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皮山绿洲

第二节 皮山绿洲

我离开叶城后第一天行程结束的时候,才遇到一个有考古学意义的遗址痕迹。当我接近阿古柏统治期间建于极端贫瘠的草地中间的庞大阔什兰干时,我的注意力被远方平直的地平线上呈现的一座土丘吸引住了。我的喀什噶尔向导用普通的“梯木”一词来称呼它。从阔什兰干向北东北行进约1.5英里就可以到达那里。它是土坯建造的坚固的一堆,底部周长75英尺,高30英尺。遗迹的外形表明上部最初是锥形,与“土堆是佛塔遗迹”的假定相吻合,但它过于衰败,无法作出确定的结论。土坯的尺寸似乎不十分规则,但一般而言比库尔干梯木和莫尔梯木遗迹处的要小。常见到这个孤零零的建筑的人们倾向于把它当作一座有久远历史的观察塔,相当于中国人在现代的喀什噶尔到和田的大路上大部分地方所建的隔10里(约2英里)一座的炮台。我在遗迹四周找不到任何陶器碎片或其他残迹,说明这里没有人住过。但这个遗迹与目前的交通路线和休息地很近,又表明交通路线在许多个世纪里都应该没有什么变化。

又经过两天在沉闷光秃的达希特上的行进,我于10月4日到达皮山。皮山绿洲是叶城到和田途中最大的绿洲。它拥有大片的黄土梯地。在这里,黄土梯地覆盖着山上冲下的贫瘠碎石斜坡。梯地的最宽处约4英里,南北方向不间断的开垦地至少8英里长。只有一条狭窄的约2英里宽的砾石萨依狭长地带将此梯地在东南面与另一片同样广大的黄土地区分开来。那片地区上有行政上与皮山一体的摩桂拉区的村庄。

克里阳河的流水使皮山和摩桂拉绿洲的土壤变得肥沃。这条河从山脚流出到达达希特斜坡,分成了一些沟渠。这些沟渠有的是自然形成的,有的是人工开凿的。这种沟渠分散开去,形成一片三角地带。三角形的底边从西北边的却拉克兰干延伸到东南边的喀克夏勒塔提,直线距离约32英里。但这些水道的分布与重要性却很不一样。在皮山以西只有几条沟渠,它们在一年中很短的时期里所携带的有限汛期河水不足以维持达希特与沙漠的移动沙丘之间的黄土地带上规律性的垦殖需要。皮山本身从一些乌斯唐(即引水渠)中得到充足的水供应。这种供水,加上夏季从绿洲东西两面宽阔的洪水河床偶尔流下来的水,在近年里促使了绿洲东北部沙漠灌木丛地区里几个独立的居民点的形成。

摩桂拉地区不是那么易于灌溉。克里阳河分出的最东部水道中的水只够供给洪水河床以东的一小部分黄土地区。所以在这里我们发现,像阿拉麦勒、却特拉和喀克夏勒等村庄的可耕地之间还有一片片土地,这些自然的可耕黄土地因裸露而遭受侵蚀,或被细流“沙”的矮丘渐渐覆盖。我们下面会看到,这种流“沙”只要经灌溉便极为肥沃,其本身就是大部分由分解的黄土构成的。

这里概述的自然特征可使读者对我在皮山进行的古迹观察所处的环境有一个了解。乍一看,那些印象似乎是不利的,但是后来的经验表明,这些并不会影响它们的重要性。在“个人报告”中,我曾解释了10月5日在皮山逗留进行古迹探查的原因。在马继业先生和郭德福瑞上尉为印度政府购买的中亚古物中,1895年以来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全部以“不知道的字母”写成的写本和“木版印刷”品,规模也越来越大。这些东西,还有欧洲收集者在喀什噶尔得到,在圣彼得堡、伦敦、巴黎可能还有其他地方出现的类似古物,应该都是在和田附近的沙埋遗址中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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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5 叶城附近的墓地——耶提橹库木麻扎耶

许多这样奇特的文本都是从和田“寻宝人”伊斯拉木·阿洪手中得到的。霍恩雷博士在《不列颠中亚古物收藏》的报告中转录了马继业先生在喀什噶尔记录下的陈述。其中,伊斯拉木·阿洪指出了他的一系列古物据以获得的发现地点。他说那是皮山与和田之间商队路线以北沙漠中的一些旧址,并详细讲述了他向那些地点“远征”所走的不同道路。已经有人怀疑这些作为“远征”结果的发现品而卖出的东西的真实性,我在喀什噶尔听到的关于伊斯拉木·阿洪的消息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怀疑。不过到了皮山以后,我才第一次有可能通过直接的实地考察检验“寻宝人”的故事。

到达皮山后的那天早晨,我很容易就从召集来的伯克和于孜巴什(村庄头人)那里得到消息说,在摩桂拉到东边的相邻绿洲墨吉之间道路近旁有大片被人们称为阔纳协尔的碎片覆盖地带。这个消息是准确的,然而没有人听说过在这里或其他地址发现过“老书”。伊斯拉木·阿洪在描述一次皮山以东沙漠旅行的详细行程时所给出的几个地点(从他的陈述看是几个重要发现的地点),村里人只知道其中的两个——喀拉库勒麻扎和喀拉塔格艾格孜,但这两个地方并不像那个说谎的旅行者所说是处于远远的大片沙地中间,而是据说就近在眼前,在皮山绿洲的外围。所以我准备立即检查“寻宝人”所声称的这一部分路线。

