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后记

看一本书,最喜欢看后记,因为那是个人情感的表达区,想来诸位读者应该和我有一样的习惯。可是这本书的后记,从正文交稿到写出来,已经过了大半年。除了交稿时候的懒惰,中间被工作和其他事情缠住不得空之外,还有因为疫情之故,将近一年半未踏足大马做田野,缺乏在地化的内心情感这一因素。为了写后记,今天高价买了一大粒榴莲,让这种久违的“南洋意象”来刺激神经。

提起吃榴莲,本来我这个北方人是很反感的。第一次近距离闻到榴莲果肉的味道,是接受华社研究中心的邀请,参加某讲座,讲座前准备的茶点就有榴莲果肉,当时我难以忍受刺鼻的味道,频频皱眉,但还是尝了一小口“猫山王”,结果马上吐了出来。时任华研董事主席的周素英女士看到后,她笑着打趣说:“不能吃榴莲,怎么做马来西亚人呀?”如今周主席虽然已经往生,但是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回国后,有一次读到一本有关南洋的小说,主人公小时候下南洋,在新加坡上岸的时候,又饿又渴又累,老乡给他一块榴莲肉,他顾不得鼻子闻到的气味,大口吃下去,居然感觉味道不错,老乡拍拍他的脑瓜说:能吃榴莲,你就能在南洋扎根了。不过,味蕾之事,勉强不来呀。2016年5月,刚好赶上榴莲季,我下了飞机就到槟城美湖——陈爱梅博士的老家,一个靠山望海的美丽华人小渔村。她家当时正在做榴莲生意,我就这样被榴莲味熏了整晚。次日早晨,爱梅的妈妈拿了一小块“红虾”榴莲给我,只有四五厘米的小“红虾”,果肉很薄,没有种子。我捏着鼻子吃了一口。哇!那种感觉终生难忘!无比美味,稠滑爽口,甜中略带苦!从此,我变成了榴莲的“俘虏”!

回到正题,这本书的内容先后完成于2014—2019年,覆盖了我回国后在吉隆坡福建人研究之外的有关大马华人史研究的内容。第一章是对槟城极乐寺的研究,是因为曾经想为开山方丈妙莲禅师做一些研究,我也在中国福建将妙莲禅师去过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想经常去极乐寺看风景、碑文,抚今怀古。第二章、第三章是对19世纪以来槟榔屿福建社群的形塑研究,这是2015年中国侨联年度项目的一部分,代表我对大马福建社群研究的个案。第四章是对霹雳州的两个田野点做的个案研究,以便不使自己局限在吉隆坡、槟榔屿等大城市,从而对西马西海岸的华人史认识得更为全面。第五章是从《申报》入手,看19世纪晚期的中国对新马和北婆罗洲的认知,那是与马来西亚学者陈爱梅合作的成果。第六章将“会馆”作为分析对象,是2019年4月27日柔佛新山南方大学学院举办的“华团会馆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吴华逝世一周年纪念研讨会”的参会论文,谨以此文纪念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辈学者吴华先生。最后的附录是对东马沙巴亚庇华北人田野考察后的随笔文字。

笔者的大马华人史研究,从方法论上讲是田野加文献,貌似与历史人类学合辙,但笔者从未受到过这方面的学术训练,只是十年前曾经连续旁听过赵世瑜教授在两年内所开的“区域社会史”等四门课程,在此感谢赵老师金针度人。在2012年11月初入大马后不久,我发现国内从事马来西亚华人史研究的学者寥寥,就迅速决定从中国古代史“移情别恋”到大马华人史,在中国古代史专业受到的史学训练、区域社会史的研究方法就成为笔者迅速进入这个领域的有效“武器”。

马来西亚有13个州和3个联邦直辖区,通过15个月的访学,和迄今每年两次、每次至少十天的田野(2020年、2021年除外),竟然还未踏足大马全部的一级行政区,遑论数量更多的华人居多的县份、城镇、村落,甚为惭愧。田野越多,越发觉得自己对大马丰富多彩的华人社会面相了解不够,行文始终有一种避免“盲人摸象”的谨慎。如今的心愿就是希望新冠疫情赶紧过去,以便能够恢复对大马的田野工作。

这些年,笔者在大马各州交了不少朋友,也得到了很多朋友的热心帮助。无论是开车载我到庙宇、登义山抑或觅会馆的朋友,还是专门跑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就为了喝咖啡聊聊天的朋友,更遑论非要凌晨2点带我吃嘛嘛档的朋友,每每想起这些,都温暖心间。前几天还曾问一位金宝的朋友:“我们多久没见了?”他说:“应该都有四年多了。”我说:“有这么久咩?”他大笑说:“你的‘咩’用得很娴熟,的确已经在地化了!”

马来西亚有一本著名的文学期刊——《蕉风》,名字来源于“蕉风椰雨”这一早期南洋意象,这样的意象令华北人陶醉,长年拖鞋、短裤和T恤的热带生活令华北人感到惬意。时至今日,当初繁忙的华人胶园、锡矿生活虽然已经远去,但美轮美奂的华人神庙充满了中华文化的内容及意象,除了信仰因素,更是当地华人的民族文化符号;坟冢累累的华人义山揭示了华人先贤们的踪迹;遍布各地的会馆是华人社群凝聚的场域。他们都还在向人们“诉说”着大马华人过往的历史记忆。

作为华北人,赤道边上的国度曾是如此陌生,如今却如此令我着迷!以此书,献给所有南迁先民,以及所有陪伴我、帮助我的师长、朋友!

宋燕鹏
2022年1月29日于北京一水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