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有高中生

一、家有高中生

【高中生的视野和自主意识】

从高中到大学到大学毕业走出校园,这是一个男孩成为男人、女孩成为女人的成人化发展过程,这是一个模糊的分段,这是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人生时期,这也是一个父母需要大力调试自己姿态的时期。孩子们已经不是孩子,他们正在走向成年,他们在学习生活和交往中有了更多的自主意识和要求。他们的自主意识和要求,首先来自他们正在发展出的成人感。我们以公众认可的异性恋男性和女性为例:

很多研究者都相信,异性恋男性的成年期并不是像普通的生命发展一样会自动发生,而是必须被赢得或被证明;而在此之前,男性认同则会一直处于疑虑之中。成年早期便是一个期待这种证明的时期,这种期待来自年轻的男性本人、他们的家庭以及广大的社会。心理学的观察发现,异性恋男性的成年期以三种主要的否定方式进行了界定:一个成年男人不是一个男孩子,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同性恋者。对这三个否定方式标准的偏离,都会被一个异性恋男性团体(通常也被女性团体)引以为耻和排斥而受到公开的责难。

异性恋男性的成年身份可以通过独立的行使功能(即在物理距离上和情感上与家庭分离)、对力量进行展示、冒险、喝酒抽烟、愿意和其他男性打斗、约会以及向女性进行性展示来取得。这种对男性的预期在异性恋男性团体中是如此地普遍,以至于不被加以任何的审视而无法被意识到。它们就像被当成了事物的本质一般被接受了下来。异性恋男性之间通常不会讨论这些问题,因为担心这种讨论本身就隐含着对自己男性身份产生威胁的一种质疑。所以,在家庭生活或心理疏导中,年轻的男性有机会与家人或专业工作者公开地讨论这些话题,常常是很有用的,有利于他们对自己的男性身份发展出更积极的定义。

那么女性呢?

相信绝大部分人都赞同,在每一阶段里,女性比男性更多地活在“关系”之中。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多少年以来,女性都是从一个家庭加入到了另一个家庭。不过,最近几十年中,发生了变化。在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城市化快速发展以来,很多女性就像男性一样,常常会在结婚之前离家独自居住。仿佛脱离了女性以关系为中心的时期——只能用仿佛这个词汇,没有统计数据表明她们到底有多少是离家独自居住;观察发现,至少在中国城市,年轻女性绝大部分是离家群体居住——她们还在关系中吗?

年轻的女性并不被期待和年轻的男性一样的独立和与家庭分离。她们也不会被期待以某种一致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成年期。他们被允许并且被期待保持联系性。不过,她们也更容易屈从于一种对家庭和朋友持续地承担义务的感受。有学者从成功女性的自传中提炼出一些共同的特点,这些特点帮助她们获得了成功。这些特点包括:有机会独自一人,有机会在不丧失“分离状态”的前提下和他人有亲密的关系,以及知道她们自己感受的能力。这也符合当前知识社会时代女性们的普遍要求,有志职业女性常常会期待她们可以通过一种策略来“拥有一切”,即先追求事业,然后加上一个丈夫,之后再多一个孩子。她们并没有预计到在工作和家庭中做选择。异性恋女性步入婚姻,由成年早期到成年期,还会有一次转型,伴随着婚姻中的融合,她们必然面临家庭和工作的平衡,有些人甚至可能需要重新作出一个选择。

虽然社会对男性女性有不一样的预期,但就掌握人类文化的角度来说,男女并没有明显的区别。男生女生们在同一个教室里学同样的内容做同样的试题,这给了很多人一种误解,真的以为男生女生们在校园里就是而且也应该是读书和考试。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只是他们需要面对的一个“官方问题”,他们还需要面对“私人问题”——成人化。而这个“官方问题”和这个“私人问题”不可能截然分开,如果一个家长老师跟他们说“不要想什么男孩女孩男人女人问题,只管抬头看黑板埋头做试题”,那是粗暴而幼稚的。

无论出于学科理解还是个人心理成长,高中生都需要拓展他们的视野,从更广更深的层面来理解他们正在学习的知识和正在尝试的生活。家长如果有机会与孩子讨论社会问题、社会思潮、社会热点,聆听他们的感触、思考和探究,就会有机会与孩子建立共同语言,而且有利于孩子提高社会认知。

