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四姐妹桂园结金兰 三兄弟新居完婚嫁
且说小姐妹们听了秀云一番伤心话,又见她泪流满面,无不暗自神伤。唯有琼瑶放声笑道:“哎哟哟,勿好郎哉勿好郎哉,淑女队里突然冒出一位老气横秋的学究来!说不定还要请女娲娘娘来补天哉。我说妹妹呀,何苦多愁善感。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想开点,莫伤感,侬瞧瞧,在座的眼圈都红了。”幸珍起身道:“姐妹们,俺有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众人道:“侬我姐妹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休要扭扭捏捏,快快道来。”幸珍道:“汉时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宋代有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聚义,情同手足,生死与共。眼前更有王水范米四兄弟,义结金兰,贫富相依,不离不弃。俺姐妹也可依样画葫芦,效法古今男儿做派,结义为姐妹,虽不能朝夕相聚,却能生死相望,岂不更好。”三人一听,直喊:“有理!有理!就这么做!”随即手挽手下了楼台,来到后花园。后花园种有无数四季常青的桂花树,一到仲秋八月,金蕊满树,香飘数里,故取名曰“桂园”。丫鬟们听说小姐要在桂园行结拜礼,就于石桌上摆下香烛、果品,四人齐刷刷跪下,向天地立誓,又姐妹对拜,琼瑶年长一岁,尊为大姐,秀云、幸珍和存玉,依次为二妹、三妹和四妹。
四姐妹桂园结义罢,高高兴兴来到大厅,厅内已摆下酒席,毛员外夫妇并阳明等小伙伴已等在那里了,听说四姐妹行了结拜礼,俱高兴得手舞足蹈。四姊妹向毛员外夫妇下跪施礼道:“请父亲、娘亲受女儿们跪拜之礼。”边说边磕了三个响头。毛员外激动得涕泪直流,忙请众人起身,喜道:“今早起来,就听到枝头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果然是喜气盈门。老夫因一女而有四女,因一婿而有四婿,喜极乐极。”于是众人入席,无不兴高采烈,互相持杯敬酒,又添一层亲密。待酒席散后,毛员外请水龙、范虎、米豹和幸珍、存玉留下,由下人服侍着去新房居住。阳明则偕同琼瑶向众人告辞,回到王家来。阳明心中明白,娘亲不日就要向并肩而行的这位美娇娘去提亲了,只愿她能成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此时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诸小姐也是心中忐忑,羞于启齿。故彼此欲说还休,唯望马儿走得慢些。谁知马儿不与人方便,竟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奔腾起来。
二人一回到王家,琼瑶发现父亲竟高坐在前堂酒桌上,东摇西晃,已喝得满面通红。堂前一角,摆放着不少礼品。她是何等聪慧之人,见此光景,已猜到八九分,知道亲事定矣。若再停留,难免有些尴尬,遂推说父亲醉了,要赶紧回家,道:“父亲大醉,要回家歇息,女儿扶侬回去。”诸知县却道:“没醉,没醉。为父高兴,还能喝三大杯呢。”琼瑶不由分说,扶起父亲出了门,回头道:“爷爷、娘亲,女儿告罪了。”阳明亦上前相帮,将诸知县扶上轿,爷爷、郑氏亦出门相送。
