是在冒充我吧,年轻人?

史吉方  我是在冒充。

华史拉夫 我听说过亡命之徒,甚至还有追踪他们的人,有时候还有装扮成你们所称谓的正经人。我不知道也会发生相反的情况。

史吉方  你到这儿来要干什么?

华史拉夫 对一个强……盗……还用问这样的问题?

佐菲亚  (慢慢地醒悟过来)是史吉方吗?

史吉方  佐菲亚夫人,是我。(他脱掉帽子,拿掉胡子)

佐菲亚  埃伦娜呦!

埃伦娜  哎哟,妈妈,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总得找个出路呀!我不能嫁给那个老头,我爱史吉方!

华史拉夫 哦,原来如此。

史吉方  如果你打听你所访问的这家人的情况,你就会知道这些妇女没有适当的保护措施,我是没过门的女婿,就跟我打交道吧。你不用伤害或 者 吓 唬女人。

他是个勇敢的人。

华史拉夫 说得漂亮极了,我的好心肠的业余强盗。可是我怎样进行我的访问,那是我的事儿。暂且请你站在一边吧!

史吉方  离开这所房子。(他把埃伦娜推到她妈妈那边去)

华史拉夫 等我办完事,这要不了多久。(史吉方举起左轮手枪,可是华史拉夫比他还要快,向墙壁开了一枪,在混乱中把史吉方的枪敲脱了手)你不认得我,要不你就不会干这个。可是你不是个孬种,有点男子气概。

衷心的赞叹。

史吉方  (狂怒)你要干什么?要这些毫无保护措施的女人的钱财和珠宝吗?可是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拿了她们的,你也得不了多少,她们可就把你搞残了。我的东西不多,但是情愿奉送,只要你拿了就走,让她们平安无事。(华史拉夫微笑)要是这些话说得不大得体,不像你听惯的那套使你满意,我很抱歉;不过我一直不大有机会来应付……(他迟疑了,但不是由于恐惧。那个人的举止和神情有些不同寻常,使他想挑选个更好的字眼来说)

华史拉夫 应付什么?

史吉方  (掏出皮夹子,把钱摊在桌子上。)呃,拿去 吧 。

认为强盗为钱而来。

华史拉夫 应付什么?

史吉方  刚才我要说的,我可说不出口。我仿佛觉得这不对头……不合适。

华史拉夫 你一点也不傻,我明白。关于这家人和这些太太的情况,根本用不着你说,我全知道。(对佐菲亚)我认得将军——你过世的丈夫,夫人;我在他手下当过差。他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军人。

这个关系会决定她对这家人说话做事的态度。

佐菲亚  您认得他吗?那么您不是来杀我们的了?

华史拉夫 不是。

佐菲亚  (胆怯而又得意地瞅着别人)瞧!我不是说过迈克尔会照顾我们的吗?起来,宋卡,你完全没事了……可是一切都这么乱糟糟的!这是多么刺激和激动!埃伦娜、史吉方,你们怎能干出这种事来?(对华史拉夫)那么,如果您不是来杀我们,您来干什么?

华史拉夫 您这就知道了。

佐菲亚  可是您……您是那个强盗吗?

华史拉夫 人家就是这么叫我的。如果您的意思是说,我在大路上,在山里冒着生命危险,从那些完全损失得起的人身上拿走钱财,靠这个来过活,那么……是的,我是强盗。

佐菲亚  可是究竟什么事使您落到这步田地的?

华史拉夫 这儿有个人可以告诉您这个……比我说的还好。

佐菲亚  什么?(一阵惊讶的呢喃声掠过这个屋子)您是这么穷苦吗?我相信我的丈夫会给你找份正当的工作。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厚道。

华史拉夫 我不要人家的周济和恩惠,不希望有人说他帮过我的忙。

【他走到桌子跟前,捡起项链,一只手拿着,用两个手指头扯着它,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一直瞅着米茨凯维支。那老头仿佛被催眠了,没法把他的目光从强盗的脸上和摆弄着项链的那两只手上移开,他说话的时候嗓音被恐惧和愤怒压低了。】

米茨凯维支 如果您要,您就拿着,快走!

华史拉夫  钻石项链……还有年轻的姑娘。

米茨凯维支 我跟您说过,您可以拿去;这很值点儿钱。走吧!值得拿的,您已经拿了,那么就走吧!

华史拉夫  (对埃伦娜)您愿意戴着试试吗?我想瞧瞧它戴在雪白的、年轻的脖子上有多么闪闪发光。(史吉方挡在她的面前。她在逐渐逼近的强盗面前退缩,但是没有惊骇)别害怕。我不会伤害您。(他用胳膊把史吉方轻轻推开,把埃伦娜带到镜子前面)请您容许我。(他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禁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喊)漂亮极了!无瑕的钻石和无瑕的青春!您愿意留着它——做结婚的礼物吗?

埃伦娜   我么?(可是这只是暂时的同意。一忽儿她就想到这项链其实是谁的)哦,不……不要!

对“金钱”的态度也很明确!

【她举起手来要解开项链扣环,强盗做了个手势阻止她。】

华史拉夫  不忙卸掉它——现在还不忙。我一定要多瞧一会儿。我等了多少年才看见这串项链。

米茨凯维支 (压低了声音)关于这串项链您知道些什么?……

要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被“点中”了。

华史拉夫  (从埃伦娜的脖子上解下项链)不,你不能留着它,这不好。你觉着这些钻石压着你的喉咙,那倒不赖。绝不要忘记这个,绝不要忘记这个。让这段回忆成为一道抵制邪念的护身符,每逢起了贪心,邪念就会腐蚀人的心灵。

这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内容。

埃伦娜   我不懂。

华史拉夫  (举起项链)这不是项链;这是一串念珠——诅咒的念珠和庄严的宣誓报仇的念珠。(他走向米茨凯维支,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对着那老头。老头缩在座位里,不敢说一句话)

我问你的问题,只要有一个你不肯回答,我就毙了你,跟宰一条狗一样!你明白吗?(见他不回答)你听见没有?

米茨凯维支 听见了。

华史拉夫  那就好。你的爸爸是个放债的,吞没抵押品的,对富人、穷人都敲诈勒索,亚美尼亚的蚂蟥和吸血鬼,毁了那个本来就很有钱的菲列克斯·雅各史拉夫伯爵,他的产业都在这个地区,对不对?

米茨凯维支 我爸爸跟他做生意……

华史拉夫  回答“是”或者“不是”。

米茨凯维支 嗯,那么……是。可是……

华史拉夫  住口!(米茨凯维支畏缩地避开他)那个亚美尼亚吸血鬼的孽种——就是你——引诱伯爵的年轻闺女偷这串项链,她家的最后一件财宝,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宝贝,把它交到你手里,好让你变卖一大笔款子来搭救她爸爸。是不是?(停顿一会儿)

米茨凯维支 (声音很低)是。

华史拉夫  那你卖了没有?

米茨凯维支 没有。

华史拉夫  这种“搭救”还有另一个条件吗?

另一个条件是什么一定要明白。

米茨凯维支 有。

华史拉夫  这使得这个又纯洁,又美丽,又有英雄气概的姑娘,在她的情况没法隐瞒的时候,被她那发疯的老爸赶出了家门,是不是?(米茨凯维支耸耸肩膀)回答!

米茨凯维支 唔,我怎么知道?

华史拉夫  你这是在玩命……我警告你。

米茨凯维支 那么……是的,我料想她离开了她的家。

华史拉夫  离开了家,离开了爸爸、朋友,以及其他的一切,剩下的只有悲伤。她带了悲伤走进一个陌生人的世界。除了悲伤,还有那个她打算杀掉的孩子,因为极其憎厌孩子的父亲——可是她又不得不爱,因为她是妈妈。

米茨凯维支 为什么她不来找我?我会帮助她。

【华史拉夫找不到足够轻蔑的话来回答这句话。他只是瞅着米茨凯维支。】

华史拉夫  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一定会一天天地、一步步地,经历一次接一次的折磨以后逐渐知道,知道你偿还了——你所欠下的百分之一的债,不光是欠她,那个母亲,而且还欠我——这个儿子!

米茨凯维支 你?

华史拉夫  我。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要从乌拉尔山旅行到阿夫拉丁斯克山,而且还要把华沙受人尊敬的公民——米茨凯维支,退休的百万富商的外皮剥掉,找到那里面包藏着的一条亚美尼亚狗的废料草荐,既花时间——花上许多年工夫,还冒不少风险。可是我已经找到了你——现在我们要走了。

找到米大爷的目的。

米茨凯维支 我的天哪!我老了!我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

【华史拉夫抓住他的肩膀,拉他站起来。米茨凯维支哭泣,退却。】

华史拉夫  (拿起项链,放到佐菲亚手里)把它献给你们教堂里的圣母玛利亚,或者卖了它,把钱布施给穷人。(对史吉方和埃伦娜)祝你们幸福。原谅我打搅了你们聪明的计谋。

贾特惠伽  实在聪明!

埃伦娜   我们希望你也会幸福。

华史拉夫  我的生命已经奉献给一个任务——差 不 多要完成的任务。等到事儿办完……

要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无力地、痛苦地惨笑。他们全都瞧着他带了米茨凯维支离开那屋子,没有再说一句话,当他带着老头在窗外走过的时候,他们仍旧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只听大门“砰”地响了一下,无声无息了。】

——落幕

二、排演说明

嫁个有钱人似乎是在婚姻问题上的永恒话题。这个故事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似乎都是成立的,当然社会治安好一点的法治社会“强盗”也许会以别的形式出现。这个剧目理解起来不难,故事情节也算简单:将军过世了,留下妻女,为了生计,在“洞穿过日子的本质”的小姨子的安排下,准备将女儿嫁给一个有钱的商人老头。但女儿早就心有所属,奈何对象是个穷小子,长辈们怎么会同意。于是小伙就借用家里都是女人的现实,准备假扮强盗劫走心爱的女朋友。谁承想,真强盗来到了,但来的目的却是找寻背信弃义、黑心肠的老富商。姨妈圆滑世故,贪便宜、爱财,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她可是真心为侄女的后半辈子考虑。妈妈也是一个善良的、勇敢的妈妈。强盗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这些小人物其实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他们都是善良的、真实的人!而看似完美的富商,却有着肮脏、黑暗的发家史,在他伪善的表皮下有一颗强盗的心!而现在面前的强盗,也就是他的儿子,跟他却是相反,在黑暗强盗的外皮下装着一颗善良人的心。这个讽刺性的故事可以用闹剧的形式来呈现。

人物设计

《强盗华史拉夫》——宋卡

《强盗华史拉夫》——佐菲亚

《强盗华史拉夫》——贾特惠伽

《强盗华史拉夫》——埃伦娜

《强盗华史拉夫》——史吉方

《强盗华史拉夫》——华史拉夫

《强盗华史拉夫》——米茨凯维支

舞美设计

《强盗华史拉夫》舞美设计1

《强盗华史拉夫》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在这个剧中,剧情发展和环境氛围都充满了紧张感。从传言中描述的强盗,到乔装的强盗出现,再到真的强盗的现身,紧张感一层层递加。为了强调强盗的每一次登场,出入口设置在舞台后方的中央,一个完全漆黑的门洞,增加了神秘和恐惧的氛围。进门之后的阶梯台面显示出危险逼近的紧张感。舞台两边的墙体与地板之间留了空隙,也减弱了墙体作为保护的安全氛围。

第七节 《另一条出路》

——〔美〕劳伦斯·兰纳

一、剧本解析

人物 玛格丽特·马歌尔

阿贝太太

庞漠洛伊·般特尔顿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查理·P.K.汾登

时间 现代

【布景 般特尔顿的一套公寓中的工作室。一个大房间,中间墙上有天窗,左首、右首各有门,桌子上摆好了早餐的餐具;一只花瓶插着红花,装饰着桌子。中间的后台,天窗前面,模特儿架上放着一个粗糙的小塑像,罩着一块布。模特儿架的一边张着一幅大帷幔。室内的陈设色彩缤纷,垫子都非常花哨,图画都是未来派的,稀奇古怪。】

【幕启时,阿贝太太,一个样子很慈善的中年女人,穿着简朴雅致的衣服和围裙,正在桌子上摆盘子的玛格丽特,一个很时髦的年轻女人,挺起劲地在锻炼。她显然长得很漂亮。她的眼睛很端正,肤色很鲜艳,动作很自在。她那头深黄色头发剪短得齐到耳根,身穿一件别致的希腊式长袍。】

阿贝太太 早饭准备好了,马丹。

(玛格丽特坐到桌边,用餐。阿贝太太从左门下。)

玛格丽特 (叫唤)亲爱的庞美,早饭做好了。

这是个爱称。

般特尔顿  (从外面)我马上就来。

【玛格丽特浏览报纸;般特尔顿从右门上。他身材瘦长,仪表风雅。淡黄色的长发松松地梳得平到前额。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睡衣,然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玛格丽特 我当是早饭前你不抽烟了。

般特尔顿 我亲爱的,嘴里整天都是牙膏味儿,可真叫我受不了。

【般特尔顿在桌边坐下。阿贝太太带着托盘上。般特尔顿用餐,随后当啷一声掉了刀叉。阿贝太太和 玛 格 丽特吓了一跳。】

带着神经质、强迫症的艺术家。

阿贝太太 什么事,先生?

般特尔顿 哎呀!我这顿早饭又完全搞糟了。

阿贝太太 (关心地)搞糟了么,先生?

般特尔顿 (指着餐桌上的红花)你瞧那些花,阿贝太太。不光是它们跟这个屋子的色调完全不协调,而且红得太厉害了,你知道我极讨厌红色。

阿贝太太 可有时候你也喜欢这种颜色的花,先生。你性情这么捉摸不定,我该怎么办呢?

玛格丽特 捉摸不定,我说是坏脾气。

阿贝太太 (抚慰似的)噢,不对,马丹。这不是坏 脾 气 ,我了解般特尔顿先生。他就是晚上又没睡好,就这么回事。

这也是爱称。

般特尔顿 (说话装得很有礼貌)阿贝太太,你好像很熟悉我晚上是怎么过的,这倒真把我搞糊涂了。

阿贝太太 像我这样的一个老婆子说的话,你可别介意,先生。

【一架钢琴,音走得极其厉害,琴声从楼上的琴房里传来,弹奏者非常用力地弹奏着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般特尔顿 唉!那架该死的钢琴又来了。

厌恶的实际是婚礼。

玛格丽特 他们老是弹奏《婚礼进行曲》,一定是一个老姑娘住在那儿。

阿贝太太 他们弹这个曲子有个缘故。

玛格丽特 什么缘故?

阿贝太太 他们的厨娘昨儿跟我说,她家的太太心想,要是她把《婚礼进行曲》弹奏个不停的话,也许会让你跟般特尔顿先生想到结婚了。她不相信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像你跟般特尔顿先生那样同居是合适的。

这是故事的核心点,到底要不要婚姻?

玛格丽特 不相信么?

阿贝太太 我只不过说你跟般特尔顿先生同居了这么久,我的意见是你们还是结个婚,有个结果。

玛格丽特 (发怒)你的意见未免太唐突了,阿贝太太。

般特尔顿 为什么阿贝太太不该给我们提出她的意见呢?也许她的意见是很有价值的。瞧瞧她 在 婚 姻生活方面多有经验。

为什么这样说?

阿贝太太 婚姻生活方面,也有婚姻生活以外的经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玛格丽特 (坐)可是阿贝太太没有权利跟别人家的女仆讨论我们的事情。

阿贝太太 要是女主人对我不中意的话,我情愿辞职。

玛格丽特 (发怒)嗨!又来女主人了!我要求过你多少回不要叫我女主人了?

似乎不愿意“婚姻关系”的存在。

阿贝太太 请别见怪,马丹。

般特尔顿 你还是去看看有没有信,阿贝太太,顺便把那些花带走。

阿贝太太 很好,先生。(下)

玛格丽特 阿贝太太的见解多么陈旧啊。(般特尔顿拿起报纸,开始看报)庞美,干吗你这么弯着背呀?

般特尔顿 我弯着背么?

玛格丽特 我都懒得跟你说了。你应该多锻炼锻炼。(般特尔顿继续看报)从前希腊人之所以成为最伟大的艺术家,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同样注意培养身心。

修身塑形,要有健美的体魄。

般特尔顿 噢!该死的希腊人!

【阿贝太太拿着信件从右首上。】

阿贝太太 这儿是你的信,先生。(冷冷地)这些是 你 的 ,马丹。(从左首下)

刚才不愉快的延续。

玛格丽特 (这期间她已经拆开了她的信)多么叫人高兴的!汤姆·台尔·瓦里请我们下礼拜五参加他工作室里举行的“派对”。

注意点在“派对”。

般特尔顿 (拆信)我们两个么?

注意点在“我们”,这里表达意图。

玛格丽特 (把信递给他)是的,海俗·马斯登要我们礼拜六去。

般特尔顿 我们两个么?

玛格丽特 (捡起另一封信)是的,这儿是鲍比·华特生的信,请我们礼拜天去。

般特尔顿 我们两个么?

反复的原因是什么要搞清楚。

玛格丽特 是的。

“恼火”的是什么?

般特尔顿 实在的,马格丽特,这简直叫人恼火。(举 起 信来展示)这儿又是四封,我估计是请我们两个的。人家不断地请我们一块儿去,好像我们是世界上最落俗套的已婚夫妇一样。

玛格丽特 你不赞成跟我一块儿出去么?

般特尔顿 (含糊地)不,不是这样。可是我们的名声 一 向太好了。我得出的结论,这都是你的过错。

为什么要含糊?

玛格丽特 (愤怒地)噢!这是我的过错么?居然你会怪罪我。为什么?

般特尔顿 因为你有这么一个荒谬的习惯,我们到 外 边 去的时候,你好对人家夸你对我的真实的爱情。

怎么理解这里的荒谬?

玛格丽特 你一定不希望我当众跟你吵架吧?

般特尔顿 那也不必要这么走极端。可是这么一来人人相信我们彼此倾心相爱,差不多到了傻里傻气的地步,你还能指望人家怎么样?

玛格丽特 有一次你说过,你绝不要我抑制感情。

般特尔顿 那是在我们开始同居以前。

玛格丽特 我还能怎么办?

什么意思?

