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合围战海酋烟灰灭 迷魂计宝岛妖氛清
且说阳明正为剿灭盘踞于孤岛之敌苦思良策,听了士兵禀报,触动灵感,寻思:海盗盘踞孤岛,中间隔着大海,难以掌控动向,如同瞎子摸象。派人打进海盗内部、传递岛内动静,已成当务之急。若能让这些为生存所迫落草为寇者,返回孤岛做内应,为我方所用,岂非一举两得?随即对士兵道:“除匪首洪宝继续关押,重兵看守,勿令其逃逸,外将其余众人押至大帐,本帅要亲自审理。”
须臾,众贼被押至帐中,阳明吩咐松绑,众强盗一齐跪伏帐下。阳明见这些人大都面黄肌瘦、神情委顿,不由得心生怜悯,道:“侬等出身贫苦,迫于生计而落草为寇,情有可宥。然好男儿立于世间,理应洁身自好,谁知侬等却甘心堕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罪孽深重,不杀侬等,如何告慰被害黎民?”众盗磕头如捣蒜,泣道:“大人饶命啊,我等自知良心被狗吃了,犯下十恶不赦大罪,处死理所应当。只可怜家中还有父母妻儿,从此阴阳两隔,再无见面之日。只求元帅看在我等父母妻儿面上,留我等一条贱命,容我等改恶从善,将功赎罪,重新做人。”阳明道:“本帅姑念侬等有悔改从善之心,免侬等一死。愿意回家者,发盘缠放归,愿意留下者,就充作士兵,如何?”众人道:“我等若这般归去,有何颜面见父母妻儿?只愿追随大人,建功立业,将功折罪,恳求大人成全。”阳明道:“如此甚好,也不负本帅一片苦心。眼下有一件出生入死、能报国立功大事,侬等可愿意去做?”众人齐声道:“我等被擒,理该处死,蒙元帅再造之恩,且又是立功大事,怎会不愿?纵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于是,阳明从中挑选了六名脑子灵活、能说会道者,命他们驾原船返回贼岛,要他们随潮水放木传递岛内动态,以里应外合、打击海盗,还教他们回去后如何向王真禀告。这六人回去后,装作一副可怜狼狈相,说是洪宝带领大伙登岸后,遭大批官兵伏击,弟兄们勇战多时,终因寡不敌众,洪宝并十余位弟兄或被擒,或被杀,自己六人因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只得驾原船逃回。贼酋王真听到洪宝及众人被杀被捉,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家人,有甚可肉痛的,故全不放在心上。
且说阳明自派遣六名投诚者返回贼岛后,岛内动静就不时传来。其中就有贼酋王真率匪徒出海后,多次变换袭村行动,借此迷惑官兵。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海盗行踪尽管变幻莫测,都因阳明有内应提前部署,海盗未及上岸,就有伏兵等候在那里,一登岸进村,海盗便遇潜伏的将士拦击,损失惨重。王真觉得诧异,难道官兵是神兵天将,有未卜先知之能?他不甘心,就挖空心思想计策,发誓要攻破官兵防线。
一日傍晚,王真灌了一肚子酒,二更时分,喽啰们早已入睡,便一声令下:“立即出海!”为何由白日改为半夜离岛?喽啰们尽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敢反对,还得跟着出海。其实,王真二更天出海,是想趁官兵百姓尚在梦里,出其不意发起攻击,偷袭村庄。谁知船队一离岛,就有哨兵来向阳明禀报道:“报告少帅,前方观察哨发现有数十艘匪船,满载贼寇,扬帆出海,疾速向沿海驶来,请令定夺。”阳明下令,召集众将,须臾,众将来到帐下,阳明道:“众位将军,贼寇变换出海时间,侬等按各自职责,点燃烽火台,组织护村队将村民并财物转移至安全处。策应战队、泥马战队,立即奔赴沿海,于隐蔽处埋伏,听令出击,不得有误。”