送走诸知县父女,阳明回到前堂,问郑氏道:“娘亲,这许多礼品,是谁家所送?”郑氏道:“这可不是寻常礼物,乃是聘侬的彩礼。”阳明一听糊涂了,道:“孩儿又不是闺女,送彩礼聘七尺男儿于礼不合,定是送礼的走错门了。”郑氏逗道:“怎么会呢?刚才诸老爷光临我家,送上聘礼,说是要将琼瑶小姐许配给侬为妻,下聘要侬做他家的金龟婿。侬爷爷和为娘巴不得,便顺水推舟,满口答应了,还换了庚帖。侬若觉得送礼的走错门了,娘这就让人退回去。”阳明一听,慌了,连声道:“别退,别退。管他是聘礼是贺礼,这礼,孩儿日思夜想求之不得呢。娘亲,没走错门,是孩儿说错了。”
且说诸知县一回到府上,就迷迷糊糊倒在床上酣睡,直睡到二更时分,睁眼一看,女儿还在床边伺候,遂道:“为父高兴,多饮了几杯,不觉大醉。女儿辛苦了,快快回房歇息吧。”琼瑶仍想听听在王家定亲的事,故意问道:“何事这般高兴,以致大醉?”诸知县一听,心中嘀咕道:“好侬个自作聪明的丫头,明知故问,莫怪为父吓唬侬一吓唬。”便含糊应道:“王家公子已收下一户好人家定亲礼,互换了庚帖,侬说高不高兴?”诸知县原意是要逗弄女儿一番,谁知话说到这当口,竟又糊里糊涂睡了过去,这一下可害苦自己女儿了。
等诸知县再度醒来,已快到四更天了,睁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女儿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满头秀发挽成一束,垂于胸前,正低声抽泣,两眼肿得似紫葡萄一般。诸知县急忙起身惊问道:“哎哟,儿啊,何故这般悲切?快,快告诉为父知晓。”琼瑶低声道:“女儿此心已碎,唯有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了。”诸知县道:“平白无故,何出此言?”琼瑶道:“王家已收下好人家定亲之礼,又换了庚帖,女儿已无缘与王公子配为佳偶,从此再无生趣,岂能不悲切!”诸知县一听,知道弄巧成拙,闯下大祸了,忙道:“谁说你无缘与王公子配佳偶了?”琼瑶道:“是父亲说的呀,侬说王家已收下好人家定亲礼,且换了庚帖。”诸知县道:“不错,为父说过。为父所说的好人家,并非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而是冯陈下面我们诸家哪。女儿哪,定亲婚嫁之事已结,侬只管把悲愁苦闷一齐丢到爪哇国去,准备嫁衣裳就是了。”琼瑶一听,顿时破涕为笑,娇声道:“真的啊?父亲,侬既滥饮,又说混话,可真害苦女儿了。”边说边回闺房歇息去了。
一月后,安宁祥和的余姚城,突然闹猛起来。侬道何事?一天清晨,两位公差肩背文书,身骑快马,如一阵疾风刮进城门,一骑奔向县衙,一骑直朝王家而来,口中不住地大声喊道:“喜报,喜报,王华王老爷高中状元!”这一喊,如同滚油锅里撒下一把盐,噼里啪啦地爆开了。此时阳明正在窗下看书,郑氏在灶房烧早餐,爷爷在院子里拾掇菜蔬,听到外面嘈杂声,正欲起身观望,突然见到一位公差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展开红榜,口中大喊道:“报喜,报喜!王华王老爷高中状元啦!报喜,报喜,王华王老爷高中状元啦!”爷爷赶紧起身,见郑氏出来,赶紧招呼道:“媳妇,快取银子来,打赏!打赏!”
刚把公差打发走,又听到一阵阵爆竹声、鼓乐声震天动地,出门一看,原来是官府敲锣打鼓前来贺喜,只见役吏们穿戴着崭新服饰,帽子上都缀着艳红的流苏,有的手擎旗帜,有的敲动乐器,队伍前是一乘八人大轿,到了王家门前,队伍停下,轿帘拉开,诸知县手捧圣旨出轿,王家一行人将他迎进屋内,诸知县朝外站定,打开圣旨,王家众人跪于地上,诸知县高声宣读道:“余姚县考生王华,在京城举行的殿试,高中第一甲第一名,荣登新科状元。”
