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宜昌的“唱书”

第三节 湖北宜昌的“唱书”

陈鸿儒先生的回忆文章中谈到,清末民初,宜昌有一种曲艺名为“唱本子”。“‘唱本子’顾名思义就是照本子歌唱”,这种表演形式“在当时市民中流传较广,印唱本子的纸很薄,色暗,是用木板刷的,印刷的技术高,本子上无墨迹,无缺掉字。买一本花钱不多,只要先看几遍,就可以一人唱,众人听了”。[14]

当时唱本的内容都是宣传封建伦理观念的一些相关忠孝的故事,其中不乏歌唱孝子、孝媳的,如《朱氏割肝》《安安送米》《割肝救人》的故事在沿江各省有许多种。其中关于《安安送米》的唱本故事在沿江各省都有流传。陈鸿儒先生认为“安安送米”的故事发生在宜昌本地,是歌唱东汉大夫姜诗的,姜诗乳名安安,曾“世居江南一岩上,在彝陵(宜昌)城中就读。寒冬,姜诗忧父母无食,负米送往岩上。后来人们便编撰了‘安安送米’的故事来鼓励至孝的行为,又将安安居住的岩命名为‘孝子岩’,岩壁上刻有‘东汉姜诗’字,在附近建有一座‘安安庙’”。

宜昌地区流传的本子还有《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十二寡妇征西》《刘金定杀四门》等,这些唱本一般都是“七字一句,间或也有十字一句的。唱词虽没有诗那样严谨,但都是押了韵的,所以唱起来朗朗顺口,婉转动听”。在那些年代里,“穷苦的宜昌市民于春花秋月之夜,或夏日夜晚,一盏煤油灯下,十多人围拢来,请一位识字的妇女或读过书的孩子诵唱本子,大家既听了故事,又欣赏了动听的歌声,愉快地度过两三个小时,也可说是苦中之乐,能暂忘烦忧。”但是,这种“唱本子”的曲艺活动,“当民国十五年(1926)大革命的风暴席卷宜昌之后,都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在宜昌这块土地上,不复存在了”。[15]

这种“唱本子”曲艺活动,其实就是“唱书”曲艺活动。《朱氏割肝》《安安送米》这两个本子都是典型的“唱书”唱本,本子正文都是七字句、十字句一唱到底的形式或者是七字句、十字句夹杂说白的形式,只是后来随着战乱以及各种运动,这种“唱书”活动逐渐消散了。

陈先生提到表演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识字的人买了唱本后“只要先看几遍,就可以一人唱,众人听了”;一种是“于春花秋月之夜,或夏日傍晚,一盏煤油灯下,十多人围拢来,请一位识字的妇女或读过书的孩子诵唱唱本子”。这两种表演方式涉及了自娱自乐和艺人唱众人听。但无论哪种表演方式,表演者都属于业余爱好来做这件事的,一方面自己感觉到思想放松,一方面自己在表演过程中能够得到一种被受众所承认的快乐感。这应是清末民国初期宜昌地区典型的表演和受众方式。至于影响和作用,作者认为“大家听了故事,又欣赏了动听的歌声,愉快地度过两三个小时,也可说是苦中之乐,能暂忘烦忧”。

但是,这些唱书并没有像陈先生说的那样“烟消灰灭”了。笔者收集的资料中发现了1961年宜昌市“唱书艺人”抄写的唱书。这本唱书《刘文龙求官全本》1册,是用毛笔抄写的,正文全部是“五五七格”句子结构形式,例如:

四五六岁子,送他到学堂,聪明伶俐文章强。

先生孔圣公,与他把学攻,取名叫做刘文龙。[16]

“五五七格”句子结构形式比较少见,属于“唱书”之变异格结构形态。

封面写着“刘文龙求官全本制,中共湖北省宜昌市□□□□□□□□□(字迹模糊)工程团,1961 年11 月立,易国勋记”,末尾“1961 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抄)完,1962 年立”,整个抄写本子是用“湖北省宜都工业区务渡河水利水电工程宜昌县工地指挥部工程进度(5 月、6 月)日报表”已经用过的纸张之反面竖行繁体毛笔抄写的。这就是说,这个本子是当时在水利工程工作或与水利工程有关的一个名叫“易国勋”的识字工人或者是干部利用业余空闲时间抄写完成的。末尾还有这么几句话:“叫口(唱):三尺红绫绸,埋在花树下。好个祝英台,杭州功(攻)书来。姑嫂二人,发下誓愿。”“叫口(唱):焚香把国难,帖诗难江山”。“叫口”是一个繁体“唱”字,前面的那段唱词来自《梁山伯与祝英台》唱书中的情节,即祝英台要到杭州去攻书,英台父亲也同意了,但是嫂嫂却不相信“祝英台能守住女儿身”,祝英台于是就拿了三尺红绫绸,交给嫂嫂,两人一同将它埋在树底下,祝英台秉烛发誓愿,保证去杭州读书立身为正。

在武汉武昌盲人唱书组《梁祝姻缘》中能看到与这段唱词相符的故事情节:

嫂嫂把话论,冷笑两三声,姑娘杭州攻书文,怕的身不稳。

英台听此语,扯住嫂嫂衣,二人同到花园里,与嫂说担得。

英台好伶俐,对嫂把话提,三尺红绫交给你,将它埋树底。

我若有二意,红绫烂成泥,红绫倘若是好的,我可对得起。

二人赌下气,辞别杭州去,收拾打扮已完毕,登程把身起。

英台攻书文,哪知嫂嫂狠,每日暗中毒计生,泼水烂红绫。

嫂嫂心不服,泼水几茶壶,不讲嫂嫂用计毒,再把英台述。[17]

从唱书末尾写的这两段唱词可以知道,抄写人易国勋不仅会唱《刘文龙求官》,而且也会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其他的唱书。这说明了在1961 年的时候,在宜昌地区,尽管类似“唱书”一类的曲艺书目的表演和文本的传播被以“传播迷信”而禁止,但是在民众中,仍然有唱书艺人或业余爱好者在暗地里表演和演唱,并进行着文本的传抄、传播和阅读活动。故在宜昌地区,唱书的表演和文本的传抄阅读并没有在1926 年以后停止或消失,而是到新中国成立后,甚至20世纪60年代,还在民众中存在、表演、传抄和阅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