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排挤的福建省其他社群在1900年前后的崛起
泉州府和漳州府,自宋代以降,就有先进与落后的区别。尤其是宋代泉州进士的数目要远远多于漳州。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上,甚至是同属闽南方言的漳州话和泉州话,都有明显差异。这些差异成为南来华侨乡土认同的基本出发点。

图3-1 槟榔屿凤山寺(2020年5月28日,叶瑞杰摄)
南来槟榔屿的漳州海澄县三都的各个宗族大姓,他们由于和泉州的同安县紧邻,且多有婚姻往来,所以同安县籍人在槟榔屿很容易被漳州社群所接纳。而在五大姓为代表的漳州社群之外,在槟榔屿的泉州南安、安溪、永春等籍贯社群,由于在19世纪上半叶南来人数较少,经济实力有限,无法在广福宫捐赠中居于主导地位。且在福建人为主的诸神庙,如清水岩(蛇庙)或者大伯公庙,很难有一席之地。因此,南安、安溪、永春诸社群建立了凤山社的祭祀组织,供奉广泽尊王,以团结泉州籍社群。1864年槟榔屿凤山寺《广泽尊王碑》记载:“福建凤山社藉我泉属董事:永郡孟承金,南邑梁光廷,安邑叶合吉,爰我同人等公议建立庙宇于山川胜地,崇奉敕封广泽尊王,威镇槟屿。国泰民安,名扬海内;则四方之民,罔不咸赖神光赫显垂祐永昌。”[1]“永郡”即永春州。清雍正十二年(1734),福建总督郝玉麟请准,升永春县为永春州,辖德化、大田二县,直隶福建布政使司。民国二年(1913),废府、州,仍为永春县。永春州原本就是从泉州中划分出来的,因此很自然地和泉州府籍社群联合在一起。被漳州宗族组织排斥的泉州社群,在广泽尊王的名号下,建立凤山社作为自己的组织。广泽尊王是源于南安县的地方神明,可以想见在凤山社的成员中,南安人应该居于主导地位。与此同时,同安人也不落人后,胡渊衡、李丕竣及洪添庆等,在重建福寿宫(供奉大伯公)、弯岛头水美宫(供奉三王爷)时居领导地位,似乎与漳系的神权组织,平分秋色,泾渭分明。[2]

图3-2 槟榔屿凤山寺内1864年功德碑(2020年5月28日,叶瑞杰摄)

图3-3 槟榔屿凤山寺内供奉之广泽尊王神像(2020年5月28日,叶瑞杰摄)
在19世纪上半叶的槟榔屿,华人秘密会社凭借其不外传的礼仪和三十六誓,以地缘和方言群为组织纽带,构建起华社的内层,展现出强劲的凝聚力,抗暴御侮,团结自强。除了广府人为主的义兴公司(1799)外,还有和胜公司(1810,天地会一房,惠州人),存心公司(1820,原邱昭修为19世纪40年代领袖。后漳州人另组建德会,仅剩泉州人,安溪人叶合吉为19世纪中后期的公司家长),客家为主的海山公司(1823),和漳州人为主的建德堂(1844)。最终的格局是以漳州海澄人为主的建德堂和广府人为主的义兴公司、惠州人为主的和胜公司势不两立,也排挤同为闽南人的存心公司。[3]
同安人虽然在19世纪并未被五大姓排挤,但是除了陈氏之外,却也未能居于核心。在19世纪后期,同安人在槟城闽南社群中,最著名的闻人是李丕耀。他是南来的第四代华人,其父李心钘祖籍同安金墩,种植家。从1848年开始,在威省拥有大片园丘,广植甘蔗,并生产砂糖,为当时著名的制糖业闻人。其子李丕耀是当时槟城华人社会的著名领袖,也是开辟福建第二公冢的功臣。同安人的地缘社团,直至20世纪初才出现。1920年年初,先贤吕毓甫等假杜福星氏别墅陶然楼开座谈会,议决从速创立会馆,后数日正式开发起人大会,是日议决定名“南洋同安会馆”,旋因经济困难,停止活动。1923年吕毓甫重新提起复兴之议,四处募捐,因陋就简,购置打铁街巷门牌22号一楼一底,10月10日举行成立典礼。因1913年厦门从同安县划出设立思明县,金门岛划出设置金门县,为扩大组织联络感情起见,1947年4月6日召开特别大会,改名为“同安金厦公会”。[4]

图3-4 槟城同安金厦公会外观(2016年5月24日,宋燕鹏摄)