都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只读圣贤书”的时代已经过去。这句话有褒贬两种含义,但是没有人真正想过,即便在这句话所描述的古代社会,中华民族历代圣贤达人,哪一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只是后人偏知、偏见、偏信罢了。今天的知识青年,当然得“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高中学生,已经具备对生活和社会的质疑意识和能力;拓展他们的视野,有助于他们发现和形成自己的未来空间,有助于他们形成符合这个时代需求的人生哲学,有助于他们走向人才高地。家庭能够为这种拓展提供支持和帮助,是孩子、家庭和社会的福气,家庭如果不能提供这种支持,孩子们还是会在他们自身力量所能及的范畴内,努力拓展他们的视野。所以,这个阶段的家庭教育如果还只是停留在帮孩子物色补课机构,热衷于参加各种学科补习班,热衷于所谓的一对一提分辅导,孩子会觉得厌烦和劳累,激扬的青春可能变得暮霭沉沉。

题目当然要做,而且要做对;社会也要关注,而且要关注正确。到了高中时期,有一个问题是必须要考虑并找到答案的——为什么而读书?

无论是为就业谋生、为理想、为自我实现、为国家民族,只有走出学科、跨越校园,放在社会大背景的视野下,才可以找到明确、合理、信服的答案。让这个答案像一盏明灯驻扎在年轻人的心海中,他们就可以发挥出内在的力量,他们的自主意识才有了航标,有了基准点。

在这个时期,父母自身的思想意识,决定了与孩子交集的程度。不能否认,有不少父母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与孩子产生思想交集。那就请在学习和提高自身的同时,做到尊重孩子、尊重老师、尊重学校。至少不要在孩子面前做一个只会抱怨的怨气筒。有些成年人,明明日子已经过得不错了,天天可以抽着烟喝着小老酒还不缺小麻将,仍然一天到晚张口就是抱怨。他们抱怨社会不公(没让他们获得更大的财富或权利),他们抱怨儿女不孝(没让他们更省心更有面子),他们抱怨兄弟姐妹不义(没让他们更顺心更省力),他们抱怨国家不强(没让日本人美国人闭嘴),他们抱怨房价太高(没让他们再多买一套房子),他们抱怨交通太拥堵(没让他们开车很畅通),他们抱怨老板小气(没有给他们发更高的工资)……他们当然也抱怨学校太差劲、老师太无能……诸如此类的抱怨中,他们的孩子在成长。真的很同情这些孩子,他们要冲破多大的阻力和障碍,成长为一个阳光的自己?为人父母者,请谨言慎行,你家中有孩子!

曾经有一段时间,市面上流行哈佛幸福课,实际上是关于积极心理学的。积极心理学的重要观念之一是“给予目标以意义感”,一个人没有人生目标,或者即便有目标而找不到目标的意义感,他的幸福能力就下降了很多——幸福能力是我新发明的一个词语,在我看来,幸福其实是一种能力。积极心理学研究者认为幸福指数基本是恒定的。这是对人格已经基本趋于稳定的成年人来说的,所以前面应该加上“成年人”三个字。即便是成年人,其人格还处于发展中,所以,还要加上“基本”两个字——成年人的幸福指数基本是恒定的,这就对了。

既然成年人的幸福指数基本是恒定的,也就说明依然存在着变化的可能,这是心理疏导可以发挥的空间。对于高中生来说,他们尚处于成年早期的预备期,他们正在形成他们日趋稳定的人格特质。这个形成过程是充满很多不确定因素的,把这些年轻人束缚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自己也充满着突破小世界,走进大世界的冲动。学校鼓励学生参与社会实践,对高中生有60课时志愿者活动要求,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家长们要顺应这个变化,鼓励和支持孩子走出家门、走出校门,走进社区、走向世界;同时,要与孩子讨论这些非学科类的社会学习。这中间当然也少不了讨论他们由男孩女孩变成男青年女青年的话题,这些话题将对他们由男青年女青年变成男人女人带来重要的作用。所谓讨论,是聆听和表达,而不是说服,更不是教导。很多家长凭一己之见,不愿意聆听孩子的真实感受,也不会多角度看问题,习惯于用虚假的讨论来说服和教导孩子。他们很快会失去孩子的信任,并且失去讨论的机会。他们通常把这种局面归罪于“青春期叛逆”,然后不了了之或听之任之,在磕磕碰碰中过掉了岁月。

【学会与社群关系中的孩子并行】

进入高中,孩子注意力在多大程度上从父母身上移开被同伴群体吸引?学界没有科学统计数据。不过,几乎每一个父母都能感受到这种注意力的迁移。对此,父母们的行动反应也是千差万别,其中不乏失望、抱怨和执拗抗拒的。