众将离去,遵令备战。贼寇尚在海上,官民早就严阵以待,一登岸,就遭迎头痛击,被杀得哭爹喊娘,狼狈逃窜。如此这般屡屡吃亏,王真寻思,似乎内部有奸细暗地里向官兵通风报信,以致官兵提前潜伏。他想查个究竟,只是手下千余人,如何清查?于是,他又心生一计。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高月黑夜,贼寇们正要就寝,王真突然下令出海,道:“只留少数人守岛,其余人等一律出海,人与船只,全装饰成渔民、渔船模样,趁着黑夜分散离岛,先于海上徘徊,待时机成熟,听从号令,朝一个目的地驶去,由惯常从陆地上岸,改由滩涂下船,悄悄跋涉泥涂,然后快速登陆,以防官兵发觉,打他个措手不及。”
日夜守候在观察哨的村民赵甲,平日看惯了潮涨潮落,听惯了海浪冲击礁石的咆哮声,眼下却是夜幕低垂,海天一色,一算时辰,正值潮水退平,四野罕见的宁静,唯独偶尔一两声海鸟的鸣叫。赵甲以为如此静谧的深夜,人人睡觉正酣,怎会有敌袭?正可稍憩片刻。随即倒身躺于地上,耳朵一贴地,耳内却传来杂乱的划桨声。原来沿海民众有一独特能耐,在陆地上以耳贴地,能听清海中动静。赵甲再三细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不会错,定有海盗摸黑来袭!当即奔到烽火台,点燃烽火,敲响警情锣,沿海各村各镇民众听到警锣敲响,翻身起床,开门又见烽火点燃,全都摸黑行动起来。阳明闻报,有条不紊地指挥众将,按各自职责做好战备,虎视眈眈等候贼寇上岸。
此时,匪酋王真已指挥匪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海滨,远远眺望,隐约可见连绵山岭的模糊轮廓,也可听见偶尔传来的远村几声犬吠。王真寻思此次偷袭事发突然,且有夜色掩护,应万无一失。见潮水渐渐退却,距岸尚有数里地,便下令道:“传令下去,不得点火出声,一律弃船下滩,跋涉泥涂上岸。奶奶的球,小子们,把刀举起来,见人就杀,杀他一个不剩!见屋就烧,烧得寸草不留!见财物就抢,把来船都装满了,回岛吃他娘喝他娘去!”喽啰们低声道:“遵令!”数百喽啰,纷纷弃船下滩,如鼠行蚁爬,悄无声息。此时,东方已透出一丝光亮,海盗的一举一动,全被严阵以待的军民看在眼里。
阳明立马于山巅,只见数十艘匪船泊于海上,密密麻麻的匪徒,似炸窝马蜂正跋涉在泥涂上,一齐朝岸上扑来,骂一声道:“好阴险狡猾的贼寇,竟敢摸黑由泥涂登岸偷袭!来得好哇,多多益善,少爷早已张网恭候。纵有十条长爪凶如蟹,哼,且看侬横行到几时!”见贼寇已跋涂一半路途,还剩五六里路光景,随即飞马下坡,召集众将,下令道:“水龙、范虎两位将军,速命弓箭手搭箭张弓,听令发射!务必将匪徒大部歼灭于泥滩!然后扮成匪徒模样,听令登船,不得有误!” 二将得令离去后。阳明又下令道:“请幸珍、存玉两位将军,立即率领泥马战队,驱动泥马,由沿海潮水一线,包剿过去,务必将落在泥滩的剩余匪徒,彻底歼灭!”二将离去后,阳明又道:“请米豹将军率领将士,装扮成匪徒模样,向匪船靠拢,夺取匪船,然后与水、范二位将军合兵一处,登上匪船待命。其余将士随本帅全歼匪徒后,三支人马合并,驾船渡海,围攻贼岛,全歼贼寇,夺取全胜。”
且说王真正带领喽啰跋涉泥涂,行至半路,突然夜空里一支炮仗冲天,“啪”的一声,爆响半空。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水龙、范虎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蝗般射向贼寇,贼寇不曾带有盾牌,难以抵挡密集的箭矢,乱糟糟躲闪逃命,转眼间就成了刺人,哀号声此起彼伏,不到半个时辰,泥滩变成了血滩。此时贼酋王真已乱了方寸,赶紧命令匪徒们上岸抢占山坡,谁知那些领头的匪徒刚上岸,就遭到埋伏在沿滩涂一线的官兵迎头痛击,被杀得鬼哭狼嚎,挨着个儿魂归地狱。王真见登岸的都有去无回,方知上岸也是黄泉路,就又大喊道:“速速撤退!退回到船上去!”匪徒们听到撤退命令,又赶紧掉转屁股,向停泊的船只退去。
