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皮袋里的花生
邹总的老母亲端上一碟花生米。他双眼都放光了:“还是我老妈懂我呀。”随手就捏了一颗,把壳一摁,花生米就顺着手指,哧溜进了口腔,“真香呀,这家乡的花生米。”
明人笑着也抓了一颗,剥开,扔进嘴里,嚼了几下,确实挺香的。不过,吃着有点甜,却不爽脆。
“这是……生的?”明人纳闷。
“怎么会是生的呢?”邹总停止咀嚼,嗔怪道。
明人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与邹总多年来的“生熟之争”了。
也不知何时开始的,明人与这位老同学就什么是生花生,什么是熟花生,生花生香还是熟花生香这类问题,时常会发生辩论。明人有时瞪视着邹总,说他犯糊涂。说起来,这位老同学也是身家上亿了,可他竟连这些一清二楚的事,都不能分辨!还常常情绪激动,寸步不让地与明人争辩。
这回,明人是利用休假,陪同老同学回老家,看望他的老母亲。还没开饭,两人就为老问题争执起来,明人怕老人敏感不适,便自己举起双手来:“算我输,算我输,在此处不辩了。”他想的是息事宁人。可邹总却着了魔似的“猖狂”:“什么叫算你输了,就是你输了,还老不服气。”“你这小子顺杆往上爬吧!”明人捶了捶他的肩。“咦,你还偏不信,我妈在,你问问她。”邹总真来劲了。
老母亲正端菜上来,虽近八十了,动作也迟缓了,儿子和他朋友来了,她乐颠颠的,忙得高兴。
老人耳不背,刚才儿子和明人的对话,她大都听懂了。她笑说:“你们都没说错。”
“哎,妈妈,不可这么捣糨糊的。”邹总说道,怕母亲没听懂,又赶紧补上一句,“打马虎眼!”
老母亲听得很不明白,竟自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她讲述了邹总小时候的顽皮事。
那时,家里贫寒,为了过年有点吃的,总得要备些东西。那年,邹总父亲帮人家打工,没拿到多少工钱,却拿回了一袋花生米。
他怕邹总和邹总弟弟偷吃了,就用一个蛇皮袋装好了,口子扎得紧紧的,倒悬着吊挂在房梁上。这样孩子不太容易够着,够着了,也不敢解口子。口子真开了,花生米就会竹筒子倒豆子般砸下来,就难收拾了。
邹总父亲还为自己的这一招得意。快到除夕时,把那袋花生拿下来一看,愣了。蛇皮袋朝天的地方,开了两个拳头大的孔,花生少了一半,分量大为减轻了。
那一定是两个儿子干的。找来讯问,邹总他们挺老实,都招了。
原来他们一个肩驮着另一个,在蛇皮袋上方掏花生,每周都要掏几次,吃得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从此,他们就记住这个味了。
被揭了“疮疤”,邹总还很得意。
“这花生多美味呀。是我童年最美味的记忆。只是,当时把父亲气坏了。我要向他的在天之灵,道一声歉。”
邹总的父亲已过世多年。
“你爸爸呀,当年就原谅了你们。他斥骂了你们,到屋子里就掉泪了。说:‘我们穷,苦了孩子了。’”
少顷,邹总母亲又说:“还有一个,我得说明,我儿小时候偷吃吃的,是生花生。生花生比熟花生,放的时间要长些。他爸除夕就想炒熟花生的,后来一看吃了一半了,干脆也就不炒了。我儿就一直认这个生花生的味!”
“所以,你们有赢有输,打平了。”邹总母亲像孩子一样欢笑着。
明人与邹总也相视而笑。手都伸长了,伸向了那一碟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