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墨黑夜米豹智取箭 陷卦林范虎遭囚禁

第13回 墨黑夜米豹智取箭 陷卦林范虎遭囚禁

且说范虎、米豹两人听说幸珍、存玉两姐妹要留在四窗寨,为攻克匪巢做内应,连说不可,道:“里应外合固然好,破匪巢大丈夫责无旁贷,但怎舍得让心上人身处险境?”幸珍、存玉道:“好男儿处世当以大义为重,岂可为儿女私情婆婆妈妈误了剿匪大事?奴家心意已决,少将军休再劝说。”范虎、米豹见她俩执意要留,也只得默认。四人商量停当,随即飞身上马,装作交战模样,幸珍、存玉在前退却,范虎、米豹舞动戟斧在后紧追,大声喊杀,直奔山寨而来。

且说魔头洪宝自派遣尚幸、尚存出寨追杀官兵,又命令百余喽啰固守寨城,自己则带着剩余喽啰前去助战。一出寨城,就见尚幸、尚存正循东侧山径追杀两员少将,自己便从官兵退走的西路追去。眼见得快要追上,突然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为首少将立马横刀挡在前面。洪宝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挡路的又是冤家对头王阳明!他在阳明刀下吃足了苦头,耳朵仿佛也突然痛了起来。既然碰了头,硬着头皮也要拼死一战!洪宝“嗖”的一枪,朝阳明脸上刺去,阳明举刀一挡,又反手一刀,疾如闪电,洪宝掉转钢枪来挡,谁知阳明是虚晃一刀,避过枪尖,转身又是一刀,洪宝转身躲闪,却被刀背拍到脊背,一声哀号道:“俺命休矣!”口喷鲜血,伏鞍逃回。阳明在后追赶。

洪宝逃至一山径拐弯处,听到前方有喊杀声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尚幸、尚存在前逃跑,官兵两少将在后紧追。洪宝顾不得重伤在身,大喊道:“两位头领,速速跟俺退回寨城!”两股人马合为一股,潮水一般窜进城关,城上喽啰乱箭射下,阻止官兵靠近。洪宝一进城,就见二头领邬刁、三头领石秃,及为数不多的剩兵残卒先他一步到了。三支人马会合一清点,死伤过半。洪宝下令,多备弓箭手,死守寨城。

且说阳明派出去的三支兵马,相继在四窗寨前会合。阳明下令,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攻下四窗寨。此时官兵士气正旺,阳明亲自督战,指挥将士们脚踩云梯,手执兵器,相继攻寨,寨内贼寇则以乱箭乱石做抵抗,箭如飞蝗,石如暴雨,几番强攻,皆无功而返。阳明只得下令停止进攻,暂且回营歇息,再思破城良策。

且说前一日诸知县得报,说是有小股贼寇,在匪首邬刁、石秃带领下,要偷袭县城,诸知县赶紧召集民团保卫县城,待等贼寇一到,城门早已关闭,正严阵以待。邬刁、石秃怎肯空手归去,下令喽啰攻城,说时慢那时快,突然身后击鼓声、火炮声、呐喊声,惊天动地般传来,回头只见远方尘烟滚滚,战旗飘飘,杀声震天,仿佛有千军万马杀奔而来,吓得贼寇个个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大骂狗屁“围魏救赵”计,恨无地洞可钻。脑子活络的,丢下辎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个别呆的见了,也开了窍,哗啦啦四散奔逃,守在城上的官兵见援军赶到,又见贼子溃不成军,士气大振,打开城门,一齐杀出,与水龙带领的官兵前后夹击。匪寇不是被杀,就是被擒,邬刁、石秃两匪见大势已去,只好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卒,由原路逃回山寨去了。

这一仗,王阳明大破“围魏救赵”计,将计就计,大获全胜,只可惜未能捣毁匪巢。阳明下令让将士就地扎下营帐稍歇,独自登上高坡,观察寨城。只见喽啰们在城上持弓巡守,城墙坚固,林深树密,一时难以攻破,寻思两次攻打四窗寨皆未能如愿,甚是焦虑。回到大营,只见水龙、范虎、米豹三人满面春风,正在大帐等候,阳明笑道:“嗬嗬,侬三人笑眯眯,是来邀功讨赏不成?”