般特尔顿 (站起来)就该干点什么事,使我们能够多有一点儿自由,不像现在这样彼此拴在一起。没有一会儿我们不在一起,没有一天我不接待全国几乎每一家报纸杂志来的特约稿作家的访问,把我当作证明那个理论的唯一成功的榜样。爱情是完美无缺的,婚约只会贬低了它。我的话供你考虑,玛格丽特,如果这是一个自由的结合,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

自由是不要婚姻的一个理由。

玛格丽特 可是我们之所以同居,不就是为了有更多的自由么?想想看,如果我们结了婚,那又会怎么样。你不是曾经写过“结婚从门口进来,自由打窗户飞走”么?

般特尔顿 现在大家这样对待我们,好像我们住在 一 起就为了证明一条原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点儿么?

怎样对待?

玛格丽特 哎,顺便提一下,我们不是这样的么?你自个儿就这么说过,我们能给别人做一个良好的榜样,让他们看看怎么样像近古的希腊人那样过那种纯净的、自然的生活!

怎样的一种生活,一定要明白。

般特尔顿 该死的近古的希腊人!干吗你老是把那些该死的近古的希腊人扔到我的脸上?我们须 得 从 我们的立场来看问题。这个局面必须结束了。

为什么厌恶这样的生活?

玛格丽特 我们能怎么办?

般特尔顿 这全在你了。

玛格丽特 全在我么?

般特尔顿 你可以公然跟人家调情。这样就把一 切 都 了结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两人之间的情感存在什么?

玛格丽特 这样怎么能了结呢?

般特尔顿 这会毁坏我们生活在其中的圣洁的气氛。随后人家也许会把我们看作不道德的人,又会当作平常的凡人一样对待我们。

玛格丽特 可是我不要调情。

般特尔顿 要是你信得过你自己的主意,你就得干。

玛格丽特 可是干吗我该得干这个呢?

般特尔顿 这对你来说又不费什么事儿。

玛格丽特 为什么不能我们两个都干这个呢?那样会比较好些。

般特尔顿 这种事会使我觉得厌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会欣赏它的。

玛格丽特 你不用这么冷言冷语。即便你不欣赏,你也可以体验一番,写到小说里去。

般特尔顿 想象那种事情可不用怎么费劲,结果多半会更受欢迎。外加我对女人没有一点儿兴趣,至少对我们认识的女人是这样。

玛格丽特 就这方面来说,我不认识什么合适的男人。

般特尔顿 鲍勃·洛克伍德怎么样?

玛格丽特 可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哟!

般特尔顿 的确——从来没有人真正信任过他最好的朋友,他多半会毫不在乎地跟你调情。

玛格丽特 我怕他太危险了——他把他所有的秘密都跟你说,你挑选谁呢?

般特尔顿 这在我是完全无关紧要的。

玛格丽特 我听到过琴·罗伯兹的不少古怪的故事。她行不行?

般特尔顿 (坚定地)玛格丽特,要我调调情,我倒不在乎——可是我决计不当诱惑的牺牲品。

怎么理解?

玛格丽特 那么就碰碰运气吧,就让她是你下一回碰见的有趣的女人好了。

般特尔顿 那倒好玩,可是还得有个年龄的限制。那么你怎么样?

玛格丽特 (拿掉盖在小塑像上面的布,露出用黏土做成的阿波罗像)我么!干吗不就找今儿来给我的阿波罗摆姿势的那个新模特儿呢?

般特尔顿 嗯,要是他模样儿长得还算棒的话,你大概能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多半我们可以有点儿真正的自由。

怎么去理解他的这一行为动机?

玛格丽特 庞美,你还会像从前那样爱我么?

般特尔顿 你真多愁善感!你以为我愿意跟一个陌生女人调情么,要不是我想继续跟你住在一块儿?

玛格丽特 我们不用拆散我们的小家庭吧,是不是?

般特尔顿 不用,要尽一切力量来保全这个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突然停住)我的上帝!这句话可别让我的任凭哪个读者听见呵!想想看,我 ,庞漠洛伊·般特尔顿,竟要努力保全我自己的家。然而,这是多么独特的自相矛盾呀!

这句话或许可以理解为他的核心动力。

玛格丽特 (打岔)你在谈哲学了!给我一个吻。(她走到他身边,坐在他的大腿上,把她的一条胳膊搁在他的肩膀上;他拿出香烟;她给他点燃了)

般特尔顿 (猛然醒悟过来)我有点工作要做 —— — 我得走了。

什么重要的工作?

玛格丽特 一个吻!

般特尔顿 (马马虎虎地吻她)现在让我走。

玛格丽特 我要一个真正的吻。

般特尔顿 别傻了,亲爱的,今天早上我不能玩儿。我就得写完我的最后一章。

【铃响。阿贝太太上,走到门边。】

阿贝太太 有一位夫人要见般特尔顿先生。

玛格丽特 叫她进来!

般特尔顿 可是,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记住!(意味深长地)你所碰见的第一个女人。

要求调情!

【玛格丽特下。阿贝太太陪同特·摩维尔男爵夫人上。阿贝太太下。】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说话带着英国口音)早安,般特尔顿先生,我是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般特尔顿 (想起她的名字)特·摩维尔男爵夫人?啊,那个女装商人么?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不是女装商人,般特尔顿先生,我是一个艺术家,一个时装方面的艺术家。一个女人对我来说,好比画家的一块画布。

般特尔顿 请你原谅我穿着睡衣接待你,我在工作。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我喜欢看穿着睡衣的男人——你的睡衣漂亮极了。

般特尔顿 (受了恭维很得意)你喜欢它么?这是我自个儿设计的。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富于诱惑性地瞧着他的眼睛)美国真正有创造性的艺术家多么少呀!

般特尔顿 (谦虚地)你在恭维我了。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一点儿也不是恭维。你得知道我对你非常钦佩,般特尔顿先生。你写的每一本书我都读过。我觉得我了解你就像了解一个老朋友一样。

般特尔顿 那你真是太好了!

【男爵夫人斜靠在睡椅上,从网格拎包里拿出一只香烟盒,递给般特尔顿一支香烟。】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你抽烟么?

般特尔顿 谢谢。(般特尔顿给她点燃香烟,随后点自己的。向前把他的椅子拉近睡椅。一种共同兴趣的气氛建立起来了)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般特尔顿先生,我一生中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使美国女人成为世界上穿得最漂亮的女人。今天我到这儿来,因为我要你帮助我。

般特尔顿 可是我在这个方面没有什么野心。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干吗你要有野心呢?我们艺术家有的是灵感。我要把我的伟大事业的精神灌输给你。我已经在大街最时尚的地段开了张。我已经从世界各地招来了我的助手。完成我的计划,可说万事俱备,就只欠你的帮助了。

般特尔顿 我?为什么是我?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慈爱地)你不是被公认为美国第一流的文人么?

般特尔顿 (谦虚地)你不是说你读过我全部作品么?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你不是那个成功地描绘了美国生活感情方面的唯一的作家么?

般特尔顿 (决然地)是的。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一点也不错。这就是为什么我选中你来写我的广告。

般特尔顿 (吓呆了)可是,男爵夫人!

为什么会吓呆了?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你不要说那样的话。这是很平常的。

般特尔顿 可是,可是,你要我写广告!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请你不要使我失望。

般特尔顿 不错,我料想会使你失望的。人可有自尊心哟!

怎么去理解?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艺术高于自尊心。你估计一下我的感情吧,一个贵族来到美国这儿,做生意、搞广告,还有别的糟糕透顶的事,这一切都是为了艺术!

般特尔顿 可是你打从这个挣钱!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只是顺带挣点钱,就如你给我写广告,挣个万把块钱,当作一种额外收入。可是我们不要谈钱吧,这真叫人厌恶,是不是?艺术是人生,我为了艺术的缘故相信人生,那就是我成功的秘诀。

般特尔顿 真的么?多有趣。请你往下说。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一个女人来找我做袍子的时候,我不量身子,干吗我要量它呢?我量她的心。我找出她色彩方面的格调,我马上能说出她应该穿深红的、淡紫的、灰褐的、洋红的,或者任何别的色彩,这样才跟她本身的格调合拍。每一个人有一种格调,你知道。(般特尔顿坐到沙发上)可是我无须跟你解释这一切,般特尔顿先生。你直觉地懂得这个,你穿的这种紫红色马上使我觉得你很协调。

般特尔顿 (想起了玛格丽特)我自己倒拿不准,想问你件事。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可以,不过我不一定回答。

般特尔顿 为什么你穿的紫红色,而且跟我的同样深浅?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装出一种虚假的神秘)你不该问我这个。

般特尔顿 我很好奇。假使我要找出这个缘故呢?

为什么好奇?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那就更危险了。

般特尔顿 当心!我对颜色非常敏感哟,大红色能挑起我的情欲。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你说这话是多么野蛮呵!

怎么理解?

般特尔顿 (更靠近她)紫红色我也很有感觉。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高兴地)我真高兴。感谢上帝,你不想亲我的嘴唇。

什么意思?

般特尔顿 只要亲你的手指头尖儿。(吻她的手指尖)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你的吻是热烈的呼吸,给它们点燃了颤动的火焰!

般特尔顿 高雅——高雅!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缩回她的手)那只是一刹那工夫!

般特尔顿 我们一定有许多这样的一刹那。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许多么?那就差不多太过分了。

般特尔顿 (狂热地)我们会这样的,亲爱的夫人。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我多么崇拜你的著作!它们使我认识一种理想的结合的美,一个男人一生只钟情一个女人的那种爱情。让我们来这样的一种结合吧,你跟我。

什么意思?

般特尔顿 (想起了自己的情况)可是我已经生活在这样的一种结合里头。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诧异地站起来)只不过一 会 儿 以前你还吻了我!你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吗?你正生活在你的那些书里所描写的那种美妙的结合里头——我却让你吻我。我犯了亵渎神圣的罪。

一定要明白,这话背后的情绪意图。

般特尔顿 你弄错了,这不是亵渎神圣,这是一个机会。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演戏似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话激发了我最深沉的感情。不,我得走。(向门口走去)我——得——走。

般特尔顿 你不懂的,我在我那些该死的书里,把一切都写得太蠢了。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请你要求她原谅我,请你告诉她,我以为你是结了婚的,否则的话,我就绝不,绝不会允许你吻我。

怎么理解?一定要明白!

般特尔顿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结了婚的?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一个人往往相信他所希望的事。

般特尔顿 你看得太认真了,让我来解释。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的经历已经完满了。干吗要用反高潮来毁坏它呢?

她所期望的到底是什么?

般特尔顿 我永远不再看见你了吗?

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谁知道?如果你现在的结合结束,有一天你的心灵需要个一什么人的话?(从中间下)

般特尔顿 (带感情地)再会——又长又苍白的手指头。

【玛格丽特从右门上。】

玛格丽特 你搞的风流韵事有了个良好的开端吧?

般特尔顿 不完全是这样。我宁可承认这搞得失败了 ,当然,这可不能怪我。现在我须得写完那最后一章了。

为什么是失败的?

玛格丽特 你可以收拾了,阿贝太太。

阿贝太太 很好,马丹。(专心收拾桌子)

玛格丽特 阿贝太太,你给许多人家,像般特尔顿先生描写的那样两口子住在一起的,干过活吧?

阿贝太太 哎呀,是的,马丹。我在华盛顿广场南边几乎每一所房子都干过活。

玛格丽特 般特尔顿先生说,我跟任何一个妻子一样爱管家务。别的女人都像我一样么?

阿贝太太 他们大多数是这样,马丹,可有的是十足的淫妇,不光是跟他们的男人住在一起——而且还要找汉子。这号事我才管它叫作真正的不道德。

这段话对玛格丽特是有刺激的。

【铃响。阿贝太太开中间的门,走出去。可以听见她在外面跟汾登谈话。阿贝太太回来。】

阿贝太太 一个年轻人要见你,马丹。

玛格丽特 那是新的模特儿。我去穿我的围裙。(玛格丽特从右门下。阿贝太太冲中间的门叫唤)

阿贝太太 你可以进来。

【查理·P.K.汾登,字典推销员,从左门上。他是一个长得惊人漂亮的年轻男人,穿着时髦得叫人恶心,一身黑白格子花的衣服,华丽而俗气的领带,白袜子。他的头发朝后梳,好像光滑的笋壳。他带了一个黑皮包,他的风度显然是“男性的”。】

阿贝太太 (指指帷幔)你可以在这个后面脱衣服。

汾登   脱衣服?喂,这是怎么回事?土耳其浴么?

阿贝太太 你盼望给你一个更衣室么?

汾登   (环顾四周)干吗我要脱衣服?

阿贝太太 太太马上就来。

汾登   再会!我要走了。(向门口走去)

阿贝太太 怎么回事?你不是太太的新模特儿么?

汾登   模特儿!哈哈!这一回你一定搞错了人。我是卖字典的,马丹。

阿贝太太 唉,你真是太放肆了!一个书店伙计却走到屋子里来了。

汾登   呃,那是你叫我进来的,是不是?我能见见太太么,只需要一分钟?

阿贝太太 (温柔地)很好,她就来。(推心置腹地)我劝告你把你嘴里含着的那个留兰香糖拿掉,要是你想在这所房子里卖掉什么字典的话。

汾登   (把手放到嘴边)我把它往哪儿扔?

阿贝太太 你还是咽下去吧!

【汾登试着这么做,粘住了,脸涨得通红,把手放到嘴里去抠。】

玛格丽特 (向汾登)我很高兴看见你。

【汾登非常局促不安。阿贝太太很诧异,企图说明情况。】

玛格丽特 你可以走了,阿贝太太。

阿贝太太 可是,可是,马丹——

玛格丽特 (严厉地)你可以走了,阿贝太太。(阿贝太太怒冲冲地下场)我很高兴他们派你来看我。请你坐下吧。

【汾登发现很难掌控形势,他用他通常的商业套语来作“开场白”,可是他的话说得很呆板,没有说服力。玛格丽特在他周围轻快地走动,用职业的兴趣来打量他,使他越发露了怯。】

汾登   马丹,我代表地球广告出版销售公司,世界上最大的字典出版商。

玛格丽特 (继续鉴定他)那么你不是那个新模特儿?

汾登   不是,马丹。

玛格丽特 真是遗憾!没有关系,往下说。

汾登   正如我在说的,马丹,我代表地球广告出版,是说地球广告出版销售出版公司,世界上最大的字典出版商。前些时候我们觉得需要一部新的百科字典,马丹,那不仅在书架上占有很高的地位,琳琅满目,给家里增色不少,而且还包括英语中收集最完备的词汇。

玛格丽特 (拿了一支铅笔,在打量汾登;他分明很不自在。他意识到她在审视他,企图把领带和上装重新拾掇一下)请你继续说下去,这是很有趣的。

汾登   据统计,美国受过一般教育的妇女,马丹,只掌握了一千五百个字。这部新字典,马丹,(从皮包里拿出一本书)能使你掌握八十五万个字。

玛格丽特 (狡黠地)那么你在做字的买卖啰,这多有意思。

汾登   (起劲地)大部分这些字,马丹,一年用不上十二回。它们是过去给我们的遗产。所有这些字,且不说这部字典占了书架上五英寸的位置,给藏书增色不少,漂亮的布面精装——马丹,花了一块钱,所有这些都是你的。(他把字典放在她的手里,她打量它)如果你有一个儿子,马丹,买了这部字典就会给他一个机会学到我们的语言,这种知识使得亚伯拉罕·林肯成为我们的国父。马丹,机会只敲一回门,这是你的机会,只要花一块钱。

玛格丽特 (意味深长地)不错,这是我的机会!我买下这部字典,现在(甜蜜蜜地)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汾登   (把那块钱放进口袋)我名叫查理·P.K.汾登。

玛格丽特 汾登先生,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汾登   (迟疑地朝里面瞧)哎,我想可以,马丹。

玛格丽特 我要你脱掉你的上装。

汾登   (困惑地)你不是在哄我吧,马丹?

玛格丽特 我就是要看看你的肌肉发达成什么样。你不介意吧?

汾登   (脱掉上装)哦,不,马丹,如果你要的就是这个的话。

玛格丽特 现在,抬起你的胳膊,把肌肉绷紧。(汾登照她的吩咐做了;玛格丽特赞许地摇动他的胳膊)真棒!你一定做了不少锻炼,汾登先生。

汾登   我没有,马丹。我从来没有工夫锻炼,是在搬运场上干活的时候搞成这样的。

玛格丽特 我料想你以为我很古怪,汾登先生。

汾登   这是你说的,小姐。

玛格丽特 你知道我是个女雕塑家。(指指小塑像)这是我的作品。

汾登   这是你塑的?哎呀!这真伟大。(端详小塑像)就跟首都的那些塑像一个样。

玛格丽特 这个像是阿波罗,汾登先生。

汾登   哦,阿波罗。

玛格丽特 我要雇一个职业的模特儿来塑它,可是我绝不能找到一个职业的模特儿能有你这样好的体型。你肯给我摆姿势吗?

汾登   (吓呆了)我么?那个家伙可没有穿一点衣服。(含糊地)嗯,我不知道。这儿有点冷。

玛格丽特 要是我给你披上点儿什么,那就会损害你的线条。(看到他迟疑不决)可是如果你要的话,我准保给你披上就是。

汾登   (宽心了)啊,你这么说,就对了。

玛格丽特 那么,你真的会来吗?

汾登   今儿晚上怎么样?

玛格丽特 好极!坐下。(汾登坐下)汾登先生,你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做生意的人,我认识得这么少。你的工作有趣么?

汾登   哎,我不能说是有趣,直到我在这一带开始兜销东西。

玛格丽特 这难搞么?

汾登   要是你有了“性格”,就不难,小姐。要紧的就是这个“性格”,要是一个家伙没搞到“性格”,他的货物就卖不出去,那是一定的。

玛格丽特 你说的性格是什么意思,汾登先生?

汾登   哎,这就是把货物卖掉。我不知道另外该怎样解释才正确。我来查查字典看。(拿起字典翻查)这儿就是,马丹。性——性——嗨,没有这个词儿。我“性格”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把货物卖掉。

玛格丽特 我崇拜坚强的、雄伟的、男子汉的性格。

汾登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马丹。

玛格丽特 我所认识的男人,身上娘儿们的气息太重了。

汾登   哦,“娘娘腔”!

玛格丽特 (调情地)他们缺少你身上那种叫我非常喜欢的有魅力的雄伟。

汾登   我相信你在哄我。那就是说你喜欢我呀?