心理学研究发现,在青春期,孩子对于爱情和婚姻问题的认识有了更大的发展。这个并不需要刻意教授他们,生活中每天都在演绎着爱情和婚姻的故事,只是以前他们没有注意到,现在他们注意到了;更何况在互联网时代,这些公开透明的知识,孩子们只要注意到了,当然就发展了这一方面的认知。学校也有相关心理和生理教育课程。大部分青少年十分清楚自己该如何表现,或者浪漫,或者勇敢。无论浪漫还是勇敢,都是正确对待异性的行为。这些基于性发展的行为,通常只在他们的同伴群体中发生,他们在这方面基本一致地与家长拉开距离,集体保持缄默。

然而,也确实存在一些年轻人在步入这个阶段以后,暴露出一些行为问题:他们有的在性问题上显得非常羞怯,这些问题通常与他们早些年的生活有密切关系。如果一个青少年对异性表现出非常消极的态度,我们只要了解一下他过去的生活,就会发现他在儿童时期可能非常好斗,父母对其他子女的偏爱或者对他的关注太缺乏,可能会使他感到十分沮丧。结果,他认为自己应该一往无前,并开始变得自高自大,拒绝一切与感情有关的事情。

也有不少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向往离家居住。这是由于他们不满于家里的情况,因此试图寻找机会与家庭断离。即便那些住在家里的孩子身上也同样表现出离家倾向,只不过这些孩子的向往没有那么强烈。他们会利用一些机会早点离家或者晚点回家,或者夜不归宿(夜间外出有更大的诱惑力)。总之,在家里处处受到约束和看管,总是不自由。因此,他们没有表现自我的机会,也没有发现错误的机会。要知道,青春期也是孩子们开始表现自我的危险期。不让他们有机会表现,不行;听之任之让他们莽撞地表现,也不行。这对于大多数父母亲来说,确实是一种挑战。所以,高中生住校读书,是一件好事情;可惜,不少父母把这件好事情给做砸了,或者黄掉了。

与之前相比,许多高中的孩子会更加强烈地感到自己突然失去了他人的赞扬和关注。之前,家长老师都把他们当孩子看,所以,盯得牢牢的,还用未来鼓励他们。现在,仿佛这些都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事情。实际上,这种变化是双向的,不仅父母老师确实意识到他们已经是大孩子了,对他们的态度不会像以前一样;另一方面,他们的自主意识自我发展,也让他们不再像过去一样了。高中生,一方面发展了自己,一方面对发展了的自己有一种陌生感;他们需要一个适应新环境和自我调适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正向着成年发展。能够让这个成长的过程,过得清晰而不困惑、自在而稳定的年轻人真是有福气;这样有福气和幸运的年轻人,可能比大部分人想象的要少。

相反,这个过程中纠结和出错的年轻人倒也不在少数。我们会发现,有些女孩子会在青春期表现出对女性角色的厌恶,她们喜欢模仿男孩子。这些女孩子解释说,如果她们不模仿这些行为,就不会有男孩子对她们感兴趣。如果我们对青春期女孩子的这些情况进行分析就会发现,即使在早些年,这些女孩子也从未对自己的女性角色感到满意过。但是这种厌恶始终潜伏着,直到青春期才明显地表现出来。所以,认真观察青春期女孩子的这种行为是非常必要对的,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们将如何对待自己未来的性别角色。

对于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那些聪明、勇敢和自信的男性角色会大受欢迎。然而,也有些男孩子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问题,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真正的、完善的男人(这也跟他们认为的男人标准有关)。如果他们过去在男性角色教育上存在着某种缺陷或不足,那么,这种缺陷就会在青春期表现出来。他们脂粉气十足,行为举止像个女孩,甚至模仿女孩子卖弄风情、忸怩作态等行为。

和这种女性化类似,另一些男孩子会表现得极端男性化,他们将男性的行为特征以极端的恶习展示出来。他们会酗酒、抽烟、纵欲、打架斗殴,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表现和炫耀他们的男子气概而犯罪。这些极端化的恶习常常表现在那些渴望优越感、渴望成为领袖和渴望令人刮目相看的男孩子身上。虽然从表面上看,这种男孩子咄咄逼人、充满野心,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往往比较脆弱。相关研究发现,他们总是寻求一种简单而快捷的生活,总是想不劳而获或者一劳永逸。这种人看上去积极主动,其实缺乏勇气,这恰恰是犯罪的孩子所具有的特征。