原来,报喜公差到达县衙,诸知县一听,竟是亲家公王华高中了状元,可开心坏了,又一寻思:“之前与王家结亲,是本老爷放下身段,上门求婿,官家女配农家子,这门亲事,算是俯就;如今亲家高中状元,前途无量,比七品芝麻官高多了。这一跟斗翻下来,变成了高攀。”想想好不得意。当即吩咐下去,全体吏役到衙门集合,备办响器、爆竹、礼物等,去王家道喜;又命书吏派人四处贴出告谕,各乡镇举办庙会三日,欢庆本县考生得中状元,此举既是作为父母官应尽之责,亦是对亲家公应有礼节。琼瑶小姐闻讯,满心喜悦,虽未成亲,公爹考得状元,做媳妇的也脸上有光。有心想去王家道喜,顺便与心上人说几句知心话,转而一想,觉得不妥,未过门媳妇迫不及待去夫家,岂不被人讥笑?无奈,只得忍了。
此时,小伙伴们都已在衙门就任,做了都头、副都头,一听喜讯,不禁欢呼雀跃起来。水龙喜道:“嗬嗬,还不曾叩拜过状元公义父呢!我等好比是哑巴讨老婆了。”众人问道:“此话怎讲?”水龙道:“说不出的高兴呗。”范虎道:“俺也有一说,井底青蛙一蹦蹦到老鹰背上,这回,要不上天也难了。”米豹道:“这叫老鼠吃高粱米,只顾顺着秆儿往上爬就有吃的了。”存玉听了,哼了一声,讥道:“得得得,侬等说得嘴唇起泡,暂且歇歇,让俺也说几句。做一世人,勿要书呆子凿穿墙壁,大厅中央挂字画,小猢狲攀爬石崖。”三兄弟听后霎时懵了,摇头道:“说的啥意思?难懂,难懂。榆木头脑,领会勿了。”幸珍笑道:“她是说勿要借别人的光,要堂堂正正自己争气,方显出男子汉本色。”
幸珍见大伙俏皮话越说越起劲,怕耽误了去王家贺喜,道:“猴子屁股坐在火炭上,不起身,要焦了!”于是一齐来到王家。爷爷和郑氏把诸知县等人请到屋内落座,诸知县递上各色礼物,外加白银三百两,供王家作应酬之用。王家人不迭声鞠躬道谢,取出瓜果待客。小伙伴们一见到阳明,齐声喊道:“大哥,想煞弟(妹)了!”相拥谈笑,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官府众人还不曾离去,门外又传来嘻嘻哈哈谈笑声。原来是族长太公领着族中长辈、近亲远房叔伯辈、堂房诸男、七大姑八大姨,手拎鸡鸭鹅、鲜蛋、瓜果菜蔬等,前来道贺了。族长太公直说,王华给王家一族增光添彩了。房子小,没了坐处,屋外院子也快要挤爆了。两批人谈笑正欢,突然又进来一拨人,多是王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还有爷爷的棋友、郑氏的闺密、阳明的玩伴前来祝贺。来的都是客,谁都怠慢不得,这可忙坏了王家人,如此这般东作揖、西打躬地迎来送往,自清晨直忙至傍晚,还不得稍歇。当晚,县城街道商店全都张灯结彩,说是借喜气。郑氏则按规矩,以状元夫人身份,到余姚各个城门处,把大米撒在地上,说是可驱逐厄运。
次日晌午,就有飞马报至王家,说状元公衣锦还乡,已经进城了。此时王家旧居在官府和邻舍帮助下,已张灯结彩,备下接风酒筵,中堂间八仙桌上供起观音菩萨像,还有历代祖宗牌位,烛火煌煌,香烟袅袅,众人则踮起脚尖等在门口。过有半晌,便见官道上尘土扬起,一溜骏马缓步而至,领头的正是披红挂彩的状元公王华。阳明下跪迎接父亲。王华风尘仆仆,未至家门,就下马向父亲跪拜行礼,礼毕,被一家人簇拥着到了中堂间,拜罢观音,又拜祖宗,寒暄毕,因路途劳累,郑氏便让丈夫到房内歇息。有道是富贵人家客来多,贺客上门,一批批络绎不绝,郑氏迎来送往,上茶水、端瓜果,正忙得团团转,忽见毛员外也带着礼物风风火火赶来,说是前来贺喜,还说有要事相商。
原来,毛员外得到消息,朝廷已下旨,准许诸老爷告老返乡,新知县不久到任,又听到阳明父亲王华高中状元,眼见得不日要离家赴任,倘若夫人和阳明一同前往,他那些义弟义妹们若选择跟随义兄去闯荡天下,博取前程,女儿的婚姻大事,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办成,何况夜长梦多,命运变幻难测。毛员外这颗心,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不安起来。想到这里,一时决断不下,便去与女儿商量。秀云小姐听罢父亲心中所虑,道:“父亲所虑,女儿也已想到,正欲找父亲探讨哩。”毛员外道:“女儿可有良策?快快说来。”秀云道:“女儿与两位义妹已暗地商议,这喜事嘛,迟办不如早办,一家办不如合起来办。趁状元公衣锦还乡之时,借借喜气,来个双喜临门,免得彼此牵肠挂肚。如此,便皆大欢喜。只是琼瑶大姐那里,尚未知其意。”毛员外喜道:“如此甚好。为父这就去与诸知县和王家商议。”