三人互相推搡着不肯先开口,末了还是水龙道:“邀功不敢当,三弟、四弟来献计倒是真的,只是羞于启齿,非要我来说。”阳明道:“哎哟哟,虎弟豹弟大脚装小脚,还有不敢张口说的事?奇哉怪也。事出反常必有妖,快快说来,是真妙计还是假妙计。”范虎、米豹道:“也罢,大哥答应不调笑,才说。”阳明道:“不调笑,只顾放胆道来。”范虎、米豹道:“要说妙计,小弟没能耐,是大哥弟媳妇献的计。”阳明不禁失笑,道:“嗬嗬,眼睛一眨,赖婆鸡变鸭,这弟媳妇又从何说起?”范虎道:“大哥,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范虎脸皮厚,还是由我来说。”于是,范虎就把出战时如何遇到女扮男装来应战的幸珍、存玉姐妹俩,如何识破真相,彼此倾心定为佳偶,姐妹俩如何决意返回匪巢里应外合等情形说了个大概。阳明听了赞道:“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啊!难为大慈大悲的月下老人降临刀枪相交的战场,替两位贤弟做媒系红绳。更难得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未来弟媳妇,肝胆照人,不畏艰险深入虎穴。三位贤弟都有了配偶,倒显得愚兄落后了。”

话音刚落,就有兵士来报道:“禀报少帅,诸知县携女儿来兵营犒劳将士。”水龙、范虎、米豹不约而同装出鬼脸,悄声道:“哇呀,说曹操曹操到。大哥的佳偶也送上门来也。”阳明无暇玩笑,赶紧出营迎接。原来,诸知县与水龙里应外合,击退邬刁、石秃偷袭,大获全胜,因水龙急于返回助攻四窗寨,未曾进城暂歇。全城百姓载歌载舞欢庆胜利,那些财绅、富户纷纷献财献物,犒劳将士。诸知县将所献财物一半赏赐民团和守城杀敌将士,另一半就送到兵营来了。诸小姐闻知,也要同来,诸知县欣然同意。

阳明将诸知县父女接进大帐,见礼上茶毕,诸知县说明来意,阳明称谢不迭,并向诸知县禀报了眼下双方情况。因县衙杂事缠身,不便久留,诸小姐思量观赏这里的青山绿水,诸知县就先行离去。待诸知县一走,阳明悄声道:“小姐要观赏山水风光,学生乐意奉陪。休怪学生鲁莽,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诸小姐道:“公子何以见得?”阳明道:“眼下兵荒马乱,战有倏忽之变,民有倒悬之险。小姐一贯深明大义,此时此刻,怎会萌生游念?”诸小姐听了娇羞道:“哎哟,公子既洞察此意,就该心照不宣,何必令奴家尴尬。也罢,奴家就实说了吧。说是访兵营送犒劳,实为见公子一面,聊解思念之苦,再则借观山探水,寻求攻破寨城之策。”阳明道:“学生何德何能,得小姐如此厚爱。小姐可知学生也有一肚苦水吗?”诸小姐吃惊道:“侬的苦情又从何而来?公子请道其详。”阳明见无旁人,放胆道:“古人有云,‘为伊消得人憔悴,’相思最苦。阳明日思夜想,无日不思念小姐,黄连拌蜜饮,甘苦与谁说。”诸小姐听了,羞得红染双颊,悄声道:“彼此,彼此。”

当下,阳明与诸小姐骑马出了大营。盛夏才过,正值初秋时节。一阵秋风吹来,叶落如雨,景象萧瑟,阳明想起匪患未除,民遭荼毒,触景生情,似在观赏,心里却在筹划破敌计策。诸小姐察觉阳明心不在焉,个中原因怎会不知,故一路行来,亦不多言。这时,阳明“哎哟”一声道:“小姐,学生昨夜做一怪梦,烦侬替学生剖析剖析?”诸小姐正为沉默无言而尴尬,欣然道:“剖析不敢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甚梦境,奴家洗耳恭听。”阳明道:“学生在梦中,行走于一条坎坷大道,时而风雨扑面,时而柳暗花明,无意间走到一座庙廊前,只见殿堂破败,廊柱东倒西歪,蛛网编织,尘灰堆积,抬头见匾额上写着‘伏波祠’三字,心中明白,这是祭祀东汉名将马援将军的地方,走进殿内,伏波将军威武地坐于正中,仿佛有话要对学生说。当时学生心有所感,就随意题了一首诗于殿壁上,至今仍记得分明。”诸小姐道:“侬与马援将军相隔千余载,却梦到他,倒是奇哉怪也。可还记得侬所写诗句?”阳明道:“所写之诗,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得分明,乃一首绝句,小姐请听。”随即吟道:

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

云埋铜柱雷轰折,六字题诗尚不磨。

诸小姐听罢,沉思半晌道:“奴家从《汉书》中获悉,这位马援将军,系东汉初扶风茂陵人,曾率军击破先零羌。任伏波将军,封新息侯。后来在攻打武陵‘五溪蛮’时病死军中,享年六十三岁。他还养过马,懂得相马,著有《铜马相法》一书,是一位文武兼具、战功卓著的英雄人物。公子与他素昧平生,又远隔千万里,他竟然邀请侬去他庙堂做客,莫非公子日后生死荣辱、功名利禄与他的际遇相似,故惺惺相惜,与公子忘年忘世而交,神游于梦中?”阳明听了笑道:“小姐真是博学多才,过目不忘。伏波将军在天之灵,要谢侬知遇之恩呢。学生与将军相比,是小丘之比泰山,惶恐,惶恐。”

其实,王阳明与马援一生之功名利禄、生死荣辱,的确十分相似。且其兵法武功、文章辞赋、教化民众,皆有过之而无不及。王阳明偶然得此一梦,此后一直耿耿于怀,铭记一生。在他功成名就,年届五十七岁时,也即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10月,乘船(公元1529年1月9日卒于舟中)由两广路过伏波庙时,特意停舟,扶病上岸,拜谒伏波庙,并写下了《谒伏波庙》诗二首,并称《梦中绝句》:“予十五岁时梦中所作。今拜伏波祠下,宛如梦中。兹行殆有不偶然者,因识其事于此。”诗曰:

(一)

四十年前梦里诗,此行天定岂人为?

徂征敢倚风云阵,所过须同时雨师。

尚喜远人知向望,却惭无术救疮痍。

从来胜算归廊庙,耻说兵戈定四夷。

(二)

楼船金鼓宿乌蛮,鱼丽群舟夜上滩。

月绕旌旗千嶂静,风传铃柝九溪寒。

荒夷未必先声服,神武由来不杀难。

想见虞廷新气象,两阶干羽五云端。

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且说阳明与诸小姐一路谈古论今,转过一条山径曲折处,放眼远眺,只见前方高山巍峨,如一座翠玉屏,云彩缭绕,于峭壁间喷出一条瀑布,势若悬河,泻入壑底,似炸雷动地,银蛇舞天,蔚为壮观。曾有诗人咏瀑布道:

玉龙吼山山为开,悬涛迸出翻崔嵬。

回风便可作飞雨,共听万壑鸣春雷。

山腰间有无数蜿蜒小道,若隐若现。诸小姐喜道:“哇哟,好一处蓬莱仙境。”阳明道:“此山名唤白山,山下有洞,俗称潺湲洞。后汉时上虞县令刘纲与其妻樊氏于洞旁学道,后来得道成仙,白日飞升。小姐若有兴趣,日后学生陪侬一游如何?”诸小姐笑道:“若能与公子偕同前来,此生无憾矣。”

谈讲间,转过一道山弯,迎面是一座高入云霄的山峰,山峦裸露,草木枯黄,诸小姐问道:“公子请看,前面这座山峰,满目荒凉,莫非遭野火烧过不成?”阳明注目良久,道:“此山峰现为四窗寨贼寇所盘踞,名曰四明大俞山,是东汉时刘阮遇仙之处。只因自夏至秋,滴雨未落,故山巅草木枯黄,仿佛遭野火焚烧一般。” 诸小姐沉思片时道:“此乃天赐官兵破贼良机,助公子功成名就。”阳明道:“不瞒小姐,学生亦有一条破敌计策。” 诸小姐道:“且别说出。待回去后,将各自主张写于手心,看是否所见略同?”阳明道:“正合我意。”

