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志第六

典志第六
仪制

日本箸膝以居,庳几以冯,荐土以寝,故空首褒拜,悉如旧礼。诸踞榻之国则绝之。古之九拜,今可率者,其惟肃撎与持节持戟之倚拜乎。

职官

先生《与章行严论改革国会书》云:“监督政府,则当规复给事中;监督官吏,则当规复监察御史。然给事中、御史二名,有帝王侍从官之嫌,宜取其实,而更其名。”余谓给事中当更名监察官,或监事,御史当更名弹劾官,或弹事。先生是之。

先生《与章行严论改革国会书》云:“御史与法官所以必分者,何也?曰:官吏违法失职之事,有于刑律未尝定罪者,亦有事情委曲,非法官所能喻其旨者。细者如受赃之事,盖非徒财物珠玉而已;妓妾之奉,文字之谀,如立德政碑等。至于肖像建祠,起堂署额,此其与赃一也,而于法式无其条。大者或有辱国媚外,阴损主权,于法亦无可科罪。其最甚者,以阴险刻薄为政,驯至藩镇叛变,寇盗日棘,若唐卢杞、明温体仁所为者,为祸至烈,人心恶之亦深,然稽之刑律,则无事也,是岂法官所能问哉?近世刑律之设,以纠治百姓者多,以纠治官吏者少,非有弹劾查办,则恣其所为矣。弹劾查办以后,于刑律不应科罪,而但受行政处分者,亦当视其轻重议之。此则当定之官吏惩戒法,不当定之刑律,其处置又有异矣。”见《华国》第一卷第五期。

余曩在日本尝著《周礼政铨》一书,癸亥写质先生,先生不弃翦陋,为諟正若干条。原著为旭初采入《华国月刊》,今理旧稿,见先生眉评,墨渖如新。其论官制一事云:“《周官》大体,行政权分之邦国,故《地官》少说畿外事;兵权统于王朝,故大司马掌九伐之法;司法权虽分在邦国,而王朝尚时受上诉,故《秋官》多说四方邦国之诉讼。自分为州郡以来,明时一省鼎立三司,都指挥使主军事,布政使主民政,按察使主司法,而两司尚有特权,都指挥使则未有能擅自调遣者也,亦与《周官》大体相近。自督抚之权日重,此制遂废,沿至今日,非割据不可矣。”余论著之见《华国月刊》者,属稿时或就先生质正,以先生说入文;或已脱稿,先生辄别疏胜义示之。盖先生语余考中夏政制因革,当熟杜氏《通典》,益之以《通考》。余每有论述,先稽之《通典》《通考》,其有疑滞,则求先生开示,先生为榷论机要,然后归而参考群籍,伸纸疾书,予之月刊。自《华国》辍刊,遂疏造述,年来先生主《制言》,责以撰述,方谓可赓昔日讲习之乐。而先生竟以夙疾,遽捐馆舍,循省旧编,为之泫然。

附庸不达天子,犹今土司耳。以主国兼并附庸,犹改土归流也。

政制

先生云:中夏政制,长于异国者四物:一曰仁抚属国,二曰教不奸政,三曰族姓无等,四曰除授有格。

疆域

《与章行严论改革国会书》

先生云:内政者,欲其地无华离;军政者,欲其毋以山水为瓯脱而相諈诿:军民异守。海陆诸镇,其区域与司异形:司以牧民,而地得就其条列。有舍地治,不以版籍正民,而欲庶民无奸,五史之所未闻。

律例

先生云:刑法者,草昧之世蚩尤、九黎之所制。所知不过财币器用,以其他为微末。且交相盗取,则捕戮为最严。晋元帝时,廷尉卫展请复肉刑,诏内外通议。王导、贺循等议:“今盗者窃人之财,奸者淫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无杀害也。加之以刑,刑之则止,而加之斩戮,戮过其罪,死不可生。纵虐于此,岁以巨计。”乃末代之法,盗或与杀人者同辟,减齐乃与伤人致死等,犹在折伤人、略人、诱人上,是重视人之所有,而轻视人之体与权与亲;于其所有者,又重视其偏失,而轻视其全失,与王导、贺循所见略同。唐治强盗律,与斗殴杀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等,而校为部曲者及折伤人、诱人者为重。

刑名有邓析,传之李悝,以作《具律》。杜预为《晋名例》。历代法律,惟《晋律》为平恕,惜亡佚不传。

余历年研寻《汉律》,先生曰:“《唐律》中,如杀一家三人,夜无故入人家,乏军兴,有所请求,有事以财行求,受所监临财物,保辜等条,固皆《汉律》之文。《唐律》文义最古,知《汉律》之逸文,包括其中者多矣。”焘按:《唐律·杂律》茹船不如法条:“诸船人行船、茹船、写漏、安标宿止不如法。”《疏议》:“船人,谓公私行船之人。茹船,谓茹塞船缝。写漏,谓写去漏水。安标宿止,谓行船宿泊之所,须在浦岛之内,仍即安标,使来者候望。违者,是不如法。”文义古雅,亦当是《汉律》之逸文,他日当更考之。曾记乙丑八月,余过季刚武昌寓庐,季刚出架上《汉律禕》相诒,并题识云:“植之尊兄,出其绪余,明法家论。乙丑八月,过我寓庐,适见是书,谓研讨斯事,亦弥年载,积稿盈几,方将比排,令我以是书助彼参验。我面非削瓜,术惭磔鼠,举贻我友,实获愿兮。”今季刚与先生先后捐馆舍,而余积稿尚待写定,将何质正?念之痛恻。