玛格丽特 这是叫人很为难的问话。

汾登   你一定喜欢我,要不你就不会让我这个样子跟你说话。

玛格丽特 (狡黠地)别管我喜欢不喜欢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汾登   (觉得更自在了)哎哟!开头我还没有识破你。我当然喜欢你。

玛格丽特 那么我们要做好朋友了。

汾登   你尽管断定我们是好朋友。喂,明儿晚上订一个约会,怎么样?

玛格丽特 不。

汾登   看电影怎么样?海滨电影院在演一部好片子,西达·巴拉主演的《寂寞的吸血鬼》,五大本。人家说,这部影片把《葛洛丽亚情史》都压倒了。

这是种什么样的人物性格?

玛格丽特 我不知道我愿不愿意上那儿去。

玛格丽特 科尼岛!我老是想跟异教徒那样撒野。

汾登   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马歇尔。

汾登   我叫你玛琪,你不反对吧?

玛格丽特 哎哟,我喜欢玛琪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真不赖。

情场老手!

汾登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更靠近些)你这个小妮子真不赖!

玛格丽特 (羞答答地)那么你真的喜欢我了?

汾登   那还用说。喂,我走以前,你得跟我亲个嘴,玛琪。

玛格丽特 哎,我不知道。你不是在拼命追求我么?

汾登   喂,你这个骗人精。(他把她从椅子里拉起来,热烈地亲她的嘴唇)

玛格丽特 (如醉如痴地)你有真正的希腊人的气概!(他们又接吻)要是庞美能这个样子亲我就好了!

汾登   庞美?庞美是什么人?

玛格丽特 庞美就是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汾登   你的丈夫!

玛格丽特 不是,我们就是住在一起。你知道,我们不相信结婚。

汾登   (恐慌地把她推开)我本来觉得这件事有 点 蹊跷。他住在这儿么?

为什么恐慌?

玛格丽特 是的。(指指门)他现在就在那儿。

汾登   (激动地)再会!我要走了。(找帽子)

玛格丽特 (带着真正的苦恼说话)你总不至于就为了那个缘故走的吧。

汾登   (拿了帽子和皮包)那还不够么?

玛格丽特 (动了感情)请你别走。听着,我不能抑制我对你的感情;我对别人绝不会这样干。我一看见你,我就喜欢你,我要你做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现在一切才刚刚要开始,你不能走。

汾登   (严厉地)公道就是公道,小姐。要是他在养活你,你就不能同时结交我。我们就算拉倒。

这话什么意思?表达一种怎样的社会价值取向。

玛格丽特 可是他没有养活我,我养活我自己。

汾登   等一等,你养活你自己,出于自愿跟他住在一起,那么你没有理由再乱搞了。看来你也不 像要靠这个来维持生活。(走到门口)再会。

这话的逻辑一定要搞清楚。

玛格丽特 可是我能把一切解释清楚。

汾登   这没有用,小姐。即使我是个推销员,我也有羞耻心。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估计你是个结了婚的女人,要不我压根儿不会跟你调情。

为什么结了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人调情?

玛格丽特 噢——等一下!假如我今后再要买些字典呢?

汾登   (回来)你有我的名片,小姐。上面有电话号码。布莱安特4253。(看见玛格丽特垂着头)别难受,小姐。将来你会摆脱这些怪念头的,到了那一天,嗯,你有我的号码。再见,孩子。(汾登下)玛格丽特(从桌上拿起他的名片,深情地把它凑到她的嘴唇上)我的阿波罗,布莱安特4253。

【般特尔顿上。】

般特尔顿 你搞的风流韵事有了个良好的开端吗?(玛格丽特垂着头)这没有用,我相信我们已经搞得一团糟,没有办法了。

玛格丽特 我衷心地赞成你的话。

般特尔顿 你的主意改变得非常突然。

玛格丽特 我有我的理由。

般特尔顿 玛格丽特,事实上只要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就是知名人士,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活,人人当我们的陪审团。

这段话的核心意图一定要搞明白。

玛格丽特 可是许多人读你写的书,尊敬我们。

般特尔顿 尊敬我们的人比不尊敬我们的人还坏。

为什么?

玛格丽特 只要他们不是老为我们的品行操心就好!

般特尔顿 要是我们继续住在一起,我们只好放弃我们的自由来证明我们是自由的。

玛格丽特 我想我们应该分开。

般特尔顿 我相信我们应该这样。

玛格丽特 我们不得不放弃这间工作室。

般特尔顿 (遗憾地)不错。

玛格丽特 要花好大的功夫才能拾掇个地方像家一样舒适。

般特尔顿 我们待在这儿一直非常舒服。

玛格丽特 我吃饭的时候会惦记你。

般特尔顿 我只好再到俱乐部和饭店里去吃,再没有可口的家常味了。

玛格丽特 我们彼此有点儿习惯了,是不是?

般特尔顿 一块儿住了五年,现在要拆散,可不好受。

玛格丽特 而且光线要像这样好的工作室实在太少了;我不想分开,要是你也不愿意的话。

般特尔顿 可是,玛格丽特。(钢琴开始弹奏《婚礼进行曲》)哎哟,那个该死的钢琴又来了。(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玛格丽特 (想起了同样的主意)你是说,我们应该结婚!

般特尔顿 是的,结婚,马上就干。那就把一切都了结了。

玛格丽特 让我们马上就干,把这个对付过去;我必须完成我的阿波罗。

般特尔顿 我要给你买一件结婚穿的新袍子、一件结婚的礼物,向特·摩维尔男爵夫人定做的。

玛格丽特 我不知道我需要一件特·摩维尔的袍子。

般特尔顿 请你让我这么办吧。我要送给你点儿东西来象征我们共同的新生活。

玛格丽特 很好。为了报答你,我要给你买一部字典,这样我就用不着一直给你改错字了。

【般特尔顿下。玛格丽特走到电话机那儿,查看汾登的名片。稍后,阿贝太太上。】

玛格丽特 布莱安特4253么?我能跟汾登先生说话吗?阿贝太太。你以为怎么样?我们要结婚了!

阿贝太太 哦,我的天哟!那好。你可以相信我的话,马丹,你会发觉你会受人尊敬的。

玛格丽特 (对电话机)布莱安特4253么?(甜蜜蜜地)是汾登先生吗?(停顿)哈啰,查莱。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劳伦斯·兰纳,生于英国南威尔士的斯旺西,在伦敦受的教育。于1911年来到纽约,1917年归化为美国公民。他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律师,基尔特剧院的创立者和保护人、剧作家,并经常为各大杂志写稿。他得到他的有才能的妻子亚米娜的协助,写了《追求幸福》《苏珊娜和长者》。他俩经营的西埠乡间剧场,是夏季巡回演出最早和最好的剧场之一。

本剧是一出具有幽默色彩的生活短剧。是现代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这是一部反映时代主题的话剧。这部戏构思巧妙,通过事态发展来展开剧情。剧本描写的一对主要人物——女雕塑家玛格丽特和男作家般特尔顿,虽然已经同居多年却不打算正式结婚。他们信奉的哲学是“结婚从门口进来,自由打窗户飞走”,唯有同居才是男女间最自由的一种结合方式。然而,现实无情地否定了他们的哲学。作者是从玛格丽特和般特尔顿与社会接触的过程中,证明他们那种结合方式所带来的不是他们想象的、想要的自由,而是无穷的苦恼和繁难。不管是朋友还是邻居都把他们绑在一起,都把他们按照夫妇来对待。他们试着去改变这样的情形,也做了一些事情:玛格丽特曾试图获得一位字典男推销员的宠爱,般特尔顿则期望猎取一位女服装设计师的爱慕,但最终都因双方发现他们是与异性同居生活的人而告吹。因此,最后他们也决定结婚,放弃以前所谓的自由,争取真正的自由。本剧的另一个特色是,作者巧妙地安排了主要人物的活动环境,作者通过邻居房里传来的琴声,弹的是《婚礼进行曲》,传达希望他们结婚的暗示。朋友的请柬,把他们当作已婚夫妇来邀请,以及由主要人物特定的职业而引出的其他两个人物,将玛格丽特、般特尔顿与周围的环境自然地联系起来,从而为戏剧矛盾的展开和解决提供了条件。这一艺术构思充分体现了独幕剧的写作特点。

这部戏的场景也设置得很巧妙:般特尔顿的一套公寓房间中的工作室,一个大房间,中间墙上有天窗,左首、右首各有门,桌子上摆好了早餐的餐具;一只花瓶插着红花,装饰着桌子。中间的后台、天窗前面,模特儿架上放着一座粗糙的小塑像,罩着一块布。模特儿架的一边张着一幅大帷幔。室内的陈设色彩缤纷,垫子都非常花哨,图画都是未来派的、稀奇古怪。从这样的场景布置我们就可以看出剧中的玛格丽特、般特尔顿的日常生活状态。把他们既想追求艺术家的品质又渴望自由的思想展现在布景中了。而作者在塑造人物的时候也很独特。玛格丽特,一个很时髦的年轻女人,长得漂亮,她的眼睛很端正,肤色鲜艳。她那深红色的头发剪短得齐到耳根,身穿一件别致的希腊式长袍。从这些描写可以看出玛格丽特是个时髦、讲究、前卫、追求自由的女人。而对于般特尔顿的描写要简单点:他身材瘦长,仪态风雅。淡黄色的长发松松地梳得罩到前额。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睡衣。他点燃一支香烟。这些描写都反映出一个典型的艺术家形象。这些描写都为后面他们那些与人异议的理论打下了基础。作者在后面的剧情中紧紧围绕“自由”来展开,前后紧密,焦点突出。

在本剧的后半部分中,当他们两人各自去寻找自由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被自己同居的事实困扰着,发现自己还是得遵从常理,回到常理中来。也就是说,结束他们崇尚的同居生活,进入大家认同的婚姻生活。

人物设计

《另一条出路》——阿贝太太

《另一条出路》——特·摩维尔男爵夫人

《另一条出路》——玛格丽特

《另一条出路》——般特尔顿

《另一条出路》——汾登

舞美设计

《另一条出路》舞美设计1

《另一条出路》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舞台设计成一个充满几何形体的空间,墙体是浅灰色,几何形体的装置是各种柔和的彩色物品,就像一个现代艺术的装置。其中的陈设和雕塑作品之间,都像是毫无逻辑的排列,但相互间的组合影响又产生了一种非现实常态下的怪异感,显得疏离、没有情感,就像剧中男作家和女雕塑家的关系。他们自认为新派的、荒唐的理论,让婚姻和自由都变成了怪异的样子。

第八节 《熊》

——〔俄〕契诃夫

一、剧本解析

人物 波波娃——一位年轻守寡的女农场主,脸上有酒窝

斯米尔诺夫——一位男农场主,年纪不大

路卡——波波娃的听差,老人

地点 波波娃庄园上的客厅

【波波娃穿着重丧服,眼睛盯住一张照片和路卡。】

路卡   这样不好啊,太太……您简直在糟蹋自己……女仆和厨娘出去采野果子了,凡是活的东西都活蹦乱跳的,就拿猫来说,连它都知道找乐子,满院子跑来跑去抓小雀,可是您成天坐在屋里不动,就像关在修道院里似的,一点乐子也没有。是啊,真的!算一算,您不出家门大概有一年了!……

波波娃为什么不出家门?

波波娃  而且我再也不出门了……出门干什么呢?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他躺在坟墓里,我把自己埋在这四堵墙里。……我们俩都已经死了。

路卡   瞧您说的!我都不爱听,真的!尼古拉·米海洛维奇死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上帝的旨意,祝他升天堂吧……您伤心一阵,也就够了,应当有个分寸才是。总不能哭一辈子,穿一辈子孝啊。想当初我那老太婆也死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伤心一阵,哭上个把月,也就丢开算了,要是我哭哭啼啼,伤心一辈子,老太婆也不配嘛。(叹息)您呢,把邻居全忘了……您自己不外出串门,也不让人家上门……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像蜘蛛那么过活,见不着天日了。我的号衣丢在那儿,都让耗子啃坏了……要是这地方没有好人,倒也罢了,其实不然,这个县里到处都是上流人……雷勃洛夫村就驻扎着部队,那儿的军官们活像水果糖,叫人瞧都瞧不够!兵营里每到星期五就办舞会,军乐队大概天天奏乐……唉,好太太呀!您年纪轻轻,相貌漂亮,皮肤白里透红,正该痛痛快快地过活。要知道,再漂亮的相貌也不能一辈子维持不变!再过十年,您要是还想像孔雀那么神气,招得军官老爷们神魂颠倒,那可就太晚了。

波波娃  (坚决地)我要求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你知道,自从尼古拉·米海洛维奇死后,生活于我就失去了一切价值。你觉得我还活着,其实那也就是你那么觉得罢了!我暗自发过誓,到死也不脱这身丧服,不看一眼外界……听见了吗?让他的阴魂看见我多么爱他吧……不错,我知道,而且这在你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对我常常不讲理,很凶……甚至在外头另外找女人,可是我要至死不变心,我要向他证明我多么懂得爱情。那边,在坟墓那边,他会看见我,完全跟他去世以前一样……

这就是不出门的原因之一。

路卡   您与其说这些话,还不如到花园里去逛逛,再不然吩咐人把托比或者巨人套上车,到邻居家去串个门吧……

波波娃  唉!……(哭)

路卡   太太!……好太太!……您怎么了?求基督保佑您吧!

波波娃  他那么喜欢托比!往常他出门到柯察金家和符拉索夫家去,总要它拉车。他赶车的本事多么出色!每逢他使出全身力气拉紧绳,他那身材显得多么潇洒!你记得吗?托比呀,托比!你去吩咐他们今天给它多加一把燕麦吧!

路卡   是!

【急剧的门铃声。】

波波娃  (打个哆嗦)是谁?你就说我不见客!

路卡   是,太太!(下)

【波波娃独自一人。】

波波娃  (瞧着照片)你,尼古拉,会看见我多么真心爱你,原谅你……我的爱情要到我那可怜的心不再跳动的时候,才会跟我一起消灭。(含着眼泪笑)那么你不觉得羞愧吗?我这个规矩人,忠实的妻子,把自己关在家里,到死都对你不变心。你呢……你就不觉得羞愧吗,胖子?你在外头另找过女人,对我大吵大闹,一连几个星期丢下我孤孤单单没人管……

对待这样一个丈夫,她为什么要“到死不变心”?

【波波娃和路卡。】

路卡  (路卡上,惊慌)太太,外头有人找您。他要见您……

波波娃 可是你没对他说,我自从丈夫死后什么人也不见?

路卡  我说过了,可是他听都不肯听。他说他有很要紧的事找您。

波波娃 我不见客。

路卡  我对他说过了,可是……他像个妖魔似的……嘴里骂骂咧咧,照直往屋里闯……如今已经站在饭厅里了……

波波娃 (气愤)好,请他来……这些人简直是大老粗!这些人真麻烦!他们找我干什么?他们为什么来打扰我的安宁?(叹息)

路卡  是啊,看样子,我也真得进修道院才成……(沉思)对,索性进修道院去……

【波波娃、路卡、斯米尔诺夫。】

斯米尔诺夫 (斯米尔诺夫上,对路卡)混蛋,你就喜欢多说废话……蠢驴!(看见波波娃,颇感荣幸地说)太太,请允许我荣幸地介绍自己:我是退役的炮兵中尉和农场主格利果利·斯捷潘诺维奇·斯米尔诺夫!我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不得不来打搅您……

波波娃   (没伸出手去同他握手)您有何贵干?

斯米尔诺夫 我有幸认识您故去的丈夫,他欠我1200卢布没还,有两张期票。明天我要付土地银行的利息,所以我请求您,太太,今天就把钱还给 我 。

来这儿的核心动机是讨债。

波波娃   1200卢布……我丈夫怎么欠下钱的?

斯米尔诺夫 他买了我家的燕麦。

波波娃   (叹息,对路卡)那么,路卡,你别忘了吩咐他们给托比多加一把燕麦。(路卡下。对斯米尔诺夫说)既然尼古拉·米海洛维奇欠着您的钱,那么,不消说,我会还给您。可是,请您务必原谅,今天我手头没有钱。后天我的管家就会从城里回来,我会吩咐他如数还给您。目前我没法照您的意思办……再者,我丈夫去世,到今天刚好满7个月,按我现在的心境,我根本无心过问钱财上的事。

这是矛盾冲突产生的起因。

斯米尔诺夫 可是我要说我现在的心境,明天如果付不出利息,银行可就要宣布我破产,我就完蛋了。我的庄园就要给查封了。

波波娃   后天您就会收到我的钱。

斯米尔诺夫 我不是后天要钱用,而是今天。

波波娃   请您原谅,今天我不能把钱还给您。

斯米尔诺夫 可是我不能等到后天。

波波娃   既然我现在没有钱,那该怎么办呢?

斯米尔诺夫 那么,您现在不能把钱还给我?

波波娃   不能……

斯米尔诺夫 哦!……这是您最后的答复吗?

波波娃   对,最后的答复。

波波娃   肯定。

斯米尔诺夫 多谢多谢。那就无话可说,记录在案吧。(耸肩膀)可是大家还要求我遇事应该平心静气呢!今天我在路上碰见收税员,他问我说:“您为什么老是发脾气,格利果利·斯捷潘诺维奇?”可是,求上帝怜恤,我怎么能不发脾气?我等钱用,急得要命……昨早天刚亮,我就出门,走遍所有欠我钱的人家,可是还债的偏偏一家也没有!我累得跟狗一样,到晚上找了个鬼才知道的地方,犹太人的夜店,挨着大酒桶睡了一夜。……最后我来到这儿 ,离 家 已经有70俄里远,指望能拿到钱,不料人家却用什么“心境”来敷衍我!我怎么能不发脾气?

脾气火暴的原因:遇到的全是赖账的。

波波娃   我似乎说得很明白:管家从城里回来,您就可以拿到钱。

斯米尔诺夫 我又不是来找管家,是来找您!请原谅我说句俗话,您的管家关我屁事!