两人返回营帐,因急于知晓彼此所思怎生破敌,到案前各自取笔写于手心,然后摊开一看,俱是一“火”字,阳明道:“灵犀相通。”诸小姐亦道:“所见略同。”继而放声大笑。诸小姐见阳明事务繁忙,欲告辞归去,阳明道:“请小姐稍待数日,待这一仗部署完毕,学生亲送小姐归去。”于是阳明下令击鼓,召集众将,让诸小姐坐于客位,片刻后,众将先后到大帐听令,阳明对众将道:“本帅与诸小姐视察四窗寨周围地形,定下破敌之策,各位要抓紧训练将士,备好攻城物资,五日后就有一场血战。”众将齐道遵令,络绎离去,阳明叫住水龙,道:“水龙将军听令!本帅命侬带领一百名将士,于西北山坡上,搭建观天台一座,三日后前来缴令,不得有误。”水龙迟疑道:“末将领命!误嘛,倒是误不了。只是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糊涂,还请少帅明言。”阳明道:“执行将令,是该询问清楚,做到心中明白。将军但说无妨。”水龙道:“末将不才,休怪鲁莽。这打仗嘛,观刀观枪观城观敌,与观天风马牛不相及,搭观天台不知有甚用处?”阳明道:“为将者,须上知天文,下识地理,风雨晦明,皆可为战所用。因此次围剿匪巢,须等待漆黑之夜,并要正南风相助,怎说与观天无关?”水龙半懂不懂道:“噢,懂了,末将遵命。”

三日后,水龙来报道:“禀报少帅,观天台搭建完成,特来缴令。”阳明道:“将军辛苦,请回帐休息。”于是,阳明邀诸小姐同登观天台。观天台建于山坡东侧,台高五十丈,自下而上逾五百步阶,台用毛竹搭建,凌空而峙。阳明挽扶诸小姐登上观天台最高处,只见白云绕半腰,仿佛可上抚青天,极目远眺,上观苍穹千变万化,下察村落星罗棋布。阳明经良久观察后沉思片刻,对诸小姐道:“据学生观察,四明山一带,阳光猛烈,高空热气如盖,山峦潮气蒸腾,南风初发,故自今日子夜起,将有大雾密布。”诸小姐道:“公子,奴家对天象晴雨雾雪一窍不通,若如公子所测,正是用兵良机。”阳明笑道:“人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小姐比学生高明百倍。关于用兵一事,小姐与学生所见略同。”说得诸小姐红染双颊,满面娇羞。

两人回到大帐落座,阳明下令召集众将。片刻后,众将齐集帐下。阳明下令道:“请水龙将军带领百名将士,到军械库搬取羽箭三万支,并于箭尾处绑扎引火易燃之物候用,明日午后完成,不得有误。”水龙道:“末将遵命。少帅,末将早已将军械物资登记造册,库内仅有数千支羽箭,三万支箭又从何而来?莫非要末将做无米之炊?”阳明笑道:“将军休忧,明日凌晨,自会有人送箭来,侬只顾去取就是。”水龙只得将信将疑道:“末将遵命。”

阳明又下令道:“范虎将军听令!命侬带领一百名将士,今夜二更时分,趁漆黑夜色,攀越四窗寨北面山坡,破坏山腰蓄水池,然后设法混入山寨,与幸珍、存玉取得联系。待等四窗寨火起,命两人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待侬上山,我自会派将士到城前讨战,为侬爬山凿池做掩护。”范虎应声道:“末将遵令。”阳明又道:“将军此番前去,险象环生,生死难卜。侬可惧怕?”范虎笑道:“喔,这惧怕两字嘛,大哥还没教过我呢。当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谈笑风生,不见有一丝惧怕。张飞独立长坂坡,喝退曹军八百万,何曾惧怕过?关将军、张将军不怕,我范将军何惧之有?”阳明又道:“将军勇气可嘉,还宜慎之又慎。倘若失利,当以何法破解?”范虎道:“何以破解?听天由命呗。大不了血染山峦,为国尽忠,掉头只当风吹帽!何况本将军在贼窝内还有两位救命菩萨呢,不必担忧。”阳明道:“此话怎讲?”范虎笑道:“嘿嘿,侬的两位弟媳妇呗。虽未娶过门,若见相公有难,还不头发甩散,拔刀相救?我还怪想她的,正好与她趁机诉说别后思念之情,又可里应外合,为剿匪立功。”米豹道:“恭喜虎哥得到好差事,见到小弟那位,就说我米豹因她生了相思病。还有,她若不出手助虎哥成事,小弟就不认她是婆娘。”范虎领命后出帐而去。