在“个人报告”中,有我前往上述地点的过程的完整描述。在这里只需说明一下,喀拉库勒麻扎(黑湖麻扎)被证明是一位不知名姓的圣者的长眠之地,其标志仅仅是通常的牦牛尾、经幡和类似的立柱。这座幽静的寺院所在的沙山呈半圆环状,位于皮山巴扎东北3英里的地方。它的名称源自近处的一个小咸水湖,其湖水来自东部塔孜贡的汛期河水。伊斯拉木·阿洪宣称的发现了一个重要写本的大片废弃墓地,踪影全无。同样,我发现伊斯拉木·阿洪叙述中出现的喀拉塔格艾格孜是皮山的一个兴旺的新居民点,仅在向西北再行3英里的地方。我沿着塔孜贡的宽阔河床来到这里。那条河现在除在皮山附近星星点点的少数泉眼出水外,几乎全部干涸。经我仔细询问,喀拉塔格艾格孜的人对伊斯拉木·阿洪宣称的在东边沙漠中访问过的遗址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在那里有什么发现。

据说,只是从我去那里之前约15年的样子喀拉塔格艾格孜及其他一些沿汛期河床的绿洲才开始得到开垦。灌溉除了使用汛期河水,还依靠“塔孜贡”深陷的、宽阔的河床上几处泉水。土壤里现在长着茁壮的庄稼,部分地方被繁茂的白杨、桑树和其他树木组成的树林覆盖着,土壤性质似乎与小绿洲之外急流的河床边堆起的各种高度的裸露沙丘和小丘中的细“沙”并无不同。这是一个惊人的例证,表明灌溉能够容易地将荒地转化成富产的农田。

在前往喀拉库勒麻扎的路上,有人带我看了皮山巴扎东南仅约1.5英里处的阿萨小村。那里20~30英尺高的沙丘正从北面侵来,渐渐地盖过村民的土地。我很后悔当时甚至没想到要留下这些“沙”的样品以做显微检查。不过所有的地形学推断都指向这样一个结论,即这些毁灭性的沙丘中的沙子与环绕延展于绿洲北缘、被证明只要得到有效灌溉就非常肥沃的“沙子”是同一种。我那天在皮山周围进行的观察得到了后来其他绿洲处观察的证实。它们表明,开垦地在一面的延伸可能同时伴随着沙丘在另一面向着可耕地的进逼。在这种绿洲与沙漠间经常不断的斗争中,居住者迁移是否方便——不仅取决于人类活动,也同样取决于自然水平和可使用水源——构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喀拉塔格艾格孜新开垦地带的景象和沿汛期水渠向北延伸相当距离的灌木林带的存在自然使人忍不住要问,是否有可能在那个方向上寻找到旧居民点的遗迹。但我从开垦者和当地头人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否定的。我倾向于接受这一说法,因为它与迪亚斯上尉在一次奇怪的探险中获得的经验相吻合,有关他的全部故事我是后来才听到的。

当伊斯拉木·阿洪在1898年早些时候向马继业先生讲述我上面提到的旅行路线并出示一些重要发现的时候,看来迪亚斯上尉也在旁边。他颇受诱惑,向那位“寻宝人”建议去探访一个叙述中的皮山以远的古代遗址。尽管伊斯拉木·阿洪并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但如果他拒绝当向导,就会使人怀疑他的故事的真实性,并因此在欧洲搜求者中毁掉他的发现品的市场。所以这个骗子就不得不于1898年4月违心地由皮山向沙漠进发了。他还吸收了另外两名对古迹和他懂得一样少的当地“向导”。他领着这一行人向喀拉塔格艾格孜北面的沙漠中疲倦地走了两天。在沙地丛林地带和更远的沙丘之间当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当随身携带的水所剩无几时,伊斯拉木·阿洪觉得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趁夜逃回和田。

在上面的探索询问的基础上,可以假定,皮山附近地区除摩桂拉以远的那些地区之外,不存在其他现在还能见到的古遗迹。这个否定性的结论与皮山绿洲自很早时期起就已被开垦的看法非常吻合。后面讨论和田绿洲时将要仔细记录下的观察可以证明,在昆仑山与塔克拉玛干之间大部分地区所处的自然环境之下,一片在许多个世纪里一直处于灌溉中的土地,一定会被持续增加的淤泥和黄土尘埃的堆积所覆盖。上面覆盖的沉积物的迅速增加会有效地掩盖所有的古代遗迹,以至于除非是土壤中出现深沟或风蚀的力量长期持续地剥离,否则没有什么能够使它们显露出来。约特干的文化地层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这一点。

在现在的皮山垦区,将其北面周围地带全部围住的流“沙”[1]正在日益积累,上面提到的可能将古迹暴露出来的两种因素都不存在,所以我认为,在绿洲之内或之外边缘地带上没有任何考古发现,并不表明此地古代不曾住人。

皮山和摩桂拉及墨吉一道应该被假定为《汉书·西域传》记载的皮山王国的一部分。《汉书》中说皮山位于和田到莎车的半路上,与二者各距380里。人口估计为3500人,表明此地区不大。《汉书·西域传》中说印度在南边与之毗连,明显指的是喀拉库鲁木路——此路可由皮山向正南经克里阳或桑株而到达。《唐书》中说皮山是被和田王国并吞的一个小国。

别人替我向皮山人所做的古物调查看来没有结果,尽管采取了不少措施,如声明对任何可以接受的物件都将慷慨出资购买,当地政府也对此表示明显关切。我在叶城买到的据称发现于皮山附近的中国样式的八边形小铜印,日期和出处都不确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可靠证据,因为它是从巴扎的渠道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