波波娃   对不起,先生,我听不惯这种奇怪的说法和这种腔调。我不想再听您讲话了。(很快地下场)

【斯米尔诺夫独自一人。】

斯米尔诺夫 您瞧瞧!她心境不好……她的丈夫七个月前死了!可是我要不要利息?我问您:要不要付利息?不错,您丈夫死了,您心境不好,诸如此类……而且管家外出了,见他的鬼,可是请问,我该怎么办?我该坐着气球飞上天,躲开我那些债主还是怎么的?再不然,一口气跑过去,一头撞在墙上吗?我先到格鲁兹杰夫家,他不在;后来去找亚罗谢维奇,他躲起来了;至于库利曾,他跟我吵得要命,我差点把他推出窗外去,后来我又到玛祖托夫家里,偏偏他得了轻度霍乱,如今这位太太呢,又是什么心境不心境的。这些坏蛋没有一个肯还钱的!这都是因为我太纵容他们,因为我太草包、窝囊、婆婆妈妈的!我对他们太客气!好,你们等着就是!你们会认识我!我可不容许人家跟我开玩笑,见鬼!她不给钱,那我就赖在这儿不走!哎哟,哎哟!……今天我的火气多么大,多么大!我气得腿肚子直打哆嗦,气都透不出来……哎呀,我的上帝,我甚至头都晕了!(喊叫)来人哪!

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斯米尔诺夫和路卡。】

路卡    (上)您有什么吩咐?

斯米尔诺夫 给我拿格瓦斯或者白水来!(路卡下。)

是啊,这算是什么逻辑!人家等着钱用,急得要命,眼看就要上吊,可是她偏偏不给钱,因为,您猜怎么着,她无心过问钱财上的事!……这才真正是装腔作势的女人逻辑!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才素来不喜欢,而且至今也不喜欢跟女人讲话。对我来说,坐在火药桶上倒比跟女人讲话轻松得多呢。哎哟哟!……这简直闹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个拖着长衣裙的婆娘把我气成这样!我只要远远地看见这种富于诗意的妙人儿,我就气得腿肚子转筋。恨不得喊救命才好。

【斯米尔诺夫和路卡。】

路卡  (上,给他水)太太害病,不见客了。

斯米尔诺夫 走开!

【路卡下。】

她有病,不见客!不见就不见……你不给钱,我就留下来,坐在这儿不走。你病一个星期,我就在这儿坐一个星期……你病一年,我坐一年……我总会达到目的,小乖乖!你那身丧服、你脸上的酒窝,打动不了我的心……咱们见识过这种酒窝!(对窗外喊)谢敏啊,把马拴好,咱不走了!我在这儿住下了!你到马房里去说一声,叫他们拿燕麦喂马吃!你又弄得左边那头拉边套的马让缰绳缠住了腿!(模仿对方的话)“没关系”……我要给你点厉害,叫你知道什么叫“没关系”!(离开窗口)这局面真糟糕……天热得受不了,谁也不肯给钱,昨晚没睡好,如今再加上这个身穿丧服、心境不好的婆娘……我的头都痛了……喝点白酒怎么样?行啊,喝吧。(喊叫)来人哪!

【路卡上。】

路卡    您有什么吩咐?

斯米尔诺夫 拿杯酒来。

【路卡下。】

呸!(坐下,看看自己周身上下)不用说,我这模样够体面的!满身尘土,皮靴上都是泥,脸也没洗,头也没梳,坎肩上粘着干草……多半那位太太把我当作强盗了。(打呵欠)带着这副样子跑到人家客厅里来,未免不礼貌,可是也没关系……我在这儿又不是客人,是 债主嘛。债主该穿什么衣服,那可没有明文规定

对自己的不礼貌找到合适的理由。

路卡    (给他白酒)您可够放肆的,先生……

斯米尔诺夫 (生气)什么?

路卡    我……我没说什么……我,其实……

斯米尔诺夫 你跟谁说废话?!住嘴!

路卡    (旁白)他,这个妖魔,抓住我们不放了……必是魔鬼把他支使来的……

【路卡下。】

斯米尔诺夫 嘿,我的火气好大!我简直气得想把全世界砸个粉碎……我甚至头都晕了……(喊叫)来人哪!

【波波娃和斯米尔诺夫。】

波波娃   (上场,低下眼睛)先生,我闭门不出已经很久,所以听不惯人的说话声,受不了嚷叫声。我恳切地请求您不要打扰我的安宁!

斯米尔诺夫 您给我钱,我就走。

波波娃   我已经用俄国话向您说过,现在我手头没有现钱,要请您等到后天才行。

斯米尔诺夫 我也已经荣幸地用俄国话对您说过,我不是后天要用钱,而是今天。要是今天您不还我钱,明天我就得见上帝。

波波娃   可是,既然我手头没有钱,那叫我怎么办呢?这太奇怪了!

斯米尔诺夫 那么您现在不给钱?不给?

波波娃   我没法给……

斯米尔诺夫 既然这样,我就留下来,坐在这儿,直到拿到钱才走……(坐下)您后天付钱吗?好得很!我就照这样坐到后天去。我就这么坐着不走……(跳起来)我问您:明天要不要付利息?……或者您以为我是开玩笑?

波波娃   先生,请您不要嚷嚷!这儿不是马房。

斯米尔诺夫 我不是问您马房,我问的是明天要不要付利息!

波波娃   你不会跟女人相处!

斯米尔诺夫 不,我会跟女人相处!

波波娃   不,您不会!您是个没有教养、态度粗暴的人!正派人是不会这样跟女人讲话的!

斯米尔诺夫 嘿,这真是怪事!那么请问,该怎么跟您讲话呢?要讲法国话还是怎么的?(愤怒,娇声娇气地说)Madame,je vous pris.……您不还我钱,我多么快活呀……哎哟,我打搅了您,Pardon!今天天气可太好了!您穿着这身丧服格外好看呢!(把两个脚跟并拢行礼)

波波娃   这并不聪明,而且粗野。

斯米尔诺夫 (学她的腔调)“这并不聪明,而且粗野!”我不会跟女人相处!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比您见过的麻雀还多得多呢!我为女人决斗过三次,我丢开的女人有12个,还有9个女人丢开过我!对了,太太,想当初,我傻头傻脑,百般温存,甜得像蜜一样,赔不尽的小心,老是并拢脚跟行礼……我热烈、痛苦,对着月亮叹气,无精打采,一天天瘦下去,心里发凉……我爱得热烈、疯狂,使出浑身解数,见它的鬼。我像喜鹊那么嘁嘁喳喳地讲妇女解放,把半个家业都用在温柔的感情上。可是现在,我敬谢不敏!现在您没法引我上钩了!这种滋味我尝够了!什么黑眼睛啦,热情的眼睛啦,鲜红的嘴唇啦,脸上的酒窝啦,月亮啦,情话绵绵啦,胆怯的呼吸啦,太太,现在我为这些东西连一个钢镚也不出!我这话不是指在座诸君,而是指所有的女人,老少都在内。她们总是装模作样、扭扭捏捏,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满腔的痛恨,虚伪透顶,忙些不要紧的事,器量小得很,对人心狠手辣,遇事蛮不讲理。至于这个东西(拍自己的脑门),请原谅我说话直爽,连麻雀都比任何穿裙子的哲学家高出一头呢!要是 光 看 一个富于诗意的妙人儿的外表,倒是穿一身薄纱,轻飘飘,像个天仙,弄得人神魂颠倒,可是往她的灵魂里看一眼啊,其实她是一条极普通的鳄鱼!(抓住椅背,咔嚓一响,椅背破 裂 )不过最可气的是,这条鳄鱼不知什么缘故,认为温柔的感情是它的拿手戏、它的特权、它的专利!见它的鬼,您只管把我两脚朝天吊在这颗钉子上,可我还是要说难道女人除了爱巴儿狗外还能爱别的?……她们讲起恋爱来只会唉声叹气、哭天抹泪!临到男人受苦,做出牺牲,她的爱情却完全表现在摆动着长衣裙走来走去,极力揪住他的鼻子不放。您不幸是女人,那么您凭自己的经验知道女人的本性。您凭良心对我说吧,您这辈子见过一个女人心地善良,忠实于丈夫,永不变心吗?没见过!只有老太婆和丑姑娘才忠实,才不变心!要遇见不变心的人,倒比遇见头上生角的猫难,波波娃请容我问一句,那么依您看来,究竟谁对爱情忠诚,不变心?莫非是男人?对,是男人!

为什么会对女人有如此的看法?

为什么这样形容女人?

波波娃   男人!(冷笑)男人倒对爱情忠实,不变心!您瞧瞧这可是新闻呢!(激动)可是您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男人忠实,不变心!话既然说到这儿,我就索性告诉您吧,我过去和现在认识的所有男人当中,最好的就是我去世的丈夫……我热烈地爱他,全身心爱他,只有年轻而有思想的女人才能爱得这么深。我把我的青春、幸福、生命以及我的财产,全献给他了。我愿意跟他同生共死,我像偶像崇拜者那样向他膜拜,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个最好的男人每时每刻都用最不要脸的方式欺骗我!他死后,我在他书桌里找到满满一抽屉情书。在他生前呢,想起来都可怕!他一连几个星期丢下我不管,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背着我在外面另找女人,挥霍我的钱财,取笑我的感情……尽管这样,我还是爱他,对他忠实……而且他死 了 ,我也仍然对他忠实,永不变心。我永远把自己埋在四堵墙里,到死也不脱这身丧服……

为什么呢?

斯米尔诺夫 (发出轻蔑的笑声)丧服!……我不明白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倒好像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穿这身黑外衣,把自己埋在四堵墙里似的!当然了,这样才显得神秘,才富于诗意哟!一个士官生或者半吊子诗人走过这儿,就会往窗子里瞧一眼,心里暗想“这儿住着个神秘的达玛拉,因为爱丈夫而把自己埋在四堵墙里了。”咱们可见识过这些把戏!

波波娃   (脸红)什么?您怎么敢跟我说这种话?

斯米尔诺夫 您把自己活埋了,可是您呀,您并没忘记往脸上搽粉!

这句话很关键,如此的“心境”下还要搽粉打扮,女人表现出怎样的人物特征?

波波娃   您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

斯米尔诺夫 您别嚷,劳驾,我可不是您的管家!请容许我老实不客气地说出事实真相。我不是女人,我已经养成习惯直截了当地发表意见!请您不要嚷!

波波娃   又不是我嚷,是您在嚷!请您躲开我!

斯米尔诺夫 您给我钱,我就走。

波波娃   我才不给您钱呢!

斯米尔诺夫 不,您得给!

波波娃   哼,我偏要气一气您,叫您一个小钱也拿不到!您给我躲开!

斯米尔诺夫 我没有做您丈夫或者未婚夫的荣幸,所以,劳驾,您别跟我吵吵闹闹。(坐下)我不喜欢这套。

波波娃   (愤怒得透不过气来)您倒坐下了?

斯米尔诺夫 坐下了。

波波娃   我请您离开此地!

斯米尔诺夫 那您给我钱……(旁白)我气坏了!我气坏了!

波波娃   我不愿意跟老脸皮的人讲话!请您出去!(停顿片刻)您不走?不走吗?

斯米尔诺夫 不走。

波波娃   不走?

斯米尔诺夫 不走!

波波娃   好!(摇铃)

【人物同上,添路卡。】

波波娃   路卡,把这位先生带走

路卡    (走到斯米尔诺夫跟前)先生,既然主人家吩咐了,那就请出去!不用待在这儿……

斯米尔诺夫 (跳起来)闭嘴!你跟谁说话?我要把你打成肉酱!

路卡    (按住心口)圣徒啊……上帝的侍者!(倒在圈椅上)哎呀,我头晕!我头晕!气都透不出来了!

波波娃   达霞在哪儿?达霞!(喊叫)达霞!彼拉盖雅!达五!(摇铃)

路卡    唉!她们都出去采野果子去了……家里没有人……我头晕!水呢?

波波娃   请您滚出去!

斯米尔诺夫 您就不能客气点?

波波娃   (握紧拳头,顿脚)您是乡巴佬!撒野的熊!土包子!怪物!

斯米尔诺夫 怎么?您说什么?

波波娃   我说您是熊!怪物!

斯米尔诺夫 (走上前去)对不起,您有什么权利侮辱我?

波波娃   对,我侮辱了……嗯,那又怎么样?您当我怕您吗?

斯米尔诺夫 您以为您是个富于诗意的妙人儿,就有权利侮辱人而不受罚?是吗?那我跟您决斗!

这一行为表达出男人怎样的人物性格?

路卡    圣徒啊!……上帝的侍者啊!……拿水呀!

斯米尔诺夫 用枪决斗!

波波娃   您拳头大,嗓门像牛那么粗,您就当是我怕您了?啊?您这个可恶的土包子!

斯米尔诺夫 我挑战,决斗!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我不管您是什么女人和弱者!

波波娃   (大声喊叫,压过对方去)熊!熊!熊!

斯米尔诺夫 现在到底也该抛弃偏见,不能认为单单男人才应当为侮辱付出代价!要平等就真平等,见它的鬼!我挑战,决斗!

波波娃   您要用枪决斗?

斯米尔诺夫 马上就干!

波波娃   马上就干!我丈夫死后,留下几支手枪……我马上去拿来……(匆匆走出去,又回来)我巴不得一枪打进您的蠢脑门子!您见鬼去吧!

【波波娃下。】

斯米尔诺夫 我要把她当小鸡似的一枪打死!我不是小孩子,不是软心肠的小狗。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弱女子!

路卡    我的亲爹呀!……(跪下)你发一发慈悲,可怜我这个老头子,离开这儿吧!你本来就把我吓得要死,现在又打算开枪决斗!

斯米尔诺夫 (不听他的)开枪决斗才是真正平等,才是妇女解放!这才算得男女平权!我开枪打她是出于原则!不过这个女人真了不起!(学她的腔调)“您见鬼去吧……我一枪打进您的蠢脑门子……”她真了不起,脸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的……她居然接受决斗!老实说,这样的女人,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哩。

开始在意这个女人了。

路卡    我的爷,你走吧!叫我永生永世为您祷告上帝吧!

斯米尔诺夫 这才算得是女人!这样的女人才合我的口味。这才是真正的女人!不是婆婆妈妈,不是草包,而是火焰、炸药、爆竹呀!简直舍不得把她打死!

路卡    (哭)我的爷……亲爹啊……你走吧!

斯米尔诺夫 她正好中了我的意!正好!虽然脸上有酒窝可我还是喜欢她!我甚至甘愿免去她的债务……我的肝火也过去了……这个女人真出色呀!

【人物同上,添波波娃。】

波波娃   (上场,拿着手枪)嗯,这就是手枪……不过,在决斗以前,要请您指点我该怎么放枪……我的手有生以来一次也没拿过手枪呢。

路卡    拯救我们吧,主,怜恤我们吧……我要出去找花匠和马车夫……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下)

斯米尔诺夫 (仔细看手枪)您要知道,手枪有好几种……有一种莫尔提麦尔牌手枪,专供决斗用,有火帽。您这两支枪是史密斯和魏逊牌的,中心射击,三响,有退壳钩……挺好的手枪呢!……这样一对枪至少要值90卢布……应该这样拿枪……(旁白)她那眼睛,她那眼睛!这个女人简直是一捧火啊!

波波娃   是这样拿枪吗?

斯米尔诺夫 对,是这样……随后您挑起扳机……喏,照这样瞄准……头要稍稍往后仰!……胳膊要伸得直直的……对,就是这样……然后,瞧,用这个手指头一按这个小东西,就完事了……不过有一条要紧的规矩,那就是不要急躁,要不慌不忙地瞄准……要极力不让手颤抖。

波波娃   好吧……在房间里开枪不方便,我们到园子里去。

斯米尔诺夫 那就走吧。只是我要预先声明,我对空中放枪。

波波娃   为什么?

斯米尔诺夫 因为……因为……究竟为什么,那是我的事!

波波娃   您胆怯了,对吗?啊啊啊!不行,先生,您赖不掉!报……喏,就是这个脑门子,我恨透它了!您胆怯了吧?

斯米尔诺夫 对,胆怯了。

波波娃   胡说!为什么您不想决斗?

斯米尔诺夫 因为……因为我……喜欢您。

波波娃   (冷笑)他喜欢我!他居然说他喜欢 我 !(指着门口)请!

感觉遇上了对胃口的女人了。

斯米尔诺夫 (沉默地放下手枪,拿起帽子,走出去,在门旁站住,两人互相看了半分钟,都没说话。然后,他迟疑不定地往波波娃那边走去,说)您听我说……您还在生气吗?……我本来气得要命,不过,您要明白……该怎么说好呢?……问题在这儿,您知道,认真说来,是这么回事……(喊叫)是啊,难道您招我喜欢,这也能怪我?(抓住椅背,椅子咔嚓一响,断裂)鬼才知道您的家具多么脆!我喜欢您!明白吗?我……我差不多爱上您了!我差不多爱上您了!

波波娃   躲开我!我恨您!

斯米尔诺夫 上帝啊,什么样的女人呀!像这样的女人我生平从未见过一个!我完了!我已残了!

波波娃   躲开,要不然我就开枪了!

斯米尔诺夫 开枪吧!您没法明白,在这对媚眼的目光下死掉,在这只娇嫩的小手举着的手枪下死掉,那是多么幸福……我都发疯了!您得想一想,马上作出决定,因为我要是走出这个家门,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您决定吧……我是个贵族、上流人,每年有1万卢布收入……您把一个小钱扔到半空中,我都有本事一枪打中它……我家里养着不少骏马……您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波波娃   (愤慨,摇晃手枪)用枪来比武!决斗!

斯米尔诺夫 我要发疯了……我的脑子稀里糊涂,什么也不明白……(喊叫)来人呐,拿水来!

波波娃   (喊叫)决斗!

斯米尔诺夫 我发疯了,我迷上您了,像个小孩子、像个傻瓜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痛得跳起来)我爱您!(跪下)我还从没像爱您这么爱过别人!我丢开过12个女人,有9个女人丢开过我,可是我爱她们任何一个都不及我爱您这么深……我心醉神迷,情意绵绵,有气无力……我像傻瓜似的跪下,求婚……真丢脸!我已经有5年没爱过人,我起誓不再谈情说爱,可是忽然间,阴差阳错,我又坠入情网!我求婚了,您答应不答应?您不愿意?那就算了!(站起来很快地往门口走去。)

对表白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来得快,去得更快,什么情况?

波波娃   等一等……

斯米尔诺夫 (站住)怎么?

波波娃   没什么,您走吧……不过,等一等……不,您走吧,走吧!我跟您!或者,不……别走!啊,要是您知道我多么生气,多么生气就好了!(把手枪丢在桌上)我捏着这个讨厌的东西,把我的手指头都捏肿了……(气愤得摔手枪)可是您站在这儿干什么?滚开!