阳明又下令道:“米豹将军听令!命侬带领兵营剩余将士,分前后五批,随带刀枪、旗帜、响器、炮仗、火把、盾牌,并用稻草将盾牌团团包住,于今夜二更时分,悄悄接近贼寇城前,以第一声炮仗响为号,立即点燃火把。待第二声炮仗响,立即熄灭火把,敲动响器,大张旗鼓,大声呐喊,务求营造杀声震天动地之势。待城上乱箭齐发,众将士则以盾受箭,一批批轮流递进,不得攻城,务求收集三万支羽箭,若有缺少,唯侬是问。侬可听明白了?”米豹听了,寻思收集不到三万支箭,要唯本少将是问?哎哟,倒是要动点脑筋,想些办法了。遂答道:“听嘛,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不攻城,只呐喊,城楼上贼寇不是瞎子,怎会不被识破?我赚他的箭,他偏不放箭,岂不成死蟹一只?若乘机冲出城来,又该如何抵挡?”阳明道:“本帅已观察天地气象,今日为月暗夜,自午后起,就有浓雾封山,贼寇两眼一抹黑,必不敢出城,又怕官兵攻城,唯放箭抵抗,别无良策。”米豹笑道:“有少帅的锦囊妙计,末将取箭必定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众将遵命离去。诸小姐见阳明指挥若定,考虑周全,甚是敬服,却不加赞扬,生怕他生骄傲之心,误了大事,这也是诸小姐爱惜阳明的一番苦心。又寻思已在军营盘桓数日,眼下大战在即,怕阳明分心,便告辞归去,阳明亲送至三里外,依依惜别,又派士兵护送回府。

当日天亮时,还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到中午时分,只见连绵山峦,喷出一团团棉絮似的轻雾,飘拂过沟壑、平坡、山峦。这云雾或聚或散,飘去浮来,令青峰秀岭忽现忽隐。渐渐地,雾气越积越多,阳光偶从雾隙间钻出,无边无际的云雾,仿佛变成一幅舒展的、瞬息万变的、浓淡相济的泼墨画。到了午后,稀薄的白雾变成了厚重的浓雾,如潮水一般汹涌,将天地间塞得密无空隙。二更敲过,群山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浓雾中,比照往日,官府将士与城上匪徒应已熄火睡下,唯有山风吹过,刮得树梢沙沙作响。突然,四窗寨城下火把齐燃,照得山野恍如白昼,守在城楼上的匪徒从梦里惊醒,以为是天大亮了呢,起身向四下观望,只见浓雾弥漫,城下火光四射,吓得瞠目结舌,继而突然火把俱灭,漫天漆黑,却锣鼓齐鸣,喊杀声惊天动地,朝城下望去,浓雾遮掩中,只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刀光枪影,却全然看不清官兵从哪处进攻。噼里啪啦的炮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还有响如雷鸣的击鼓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喽啰们以为是官兵从四面进攻,吓得魂飞魄散,撒腿跑去添油加醋禀报头领。守城喽啰漫无目的地朝喊杀声猛处、擂鼓声大方向乱箭发射,以阻止官兵进攻。一时间,只听得嗖嗖弓弦声,箭矢密如飞蝗。其实,鼓炮声、喊杀声、击打城墙声,都是为诱导城上喽啰向四处胡乱射箭,喽啰多射箭、乱射箭,米豹则坐收渔翁之利。