毛员外胸有成竹,出了家门,先奔诸府而去。诸知县听罢毛员外打算,沉吟道:“毛员外所虑极是,自己行将返乡,虽则王家人诚实可靠,毕竟相隔千里,鞭长莫及,不如先把喜事办了,免得牵挂。”二人所虑相同,一拍即合,商定请毛员外先去王家商议。毛员外告了辞,正欲直奔王家,转而一想,不妥,王家为迎接状元公荣归,贺客盈门,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去串门,商谈儿女们婚嫁之事,岂非太过唐突了?想着想着,急中生智,何不以贺喜之名前往?空手造访,有失礼仪。想至此,便返身回家,赶紧置办了些体面礼物,然后直奔王家来了。
且说郑氏一听毛员外有要事相商,便把毛员外引到偏间,收了礼物,道了谢邀请坐下。毛员外为人爽直,一开口便直奔主题,向郑氏直说了心中所思所虑,提出要尽早为孩儿们操办婚嫁之事,并说此事已获得诸知县首肯。郑氏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要与夫君王华商议后再作回复。毛员外见王家忙乱,便起身告辞回家。当日,郑氏把最后一批客人送走,已是二更敲过。见公爹还在院子里抽旱烟,又无旁人,便悄悄地告知毛员外所提婚嫁一事。爷爷一听,从椅上站起来,大喜道:“好主意!这主意说到为父心坎里去了,我是做梦都等着这一天呢。趁华儿在家,把喜事办了,我王家又添一喜,双喜临门哪。不过,媳妇,此事侬得再问问华儿,毕竟他是阳明之父。” 郑氏答应一声,回到房中,便将此事告诉丈夫。王华沉吟片刻道:“吾儿婚事,是我王家大事。亦事关我儿终身,不知他有什么想法?做父母的要开明些,切不可按着牛头强饮水嗬。”郑氏道:“夫君说的是,妾身明白,这就去问阳明,再做定夺。”
次日,郑氏把阳明叫进房内,关上房门,将毛员外的想法和爷爷、父亲的意见一并告诉阳明。阳明沉思良久,道:“娘亲,儿子婚事,理该由父母做主。至于孩儿意愿嘛,孩儿就据实禀告娘亲。孩儿此生欲以圣人为鉴,有志于报国教民,而如今仍如井底之蛙,学识浅薄、行为幼稚,将来如何担当大任?故孩儿思量外出考察边关要塞、风土民情,构思教民之道、治国之策。有道是家事再大,大不过国事。孩儿婚姻之礼,宜稍推后,让义弟们先行举办婚礼。他们有了家室,可免孤悬之心、后顾之忧。只是这般安排,有负诸小姐深情,求娘亲以好言相慰。阳明当以两年为期,用大红花轿去洪都迎娶诸小姐来余姚。”郑氏见儿子抱负远大,甚是欣慰,道:“侬父荣归故里,诸事繁杂,若又办嫁娶大事,确有临渴掘井之嫌,稍往后推,甚是妥当。只是为娘怎么回复毛员外才好?”阳明道:“娘亲只管将孩儿所言告诉就是,毛员外自会应允。”
且说毛员外从王家返回,就迫不及待到女儿闺房,告诉事情进展。秀云小姐听了,暗喜不已,待父亲一走,赶紧差丫鬟请水龙、范虎、米豹并两位义妹到后花园商讨大事。片刻后,五人络绎到达。秀云述说了举办婚礼之事,众人听了,一时高兴,忘了羞涩,无不如兔子拉车,连蹦带跳,眉开眼笑。水龙道:“好啊,不怕弟妹们笑话,俺是剖鱼得珠,喜出望外。”范虎道:“妙啊,这是天上掉下一块肉,砸中俺肚饥之人。”没等米豹接话,幸珍抢先道:“晦气呀晦气。我这块天鹅肉,竟会巧巧掉进癞蛤蟆嘴里。”范虎笑道:“我是说,天上掉下一块玉,砸中俺这坨金窝窝,成了金镶玉。”幸珍笑道:“侬这张破嘴,专会说花言巧语哄人。”米豹道:“俺只实话实说,勿会拍马屁。这美事,是喜鹊飞进洞房里,喜上加喜。”存玉讥道:“侬哥俩是猴子笑兔子尾巴短,彼此彼此。”众人都满心喜悦,忙着去准备婚嫁大事。