斯米尔诺夫 再见。

波波娃   对,对,走吧!……(喊叫)可是您上哪儿去?站住……不过,您去吧。哎呀,我多么生气啊!您别走过来,别走过来!

斯米尔诺夫 (走到她跟前)我多么生我自己的气!我居然像中学生那么迷恋,居然下跪……甚至身上一阵阵发冷……(粗鲁地)我爱您!其实我才不想爱您呢!明天就要付利息,而且家里已经开始割草了,现在偏偏又爱上了您……(搂住她的腰)这件事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波波娃   您走开!松开手!我……我恨您!决斗!(长吻)

【人物同上,添举着斧子的路卡、举着草耙的花匠、举着大叉的马车夫和举着棍棒的工人们。】

路卡    (看见两个接吻的人)我的天哪!

【停顿片刻。】

波波娃   (低下眼睛)路卡,你到马房里去说一声,今天干脆不要喂托比吃燕麦了。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作者契诃夫是19世纪俄国卓越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戏剧家。早在中学时代就写过剧本《孤儿》和玩笑剧《母鸡叫些什么》。1888年,写了第一个剧本《伊凡洛夫》,立刻在剧场上演。最后一个剧本《樱桃园》写于1903年。他的戏剧仿佛是日常生活在舞台上重演,不以紧张的戏剧场面和惊心动魄的情节吸引观众,因此最初演出时未获成功。后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的努力,在莫斯科艺术剧场演出,终获辉煌的胜利。由此,契诃夫和莫斯科艺术剧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为剧场写剧本,对戏剧界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在大路上》虽是最早的独幕剧,但在他的独幕剧中远赶不上《求婚》和《熊》所获得的成就。

独幕喜剧《熊》是契诃夫的早期作品,它具有通俗喜剧的特点。作者通过发生在旧俄地主家庭生活中的一件小事,构成了一场妙趣横生的冲突。装腔作势的农场主小寡妇波波娃,发誓要为生前对她并不忠实的丈夫守节终身,但偏偏遇上粗野无礼、毫无理性可言的退伍军人斯米尔诺夫闯进门来要债,他把波波娃的感情游戏揭了个体无完肤。双方由相互攻击、强烈的憎恨发展到要决斗。但恰在这一瞬间,斯米尔诺夫竟发现眼前这个“红着脸、瞪着眼睛”要与他决斗的女人,这个曾被他咒骂为是“一条极普通的鳄鱼”的女人,是那样“迷人”,于是决斗变成了求爱,变成了长时间的接吻。看似夸张的、违背人物初衷的行动与剧情的骤变,却完全可以从人物性格与微妙曲折的心理矛盾中找到丝丝入扣的合理依据。契诃夫以他特有的幽默与睿智,嘲弄了剧中男女主人公的矫情与虚伪。而那个老实、憨厚的仆人路卡,恰如一面镜子,映衬了男女主人公性格与行为的荒唐可笑。

《熊》结构精巧,语言机趣,人物心理刻画细致入微,它具有契诃夫式的简洁、隽永的风格,可称为独幕剧中的精品。有的翻译版本叫作《蠢货》,这部作品被引入中国时,受到当时特定历史背景、文化语境的影响,译者、研究者和表演者也总是有意地往中国背景靠拢。剧中的男女主人公被定位成地主阶级的代表,剧中的几个重要意象——熊、马、四堵墙等都没有引起中国创作者的足够重视。而对这几个重要意象的理解和阐释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作品情感哲理等方面的准确把握。《熊》中的几个重要隐喻意象寄寓了契诃夫对社会生活、人生特有的情感体验和审美追求,它们在这部短剧中反复出现,蕴意深广。

1.关于剧名——《熊》

曹靖华先生1923年的译本剧名为《狗熊》,再版时改为《蠢货》。李健吾先生1948年的译本剧名为《熊》,并加了注释:“‘熊’在这里作‘野人’或者‘浑人’解释,即出言无状,举止粗鲁,没有礼貌。”

他们二人之所以这样阐释“熊”,是因为按照前文对语言世界图景的界定,是自有其合理性的。

“熊”在汉语中多含贬义,其象征意义为“愚笨、无能、窝囊”。因而,作品中熊所象征的男主人公斯米尔诺夫就被我们演绎成“一个典型的地主阶级代表人物、大无赖、惯于玩弄女性的流氓”。但是,仅从中国人的视角去审视熊,未免失之偏颇。“作为世界级语言大师的契诃夫非常注重作品的标题艺术,他笔下的标题不仅准确、生动、简洁,而且还具有丰富的内涵、深刻的社会和心理特征。”俄罗斯人和中国人对熊的认识几乎完全不同。在俄罗斯人的认识中熊是备受推崇的庞然大物,兽中之王、森林的主人,它力大无穷、聪明机敏,貌似笨拙,实则机警过人。在俄罗斯的神话传说中“熊”是人变来的,他不仅有着人的特征,而且有喜怒哀乐,能听懂人的语言,能够“思考”等是婚姻和绵延后代的象征。

由此可见,契诃夫这部作品取名“熊”是自有其深义的。熊作为一个重要的隐喻意象指的是剧中男主人公斯米尔诺夫,他的形象被契诃夫塑造得“可笑”“可气”“可爱”。斯米尔诺夫年纪不是很大,是个退伍的炮兵中尉,他身材高大、强壮有力;作为贵族,他有教养、有知识,家境富裕,喜爱骑马、打猎,是个神枪手,性格鲁莽、固执,但却是性情中人,爱冲动、有激情……斯米尔诺夫身上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更多的是他的可爱之处,契诃夫在作品中只是善意地嘲讽斯米尔诺夫的缺点,非但对他的人格没有贬低之意,反而有几分喜爱,因而在戏剧结尾处契诃夫让他如愿以偿获得了波波娃的爱,而且这个形象也受到俄罗斯人民的喜爱。

2.关于托比

契诃夫作品的语言精练、简洁、深刻,但是,在《熊》这部短小的独幕剧中却在三个关键的时刻都提到托比这匹马。“马”这一隐喻意象在剧作中有着怎样的“特殊”地位?李辰民先生在他的著作《走进契诃夫的文学世界》中这样写道,“波波娃低下眼睛说了一句话:‘路卡,你到马房里去说一声,今天干脆不要喂托比吃燕麦了。’然后落幕剧终。尽管最后一句话和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相干,却不是多余的,它表明了波波娃在十分尴尬的处境下没话找话的一种心态。这就是契诃夫的技巧。”

托比是波波娃的丈夫波波夫生前最喜欢的马,剧中第一次提到它是在第一场,极度悲伤的女地主波波娃已经一年没有走出屋子,为死去的丈夫波波夫哭泣,每天对着相片与丈夫交谈。老仆人路卡安慰波波娃、劝她出去散散心。

路卡   您与其说这些话,还不如到花园里去逛逛,再不然吩咐人把托比或者巨人套上车,到邻居家去串个门吧……

波波娃  唉!……(哭)

路卡   太太!……好太太!……您怎么了?求基督保佑您吧!

波波娃  他那么喜欢托比!往常他出门到柯察金家和符拉索夫家去,总要它拉车。他赶车的本事多么出色!每逢他使出全身力气拉紧绳,他那身材显得多么潇洒!你记得吗?托比呀,托比!你去吩咐他们今天给它多加一把燕麦吧!

第二次提到托比是在第四场,

斯米尔诺夫来到波波娃的家,请她支付丈夫生前欠的燕麦钱:

波波娃   1200……我丈夫干吗欠您钱?

斯米尔诺夫 他买了我的燕麦。

波波娃   (叹息,向路卡)路卡,别忘了,吩咐多给托比倒点燕麦吃!

最后,在第十一场,男女主人公激烈争吵,互相辱骂,可出人意料的是二人由恨转爱,决斗变成接吻。就在二人沉浸在甜美的爱情之中时,路卡拿着斧子,花匠拿着耙子,车夫拿着叉,工人们拿着木棒上。

波波娃 (低下眼睛)路卡,你到马房里去说一声,今天干脆不要喂托比吃燕麦了。

以往我们对《熊》这部独幕剧的阐释中,忽视了“马”所起的重要作用以及深刻的象征意义。曹靖华先生在1954年《蠢货》译本中没有把马的名字“托比”译出,后来在1960年的译本中作了修改,加上了马的名字。可见,译者开始没有意识到马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而契诃夫通过托比向我们传达了如下的重要信息:

首先,契诃夫巧妙地运用托比把波波夫、斯米尔诺夫和波波娃联系到一起,波波娃的丈夫波波夫生前向斯米尔诺夫买过燕麦,在波波夫去世后的春天一个美好的日子里,斯米尔诺夫因急于交银行利息,无奈之中拿着以前给波波夫供应燕麦的票据来向波波娃讨债。这样,斯米尔诺夫的造访毫不突兀,情节的展开合理、自然、顺畅。另外,在19世纪的俄罗斯,燕麦是很珍贵的,只有贵族、农场主才有钱买得起燕麦来喂马。作者通过买燕麦喂马这一细节的描写告诉我们:斯米尔诺夫和波波夫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贵族,都喜欢马。这就为剧情后来发展到波波娃和斯米尔诺夫相爱作了铺垫。

其次,在第一场波波娃与路卡的对话中谈到托比,意在表现“睹物思人”以及“爱屋及乌”的复杂情感,衬托波波娃对丈夫的思念之情。第四场,在斯米尔诺夫和波波娃的谈话中由燕麦联想到托比,又一次印证了波波娃对丈夫的思念,表明波波娃是真心爱她丈夫的,她的心情是悲痛的。她对斯米尔诺夫说:“我丈夫去世,到今天刚好满7个月,按我现在的心境,我根本无心过问钱财上的事。”这句话是她真心的表白,自然的流露,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通过分析,我们知道,契诃夫是借助马的命运的转变暗示波波娃命运的改变,爱的力量使波波娃获得新生,使她摆脱了笼罩在头上7个月之久的丈夫亡灵的阴影,走出了埋葬她7个月之久的“四堵墙”。

3.关于“四堵墙”

在本剧中契诃夫始终以“四堵墙”这一隐喻意象来象征“生与死”。在第一场,契诃夫通过路卡和波波娃的对话清晰地刻画出了波波娃的丰满形象:她年轻、漂亮、性格坚强、刚烈,感情丰富,珍视爱情,能包容对自己不忠心的丈夫,这样一位女性却在丈夫去世后把自己“埋葬”。波波娃说:“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他躺在坟墓里,我把自己埋在这四堵墙里……我们俩都已经死了。”但是,如果让波波娃就这样把青春葬送掉,是不符合契诃夫的道德观和妇女观的。我们知道,契诃夫和托尔斯泰在对待妇女的问题上有着严重的分歧,他不赞成托尔斯泰的道德说教,更不赞成托尔斯泰“戒绝物质享受”的禁欲主义主张。契诃夫曾经向他的朋友说:“我个人永远成不了托尔斯泰主义者。在女人身上我首先是爱她的美,而在人类历史中我首先是爱文化,爱那些表现在地毯、弹簧轮马车和思想敏锐上的文化。”

已经心灰意冷、毫无生的欲望的波波娃把自己锁在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这时需要一种强大的外力,冲破死亡的牢笼把波波娃解救出来;需要强烈的冲突,唤起她生的欲望,燃起她心中爱的火焰。恰在此时,斯米尔诺夫出现了。他的出现不是偶然,他是来讨债的,他有充足的理由与波波娃见面,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冲入波波娃家。他像“熊”闯进农舍一样,在波波娃的家里大呼小叫,打破主人往日的安静。索债不成而恼羞成怒的他用尖刻、犀利的语言侮辱和挖苦波波娃,并提出决斗。波波娃这时压抑在心中很久的感情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把由于斯米尔诺夫的无礼所引起的怒火、失去丈夫的痛苦、丈夫生前让自己受的委屈等种种怨气全都发泄到斯米尔诺夫身上,她拿着手枪大喊:“决斗去”“很高兴打穿你的‘榆木脑袋’”,斯米尔诺夫被眼前这个火一样的女人惊呆了,被她身上特有的魅力征服,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他大胆地向波波娃表示爱慕之情并跪下求婚。此时,压在波波娃心头的阴云已经驱散,绑在身上的枷锁已经打碎,波波娃重新找回自我,爱的火焰被点燃,新的生活开始了。

契诃夫将生与死这一非常严肃的主题通过轻松的喜剧形式表现出来,显示了他在作品结构设计、情节安排方面的高超技巧。

契诃夫的大量作品都令人百读不厌,每次阅读契诃夫的作品我们都会被其新颖的形式、鲜活的人物、精彩的语言、巧妙的结构设计所吸引。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契诃夫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艺术家。契诃夫的作品不仅使所有俄罗斯人,而且使全世界人都感到明白和亲切。”,但这个前提应该是对他国文化的理解、感悟乃至包容和认同。

人物设计

《熊》——波波娃

《熊》——斯米尔诺夫

《熊》——路卡

舞美设计

《熊》舞美设计1

《熊》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剧中男女主角之间有很多冲突争执的互动,所以舞台主体设计成一个弧形的斜坡。在戏剧开始时,女主角的位置在斜坡上方凸起的平台上,把女主角置于高处,暗示她那种自欺欺人的端庄。平台可以看作女主角未被打破的壁垒,斜坡可以看作矛盾冲突的过程。随着男女主角之间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女主角开始从高处走下,在斜坡上来回上下的过程也能更好地展现男女主角内心的游移。

第九节 《天鹅之歌》

——〔俄〕契诃夫

一、剧本解析

人物 瓦西里·斯维特洛维多夫——喜剧演员,68岁的老头

尼基塔·伊凡内奇——提词员,老头

地点 故事发生在一个外省剧院的舞台,夜晚,散戏之后

第一场

一个普普通通的外省剧院的空荡荡的舞台。右侧是一排通往化妆间的胡乱地钉成的本色门;舞台的左侧与深处堆满了杂物。舞台中央有一把倒翻的凳子。夜晚,阴暗。

【斯维特洛维多夫身穿卡尔哈斯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支蜡烛,笑着走出化妆间。】

斯维特洛维多夫 真想不到!真有这样可笑的事儿。我竟然在化妆间睡着了!戏早完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而我却安安稳稳地打鼾睡大觉。哎嘿,死老头子,死老头子!你是老糊涂!这么说,我是喝酒来着,所以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漂亮!老兄,真有你的。(喊)叶戈尔卡!叶戈尔卡,见鬼!彼特鲁什卡!都睡着了,见鬼,一百个男鬼和一个女鬼也叫不醒他们!叶戈尔卡!(搬起凳子,坐在上面,把蜡烛放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回声在回应我……今天给了叶戈尔卡和彼特鲁什卡每人三个卢布赏钱,现在你就是带了猎狗也找不到他们了……这两个坏蛋,早跑了,说不准还把戏院的大门上了锁呢……(摇转他的头)呜,喝醉了!我的上帝,为了今天的庆祝演出我给自己灌了多少白酒和啤酒!我全身都酒气熏天,嘴里好像有十二条舌头在闹腾……真恶心……

【停歇。】

斯维特洛维多夫 愚蠢……老傻瓜喝醉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庆祝什么……呜,我的上帝!……我的腰要断了,我的头要裂了,我浑身发抖,心里觉得又黑又冷,就像是跌进了一个地窖。如果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那也要体恤一下自己这把年纪呵,丑角伊凡内奇……

【停歇。】

斯维特洛维多夫 老了……不管怎么耍滑头,怎么充好汉,怎么装傻瓜,我这生命已经空了……这68年就这么过去了,真是不可思议!过去了的岁月找不回来了……瓶子里的全都喝完了,就剩了底儿……就剩了点渣子……就是这样……瓦秋沙,就是这么回事……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该扮演一个死人了。死离你不远了……(凝视前方)我在舞台上已经演了45年戏,我可是头一回见到夜里熄了灯火的剧场……好奇怪呵,天晓得是怎么回事……(走近脚灯)什么也看不见……噢,也就能隐隐约约看得见提词员的座位……还有厢座,还有放谱的夹板……此外就是漆黑一片!一个无底的黑坑,像一座坟墓,里头就藏着死……亡!好冷呀!风从剧场里吹,就像从一个石头做的烟囱里吹出来……这可真是一个可以招魂的地方!好恐怖呵……我的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喊)叶戈尔卡!彼特鲁什卡!你们在哪?我怎么有这些可怕的念头?别说这些亵渎神灵的话了,别喝酒了,年岁大了,该离开这个世界了……人活到68岁,也就是去教堂做做祷告,准备死了,而你……噢,上帝!还胡言乱语,还酒气熏天,还穿着丑角儿的衣服……见不得人呀!我得马上去换衣服……太可怕了!要是在这地方坐上一整夜,吓也吓死了……(走向自己的化妆间)

【与此同时,尼基塔·伊凡内奇穿着白色长衫从舞台深处最靠边的一个化妆间走出来。】

第二场

【斯维特洛维多夫和尼基塔·伊凡内奇。】

斯维特洛维多夫 (看到尼基塔·伊凡内奇,惊叫一声,往后退缩)你是谁?为什么?你是谁?(踩脚)你是谁?这是我!你是谁?

尼基塔  (慢慢地走近他)我是……提词员,尼基塔·伊凡内奇……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这是我!……

斯维特洛维多夫 (瘫在凳子上,呼吸沉重,全身发抖)我的上帝!这是谁呀?这是你……你,尼基托什卡?你……为什么在这里?

尼基塔  我在化妆间过夜。只是求您千万不要说给阿历克谢·福来奇听……我没有别的地方过夜,这是实情……

斯维特洛维多夫 你,尼基托什卡……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想想看,观众叫我返场,叫了十六次,他们又送了我三个花环,还有好多别的东西……大家全都兴奋之极,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来把这个可怜的醉老头叫醒,把他送回家去……我老啦,尼基托什卡……我68岁啦……我还有病!我的虚弱的灵魂在受折磨……(倒在提词员的怀里哭泣)尼基托什卡,你别走……我老了,不中用了,该去死了……可怕,可怕!……

尼基塔  (温柔地,崇敬地)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您老该回家了!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不走!我没有家——没有!没有!没有!