《汉律》之所包络,国典官令,无所不具,非独刑法而已也。周世书籍既广,六典举其凡目,礼与刑书次之,而通号以《周礼》。汉世乃一切著之于律。后世复以官制仪法与律分治,故晋有《新定仪注》《百官阶次》诸书,而诸书仪杂礼,公私间作。讫唐有《六典》《开元礼》,由是律始为专书。

教育

余著《改革学制私议》,见《华国月刊》第一卷第七期。与先生榷论,先生曰:“政府设学,所以异于私塾者,为其不以金钱卖口舌也。今者敛民之租税,以设百官,莅庶事,民力已竭矣。于俊秀之入学者,复征其听读之费,所谓教育者安在哉?昔汉顺帝更修黉舍,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质帝时,游学生三万余人。唐太宗置书算博士三百三十员,国学八千余人。自宋以来,州县遍设学校,而师生授受之制,终明世未尝废,然皆取办于国家经费,无征费之令。学校以外,宋明清复有书院,皆拨帑置田,以给学费,未尝令学徒出资也。是故中国二千年以来,教术虽疏,然政府犹知为民义务也。今者政府设学教士而征学费,则是设肆于国中,而以市道施于来学之士也。学生为买主,而官校为商场,毕业之证,廉价之券也。”余曰:“今各国学制,高等以下,有免费者。其大学,则征费者多矣。大学免费者,不征其听读费已耳,膳宿之费,皆学生所自备也。”闻之东邻学士曰:“国家虽征民租税,以设备学校。输纳之人,不尽有子弟入学;入学者免听读之资,而其家未必纳税。令未入校者代入校者供亿累年学费,于理未允。”先生曰:“今欲如前代竭国用以养生徒,吾亦不取也。今当定正额生如干,不取其费,额外则待缴半费全费而后教之。凡入学者,区为正额、增广、附学三种,略仿宋学三舍升降之法,月一私试,半岁一公试。政府遣官监临,行黜陟焉。如此则政府不以营业教育为务,其半费全费,本额外增附者也,虽取之而不为无名。然增附之制,特以收拾遗才;果无遗才,虽不设亦可矣。”本篇条具学制当改革者凡五事,先生于论末评之曰:“案学校本中国旧制,清时校官失职,绝无讲授,人遂以学校为新法耳。南皮在时,已为浮言所吓,无怪其余也。然自昔设学,论者早讥为利禄之途,无可如何,始以科举取士。又以科举无教士之实,于是始兴书院。究之方闻之士,经世之才,多于大师讲塾、儒人学会得之,次则犹可于书院得之,而正式学校无与也。今者学校丛弊,业至不可爬梳,如一切废置,则政府阙教育之责。余意惟有严定学额,不取学费,则国用足给,而学子亦不至以买主自大。植之斯论,大端与私意相合,然法立则弊生,人存则政举,果能见之施行,亦待之其人耳。”

余著《学校大法论》,见《华国》第二期第三册。就质先生,先生口疏大旨,余笔述之云:“学校教士,国家选士,非树立大法,则教化不流,政治无本。是故学校之教士,异乎学会之讲学。其在学会之学士,倚席讲论,群流竞进,异说逢起,而其是非去取,一任之学者之抉择,无俟乎国家之豫设科条,以为裁制也。而国家之教士官人,则法制不可不豫立。中夏之立学,皆有法式,如周之三德六艺,汉武之崇尚《六经》,汉宣之石渠讲论,皆特立准绳,纳之轨度者也。至唐之《五经正义》,宋之王氏《新义》,明之《四书五经大全》,且特著成书,颁之学宫矣。当此之时,校官之岁考月书,国家之登进,皆循此以为统摄整齐之法。然而在野学士之著书腾说,互标新义者,不禁也,是可法矣。”

先生云:《大学》一书,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以至修齐治平,可谓内外一致,显微无间者矣。学校大法,必以《大学》为本,其他形而下者,采远西之所长,以供吾用可也。诚意正心修齐治平之道,为中夏夙所讲肄,修之于身,则为德业,施之于治,则为事功。外人之俊秀者,方将求师于我,如隋唐故事矣。兹所条具者二事:一曰定学科,学科之中,文学以中夏之学为主;二曰质科,不属文学者隶之,辅以远西之学。曷言乎文科以中夏为主也?推迹中夏之文为义,盖有二端:“一曰文者对质而言,故法律哲学属焉;二曰经天纬地之谓文,故政治经济属焉。”见余《学校大法论》。

先生作《救学弊论》,或言专务史学,亦恐主张太过。求为作中学书目,意取博泛,不专以史部为主。然先生虽勉作书目,终不以自夺前论,先生并云:“余虽穷研六书,囊括九流,而前论皆以不亟。盖乱世之学,不能与承平同贯也。”

先生云:前代学政,有转移风气之力,如惠士奇之于广东是也。

先生病今之学生不读经史,谓第读《三字经》《史鉴撮要》,犹愈于肤浅之口义。尝手订《三字经》《史鉴撮要》,以授仲子奇。其改定本,尚存家塾中。

先生云:湘中曾、左、胡三人,曾熟《三通》,左熟《资治通鉴》,胡熟《方舆纪要》。故史地为治学之本,亦治世之经。

古之立德,依于情不依于慧,故其教不肃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