图3-5 笔者在姓周桥(2015年4月5日,史广峰摄)
同安人在槟榔屿还有另外一群比较特殊的人群,那就是姓氏桥桥民。比如姓周桥桥民来自同安县杏林社、姓李桥桥民都来自同安县兑山村、姓陈桥桥民来自同安县丙洲社,还有姓林桥、姓杨桥。其中姓周桥桥民人数最多。百年前,槟城海港曾是许多外来船只卸货起货,买水集粮的地方。各姓氏桥的桥民在1970年代以前几乎清一色靠海为生,居民几乎都是船工。[5]
最早成立的福建省籍的地缘会馆是槟榔州南安会馆,成立于1894年,初期在柑仔园租赁屋舍为会所,多年后迁至红毛路(现为苏丹阿末沙路),再迁至甘光内店屋,后来于1927年在打石街153号买下两层店屋作为会所,1978年再购置一间坐落在鸭家律的会所,作为永久基业。[6]
安溪人在19世纪后期已经开始在华社崭露头角,前述1881年槟榔屿华人最高领导机构——平章会馆创建时的14位领导人,广东、福建两帮各7人。福建帮的是邱天德、邱心美、杨章抑、谢允协、陈合水、叶合吉和林花鐕7人。只有叶合吉不是五大姓成员,他是安溪人。1919年前,散居北马各地之安溪乡亲为数不少。由于要联结梓谊及维护乡亲之利益和团结,槟城先贤林文虎、施求来、林辉煌、李敬堂、林清渊、陈文扫、林德佑、沈文锦等,以及怡保、打巴、太平等地先贤,共同发起了组织。[7]
晋江人何时南来槟榔屿已不可考。背井离乡的“新客”,幸运的可以栖身较早南来的同乡或者亲属的地方。有的则寄居在各自的姓氏宗祠里,一间小房子,聚居十几二十人,所谓“估俚间”,大概不过如此。然后再由相关人士介绍工作。时间到了1912年,来槟榔屿的晋江人越来越多,经济实力渐趋雄厚,于是创立会馆的呼声渐起。刘惟明联络张茂檖、张贻谋、郭燕声、郭泰山、倪云山、陈清江、黄乃武等同乡进行筹组会馆的工作。当时会馆发起人之一的黄乃武系商场巨擘,熟习法律,对会馆的筹备奔走最多。最初租用四条路民宅,据《南洋名人集传》:刘惟明“君视同乡人旅槟日多,非集会团体,不足以联络乡情;于是召集同乡组织晋江会馆”。不久,筹资购置汕头街20号双层店屋,同时积极招募会员。王清波受到黄乃武鼓励,捐献吉打州铅埠数十英亩胶园,充作会馆产业,后胶园转卖,另购置四条路71号住屋一座。当时,不少晋江人在槟榔路的“吉宁万山”经营水果批发业,20世纪30年代后的庄明恩,就是当年水果业的翘楚,名下水果店多间。他为照顾南来同乡生活,多介绍他们到该“万山”(即巴刹,市场之意)贩卖水果。因此有段时间,“吉宁万山”的水果生意,几为晋江人包办。[8]

图3-6 槟榔屿晋江会馆外观(2016年5月26日,宋燕鹏摄)
惠安人侨居槟城者,为数不少。惠安人南下,在民国十三四年(1924/25)到二十一二年(1932/33)之间,此时惠安农村破产,经济崩溃,盗匪蜂起,社会不安,人民痛苦臻于极点,迫使男女纷纷出洋。过港仔乃惠安侨民最初的开拓地,至今仍繁华,有“第二惠安”之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惠安华侨在槟城商业各界都有不俗的表现。树胶业,刘玉水带着在陈嘉庚树胶公司任职的经验,创办启成公司于万山后海墘街,后复开设大成树胶于淡水港,资本多从惠安华侨中募集,构成惠安华侨在树胶业内的重要地位。金业以许文麻、许生理、许吉成兄弟经营金联成号,在1911年辛亥革命以前已成巨贾。此外从事铁器、木材、打铁、打石、机器修理的建筑商也特别多。旅馆业、民信业、饮食业等行业,惠安华侨也都有极大势力。人力车业、巴士车业及汽车修理业、脚踏车业,惠安华侨也执行业牛耳。帆船、渔船和造船业,八成都是惠安华侨的资产。[9]可知在“二战”前的槟城,惠安人已经异军突起为一股重要的华人势力。当时槟城华人“囿于封建陋习,富畛域姓氏之高度意识,每因芝麻小事,闹至不可收拾地步……鉴于邑人之积习亟需改革”[10],先贤许生理、庄达德、林呈祥、骆宗汉等,提倡组织社团,创立“螺阳社”于头条路。嗣因环境关系,无形中停顿。1913年,林呈祥、庄达德、王妈安等在1913年8月设立联合公司,经营银信业,楼上暂时充作惠侨联合会会所,1914年2月6日获得华民政务司批准,3月1日宣布正式成立。1937年建立新会所,改名惠安公会。
福州人南下槟榔屿的时间已不可考。但是在20世纪初的时候,福州人就建立了自己的同乡俱乐部——闽南别墅。1925年时,多位乡贤认为福州同乡旅居槟城人数渐多,实有组织会馆惠泽乡亲,联络桑梓沟通声息,守望相助安危共仗的必要,在闽南别墅成立“槟城福州会馆筹备委员会”,推举募捐委员,在本外埠筹募基金,供购置会所之用。凑足16500元,购下槟城鸭家律36号现今会所房产。1927年7月2日正式宣告成立。[11]

图3-7 槟榔屿惠安公会(2016年5月24日,宋燕鹏摄)

图3-8 槟城福州会馆(2016年5月24日,宋燕鹏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