要想避免青春期的孩子们产生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种最佳的方式就是培养友谊。孩子应该结交良师益友,家庭成员之间应该彼此信任。事实上,只有那些一直给孩子鼓励并成为其朋友的父母和老师,才能继续对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加以引导。除他们之外,任何想提供指导的人都会遭到这些孩子的拒绝——看起来孩子们拒绝了你,实际上他们可能拒绝了另一个自己。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都无法逃避这样一个考验:他们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人们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孩子。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当我们认为我们一定要证明点什么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会走得太远,做得太过。青春期孩子的情形当然也是这样。这的确是青春期的孩子所犯的最有趣的一个毛病。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是向他们说明并指出,他们向我们做出这种证明是没有必要的,我们也不需要这种证明。

有些青春期的女孩会过分夸大对男性的喜爱之情,甚至达到为男性痴狂的程度(现在可能还有了一条新通路——成为明星的狂热粉丝)。这种女孩总是和父母吵个不停,总是感到自己受到了压制(或许这是真实的情况)。为了激怒母亲,她们会随便与男人搭上关系,她们看到母亲为此而大发脾气的样子就会感到十分开心。不少因为和父母发生争吵,或者父亲过分严厉而离家出走的女孩,还会和男性发生初次性关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望女成凤的父母正是由于对女儿监管过严而使她们成为“掉入自我发展陷阱的坏女孩”。错误不在于这些女孩,而在于她们的父母,不仅没有使自己的女儿为她们必然要经历的情境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且起了反向的作用。这些父母,既缺乏心理学的相关知识,又弄丢了为人父母最本真最质朴的爱的能力。他们不是一点不懂,他们通常被一些错误的、片面的知识或见解左右,或者被一种被打扮成理想的贪欲所迷惑。用佛教语言来说,这是所知障。

在我看来,一知半解比不知更糟糕。因为一知半解者通常自以为是,且自我蒙蔽。知道自己可能一知半解,我们就会变得谦虚起来。谦虚的最直接表现就是愿意听别人说话,当然也包括听我们的孩子说话。只有我们愿意并且有能力聆听孩子说话,我们才有可能获得一个机会——与日趋紧密于同龄社群关系的孩子并行前进。并行中的父母和孩子,才有可能建立起合适紧密度的关系,才有可能看到彼此,并且相互促进。与父母并行中的孩子,才不需要向父母证明什么,因为父母已经看见了他们。与父母并行中的孩子,才可以获得清晰、坦然、安定,才有可能不耗费他们的心力来与父母周旋,才有可能将更多的心理能量用在他们的智慧、勇气和谋略上,他们就有发展得更好的机会。父母,就是孩子的土壤,这不是口号,而是现实。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我们要做一块怎样的土壤。我的建议是,学一点中国哲学,学一点心理疏导都是有好处的;做好自己的社会身份,行使好自己的社会职能,也是有好处的。这有助于父母的自我发展,有助于父母改善土壤性质,提高土壤肥力。

【帮助孩子架设理想与现实的桥梁】

孩子到了高中的父母普遍已经比较明显地感觉到孩子正在寻求的独立感。现在我们已经理解这种独立感对孩子们的成长是重要的和必要的,尽管对父母亲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挑战。即便如此,父母们还是得一面消化这种挑战,一面为孩子提供他们需要的支持。帮助孩子架设理想与现实的桥梁,确实是这个阶段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寻求独立感与架设桥梁不相匹配甚至产生矛盾的时候,孩子们可能会归罪于“架设桥梁”工作——因为这仿佛是以父母为代表的社会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他们可能放弃作出选择,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来“叛逆”,并以此获得独立感。这显然是冒失甚至危险的方式,因为高中生必然要面对一次选择:高考读大学或其他职业院校,学什么专业、将来从事哪个行业?

关于未来专业选择和职业发展的选项,是看得见的有形的选择;年轻人还需要有一个包含了自我认知在内的对未来个人发展的内部选择,这个选择是他们形成自我概念的一部分。我是一个教师、我是一个医生、我是一个企业家、我是一个产业工人、我是一名学者……诸如此类的关于自我的一部分,是我们把自己选择成了自己。那么,高中生架设这座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桥梁无疑是重要的,也是必需的。

为什么说这种选择是架设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桥梁呢?

