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和吉尔吉特的历史关系
我们在达尔德人中间找不到任何古代的书写记录或其他证据帮我们了解这片吉尔吉特路穿过的地区的早期历史,也没有考古遗迹可以提供引导——至少,我一直寻觅到吉尔吉特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遗迹可上溯到前伊斯兰时期。然而,在公元8世纪中叶的一个短时期内,由于历史事件的引人注目的发展,印度西北地区的贫瘠山区对于中国唐朝具有了政治和战略上的重要性。那些事件记载在中国唐代官方史书中,可以使我们了解那个有趣的时期里吉尔吉特的历史。同时,那些记载还表明了连接吉尔吉特和克什米尔的道路历来所具有的价值。
只是到了最近,完全是通过沙畹先生的出色研究,西方学者才得以接触到中国记载中那些不寻常的涉及吉尔吉特及其邻近山区的部分。在《西突厥史料》一书中,沙畹先生以一种罕见的批判眼光对那些史料进行了翻译和详细阐释。在该书中,他对公元7世纪中叶至8世纪中叶唐朝势力向西扩张到最远的时期里发生于妫水(今阿姆河——译者)和印度河之间地区的主要事件进行了明晰的说明。从那个记录中挑出几件事就足以说明像吉尔吉特和毗邻的河谷,甚至像克什米尔这样偏远的地区是怎样被引入唐朝的活动范围的。
西突厥帝国(公元658—659年)灭亡后,唐朝在辽阔的区域里确保了它的宗主国地位。这一区域包含了突厥故地,延伸穿过妫水河谷,到达兴都库什南部地区,进入印度的古代领地。吐蕃人于公元670—692年占据了喀什噶尔和塔里木盆地。吐蕃势力的崛起,加上唐朝内部的问题,使得到公元8世纪末,唐朝对西部遥远地区的治理下降到一种名义的水平上。然而,阿拉伯人在楚塔伊巴·伊明·穆斯林的率领下,于公元705—715年,以一种崭新的活力卷土重来。他们的胜利挺进迫使妫水流域和粟特境内的小国又纷纷转向唐朝寻求庇护。
吐蕃人在被从塔里木盆地赶走之后,转而希望越过帕米尔地区与他们的联盟阿拉伯人携手,这就进一步增加了穆斯林控制的势力所导致的危险。为了应对这种从西面和南面而来的挑战,唐玄宗进行了包括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的持久努力。在与吐蕃人斗争的过程中,吉尔吉特便获得了战略上的重要性。因为那时如同现在,那条由上印度河,经亚辛和巴罗吉尔山口得以进入中央帕米尔和妫水河谷的最近和最切实可行的道路就通过吉尔吉特。吐蕃人也许从很早的时期起就已占有拉达克,并从那里沿印度河推进进入巴尔蒂斯坦或斯卡尔多——吉尔吉特西南部紧邻。因此,对吐蕃人紧紧关闭这扇入侵的大门就成为唐朝经常和特别关切的目标。
细察沙畹先生所给出的《唐书》中“大勃律”的条目,我们不难通过这位博学译者的帮助而认出“大勃律”一词指的就是巴尔蒂斯坦地区。它被正确地描述为紧邻西藏西部,与小勃律(即吉尔吉特)相接。它的西邻是属于北印度的乌苌(即乌仗那、乌迪亚纳——译者)。关于这后一点,我们应该记得,如同中国古代朝圣者的记载和其他证据所显示的那样,古代乌仗那不仅仅包括斯瓦特河谷,而且还包括直至在向南拐一个大弯之后的印度河河段的右岸山脉。
在玄奘访问期间(约公元631年),乌仗那的东北边界一直延伸到达丽尔河谷(即达丽罗川——译者),与齐拉斯相对,也许甚至到达印度河。另一方面,我们发现,直到今天,那些半西藏化的巴尔蒂人沿着印度河定居的定居区位置仍然仅到达印度河与吉尔吉特河交汇处之上很短的一段距离内。那之后,朝着齐拉斯和达丽尔的方向,印度河的岩石峡谷就变得比任何其他地方都狭窄和荒秃,在早期的时候一定仅有很少的人口居住。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把汉文描述中的乌仗那当作大勃律的西邻。
从《唐书》的记载中可以得知,大勃律于公元8世纪中叶的某个时期臣服于吐蕃。然而《唐书》和百科全书《册府元龟》中保存的官方记载两方面的证据都表明,公元717和721年,大勃律有两位相继的统治者都曾承认唐朝的宗主国地位,并接受了唐朝的皇室册封令。现在的巴尔蒂人使用藏语,大部分人在种族方面也属于藏族,然而我们无法探知这种种族特征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吐蕃的占领形成的。也许,巴尔蒂斯坦与拉达克之间密切的种族联系可追溯到更久远的时代,而且这种联系可能曾有助于吐蕃人沿着印度河河谷的扩张。
由中国史书中“勃律”一词衍化的古代当地用语仍在“帕罗约”一词中表现出来。我在行经吉尔吉特时曾查明,那些地区的达尔德人用“帕罗约”这个词指代他们的东邻——巴尔蒂人。
沙畹先生将小勃律确定为现代的吉尔吉特。简单分析一下《唐书》中的地理历史数据就可以证明他的确认是正确的,只是“吉尔吉特”一词的内涵应延伸到包括吉尔吉特河上游流域的河谷尤其是西北部被称为亚辛的重要山区。据描述,小勃律的东南面是大勃律(或称巴尔蒂斯坦),距离300里;南面500里的地方是个失蜜即克什米尔;北面500里是属于护蜜地区的娑勒城。护蜜已被确认为现在的上阿姆河上的瓦罕。看一下地图就会明白,这里提到的方位以及相对位置所指示出的小勃律对应于吉尔吉特主河谷中央最富饶的那个被称为吉尔吉特的地点的地理位置。
沙畹先生的研究使我们得以接触到关于小勃律的历史记载。这些记载证实了吉尔吉特河谷作为上印度河和妫水之间主要交通线而被中国人赋予的军事上的重要性。史书中还记载了在唐玄宗统治期间为了关闭这条通道以抗击吐蕃人入侵而进行的不懈努力。唐玄宗统治初期,小勃律王没谨忙曾来到朝廷觐见。唐玄宗答应为小勃律提供庇护,并将它划入一个被称为绥远的军事区。
公元722年,小勃律被吐蕃人夺走九城,小勃律王没谨忙向朝廷求助。北庭节度使就此宣布:“勃律唐之西门。勃律亡则西域皆为吐蕃矣。”于是他调拨了四千精锐部队,在喀什噶尔(疏勒)地方长官的带领下去支援小勃律。在唐朝的援助下,没谨忙打败了吐蕃人,收复了全部失地。《资治通鉴》记载了这些细节,而后写道,15年后吐蕃对勃律又发动了新的入侵。这一次入侵发生于公元737年。唐朝军队以一种声东击西的行动方式在库库淖尔以西大败吐蕃人,解救了勃律。
小勃律王没谨忙死后,小勃律由他的儿子难泥和麻号来(麻来兮)相继统治。公元741年,唐朝对麻号来的册封诏书仍保留在沙畹先生摘录的历史记载里。这位国王死得很早,他的继任者苏失利之却被吐蕃人笼络了。吐蕃人把一位公主嫁给苏失利之,由此保证了吐蕃人在苏失利之领地内的势力。据《唐书》记载,“西北二十余国”(即小山国)因此都变成了吐蕃的属国,他们也不再对唐朝例行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