幸珍、存玉二将率领的潜伏于沿潮水一线的泥马战队,见匪徒败退回来,呼哨一声,数百匹泥马如风驰电掣一般,朝匪徒合围过来。那些个泥马,上有扶手,底部平窄微翘似小舟,驾“马”将士一脚踏于小舟底部,另一脚踏在泥涂上,推动泥马向前。有了这泥马,在稀泥陷膝的滩涂上行驶,前后左右,灵活自如。那些在滩涂上艰难跋涉的匪徒,不消多久,便被驾驶泥马的官兵赶上,一刀一个,似砍瓜切菜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转眼之间,就被杀得所剩无几。
此时,贼酋已似霸王兵困垓下,欲丢弃残兵败将,溜之大吉,幸珍、存玉二将眼尖,当即驱动泥马追击,转瞬间便挡住了王真退路,但王真岂肯束手就擒?他见挡路的是二员女将,平添了三分胆气,就在泥涂上力战二将,作困兽斗。王真人胖体重,陷在泥涂里,行动不便,怎敌得过身手敏捷的二位女将?转眼间就变成泥人了,幸珍看准时机,“嗖”的一刀劈下,王真的脑袋就掉落在泥滩上了!存玉眼快,拾起匪首,丢于泥马内,又转战别处去了。
且说水龙、范虎二将率领弓箭手,经过密集放箭,片刻之间,就将滩涂上的匪徒杀得所剩无几。二将下令“速速换装”,士兵们随即取出随带的匪装,改换成匪徒模样,然后佯装败退,向停泊的匪船慌乱地退去。守船的匪徒,见来者泥浆满脸,又身着匪徒装束,怎能分得清真假?待官兵们登上船,水、范二将就“杀”的一声大喊,手起刀落,将守船匪徒杀得一个不剩。此时,阳明带领的各路官兵也络绎到达。
阳明见兵士们已登上匪船,下令道:“将士们,此次阻击贼寇,全体战士奋勇杀敌,获取大胜。如今我要乘胜追击,渡海作战,全歼占岛贼寇,消除匪患,还我百姓平安,全体将士要一鼓作气,为民除害,为国立功!”将士们齐声道:“全歼贼寇!为民除害!为国立功!”阳明见士气正旺,便下令出发,数十条战船,木桨翻飞,如离弦之箭,破浪前进。此时已近晌午,太阳当空,天海相接,白云在蓝天下飘动,海鸥围着战船翱翔鸣叫,仿佛在为将士们喝彩鼓劲。经过一个时辰的航行,海岛隐约出现在前方,阳明下令道:“传令下去,各船都要扬起风帆,竖起匪旗,敲锣打鼓而去。”
兵士们听了疑惑不解,纷纷道:“什么?什么?进攻贼岛应该悄无声息才是,怎的反而敲锣打鼓?岂非让守岛的贼寇有了防备,自添麻烦?”阳明道:“将士们休要猜疑,此乃迷魂计也。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乃迷敌心智之计策也。将士们都要装作贼寇得胜返岛的模样,待靠近贼岛,再一齐杀出,杀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范虎听了大喜道:“妙啊,这叫蒙着船篷打锣,响声在外。”米豹插嘴道:“也叫骑着快马吹号角,声震远方。”水龙也凑趣道:“这还叫诸葛亮用兵,出奇制胜。”将士们齐声道:“遵命!”当即扯起风帆,摇桨的手下加劲,擂鼓的手臂如飞,船只如脱弦之箭,一路吹吹打打,飞驶而去。
且说守岛贼寇,无不企盼王真亲率的人马得胜归来,带回金银财宝、粮草杂物,外加美女妇人。站于山顶瞭望的匪徒,时不时手搭“凉棚”观望前方,突然见天海相接处,出现无数小黑点,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大溜船只扬着风帆,疾驶而来。渐渐看清,每艘船只不仅风帆高扬,且匪旗飘飘,还隐约听到鼓乐之声,再仔细一看,才认出这些船是就岛上出去的船,船上的人自然也是自己人,是大头领打了胜仗,满载财物归来了!