次日天刚蒙蒙亮,毛员外就兴冲冲来到王家,郑氏将阳明所言相告,并请其向诸家善言解释。毛员外寻思,人各有志,岂可强求划一?让自家女儿并其余两对新人先办婚事,有何不好?随即告辞,向诸知县告知了详情。诸知县听了王家回音,与女儿说知,父女俩虽有些许遗憾,但女婿胸怀大志、抱负远大,实在是难能可贵。于是将此事暂且搁置,且待两年后再续佳话。
毛员外见三对新人婚礼敲定,虽然急了些,然早办早安心。转道到镇上找到算命先生排八字,说是姻缘美满,将来夫贵妻荣、百年好合,并算定三日后为黄道吉日,最宜嫁娶。辞别算命的,毛员外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三日光阴转瞬就到,这三对新人,老夫俱有半子之靠,用再多银钱都是小事,婚礼切忌畸轻畸重,须一碗水端平。从新房装饰、新人穿戴、花轿礼仪、亲朋邀请、酒肴操办,直至喜乐鼓吹、爆竹燃放,琐碎事数以百计,可如今却是五更相喜,百呒一件,愁杀毛员外也。一路走一路愁,愁到后来心一横,想通了,办法也想出了,自言自语道:“愁啥呢,有道是,船到桥头自会直,不是撞来就是蹩。时间急迫,做得不周,孩儿们也会原谅。”
毛员外一回到家,就把家人、仆从召集在一起,把要做之事分派下去。几日后,婚礼办得热闹非凡,阳明与诸小姐都来喝喜酒,酒席散后,闹罢新房,阳明急忙把诸小姐约到后花园,连连表达歉意。诸小姐不禁泪如雨下,道:“公子休要道歉,前途珍重。奴家能执子之手,此生夫复何求。愿公子一诺千金,须记得奴家在洪都老家,七百余个朝夕,魂萦梦牵,度日如年,翘首以待。”当晚,离别之言,如涓涓细流,缠绵不绝,直至夜深,丫鬟频频劝归,才洒泪而别。
有道是欢乐嫌日短,悲愁恨夜长。转眼半月过去,前来接替诸知县的县老爷也已到任,办妥了交接,诸知县带着琼瑶小姐,轻车简从回江西洪都老家去。离开时,因他是一位爱民如子、官清如水的父母官,赶来送行的百姓人山人海,阳明并六位义弟义妹直送至二十里外长亭,才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送走诸家父女不久,王华就收到朝廷快报,命其进京赴任。王华让夫人郑氏延后进京,待家中诸事安排妥当后再赴京。临行前,王华对阳明道:“如今侬已长大成人,既有志于考察边防要塞、风土民情,为父也不阻拦。须知学识最忌浅尝辄止,半途而废。待为父在京城安顿妥当,由爷爷陪侬一同进京。”阳明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不久,王华离家赴京,阳明每日读书练武,无丝毫懈怠。空闲时就去三位义弟家串门。因义弟们俱已成家立业,又在官府任都头之职,甚是忙碌,反觉自己无聊,只眼巴巴盼着父亲早日来信。
不久,京城来信,说是王华已被授予翰林修撰之职,请爷爷陪同阳明先行进京,妻子郑氏待家事料理毕,再赴京团聚。于是郑氏替祖孙俩准备银两衣物,阳明与伙伴们作别。义弟义妹们一听大哥要离家赴京,瞬时像断了主心骨,眼圈儿都红了,水龙、范虎、米豹齐道:“大哥哪,霸王请客,侬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留下小弟们成了没根的浮萍,这该如何是好?唉,当日一听到成亲,乐坏了,喜疯了,谁知竟成了缚手绊脚的绳索!”幸珍、存玉姐妹俩一听,可不服气了,道:“谁说俺姐妹缚了你们手脚,误了你们前程?罢罢罢,俺就弃了这破家,一同追随大哥闯荡天下去,如何?”话音才落,却急坏了一位闺阁千金,这事儿该如何收场?欲知后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