尼基塔  上帝!您忘了您住在什么地方了!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不想到那里去,不想去!我在那儿就是一个人……我没有亲人,尼基托什卡,我没有亲人,没有老伴,没有儿女……我就一个人,孤单得像吹过田野的一阵风……我死了,谁也不会怀念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多可怕……没有一个人温暖我,没有一个人爱怜我,喝醉了酒也没有谁来扶我上床……我是谁的?谁需要我?谁要我?没有一个人爱我,尼基托什卡!

尼基塔  (含泪)观众爱您,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

斯维特洛维多夫 观众走了,他们全都睡了,忘记了他们的丑角演员了!不,谁也不需要我,谁也不爱我……我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

尼基塔  真是的,您别为这个伤心……

斯维特洛维多夫 要知道我是个人,我是个活人,我血管里流着的是血,不是水。我是贵族出身,尼基托什卡,出身高贵……在我跌进这个深坑之前,我在军队服役,在炮兵部队……当时我青春年少,英俊、诚实、勇敢、热忱!这全到哪去了?尼基托什卡,后来我当了演员,啊?(站起身,靠在提词员的胳膊上)这全到哪去了?那大好时光到哪去了?我的上帝,现在看着这个深坑——我全明白了!是这个深坑吞食了我45年的生命,那是什么样的生命呵,尼基托什卡!我现在看着这深坑,看得一清二楚,就像看见你的脸。青春的陶醉、信仰、热情,女人的爱情!女人,尼基托什卡!

尼基塔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您该睡觉了。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初登舞台,正是热情洋溢的青春岁月,我记得有个女人因为我的演技爱上了我……她又优雅,又苗条,像田间的杨树那样挺拔;她年轻、天真、纯洁和热情,像夏天的朝霞那样亮丽!她蔚蓝色的眼睛的光芒,她美妙的微笑,可以融化任何黑夜,海浪拍打在岩石上,而冰凌、雪块冲出她一头卷发的波浪!我记得,我有一次站在她跟前,就像我现在站在你跟前……她那一回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她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我,我到死也忘不掉那眼神……那样温存,那样柔和,那样深邃,那样青春美丽!我沉醉了,我跪在她面前,求她给我幸福……(用压低了的嗓音继续说)而她……她说放弃舞台!放——弃——舞——台!……你明白吗?她可以爱一个演员,但绝不会嫁给一个演员!我记得,我那天演了……演了个下贱的丑角儿……我演了这个角色,我觉得我的眼睛打开了……我明白了,世上没有什么神圣的艺术,一切都是痴人说梦,是欺骗,而我,不过是个奴才,是供人赏玩的玩具,是博人一笑的笑料!我终于理解我的观众了!从此我不再相信他们的掌声、他们的花环、他们的喝彩……是的,尼基托什卡!他们给我鼓掌,花点小钱买我的相片,但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个陌生人;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一摊烂泥、一个玩物!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们和我相交,但他们绝不会屈尊把自己的妹妹或女儿嫁给我……我不相信他们!(倒在凳子上)不相信他们!

尼基塔  您的脸色太难看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您把我吓坏了……咱们回家去吧,您可怜可怜我吧!

斯维特洛维多夫 那天我清醒了……但那份清醒是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得来的,尼基托什卡!这以后……那个女人给了我教训之后……我开始四处漂泊,生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我演小丑,我在台上洒狗血,我把自己的理智扭曲了,而我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家呀,我曾经才华横溢!我埋没了才气,我弄俗了语言,我丢掉了形象和脸相……就是这个黑黑的深坑活活把我吞食了!我以前没有这个感觉,而今天……我一醒过来,朝后一看,身后是68个年头。只是现在我才看清了衰老!歌儿唱完了,全完了!(哭泣)歌儿唱完了,全完了!

尼基塔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我的兄弟,亲爱的……嘘,安静一点……老天爷!(呼喊)彼特鲁什卡!叶戈尔卡!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才呀,有多么大的艺术力量呀!你无法想象,我的音色多美,我的情感多丰富,我的姿态多优雅,有多少根琴弦……(敲打自己的胸膛)在这个胸膛里震颤!能让人气都喘不过来!……老头,你现在听……等等,让我缓一口气……就来一段《鲍利斯·戈登诺夫》里的独白“伊凡雷帝的幽灵把我认作他的儿子,他从棺材里给我起名叫季米特里;我的周围是群情激愤的百姓,鲍利斯注定会是我的牺牲品。我就是皇太子,够了,我感到羞耻,竟在一个骄傲的波兰女子面前忍气吞声。”啊,不坏吧?(快活地)等一等,再来一段《李尔王》……明白吗,黑色的天空,雷雨交加——隆隆隆!闪电——刺刺刺!……要把整个天空劈开,而这时“吹吧,风啊!胀破了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没了屋顶上的风标吧!你,思想一样迅速的硫碳的电光,劈碎橡树的巨雷的先驱,烧焦了我的白发的头颅吧!你,震撼一切的生灵啊,把这生殖繁盛的、饱满的地球击平了吧!打碎造物的模型,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人类的种子遗留在世上!”(迫不及待地)弄人的台词快跟上!(跺脚)快跟上弄人的台词!我等不及了!

尼基塔  (扮演弄人)“啊,老伯伯,在一间干燥的屋子里说几句好话,不比在这没有遮蔽的旷野里淋雨好得多吗?老伯伯,回到那所房子里去,向你的女儿们请求祝福吧;这样的夜无论对于聪明人还是傻瓜,都是不发一点慈悲的。”

斯维特洛维多夫 “尽管轰着吧!尽管吐你的火舌,尽管喷你的雨水吧!雨、风、雷、电都不是我的女儿,我不责怪你们的无情,我不责怪你们的无情,我不曾给你们国土,不曾称你们为我的孩子。”多有力量!多有才气!这才是艺术家!再来点什么……再来点什么……还我青春……让我们(发出幸福的笑声)来演一段《哈姆雷特》!由我开始……哪一段?有了……(扮演哈姆雷特)“啊!笛子来了;拿一支给我。”(向尼基塔·伊凡内奇)“跟你们退后一步说话,为什么你们总这样千方百计地绕到我下风的一面,好像一定要把我逼进你们的圈套?”

尼基塔  “啊!殿下,要是我有太冒昧放肆的地方,那都是因为我对于您敬爱太深的缘故。”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不大懂得你的话。你愿意吹吹这笛子吗?”

尼基塔  “殿下,我不会吹。”

斯维特洛维多夫 “请你吹一吹。”

尼基塔  “我真的不会吹。”

斯维特洛维多夫 “请你不要客气。”

尼基塔  “我真的一点不会,殿下。”

斯维特洛维多夫 “那是跟说谎一样容易的,你只要用你的手指按着这些笛孔,把你的嘴放在上面一吹,它就会发出声音。”

尼基塔  “可是我不会从它里面吹出和谐的曲调来,我不懂那技巧。”

斯维特洛维多夫 “哼,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东西!你会玩弄我,你自以为摸得到我的心思;你想要探出我内心的秘密,你会从我的最低音试到我的最高音,可是在这支小小的乐曲之内,藏着绝妙的音乐,你却不会使它发出声音来,哼,你以为玩弄我比玩弄一支笛子容易吗?无论你把我叫作什么乐器,你也只能撩拨我,不能玩弄我!”(大笑和鼓掌)好!再来一遍!好!这哪里有什么衰老!什么衰老都没有,那全是胡说八道!热流从我的血管里像喷泉一样地喷涌——这是青春、朝气,这是生命!尼基托什卡,哪里有天才,哪里就没有衰老!尼基托什卡,你晕头转向了吧?你惊讶得发愣了吧?等一等,让我寻找一下感觉……噢,我的上帝!好啦,你听听,这是什么样的温存,什么样的柔情,什么样的音乐!晚……安静!乌兰克的夜静静的。星星眨眼,天空如洗。空气不想驱走睡意,杨树的银白色树叶在微微颤抖……

【传来开门的声响。】

斯维特洛维多夫 这是什么声音?

尼基塔  这应该是彼特鲁什卡和叶戈尔卡回来了……天才,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您是天才!

斯维特洛维多夫 (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呼喊)过来,我的好孩子们!(向尼基塔·伊凡内奇)咱们换衣服去……你哭什么?我的好傻瓜,你怎么哭起来了?哎,这可不好!这可真不好!好了,好了,老头子,别朝我瞪眼!干吗这么瞪着眼睛?好了,好了……(含着眼泪拥抱他)不许哭……哪里有艺术,哪里有天才,哪里就没有衰老,没有孤独,没有疾病,就是死亡也不再那么可怕……(哭泣)不,尼基托什卡,我们的歌儿唱完了……我算什么天才?我是一个挤干了汁的柠檬,屋檐下的冰溜,生锈了的钉子,而你呢,你是个提词员,是一只戏园子里的老耗子……咱们走!两人走!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我算什么天才?要演大戏,我只配演《哈姆雷特》里那位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的侍从……而就是演这个,我也年岁太老了……是的……尼基托什卡,你还记得《奥赛罗》里的这个片段吗?“从今以后,永别了,宁静的心绪!永别了,平和的幸福!永别了,威武的大军、激发壮志的战争!啊,永别了!永别了,长嘶的骏马、锐利的号角、惊魂的战鼓、刺耳的横笛、庄严的大旗和一切战阵上的威仪!”

尼基塔  天才!天才!

斯维特洛维多夫 或者还有《智慧的痛苦》里的这一段:离开莫斯科,我们一去不复返!我要头也不回地跑开,我要走遍天涯,去寻找一个可以安顿我那受侮辱的情感的地方!给我马车,马车!

【斯维特洛维多夫和尼基塔·伊凡内奇离去。】

——落幕

二、排演说明

一个喜剧演员曾为了演戏而放弃爱情和家庭,最后却面临着因年老而被赶下舞台的悲惨命运。一个比他更为不幸的提词人——年纪大、无家可归、身世可怜、地位低下且不受人尊重,被他视为唯一生存居所的那一方舞台也拒绝了他。在这样的落差与现实中,斯维特洛维多夫借着酒意发泄自己的愤怒,而伊凡内奇却并未流露出太多不满,言行始终保持着谦卑谨慎。

两个人物置身于相同处境反应却截然不同,由此也使得他们的碰面产生了冲突,有了冲突也就有了“戏”。正如契诃夫自己所说的:“毫不顾及舞台规则……有许多谈话,动作很少”“写得像部小说”。剧中两人动作很少,大量的篇幅是记录两人的对白,剧中对白多半是斯维特洛维多夫一人的话,伊凡内奇只有十几次回答且每次不超过两句。

一多一少看似不均衡的语言对答,实则是契诃夫利用紧张与松弛之间的张力,以一种更生活化的方式去表现两人的性格与心理。

这些看似松散平淡的生活化描写与表现,使得契诃夫的剧作与他的小说一样,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生活流”风格:事件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推进,由许多大大小小的具有偶然性和独立性的事件构成。事件也可以不导致结果,但每个事件都会作用于作者的主观世界。剧情的变化,无论是斯维特洛维多夫从醉酒醒来—大发牢骚—回顾往昔—坠入现实,还是伊凡内奇的夜宿舞台—被人发现—配合提词—回到现实,全部事件的发展都是沿着时间的线索推进的,较少流露出作者干预的痕迹。

全剧的冲突看似是两个主人公态度的冲突,实际上两个人同处于自我与环境的冲突之中:为舞台放弃爱情,为演戏放弃家庭,到头来却被舞台拒绝。当我们发现了感情、利益、诱惑以及艺术与生活之间必不可少的碰撞时,也就找到了戏剧的对立和节奏。在生活中发现碰撞,从碰撞中寻找节奏,然后用节奏来表现生活,契诃夫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把散如珠玉的普通生活片段用一根神奇的“戏剧绳”串了起来,使生活流与戏剧感在诗化的语言中完美融合,令人们不得不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这只是一部很短的独幕剧,人物只有两个,对话丰富,行动不多。本剧在戏剧节奏方面最大的特色则是其场景中所体现出来的节奏。一般来说,两种对立面之间的相互交替是节奏的根本。而本剧只有一个单一的场景——舞台,又如何产生节奏呢?

剧本一开始就介绍“事情发生在一个地方——剧院的舞台上”。这个舞台,是一个单一场景、唯一空间。但剧情展开的时间却不止一个。剧院在几小时之前举行了“慈善演出”,其演出的时间可称为“时间1”;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深夜散戏之后,我们称这个时间为“时间2”;然后把喜剧演员与提词员的回忆往昔、再次表演的时间称为“时间3”。三个不同的时间与发生地——同一个舞台相结合,也就有了三个不同的时空存在,我们也分别称其为“时空1”“时空2”与“时空3”。由于时间的线性向前,“时空1”只能成为过去,“时空3”作为一种幻想也是无法实现的。最后还是回到了现实中的“时空2”——演出完毕,观众不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也已经消失,而这种孤独与落寞还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下去。我们在现在与过去的时空里,清楚地看到了人物的过去与现在,并且从他们的性格与当时的环境中,我们又能预见到他们的将来——将来时空里他们的命运。

正如金格曼所说:“契诃夫的剧作以现在为基点,同时折射了‘剧中人物的全部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在这同一个瞬间,我们既看到那些在我们眼前发生的事件,又看到人们在其短促一生的、永恒历史的绵延和继承的时间’。”不仅是不同时空的交替能使单一的场景产生节奏,隐藏在场景中的光线也能赋予场景各种变化形式而构成戏剧节奏。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深夜,所以“夜,黝黑”,舞台深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能看清“舞台右侧是一排通往化妆间的胡乱地钉成的本色门”,那么可以推断舞台的前台处还是有些许光亮的。

我们可以想象,在深夜,一个二流演出的舞台,四周的灯都灭了,只是在舞台的前台亮着一只应急灯,灯光微弱。剧院在数小时前的“慈善演出”进行时,舞台是明亮的,散场后的舞台却几乎是一片黑暗。与提词人再度表演时,他则幻想着舞台是灯火通明的,而表演完后又只剩下了蜡烛的微光。然后两人下台,一步一步走入越来越暗的舞台出口——那完全没有光亮的地方,而那正是真实的生活现实。暗与明的交替,正对应着辉煌与落寞的交替与冲突,暗示了两个人物的悲喜人生。

本剧的台词长短对比特别分明——斯维特洛维多夫的台词特别长,而伊凡内奇的台词却又特别短。从斯维特洛维多夫酒醒后不断抱怨开始,到回忆往昔内心悲愤,再到重新表演经典戏剧,他的台词都是喋喋不休、长篇大论;而在提词人伊凡内奇那儿,最开始是战战兢兢努力克制,再到最后小心翼翼地为斯维特洛维多夫提词,他的台词最多时也不过三句。

尽管交流不多,但两个人通过自语与简短的对白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变化却是十分流畅的。斯维特洛维多夫的情绪变化是从生气到愤怒再到激愤最后到悲痛,伊凡内奇从战战兢兢到放开心怀,两个人的情感表达都是顺其自然且一气呵成的,忧郁的心酸之中交织着渴望与憧憬。而这也正是契诃夫的抒情之作的妙处之一——作品中的情感流动有如细流般涓涓而来,悠长、细腻且流畅。

契诃夫戏剧的悲剧性是浓烈的,但轰轰烈烈、充满强烈戏剧事件的悲剧场面在契诃夫戏剧中是找不到的。契诃夫戏剧虽然“动作很少”,但其剧中却有着丰富的“内部动作”和“潜流”。剧中两个人物的相互交流很少,动作更是少得可怜,可他们内心的“潜流”却是一直向前涌动着的。斯维特洛维多夫之所以喋喋不休,除了是因为酒意未退酒劲使然之外,更多的是其内心的苦闷与愤怒未得到发泄。他声情并茂地朗诵名著,说明其内心并未放弃对艺术的喜爱与追求;而他那豪迈与激情的回忆性表演也更好地反衬出他对当时社会“天才没落”现状的万分悲哀。

伊凡内奇在看到斯维特洛维多夫被舞台拒绝之后的痛苦表现时,他内心怎会没有同感?要知道这个舞台不仅仅是他的工作场所、表演场地,更是他唯一的居所,而他却选择了沉默。伊凡内奇是比斯维特洛维多夫更加可怜的人,他绝对是那个社会里的“被侮辱和被损害者”。可是,伊凡内奇却较少抱怨。如果说斯维特洛维多夫的牢骚是对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及黑暗社会现实的控诉和斥责,那么伊凡内奇性格中的坚忍与淡定则有了一种深深的反讽意味。伊凡内奇身上那种对自己情绪的克制代表着俄罗斯人民的忍耐力,而这也是整个民族期待将来的精神支柱。契诃夫正是采用了这种俄罗斯民族式的忍耐与节制,用高超的技巧,通过简短的戏剧来表达自己的深情。本剧通过两个小人物的一场短暂碰面,把褒扬和贬抑、欢悦和痛苦之情融化在作品的形象体系之中;借用一个看似封闭,实则开放的单一舞台的虚实场景来制造多场景的交替,继而突显戏剧的节奏;并利用两个人物相异的性格与对话,在流畅的言语表达与悄然的渐进方式中把戏剧引入高潮,契诃夫确实做到了契诃夫式的高超。

人物设计

《天鹅之歌》——斯维特洛维多夫

《天鹅之歌》——尼基塔

舞美设计

《天鹅之歌》舞美设计1

《天鹅之歌》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从舞台后方向中央伸展出来一个木板台形成“舞台上的舞台”。主角在剧中扮演不同的戏中戏时,高起的台架便有助于加强这种分离的效果。舞台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和道具,是“戏院散场”的寂静,台前放置了无数枝观众抛上台的花,也反衬了这种落寞的意象。

第十节 《一个绝望的人》

——〔法〕加布里埃·迪莫瑞

一、剧本解析

人物 弗兰西斯·阿尔诺

达尼埃尔·伊威来特

伊夫·德·多尔比亚克

【布景 在艾威央,金狮饭店的一个房间。左边有一个窗子,窗子上边是一道门,通向走廊,洗澡间的门在右边。墙角落里有张床,屋子中间有张平面书桌,书桌上面放着电话。】

【开启时,弗兰西斯·阿尔诺正在写东西,他腰板笔直,戴着单片眼镜,是位约35岁的绅士。在他的胳膊肘旁,有份电报。低矮的行李架上,放着一个开着口的旅行包,包的旁边放着些准备往包里收的零碎东西,阿尔诺的外衣和帽子放在床上。】

阿尔诺   (边写边说)“吕西安:乔治,我们之间进一步合作已经不可能了。”“乔治:我完全同意。”“吕西安:你提什么条件退出?”(电话铃响,他拿起听筒)谁……你说是谁?伊罗埃特?皮罗埃特……噢!伊威来特!是!没错!请他上来!(挂上电话)乔治要多少钱呢?一百万!反正也用不着我出钱。(边写边说)“乔治:一百万。”“吕西安:你疯了。”(敲门声)进来!