四窗寨众头领得报,忙不迭掀翻被窝,急吼吼登上寨城观望,因四周浓雾封山,乌漆抹黑,如何看得分明,乱糟糟又怎知官兵虚实?只得下令全寨喽啰前来增援,并紧闭城门,坚守寨城,以乱箭抵抗进攻。过不多久,喽啰来报,说箭矢耗尽。洪宝下令道:“将库房数万支备用箭矢,全搬来拒敌!”如此这般闹腾了一整夜,天一破晓,浓雾散去,向城下观望,却不见有攻寨迹象。只见官兵们肩扛车载,带着城上射下的数万支箭,回营而去。头领们见此情景,一头雾水,不明白官兵此番动作是何用意,直到喽啰来报,说建于山腰的蓄水池昨夜被人捣毁,池水流尽,弟兄们已无水可饮了,才明白官兵昨夜乘浓雾佯攻,实是声东击西,迷惑自己,结果,损失数万支箭矢不说,连保命的水池也一起被摧毁,吃了哑巴亏。

洪宝气得胡须倒竖,哇哇直叫,发誓要报仇雪恨,这时有喽啰又来报:“报告大王,昨夜有一支官兵攀登山寨北坡,破坏蓄水池后,陷入八卦林,被设置的机关围困,请大王定夺。”洪宝道:“抓获几名官兵?”喽啰道:“抓获一名叫范虎的少将并十余名官兵,其余均已逃逸。”洪宝闻报大喜道:“好哇,俺正憋得慌,正好有个替死鬼发泄一下怒气,让俺的鬼头刀开开荤,驱驱晦气!看我不用他的心肝来下酒。来啊,备酒!”说着,来到议事堂,这时众头领已等候在那里,洪宝一声令下:“带上来!”

原来,范虎遵照阳明命令,带领一百名士兵,于当夜二更时分,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四窗寨北坡,突然听到南坡方向杀声震天,鼓声动地,心知官兵已开始佯攻,掩护他的行动,当即命令兵士爬坡。此时天暗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北坡山峦又十分险峻,兵士们只得步步为营,摸索着艰难攀登。到达山腰蓄水池时,已近三更时分,随即取出凿池铁锥,叮叮当当凿那池堤,不多时已将水池凿了个斗大的透底大洞,只因南坡佯攻声震耳欲聋,将叮叮当当凿池声淹没了。池水哗哗地倾泻而下,如同老龙喷水,银河倾翻,不一会儿,满盈盈一大池水漏得滴水全无。接着,范虎带着兵士爬上山顶一片小平原,准备混入匪窝,去寻找幸珍、存玉。他循着一条两侧种有大树的小山径往前走,谁知转来转去走了许久,直至山鸡一声啼唱,东方微白,依稀间向四周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走了许久,竟又回到原处来了!正欲撤退,只听得一声呼哨响,从头顶上落下一张大网,将范虎并十余名士兵罩在里面,喽啰们一拥而上,将范虎并十几个士兵们捆了个结实,其余士兵则向树林茂密处,逃逸无踪。

且说范虎等人被带至议事堂来,范虎朝堂上看去,大魔头洪宝坐于中间的虎皮椅上,一边是二魔头邬刁、三魔头石秃,另一边则坐着幸珍、存玉两姐妹,寻思,这下倒省事了,不用找就接上头了,装作不认得,大踏步进了大堂。只听洪宝狂笑道:“哇呀呸!好侬个小畜生,俺可认得侬,男扮女装搅黄了俺娶亲好事,还逼俺尝自家烂屙,如今又毁了俺的蓄水池,三番四次与俺作对,可恨哪可恨!也是阎王爷有眼,天堂有路侬勿走,地狱无门偏来闯。如今落到俺手里,不将侬生吞活剥了,难消俺心头之恨!”范虎听了高声道:“老魔头听好,要杀便杀,啰里啰唆放什么狗屁,少爷为国尽忠,为民除害,哪怕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只恨未能亲手砍下侬这颗魔头当夜壶使。来啊,少爷这颗头就是用来砍的!”

洪宝听了,怒不可遏,道:“好侬个小畜生,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啊!将小畜生推出去砍了,然后挖心取肝,俺要趁热下酒!其余人等也都砍了,斩碎喂狗。”喽啰应声道:“遵命!”范虎是否会被开刀问斩,开膛破肚?欲知后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