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第二

小学第二
形体

先生云:仓颉前,已先有造书者。亦犹后稷以前,神农已务稼穑;后夔以前,伶伦已作律吕也。

《说文》:“赖,赢也。”《史记·高纪》“无赖”,《集解》引晋灼:“赖,利也。”太炎先生云:“古语无赖,犹今人言没出息。世乃以无赖为狡狯之称,误也。《说文》之训,晋灼之注,亟当表明。”

古文象形,如今工笔画;小篆象形,如今写意画。

造字之法。抽象与普遍者,多用指事;具体与特别者,多用象形。指事之字,自上下而外,复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等字。十干之中,除戊、庚、辛三字外,亦皆指事。其他指事之字绝少。大抵孳乳其字,皆用形声、会意矣。

凡物之单纯者,多用形声;凡义之复杂者,多用会意。惟可用形声者,必不可用会意。犬马之名,草木之号,山川之别,金玉之品,固无可以比类合谊者,故皆形声而无会意。然可用会意者,亦可用形声。

后人为之,则称别字,古人为之,则称假借者,如来之作麦,麦之作来,煤之作墨,墨之作煤。是虽同部同声,实乃沿袭误用,但其由来已久,固亦无所訾议。

先生云:《说文》云:“仕,学也。”仕何以得训为学?所谓宦于大夫,犹学习行走云尔,是故非仕无学,非学无仕。学优则仕之言,出于子夏。当战国时,仕学分途久矣,非古义也。

《说文》:“山,宣也。”以声为训,明古音“山”“宣”不殊。而宣为天子正居,周有宣谢,汉有宣室,此皆因仍古语。彼天子正居所以名宣者,正以其在山耳。

《说文解字》书影

上世语言简寡,故文字少而足以达恉。彼上世者,与未开化之国相类,本无其事,固不必有其言矣。

古者简帛重烦,多取记忆,故或用韵文,或用耦语。为其音节谐适,易于口记,不烦纪载也。

音韵

今世语音合唐韵者,莫如广州,朱元晦、陈兰甫皆征明之。其次独有武昌耳。

《诗》十五国风不同,而其韵部皆同。亦犹今时戏曲,直隶有京腔,山、陕有梆子腔,安徽有徽调,湖北有汉调,四川有渝调,江西有弋阳调。虽各省方言,彼此异撰,而戏曲则无不可相通,大抵皆以官音为正。特其节奏有殊,感人亦异,此所以各成其腔调也。今之官音,岂有韵书规定,而演唱者皆能相合,则何疑于十五国风乎?

字母出于《华严》,为沙门所传述。而双声反切,则自魏之孙炎,吴之韦昭,已发其端。孙愐作《唐韵序》,尚在字母未出以前,而其文已云:“纽其唇齿喉舌牙,部伍而次之”;又云:“切韵者本乎四声,纽以双声叠韵。”是字纽之名,先于字母也。

古今字母,虽无大异,而今之读轻唇者,于古率为重唇。如今音呼“父”为轻唇,而古音呼“父”如“哺”,则为重唇,不如此,则不得转为爸矣。今音呼“无”为轻唇,而古音读“无”为“模”,不如此,魏晋译经不得读“南无”为“曩模”矣。亦有古音重唇之字,今世读为轻唇,而常语则犹袭用古音之重唇者。如今呼“凤”为轻唇,而古音读“凤”如“鹏”,则为重唇;然至今“鹏”字犹读重唇,而不读轻唇。鹏、凤本一字,见《说文》。又如今呼“敷”为轻唇,而古音呼“敷”如“铺”,则为重唇;至今言“铺陈”言“铺设”者,实皆“敷”字,而不读“敷”之轻唇音,是皆沿袭古音之证也。虽然,自轻唇重唇而外,古今大抵不殊。

训诂

庐州鄙人,谓都市居民为奤子。读如泰。奤从大声,《说文》云“大者,人也”,亦古语之流传也。

训诂之术,略有三途:一曰直训,二曰语根,三曰界说。如《说文》云“元,始也”,此直训也,与翻译殆无异。又云“天,颠也”,此语根也,明天之得语,由颠而来。凡《说文》用声训者,率多此类。又云“吏,治人者也”,此界说也,于吏字之义,外延内容,期于无增减而后已。《说文》本字书,故训诂具此三者,其在传、笺者,则多用直训,或用界说,而用语根者鲜矣。如“仁者人也”,“义者宜也”,“斋之为言齐也”,“祭者察也”,古传记或用以说经。其后渐少。其在《墨辩》者,则专用界说,而直训与语根,皆所不用。

先生云:译书当通小学。今通行文字,所用名词,数不逾万,其字无逾三千,何能包括外来新理?求之古书,未尝无新名,而涵义不同,呼鼠寻璞,终何所取?非深明小学,何能融会贯通?晋、唐译佛典者,大抵皆通小学。今观玄应、慧琳二家所作《一切经音义》,慧苑所作《华严经音义》,征引小学诸书,凡数十种,可见当时译经沙门,皆能识字。而文人之从事润色者,亦知遵修旧文,而不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