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0月8日

1932年10月8日

齐默博士已经给我们展示了一些相对容易理解的材料。【7】不过我却发现这些材料涉及的内容相当复杂——充满了个体差异性,很难对它们做出某种规范式的定义。每个个体的问题是无法被作为特例来理解的,人们的自知和自省应该感谢各种各样来自外界的参考,比如像齐默这本《印度圣象中的艺术形式和瑜伽》(Artistic Form and Yoga in the Sacred Images of India),或者阿瓦隆(Avalon)的密宗瑜伽译著。这些参考告诉我们在每个时代,每个地域,都有着同样的精神问题。而印度的哲学观对我来说是一种厘清个人经验的方法。

在1906年,我第一次在某个精神病患者那里发现了蛇的意象。这条蛇盘踞在他的背上,头部分叉。1909年的时候,我还将此作为案例放入了我的一个演讲报告中,但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意向的重要指代含义。

一战之后,有一位二十八岁的女孩来找我,希望我在十个小时内将她治愈。她说在她的腹中有一条黑色的蛇。她因为这条蛇来见我,因为她觉得这条蛇将她置于尴尬境地。她的问题是她不接地气,一切行为都依靠直觉,没有任何现实感。她住在一个隐秘的房子里,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幻想着自己在某个漂浮的大气球里面,或者是坐在那上面,而我则要射破那个气球。然后那条蛇才能慢慢地向上伸展它的身体,最后从她的最里面出来,她说她看到那条蛇的头是金色。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短的昆达里尼成长路线了。这些都不是实际经验,而是直觉。但仅是如此也在那段时间中产生了治疗的效果。这个案例是一个自发的昆达里尼成长形式。

对于脉轮的知识我则在更晚的时候才有所了解。不过即使当我了解之后,我也没有使用这些理论去打搅我的患者的治疗进度。

总体来说,脉轮是人类意识层次的象征。我们可以从人类学或者心理学上来划分这三个不同的精神中心:第一个大致与海底轮—生殖轮对应,第二个与脐轮—心轮对应,第三个与喉轮—眉间轮对应。较低层次的心理中心类似于一种原始心理——无意识的,直觉的,陷于“神秘互渗”(participation mystique)。生命在这个层次上只是一种偶然存在,也可以说在这个层次上是不存在自我的。这时,人不会觉得想要去获得某物,或者做某事;每件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地发生,就好像发生在一个他者身上。

第二个层次的心理中心是位于横膈膜区域。脐轮和心轮通过呼吸时横膈膜一上一下地被震动着。在横膈膜以下的脐轮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因为脐轮,所以人类是情感动物,不断被情绪所淹没,一次一次成为激情的受害者。

只有在横膈膜之上,才出现真正的渴望——来自内心的。心轮,产生了第一个关于自性的、绝对中心和生命实在性的概念。这些概念都是心轮中燃烧的火焰。在这里,理性思考功能开始运作。至今,我们仍然使用着和心有关的肢体和口头语言。我们说:“我发誓这是真心话。”(cross my heart),或者当我们表示自指的时候就拍自己的胸脯。普韦布罗印第安人用心思考,荷马时期的人也认为他们的灵魂在横膈膜那里(当地语言中phren一词的意思是情感的和思想的灵魂)。我们虽然在知识上认为精神是属于头脑的功能,但是我们的肢体语言仍然沿用着古老的传统。并且一旦涉及感情因素,我们的心理层次立刻滑落到海底轮水平。

但是通常来说我们注意不到这个现象,坚信着自己存在于充满觉知的眉间轮中心,是自己的绝对主宰。如果我们将思维当作我们所拥有的偶发附带现象,那么我们很容易忘记我们的思维是多么经常地控制了我们的行为。通过思考精神与大脑的同一性,我们变得好像神一般清明,但是情感却将我们又一次拉回到更低的神经中心,让混乱继续在我们其中产生效力。

在人类发展历史上我们也可以看到昆达里尼的进化过程。首先是原始发育时期的肚皮意识,那时的人可以注意到自己胃部产生的紧张感、沉重感。保罗也曾说过:“肚腹就是你的上帝。”然后人的横膈膜意识在荷马时期发育,那时人们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可以通过观察呼吸的急促程度和心跳的律动来表达。