高中生的理想和现实分两个层面来理解。第一个层面的意思是对当下的理想化诉求,当下的学习生活,大部分高中生是觉得不理想的,他们既不喜欢成堆的作业、考卷和日复一日的课堂,又不能拒绝。大部分高中生期望教育改革,一直改到他们觉得满意为止,实际上满意的到底是咋样,大家都还不是很明白,有可能永远不会是满意的。这需要高中生们在理想的学习生活与现实的学习生活之间假设一座心理桥梁,提高自己的行为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需要父母给予支持帮助,否则孩子们只能独自面对。

当孩子们说讨厌学习的时候,他们只是讨厌不如人意的学习方式,而不是真的讨厌学习。这是成年人尤其是父母和老师要引起警觉的。当教育环境容易让孩子们产生厌倦或逃避的不良体验的时候,一方面教育需要改革,另一方面,家庭需要具备包容能力,家庭要成为缓解和消化这种不良体验的心理能量加油站。对理想化学习方式的诉求和对现实的不满意,是一对孪生需求,它们同时在起作用——面对自己的不满,大部分人选择抱怨和发怒——这是最不伤害别人,并基本可以保住体面的方式。这种方式会消耗他们的心理能量,孩子们自然而然把注意焦点转向被抱怨的人、事、物,并以此让自己的低效能合理化。

学生小倩是一所示范性高中的一年级学生,学期中间的那场考试,她得了班级第一名的成绩。后半学期,却多次出现逃课在校园外,与日明显的逃学行为引发父母焦虑,带小倩去心理诊断。医生根据其自述症状,认为是双相情感障碍。在我的疏导中发现,小倩的自述是有夸张成分的,医生被迷惑了,她不是双向情感障碍,尽管从症状描述来看是基本符合的。诊断过程本身具有暗示性,自从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小倩更有理由逃课了。

心理疏导中发现,小倩是被班级中其他女生们那种被她称为“矫揉做作的脱单行为”给边缘化了。毋庸置疑,到了这个年龄,女生们开始注意到她们的价值,不仅仅在学业成绩上,至少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女性化的指标上,这些指标包括了“相貌”“性感”“妩媚”“吸引力”等关键词汇。当班内尤其是同寝室女生们个个脱单,进入恋爱季节,埋头读书相貌普通(实际上她只是还不会打扮自己)的小倩被边缘化了,边缘化的方式是受到莫名其妙的来自同性和异性同学的冷嘲热讽、善意提醒、刻意炫耀、窃窃私语、活动避开等诸如此类微妙的群体排挤。小倩开始对自己怀疑和否定(惶恐不安的否定),同时又对排挤她的人群心怀恨意;莫名的惆怅和愤怒接踵而至,她无力自拔,又不能分辨。这个时候,她需要一股力量的支持,这股力量原本可以来自家庭、来自另一个强大的属于她的力量。父母离异的她,生命中缺乏这样一股足以支持她的力量。小倩败下阵来——与其说她在逃学,不如说她在逃人——她要逃离那些让她失去能量的人们,那一面面哈哈镜。而医生的诊断自有其道理,又无益于解决问题,相反让小倩更加惶恐不安、自我否定。

高中生的理想和现实的第二个层面的意思,是说对于未来的遐想和对当下的自己的认知,以及它们之间的衔接;这个衔接可能是明朗的,也可能是模糊的,或者是割裂的。没有人做过统计,在我们的身边哪一种学生占的比例更多;但是每一个家庭,是可以感知到自己家里的这位年轻人处于哪一种状态的。

那些能从现实看见理想的高中生,相比之下学习动力更足一些,能较少受到生活琐事的侵扰而比较专注于学业;越是模糊甚至找不到链接的高中生,在学习中会有更多抱怨,比较容易受到生活琐事的侵扰,找不到与未来的链接。面对不可知的优先选项,年轻人除非麻木地只陶醉于知识和题海,否则内心的不安定感时时浮上来,为了消融这种不安定感,他们身不由己扩大了生活琐事的重要性,找来一些似是而非的重要活动,把大量时间耗费在这些次要事项上。他们的父母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变得陌生、叛逆甚至面目全非,却束手无策。

那些能够与孩子并行,愿意听取孩子们世界故事的父母,就有比较大的机会和可能性,来帮助孩子架设理想与现实的桥梁。已经是高中生的孩子,他们对学科兴趣和能力倾向性,已经有相当大的自我觉知能力;但他们对于自己的学科兴趣和能力倾向性与职业发展之间的关系,以及未来踏入社会不同职业领域的长短兴衰不了解,对职业和个人、职业和社会、社会和个人的关系缺乏认识,父母与孩子讨论这些话题,这对孩子们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