哨兵望得遥远,看得仔细,随即张开喉咙,大声喊叫道:“龟儿子养的龟孙子们,竖起耳朵听清了,大头领率领船队,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得胜回来了!载着满进溢出的金银财宝,还有无数美女美酒,够俺们吃喝玩乐一阵子了!还不赶紧出来扛呀,抬呀!”匪徒们一听有金银财宝,还有美酒美女,站岗放哨的丢弃手中刀枪,煮饭做菜的放下铲子勺子,如同发情的饿狼听到雌狼嗥叫,个个撒开双腿,全都张牙舞爪、争先恐后、大喊大叫地拥到码头上来了。此时鼓乐停歇,船只络绎靠岛,只见阳明一声令下道:“杀啊!”霎时间官兵们如猛虎出山,呼啦啦地跳上岛去,举枪就刺,挥刀就砍,匪徒猝不及防,被杀得晕头转向,还未弄清是怎么死的,就倒在血泊中,到地狱受罪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官兵便占领了全岛,肃清了海盗。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大获全胜。阳明来到岛内大厅,刚落座,就见众将络绎前来禀报战绩。水龙道:“禀报少帅,此次夺岛作战,大获全胜,斩获二百零八颗贼首,还有兵器、马匹、船只无数,请令定夺。”范虎道:“禀报少帅,末将占领敌岛后,经仔细勘查,共发现大小牢房二十余间,关押着从各地掳掠的劳工五十余人,请令定夺。”米豹未禀报,便兴奋地大声道:“禀报少帅,老鼠掉进了白米缸,这会儿要撑饱肚子发大财了!”阳明问道:“发什么大财了?还不速速报来。”米豹道:“末将发现岛上有三座大库房,其中两座装的是被褥、兵器,还有一座装的是啥?全是金银珠宝!把人的眼睛也看花了。”话音才落,只见幸珍、存玉两姐妹上前抱拳道:“禀报元帅,末将发现平屋内关押着妇女三十三名,是从各地掳掠来的,如何处置,请令定夺。”
阳明听罢众将禀报,沉吟片刻,下令道:“水龙将军听令,要仔细打扫战场,掩埋好尸体,将贼寇首级并兵器、马匹登记造册,然后装船运回,以便向官府报功交接,不得有误。”水龙得令后离去,阳明又下令道:“请范虎、幸珍、存玉三位将军,速将关押的劳工并掳掠的妇女,逐个查明住处、家庭状况,详细登记在案。”三位将军得令离去,路上,幸珍悄声对范虎道:“公子,我看少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用兵施策、调兵遣将,指挥若定,俺是鲁肃拜孔明,佩服得五体投地。有道是近朱者赤,侬跟随在少帅身边,得多学着点,将来当个大将什么的,俺做妻子的,脸上也有光彩。”范虎装了装鬼脸,笑道:“夫人说得是,只可惜侬是瘸腿跑路,迟了一步,为夫我早已老虎吃了算盘子。”幸珍道:“此话怎讲?”范虎道:“早已心中有数了呗。”幸珍娇嗔道:“只知油腔滑调,闭上侬的臭嘴。”
阳明见三将离去,对米豹道:“请米将军陪同本帅前去查看。”二人走出大厅,来到岛屿右侧的一排矮房前,米豹命兵士先打开其中两扇库门,只见库内堆满兵器、火药、被褥等。打开最后一扇库门,里面摆放着六只大木箱,打开箱盖,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银子,其中只一木箱则满是黄金、珠宝、古董,不少宝物,前所未见,价值连城。阳明是又喜又恨,喜的是这些被掳掠的宝物,终归国家所有。恨的是丧心病狂的贼寇,杀我黎民,掠民财富,罪恶滔天,理该永堕地狱,不得超生!随即下令道:“这些财物,俱是我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当归国库,凡违反军规、私自侵吞者定斩不赦!米豹将军听令,立即将每件财物入账造册,小心保管,不得有误。有任何疏漏马虎,军法处置!”米豹说声遵命,带领士兵前去实施。
阳明离开库房,欲去别处视察,突然从岛屿左侧传来阵阵哀泣声。哭声凄凄惨惨切切,不忍卒听。阳明寻声而去,见是一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子和一群披头散发、如疯如痴的妇人在抱头痛哭。原来这些人都是被海盗掳掠来的劳工和妇人,据他们所说,被海盗折磨致死,或半死不活丢进大海喂鱼的人数不胜数,海盗之罪行,罄竹难书。阳明闻言,也禁不住泪湿衣襟,嘱咐道:“请三位将军善待这些受尽磨难的同胞,可从库房拨出银钱并粮米,发给这些受难者,伤病者加倍,派船送其上岸,让他们早日与家人团聚。”众人听了,无不磕头跪拜,欢声雷动。
待等将岛上各项事务料理清楚,全体将士也休整完毕,阳明一面派人禀报诸知县,大军行将凯旋,一面下令全体将士准备拔营离岛,并将岛上一应房屋、设施和无甚价值的物资烧毁殆尽,以免海盗再来此盘踞作恶。数十艘船只满载着从岛上缴获的财物行将凯旋。