【伊威来特上。40多岁,穿着随便,是个乐观的人。】

伊威来特  哎呀!你好吗?我亲爱的阿尔诺,我一直赶到艾威央才追上你,对不对?

两人是好朋友。

阿尔诺   在巴黎没有时间,什么都干不成……我亲爱的伊威来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伊威来特  我感谢一件倒霉的事,它把我们凑到一起啦!

阿尔诺   这么说我也得感谢它啦!

伊威来特  假期开始那几天,我住在卡堡,昨天早上我离开那里。朗吉罗家邀请我到这儿。你认识他们吗?

阿尔诺   在艾威央,我连个鬼都不认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到这里。

伊威来特  他们有座别墅。多么可爱的人们!他搞纺织行业。太太是个爽快人——就是有点碎嘴子。等我到了这儿才发现,在那间我原以为专门为招待我而安排的屋子里,全是些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朗吉罗太太完全把我忘了。别解释啦,他们只有一间客房!我还得反而去安慰她,我说我要去住旅馆。可是等我打听到这儿时,我才知道这儿客满了,办事员说:“半间空屋都没有。”赶巧老板正好在那里,他说:“有位客人过一小时就走,就是阿尔诺先生。”我问:“是不是剧作家弗兰西斯·阿尔诺?”他说:“没错儿!”我说:“我就住他的房间。要是他还没有走,请通报一下我的姓名。”——我就到这儿来啦!事情就这么简单。

来这里的原因。

阿尔诺   见到你我真高兴。

伊威来特  怎么?你不是说八月中旬才回巴黎吗?

阿尔诺   是的。我的新剧本就要排演啦,我怕迪荣蒂埃把排演弄糟。(给他看电报)看看他打 来 的 电报:“与费尔南·布列萨尔协商让他演吕西安。”这简直是胡闹,你认识布列萨尔吗?他是个美男角,长得像阿多尼士那样,裁缝们做了细腰马蜂似的外衣给他,守着照些相来替他们做广告。

这里离开的原因很重要,是他后面行动的一个动机。

伊威来特  他有点女人气。

阿尔诺   一点不错。他会把这个角色毁了。吕西安是个时髦的青年商人,我要求的演员应该是既有个性,又有感染力,绝不能让迪荣蒂埃 替 我 挑这么个人。我一接到他的电报就赶紧回电说我要回去,如果他坚持把这个角色给布列萨尔,我就把剧本从他那儿收回。写剧本这种工作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你当个幽默作家真是有福气,用不着管这些乌七八糟的杂事。

这个选角的标准也就是多尔比亚克的形象标准。

伊威来特  你过奖啦!

阿尔诺   你的新闻栏相当高明。

伊威来特  嗯!我已经懂得它的诀窍了。我改行干日报栏已经15年了,此外,每年再写本轻松的小说,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就是永远阔不起来。

阿尔诺   你也很快活。

伊威来特  再没有人比我快活了……真倒霉,我刚来你就要走。

表明亲密的人物关系。

阿尔诺   不走不行,真遗憾。

伊威来特  你刚才是在工作吗?

阿尔诺   我在重写第二幕的结尾。

伊威来特  那么我打搅你啦!

阿尔诺   没什么!剧本一进入排演阶段,它的作者就得放弃隐居生活,我已经接待了三次访问了。

伊威来特  我就因为这些事才逃出那个行当。我马上去朗吉罗家把行李收拾一下,我回来时你还不走吧?

阿尔诺   不走不行,我的车子过十分钟就来了。

伊威来特  这房间不错吧,有洗澡间吗?

阿尔诺   (指那扇门)有,就在那儿。

伊威来特  好,我走啦!巴黎见,老伙计。(下)

阿尔诺   (又写起来)呀!我写到哪儿啦?“乔治:一百万。吕西安:你疯啦!”这样说根本不行,性格像吕西安那样的人是绝不会讨价还价的。要是给他另写一段,这一幕就会更有力,这样写:“吕西安:你要一百万?我要给你两百万。”“乔治(吃一惊):两百万?太多了!”现在给吕西安写一句话,要滑稽点……嗯!(精神十足地想了一会儿)“吕西安:为了想当这个主人出这么多钱,办不到!”行啦,就这样,“幕落”,钱啊!(他正收拾着稿子,电话铃响起来)喂?伊夫·德·多尔比亚克?不认识他……噢!一个记者?好吧!让他上来吧。(他挂了电话,嘟嘟囔囔地说:“第四个。”他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敲门声响起)进来。

多尔比亚克 (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饿得半死的样子,衣着很旧,但也还整洁,提着一个皮包)对 不 起,阿尔诺先生。

刻意设计化装的。

阿尔诺   (指一指椅子)没有什么……嗯……你是哪家报纸的?

表明前面的三次打扰基本都是媒体的。

多尔比亚克 阿尔诺先生,我还是告诉你实情为好;我哪家都不是,我偶然听说你在艾威央才来登门拜访,我知道你是位好心肠的人。(声音又尖又哆嗦)我落魄到如此境地,竟使我经常打点主意,但并不损害别人,而且我也不在财产这类小事上动脑筋。不瞒你说,我的遭遇很不幸……

阿尔诺   (打断他,一面站起来)对不起,我不能留你坐了,我的时间不多,我就要走……

多尔比亚克 (毫不客气)你一定得听我讲。

阿尔诺   可是……

多尔比亚克 你一定得听!

阿尔诺   我只好再说一遍,我就要……

多尔比亚克 先坐下!

阿尔诺   你瞧瞧这……

多尔比亚克 (悲剧似的)坐下!请坐!

阿尔诺   (坐下,有点吃惊)什么事?

多尔比亚克 我的经历是这样的,(他坐下,把皮包放在书桌上)我出身于香槟的名门,我家的财产因为革命受到很大损失,从我幼年时……

阿尔诺   先生……

在这期间他一定忙着准备出门。

多尔比亚克 让我说下去(他继续说),家里就认为我长大以后应该入伍,可我不愿干那个。(狂妄地)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我很想出名,我要在文学领域里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我曾相信,一个多尔比亚克的成就,会比一个维尼或一个采赛大一倍,毫无问题!这是过去做的梦,是妄想……我父亲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看不起艺术行业,老式贵族都这样,而且他还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我违抗了他的意愿,不肯去圣西尔军校,他就和我断绝关系,还发誓说他永远不愿再见到我。我了解他,他会信守他的誓言……所以我就到巴黎去了……

阿尔诺   (看看表,又要站起来)对不起,时间……

多尔比亚克 (用一种威胁的手势,示意要他坐下)你得听我说!(阿尔诺坐下)在巴黎,我奋斗了两年想找份工作,但无结果……我写诗,杂志社不出版;写剧本,剧院经理们都不上演;我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点讽刺小品,稿费又少得可怜。(使劲搂胸)先生,我坚信我有天分!我有天分!可是一帮子编辑和唯利是图的人,暗中搞阴谋,串通来反对我。处于这种情况,我的天分怎么能得到证实呢?我给你读一篇我的剧本好吗?

阿尔诺   时间……

多尔比亚克 我不强迫你,可是你一定会觉得不能不说我写得好。其实,这对我没有一丁点好处。(他叹气,继续讲他的故事)我的存款为数不多,也已一点一点耗尽。我作过最大的努力,最后只好承认自己是失败了。后来,我想起我的一个堂兄,他是个退役军官,住在艾威央,我认为如果他能留我在他家住上几个星期,我就有时间写一本出版商会接受出版的小说,或是写一本一定会上演的剧本……我坐三等车厢从巴黎来到拉罗奇,一路上我都没有钱买车票,我从拉罗奇步行到艾威央,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几分钟前我去敲堂兄家的门,他当着我的面就把门砰地关上了,他叫我滚回去,找我那些放荡不羁的朋友——他居然这样说话。情况就是这样……从昨天到现在,我才吃了半个面包。我上哪儿去呢?我今后怎么办呢?(看见阿尔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你这是干什么?先生!

这段台词一定要突出“自己”的生活多么可怜。

阿尔诺   (给他硬币)你既然是这么困难……

多尔比亚克 (苦笑了一下)嗯,我明白了,你竟敢给我20法郎!

阿尔诺   可是……

这个行动是引发后面自杀的动机,因为多尔比亚克在这里看见了机会。

多尔比亚克 20法郎,给我?给我伊夫·德·多尔比亚克,拿我当叫花子。

阿尔诺   我不是要冒犯你。

多尔比亚克 真的吗?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有身份的人?对待一个把不幸遭遇告诉你的作家兄弟?你是给他扔小钱吗?(激动地)够了,够了,收起你那套欺负人的把戏吧!我已经受够侮辱了。(他从皮包里拿出手枪)

阿尔诺   (吃惊地)你要干什么?(他本能地走向电话)

多尔比亚克 别动!

阿尔诺   (吓呆了)我亲爱的先生……

多尔比亚克 我警告你,如果你朝电话、警铃走一步,如果你呼救,我就开枪,懂吗?

阿尔诺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多尔比亚克 等一等。(他冲到门那儿,手枪对着阿尔诺,把门锁上)现在我们就没有人打搅啦!(比较温和)请放心,阿尔诺先生,你一点危险都没有,我既不是个强盗,也不是个杀人犯,唯一要牺牲的——是我自己。

阿尔诺   (吃惊地)你要自杀吗?

多尔比亚克 马上就动手。

阿尔诺   (拿电话)我不允许……

多尔比亚克 (用枪对着他)不许动!(阿尔诺不动)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处在我的情况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动一动我就开枪!

阿尔诺   你来访问我是不是就想在我面前自杀?

多尔比亚克 没有错!

阿尔诺   你疯了!

多尔比亚克 一点不疯。我在巴黎寻求一样东西——名气。为这个,我和家庭决裂;为这个,我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为这个,我忍受了最令人难堪的侮辱。但是,无论我付出多大的努力,名气还是没有降临到我头上。好啦!现在机会来啦,在一个有名的人,一个名剧作家面前打穿我的脑袋,他也许会从这件事得到启发,写出一幕剧。我就要把我的卑微的名字和他的伟大的名字连在一起啦!我要迫使那些看不起我的蠢货对我另眼相看,与我有关的琐事,报纸一定会搜集到多少就发表多少。

这里的表述一定是真诚而坚定的。

阿尔诺   代价太高了!

多尔比亚克 为了名气,代价再高都值得,我要从默默无闻中崭露头角。

阿尔诺   进入虚无缥缈的世界。

多尔比亚克 我死前的一刹那,会是我最大的欣慰,就在那一瞬间,我会知道我的死是多起作用,今天晚上人们就会谈论我,明天人们就会读我的拙劣的手稿,后天就会出版这些稿子。我知道我有才能,批评家们可能宣布我是天才。这时,我感到我已经名扬四海了。

阿尔诺   你一心想出名。

多尔比亚克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我会觉得希望已经实现了,我就要心安理得地死去。

(举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用不着为这事心烦意乱。

阿尔诺   (使劲喊)等一等。

多尔比亚克 为什么?

阿尔诺   你没有权利杀死你自己。

多尔比亚克 为什么没有?

阿尔诺   想想你丢下的那些人。

多尔比亚克 哪些?和我断绝关系的父亲?当着我的面把门摔上的堂兄?我没有妻子儿女,我对自己的生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阿尔诺   你还不到那个岁数。

多尔比亚克 愁苦催我老。

阿尔诺   听着!听着!你还年轻,你很健康!你又没有什么病。

多尔比亚克 (低沉地)我很不幸。

阿尔诺   境况是可以改变的。

多尔比亚克 不会。

阿尔诺   只要你有意志力就会改变。

多尔比亚克 我的意志力是够坚强的,但无济于事。

阿尔诺   既然如此,更有理由不放弃斗争了。

多尔比亚克 难道我还会碰到私心较小的编辑?他们什么时候才不搞阴谋反对新作家?

阿尔诺   未来是属于你的。

多尔比亚克 未来?我今晚还不知睡在哪里呢?

阿尔诺   你不接受帮助?

多尔比亚克 (骄傲地)我不是叫花子,不是!我已下定决心(他又拿出手枪)这儿,判决的工具已准备好了。(他把手枪放在手心里,看着它)多有意思,是不是?一个小东西,看着倒不吓人……一个玩意儿……你可以把它放在兜里,握在手掌里还四不着边儿,这东西一点也不占地方,要用的时候拿也方便,扳一下扳机,噼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他有过精神,有过思想,有过情感,他说过话,走过路,过过日子,但现在,他不过是一堆死肉……真了不起,是不是?

阿尔诺   你觉得是就是吧!

多尔比亚克 做得真漂亮,请看看。(他把手枪拿给阿尔诺看)

阿尔诺   (站起来,伸手去拿枪)我能拿吗?

多尔比亚克 (很快地把枪对着他)请你轻点。(阿尔诺又坐下)我们离远点。(把手枪又放在手心里)一般的手枪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要么在紧急时刻扳机扳不动,要么发射时噪声使人受不了。这可是一支精密的武器,桑德森的改进型产品,你看这是最好的美国货,名牌,最佳杀人工具,弹夹能装七发子弹,机械性能调整精确,扳机轻轻就扳动,想得真周到。响声就像抽一下鞭子,一个弱女子赏人一个耳光的声音也不比这小。瞧瞧式样多别致;枪筒是六角形的,枪把上的滚花多精细……像我这样一个穷鬼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小玩意儿?你也许想知道,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偶然得了500法郎——一笔遗产,我把它都花了干 这 件 傻事。可是我从来不后悔,一点不!按常理这玩意儿应该是像你这样的人买,钱包鼓 鼓 囊囊的人,晚上就需要有个防身的东西,这东西对你来说老有用,可是对我来说只能用一次……说那么多干什么?命运会给我安排归宿,到时候了!(他扳动手枪的扳机)请原谅吧!(他举起手枪对着太阳穴)

开始了类似于电视直播般的广告推广了。

这个数字很重要,是要价。

有意无意地暗示。

阿尔诺   (迅速地)等一等!

多尔比亚克 怎么啦?

阿尔诺   你刚才提醒了我,我给你提个建议,请别生气,我理解你的顾虑,你不愿接受别人接济。嗯!我赞赏你的自尊心。谢谢你,我这回才明白过来我刚才多么粗心大意。一点不错,我总有一天晚上会需要支手枪,而我没有。你不是说是支好枪吗?可不可以让给我?你花多少钱买我就给你多少钱,我也不多给你,因为我不想使你感到我在暗地里接济你。你不是乞讨,你是卖你自己的财产,你的自尊心不会受到伤害。

好心人开始上当。

多尔比亚克 (犹豫)我承认此刻钱能救急。

开始收网,反客为主。

阿尔诺   能吗?

多尔比亚克 几天以后……

阿尔诺   你急需用钱不过几天。我有一个颇为得意的理论,这理论在现实生活中经过无数次证实;就是一个人走运也好,倒霉也好,迟早总有个结束的时候。你听说过本特卡洛的撑船人吗?他拼命挣家当,挣得太多,后来遭人暗算了。

多尔比亚克 听说过。阿尔诺这是一个例子……我有个朋友,胆大到难以置信,在战争年代里,他到处暴露自己,简直就像闹着玩,他做冒险的事,可是每次他都逃脱了,连根汗毛都没有碰着,唉!他在停战前五分钟中弹身亡,这是另一个例子。我们不是都听说过,有些财阀,他们干什么都兴旺,所以不用操心他们企业的规模——可是最后还破了产了呢!反过来也一样,当我就要在事业中沉没时,他们谈出了我的第一个剧本,我又漂上来了。你听说过著名的小说家布鲁康汀的故事吗?

多尔比亚克 没有。

阿尔诺   他不愿在巴黎挨饿,准备干脆离开法国,忽然碰到了他大学时代的好友,这个人给他找了个乡村小报编辑的工作,工资光够吃饭,可是他去干了,他在这报上发表了一篇他自己的故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以后的事你就知道了……你也遇到了坎坷,倒霉透顶,多尔比亚克你认为是这样吗?

阿尔诺   这是数学论证法。可是就恰恰在这时候,在命运即将给你降下救命雨时,你竟要做出结束你的生命的天大傻事。告诉你,我深深相信,今天下午,要么今天晚上,要么就在你走到街上那会儿,就会是。

多尔比亚克 (停一停)我们真是倒霉!我来这儿时已下定决心,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改变主意,可是你又给了我一点希望,我的决心有点动摇了……

在继续下套,利用善心。

阿尔诺   不要不好意思,振作起来!

多尔比亚克 要是我的情况不符合你的理论,而是个例外怎么办?我再没有手枪使用了。

阿尔诺   如果你一定要用,可以再买一支,用不着买像这一支这么贵的。来,(给他一张500法郎的支票)请别推辞——我们管它叫什么呢?就叫走运券吧。

多尔比亚克 (接过支票,把他的手枪给阿尔诺,站起来)我应该——应该谢谢你。

阿尔诺   (把手枪很快装进兜里)当然不用谢。

多尔比亚克 (拿起他的皮包)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是这么个窝囊废。(朝门走去)我真不中用。(他开门)嗯!我真不中用。(退场)

阿尔诺   (独自,擦擦他的额头)妈呀!多吓人的一幕,我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他把报纸收拾好)他真走了吗?(他将身子探出窗外,向外看)噢!他走啦!正在过马路。要不是我马上灵机一动,发表了一通有关命运的理论,他就会躺在这地板上,流着脑浆子!(他打战)嘿!从现在起,小伙子,你再来找我,我就不在这里了!(他转过身来)我头疼。(在旅行袋里搜索)我把阿司匹林放在哪儿?(他找到了)在这儿,得弄点水来。(进洗漱间)

伊威来特  (带着一个小提包进来)怎么?我以为你已经走啦!

阿尔诺   (从洗漱间出来)我耽搁啦!

伊威来特  我的行李已经拿到这儿啦,还有些搁在楼下。(他放下提包,看到书桌上的瓶子)你吃阿司匹林啦!

阿尔诺   (走进来)可不是!(他吞服药片,喝了点水)

伊威来特  头疼?