次日凌晨,全体将士来到码头,凡应带回的财物皆已装上船了,将军们指挥各自所辖兵士登上木船,等待少帅下令出发。阳明巡视全岛完毕,来到海边,登上礁石最高处放眼眺望,只见东方海天相接处,现出一抹红云,渐渐地,半轮红日从海平面升了起来,把无边无际的天空和大海一隅染得鲜红,转瞬间,整个太阳跳出了海平线,发出夺目的光亮,把层层海浪照得浅红,也把星罗棋布的岛礁,嬉戏于海面的浴凫浮鸥、张帆远航和沿岛停泊的船只,照得分外鲜明。阳明心中平添了对祖国河山的满腔眷恋之情。他缓慢地走下礁石,登上大船,这才下令启航。顿时,将士们发出齐声欢呼,船只张开风帆、战旗飘扬,列队离开海岛,浩浩荡荡朝陆地驶去。这时,岛上发出一阵阵震天巨响,众人回头看时,只见岛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起,仿佛在欢庆此岛重获新生,又仿佛欢送剿匪将士们凯旋。距此情此景约四十载后,阳明曾有一诗写到过登高望远以观沧海的心情。诗曰:
曾从炉鼎蹑天风,下数天南百二峰。
胜事纵为多病阻,幽怀还与故人同。
旌旗影动星辰北,鼓角声回沧海东。
世故茫茫浑未定,且乘溪月放归蓬。
且说余姚民众闻知官兵剿灭了四窗寨土匪,又全歼了海盗,大获全胜,满载而归,无不喜出望外,额手称庆,纷纷敲锣打鼓到城门口去迎接。消息也传到瑞云楼,爷爷在地头最先听到,立马丢下锄头,三步并作两步行,没到家门口就喊上了:“阳明他娘,大喜了,大喜了,侬儿子带兵剿灭了土匪海盗,打了大胜仗,胜利归来了!”郑氏一听,道一声“晓得了”,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观音菩萨像前上香磕头。这是她自阳明出征前许下的心愿,若是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归来,就到菩萨前磕六十个响头。她虔诚地磕罢头,又赶紧到鸡笼里抓了两只老母鸡,准备给儿子补补身子。爷爷却是等不及了,早已转身出门,到城门口看孙儿去了。
其实,知县府闺房内的琼瑶小姐,比爷爷心更急。自那日与阳明分别后,似有千百条藕丝缠绕于心,白日里懒于看书作画,夜晚无心赏月,阳明的音容笑貌,总是在眼前萦绕,开眼在,闭眼在,梦里也在,挥之不去。一听到官兵凯旋,立时如渴得饮、如饥得食,心花怒放,恨不得插翅飞到城门口,立刻看到心上人骑马领军的英姿。无奈自己是知县老爷家的闺阁千金,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左思右想了许久,琼瑶突然急中生智,寻思道,父亲身为知县,此时必定与民众一起出城迎接将士归来,自己何不效法花木兰,女扮男装,趁乱杂于人群之众,混出城去?纵然无法交谈,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主意打定,赶紧取出父亲的衣衫穿上,虽然肥大些,腰间扎一条丝绦,倒勉强过得去,挽青丝、戴软帽、穿靴子,打扮停当,到镜前一照,哎哟哟,活脱脱一个眉清目秀的俊小子,自己也觉得好笑。然后把丫鬟唤到跟前,说了打算,也改了装束,两人悄悄下了闺楼,出了府门,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齐来到城门口,也顾不得与父亲带领的民众并肩而站,只顾踮起脚尖,两眼盯着远方。约过了一个时辰,大路远处尘土扬起,一队人马逶迤而来。行进在最前面的,是排列两侧的十六名旌旗手,每人扛一面战旗,迎风飘扬。统率大军缓缓而来的,是一位少年将军,只见他身骑战马,一身银白盔甲,手持丈八大刀,生得剑眉星目,鼻直口方,显得威风八面,英武俊俏,紧随其后的是一面巨幅帅旗,由八名将士扛抬,帅旗上绣着一个硕大的“王”字,帅旗后是两列骑着战马的年轻少将和英姿飒爽的女将,个个身穿盔甲,威武挺拔,然后是一望无际的骑兵、步兵,再后面是数以百计、载着辎重的马车队。
诸小姐放眼匆匆扫了一圈,随着队伍由远而近,她便将两眼锁定在那位帅旗前的马上少将上,这不正是她日夜思念、望眼欲穿的心上人吗!待行进的队伍将近,无暇细想,她便从人群中挤上前去,这一挤,站在前边的人站不住了,一阵骚动。谁知这么一乱,骑在马上的阳明看得分明,当即朝诸小姐挥手致意,紧接着,一颗硕大的橘黄色球状物,由远而近,由上而下,直奔诸小姐而来,人群又一阵骚动。这是何宝物?欲知后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