阿尔诺   我不是无缘无故头疼。(他放下杯子)我的老伙计,我刚才幸免了一场惨剧,这是我这辈子可能遇到的最可怕的惨剧。

伊威来特  什么时候发生的?

阿尔诺   就是刚才,你在安基里家时。

伊威来特  是朗吉罗家。

阿尔诺   真对不起,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伊威来特  你的脸色苍白,(走近他)你在发抖,你的手冰凉,你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我的天,你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阿尔诺   一场悲剧。

伊威来特  你在开玩笑吧!

阿尔诺   一个穷鬼来访问我,他说他不想活了,因为他的作品没有地方要,他吓唬我说要在我面前打穿他自己的脑袋。我说我可以帮助他,他不要钱,我使劲劝他——没有用——就在他要开枪自杀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出钱……

伊威来特  (打断他)买他的手枪。

阿尔诺   你怎么会知道?

伊威来特  布鲁康汀在这儿也买了一支,我在卡堡碰见他,他告诉了我这件事。有这么个年轻人,非常骄傲,不肯接受别人接济,他为了怕这个年轻人自杀才这样做。这个青年叫什么——什么?

阿尔诺   是伊夫·德·多尔比亚克吧?

伊威来特  就是他!

阿尔诺   (松了一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了!

伊威来特  那么说你得到那支手枪啦!

阿尔诺   (把手枪给他看)在这儿。

伊威来特  (看着手枪)你出了多少钱?

阿尔诺   500法郎。

伊威来特  嗨!只值100法郎左右,不过演一出戏向来费用不低。是吗?(把手枪还他)你的纪念品。

阿尔诺   我要去报警察。

伊威来特  为什么?他不愿接受你的施舍,他又没有要枪——是你引诱他这样做。刑法上又没有规定惩处一个想自杀又改变主意的人。

要找到不愿让他死的原因,是因为善良还是别的什么?

阿尔诺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追究这件事。

伊威来特  你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阿尔诺   要是你处在我的地位……

伊威来特  我只会觉得可笑。

阿尔诺   嗯,真的吗?

伊威来特  你心里还七上八下就不对了,你并不公道。你花钱从骗过你的骗子那里脱身,你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你又成心反对这个人。凭良心说,这个人也真不厌其烦地想出新花样!他给你表演的不是老一套——你也承认这一点,这种独创精神,并不是在大街小巷遍地都可以找得到的,对多尔比亚克先生我很尊敬。

阿尔诺   因为他没有骗过你。

伊威来特  我景仰他,因为我是个鉴赏家。

阿尔诺   而我呢,恨不得抓住他……(收拾旅行包)

伊威来特  你这想报仇的朋友……要走啦?

阿尔诺   我的司机在等着,我已经晚啦!

【电话铃响。】

伊威来特  我接吗?(他接电话)喂……我是伊威来特,你是谁……多尔比亚克先生?

阿尔诺   (他丢下旅行包)该死的不要脸的东西!

伊威来特  (用手捂住送话器,咯咯地笑)自然是他以为你已经走了。我的名字一定也在他的名单上,他知道朗吉罗家请我来艾威央。(想出原因便使劲点头)他到他们的别墅去,他们叫他到这儿来,这是他来的电话。精力多么充沛的年轻人,怪逗人喜欢!(看见阿尔诺就要走)你上哪去?

阿尔诺   喊人来抓他。

伊威来特  对一个有艺术天分的人?这未免太过分了吧!他应该受到比这好点的待遇。(他对着电话说)请多尔比亚克先生上来。

阿尔诺   你想干什么?

伊威来特  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进洗漱间去,把门半开着听着。

阿尔诺   我的司机……

伊威来特  你反正是晚了,再晚点有什么关系呢?快点,我听到电梯声了……(他把阿尔诺的东西捡作一堆,连阿尔诺带东西一起送进洗漱间。敲门声,伊威来特赶紧走到书桌那儿坐下,装成在写东西的样子)进来。(对进来的多尔比亚克)先生,有何贵干?

多尔比亚克 我偶然听说你在艾威央才通报了我的姓名,我知道你是位好心肠的人。(声音又尖又哆嗦)我落魄的处境,并不至于使我对财产这类小事过分上心。其实我的遭遇很不幸……

伊威来特  坐下吧……

多尔比亚克 (坐下)谢谢……我的经历是这样(把皮包放在书桌上)我出身于香槟的名门,家里的财产因为革命受到很大损失,从我幼年时——(停住,希望对方打断他)。

自愿的,报警没用。

伊威来特  我正在洗耳恭听。

多尔比亚克 我幼年时家里就认为我长大以后应该入伍,可我不愿干那个,(狂妄地)我是个和平主义者。

伊威来特  我也是。

多尔比亚克 我很想出名,我要在文学领域里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我相信,一个多尔比亚克的成就,会比一个维尼或一个采赛大一倍,毫无问题!这是做过的梦,是妄想……我父亲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瞧不起艺术行业,老式贵族都这样,而且他还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

伊威来特  你说的我很爱听。

多尔比亚克 我违抗了他的意愿,不肯去圣西尔军校,他就和我断绝关系,还发誓说他永远不愿再见我。我了解他,他会信守他的誓言……所以我就到巴黎去了。

伊威来特  后来怎么啦?

多尔比亚克 我奋斗了两年,想找份工作。

伊威来特  不用往下说了,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手头拮据。

多尔比亚克 从昨天到现在,我只吃了半个面包。(看见伊威来特从他钱包里抽出一张票子)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伊威来特  要是你饿得要命……

多尔比亚克 (苦笑)噢!我明白了,你打算给我100法郎。

伊威来特  不是的,给你50……

多尔比亚克 给伊夫·德·多尔比亚克50法郎!拿我当叫花子,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有身份的人?对待一个把不幸遭遇告诉你的作家兄弟?你是给他扔小钱吗?(激动地)够了,够了,收起你那套欺负人的把戏吧,我已经受够侮辱了。(从皮包里拿出手枪)

伊威来特  你要干什么?

多尔比亚克 我要自杀,先生,就在这儿,在你面前自杀!

伊威来特  你已经下决心要自杀吗?

多尔比亚克 一点不错。

伊威来特  (非常严肃地)好吧!你也许是对的。自杀吧!我的朋友,自杀吧!自杀吧!

多尔比亚克 (一副囧相)你赞成我自杀?

遇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伊威来特  是的——我敬佩你,我终于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男子汉啦!你的人品高尚,你不肯接受施舍,了不起!要是你准许我给你50法郎、100法郎、500法郎,甚至1000法郎,能救你吗?当然不能。文学方面没有什么干头,即使是公众认为你已经成功了,实际上你也永远不会成功。拿我来说吧,你对我很尊敬,在你的想象中我是成功了,也还有些人看法和你一样。简直可笑!你认为我是最快活的人了,多么大的讽刺!(演戏似的)说实在的,我过着囚犯一样的日子,你能想象,我给报纸每日专栏写文章时受了多大罪吗?不得休息,操起心来没有个完,每天早上我都问问自己,脑袋倒空没有?工作完成没有?文章写出来没有?一年一年过去,精神总是恍恍惚惚!我每季度还必须完成一本轻松的小说。这件事又给我增添新的烦恼:这本书卖得出去吗?对不?接着又该操心下季度的任务。就在这时候,别的作家嫉妒我、咒骂我,书评家讽刺我,总想找个碴儿干脆把我一棍子打死,哎呀!把伊威来特、有名气的伊威来特赶走,让他彻底完蛋!真痛快!真精彩!如果你也在该死的文字行业,你就算倒霉到家了,有好日子在等着你呢!地狱在等着你!拿我来说,我已经受够了,太谢谢你啦!我很高兴,因为我就要得救了。

这些台词跟前面的几乎一样。

多尔比亚克 (吃惊)谢谢我?

伊威来特  (使劲点头)最近这些日子,我也梦想着要自杀,可是我缺乏勇气。现在我不再犹豫了,你告诉了我,在生命的整个旅程中,死就是没有明天的一节……谢谢你,你先走一步,然后我也跟着来。(多尔比亚克后退几步)别退啦!就在那儿吧,在那儿你可以倒在地毯上。

多尔比亚克 可是……

伊威来特  你要用我的椅子吗?你要不要坐着开枪?坐着也许会舒服点,你要往头上打吗?

多尔比亚克 难道当真……

伊威来特  你觉不觉得,如果你打心脏,打偏的机会就会少点?

多尔比亚克 这就是说……

伊威来特  我的好伙伴,可千万别让我影响了你,如果在这最后时刻,你要等一等灵感到来,你有权利这样做!不管用什么方法,当我看见你躺在这里,要么是脑浆子流一地,要么是心脏冒着血——在最后时刻,你总要选择一种方法——当我看到你的指头,按一下那一丁点儿铁片,就能把你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我简直说不出有多高兴;该轮到我啦,我要效仿你这种自我解放的行为。(悲剧式的)啊!我的朋友,当我们血淋淋的尸体,一个挨一个地在这里躺着,我们的脸上永远带着邪恶的微笑,这才是真正的复仇,对那些看不起你和迫害我的蠢材复仇,仿佛我们永远鄙视他们!我们就要解放了,自由了!对这快乐的时刻,我已经迫不及待啦!快!快!开枪吧!

多尔比亚克 (很尴尬)我——我没有这种权利了!

伊威来特  为什么没有?

多尔比亚克 我可能会自杀,可我不能拽着你去死,那样就会是谋杀。

伊威来特  (叹气)给我手枪,我先打死你……

多尔比亚克 很抱歉。

伊成来特  打退堂鼓啦!

多尔比亚克 不是的。

伊威来特  当真?

多尔比亚克 我觉得如果我给你做出自杀的榜样,我就要对你的死负责了。

伊威来特  你琢磨得太细了,你不是说过你从不在小事上钻牛角尖吗?

多尔比亚克 我有这些顾虑是很自然的。

伊威来特  好吧!(他叹气)你自杀吧!我——我会做出牺牲继续活下去。

多尔比亚克 说定了吗?

伊威来特  我发誓!哎呀!你能自杀,该多幸福啊!我羡慕你……再见,我的朋友,(他坐下,看着手足无措的多尔比亚克)怎么?你还活着?

多尔比亚克 (看着他的手枪)因为……

伊威来特  别耽误工夫了,开枪吧!

多尔比亚克 (灵机一动)我的手枪好像有毛病。

伊威来特  真急人!

多尔比亚克 我该怎么办呢?

伊威来特  别为这事烦恼。(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手枪)用我的。

对手的态度让他蒙了。

阿尔诺   (打开洗漱间的门,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新买的武器)要么用我的!(他伸出头来)

多尔比亚克 (看着他)阿尔诺先生!

伊威来特  你看,有这么多手枪。(讥讽地递上他的手枪)用这枪吧!

阿尔诺   (走进屋来,递上他的枪)用吧!

多尔比亚克 (痛苦地咽着唾沫)老天,我明白了!把戏耍完了,现在我的东家该对我说什么呢?

伊威来特  你的东家?

多尔比亚克 体育用品商,我给他干活。

阿尔诺   我明白了,他打发你到处找买主,你威胁买主说你要自杀,你就用这个法子来推销手枪。

多尔比亚克 一点不错,阿尔诺先生!

阿尔诺   你的体育用品商东家真聪明。

多尔比亚克 这点子不是他出的,是我出的。

阿尔诺   你的点子?我祝贺你。

伊威来特  (大笑不止)多么棒的手枪推销员!

多尔比亚克 哪里的话,应该说是个演员。

伊威来特  演员?你?上过舞台?

多尔比亚克 我是个失业的喜剧演员,所以我 才 会 想出自杀这个点子。我必须活下去,我演出我的短剧,来为体育用品商推销货物,我一天卖出去两三支手枪,出乎意外地我就保住了这个好工作了!

其实这话倒也是他真实的写照,生活、活着不易。

他的真实身份或者职业。

阿尔诺   你还应该另找工作。

伊威来特  你为什么不回剧院呢?

多尔比亚克 哪个剧院?

伊威来特  哪个都行,阿尔诺先生会介绍你的。

阿尔诺   那可不成。

伊威来特  什么?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正好是你需要的演员?你的运气多好!又有个性,感染力又强,他用他自己的喜剧愚弄了你,他要是演你的剧本也同样会使人心悦诚服。

阿尔诺   (犹豫了一下)我想——我想先让他读几行,我不打算先答应下来。

多尔比亚克 (高兴)哎呀!阿尔诺先生,我真感激你,我要竭尽全力使你满意,请你放心!要是我不成功……

伊威来特  你就打穿自己的脑袋,是吗?

多尔比亚克 (诚恳地)是,先生。

伊威来特  (大笑)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阿尔诺   (大笑)没有错。他的后半生就得在自杀中度过。

多尔比亚克怎么了?

演不好,还得干推销。

——落幕

二、排演说明

加布里埃·迪莫瑞生于法国雷恩省,就学于法国洛兰省,是法国现代最著名的幽默作家之一。他的小说《安凡尔的克列根林克家族》曾受到法国学士院的奖励。他的剧作,包括《金元的追逐》,曾在古堡剧院连续上演332场。他写了十几个独幕、二幕、三幕剧,其中二幕喜剧《芝加哥的开发者》是根据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小说编写的,尤其为美国剧院所常演。《一个绝望的人》是他的独幕名作,1935年首次在巴黎广播电台播送,获得成功。

《一个绝望的人》是现代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这是一部反映时代主题,人物性格鲜明的话剧。该作品是一部以高超的技巧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扣人心弦的悲喜剧。剧情起伏跌宕,人物心理复杂。本剧讲述了一个对社会不满的剧作家弗兰西斯·阿尔诺,他轻信受骗,继之以企图告发、报复;他的好友,一个当红的专栏作家,达尼埃尔·伊威来特,机智老练地拆穿骗局;一个失败的喜剧演员,伊夫·德·多尔比亚克,以说谎来推销手枪的推销员。他们三个人在法国乡下的一间旅馆里发生了一场啼笑皆非的荒诞闹剧。在紧张刺激的情境下却暗藏玄机,在热闹爆笑的段落里却透露悲伤。在人生中如此绝望的时刻,一场闹剧却拯救了三个灵魂……

这部戏构思巧妙,通过事态发展来展开剧情。一开始,弗兰西斯·阿尔诺正在艾威央金狮饭店的一个房间赶稿,中途接到排演演员安排,他觉得排演的演员不行,正准备赶回巴黎换演员;接着,弗兰西斯·阿尔诺的朋友达尼埃尔·伊威来特来到艾威央找住宿,他在金狮饭店正好遇到弗兰西斯·阿尔诺要离开,他正好可以住进来。然后,在达尼埃尔·伊威来特离开去取行李的时候,正要离开的弗兰西斯·阿尔诺接待了他以为是记者的伊夫·德·多尔比亚克。结果这个伊夫·德·多尔比亚克以落魄的作家形象展现给弗兰西斯·阿尔诺,以可怜的经历来博取弗兰西斯·阿尔诺的同情,最后骗得弗兰西斯·阿尔诺以500法郎买了他的枪。最后达尼埃尔·伊威来特回来道出伊夫·德·多尔比亚克是骗子的事实。在弗兰西斯·阿尔诺想报警抓伊夫·德·多尔比亚克的时候,达尼埃尔·伊威来特制止了他。然后他又机智老练地拆穿伊夫·德·多尔比亚克的骗局。这个拆穿过程既保持前半部剧情的惊险性,又制作新的阶梯,使说谎的多尔比亚克无所遁形。最后结局才是出乎意料的,骗子伊夫·德·多尔比亚克原来是个卖手枪的推销员,他也是一个失败的喜剧演员。就在一切揭穿的时候,达尼埃尔·伊威来特却把伊夫·德·多尔比亚克推荐给阿尔诺作为他的剧本的演员。而文章开头就说了弗兰西斯·阿尔诺正想换演员。剧情到此首尾呼应。这个剧本比一般的惊险剧棋高一着,写出了人物性格,结构又紧凑,前后照应。

这部戏的作者是将事件的发展按顺序从头到尾来展现的。虽然剧本只有一个场景:在饭店的一个房间里,但就是在这么一个场景里,作者把三个人物都作了深刻的刻画。作者从穿着、语言、表现方面入手对各个人物都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首先是对弗兰西斯·阿尔诺的描写,“弗兰西斯·阿尔诺正在写东西,他腰板笔直,戴着单片眼镜,是位约35岁的绅士”,一看到这样的描述,读者就会想象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同时也暗示他是一个年轻、经验不足、容易相信他人的人,所以才有后来他被骗的剧情。

其次是对达尼埃尔·伊威来特的描写,“40多岁,穿着随便,是个乐观的人”,作者简短的描述展现给读者一个老练、经验丰富的人的印象,这也正和弗兰西斯·阿尔诺的描写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最后是对伊夫·德·多尔比亚克的描写,“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饿得半死的样子,衣着很旧,但也还整洁,提着一个皮包”,一看就是给人同情的角色。不仅让弗兰西斯·阿尔诺觉得他可怜,也让读者在看到这的时候产生同情之心。因此,才会导致弗兰西斯·阿尔诺被骗。作者对伊夫·德·多尔比亚克装可怜骗人买手枪的过程情节描写特别多,也特别细,相信读者在读的过程中也被骗了。这些细致的描写反之也展现出伊夫·德·多尔比亚克的表演才能,这也为后文埋下伏笔,所以才有后来达尼埃尔·伊威来特欣赏他的表演并推荐给弗兰西斯·阿尔诺的结局。

作者通过对当时社会状态的准确把握,通过对特定类型的人物的选择和个性化的塑造,对人物活动细节的描写和对鲜明主题的阐述,为我们塑造了几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戏剧让我们看到了当时人在社会中自身的困苦,生活的无奈和生存的压力。

人物设计

《一个绝望的人》——阿尔诺

《一个绝望的人》——伊威来特

《一个绝望的人》——多尔比亚克

舞美设计

《一个绝望的人》舞美设计1

《一个绝望的人》舞美设计2

设计说明:这部剧中出现了很多“故事”,编剧在书写故事,推销员用故事推销手枪,编剧用故事劝解推销员等,悬疑的剧情通过“故事”来一步步推进。所以,舞台设计采用了“故事”这个意象,旅馆墙面、地面和家具都是白色,地板上有黑色横线,像一张正在被书写的稿纸。当剧中人物开始讲故事时,墙上就会随着台词投映出文字,与正在演出的“真实”产生分离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