只有到了现代人们才注意到头脑的影响能力。在此之前,大脑不过是在有感觉的身体上安装的一颗按钮。这种认知可以清楚地在尼格罗人的岩画上看出来,里昂·弗罗贝尼乌斯的著作《非洲传统》(Erythräa)【8】中就列举了许多例子。在那些岩画里面,人的身体非常长,相较之头显得异常小,而且有时人头与动物头可以替换。

只有现代人才会说:“我在思考。”这是从喉轮产生的词语。超越具体语言的是更高的抽象脉轮中心。

我想要指出一个重要的类比。在任何情况下,上述象征符号,都暗示着太阳的起落轨道。昆达里尼的类比是太阳蛇,这个意象在后来的基督教神话中指代基督。基督的十二门徒被认为是受蛇状黄道带力量支持的组成一年循环的十二个节点。这些都是创造力改变的象征。在海底轮的是夜晚的太阳,横膈膜是地平线,太阳在那里升起。往上的脉轮从心轮开始则象征着从晌午到日落的过程。太阳一天的运动轨迹就是昆达里尼发展的过程——上升和下降——伴随着不同精神特征的进化和退化。太阳的活动轨迹也象征着人生历程的轨迹。

这些脉轮,进一步形成了一系列象征意义上的公式化步骤、神秘的路数。首先,初学者踏入了黑暗的荆棘丛,然后慢慢太阳神徐徐出现,就像阿普列乌斯的《金驴记》(The Golden Ass)中描绘的那样。

对我的理解造成最大困难的是宾度(Bindu)和夏克缇(Shakti)代表的能量或者神性。在我们的认知里面,阿尼玛总是以如此荒谬怪异的形象出现,让人难以察觉包含其中的夏克缇成分。然而这里的神性究竟是指什么?它是对那永不可见的在自性种子中的神识的微弱反射,不可捉摸,就像永远与猎人周旋的狡兔。这就是自性——不可理喻,因为它大于自我(ego)。我们拥有关于自性的微弱记忆,它是种子里的神识,是我们与自性的关系,是自我的意志,是守护神,从内在需求上驱策我们踏上那条道路——它通向微小的个体的神——内在的湿婆。【9】

卡瑟琳那·罗伍德英译

注 释:

【1】 参见荣格《心理类型》,第二版,第78页。

【2】 《荣格合集》,第六卷,第82页。这一段摘自章节《圣安东尼的一生》(Life of St. Anthony),《圣父们的天堂或花园》(The Paradise or Garden of the Holy Fathers),由亚他纳修(Athanasius)和亚历山大大主教(Archibishop of Alexandria )等编纂,E.A.W.巴奇(E.A.W.Budge)翻译,第24页。

【3】 从1939年到1940年,荣格专心于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演讲,内容关于依纳爵·罗耀拉(Ignatius of Loyola)的灵修,同时还包括他对东方文献的评论,《当代心理学》,第四卷。

【4】 该评论后有关于在瑜伽中意识提升过程的讨论,《密宗瑜伽》(Tantra Yoga),第50-51页。

【5】 参见《梨俱吠陀:选集》(The Rig Veda: An Anthology)(伦敦,1981),温迪·多尼戈·奥弗莱厄蒂(Wendy Doniger O’Flaherty),第78页。

【6】 霍耶尔和古斯塔夫·贺耶(Gustav Heyer)将一系列有树意象的梦的解释联系了起来,见《密宗瑜伽》,第52页。

【7】 齐默解释了在瑜伽练习中的自我转化过程,见《密宗瑜伽》,第97-100页。

【8】 李奥·弗洛贝尼乌斯(Leo Frobenius),《厄立特里亚:神圣君主谋杀的国度和时代》(Erythräa:Länder und Zeiten des heiligen Königsmordes )(柏林,1931)。

【9】 霍耶尔尽管认同荣格对精神物理中心的解释,但他认为荣格遗漏了形而上学的层面。(《密宗瑜伽》,第103页)

【注释】

[1]此为三德中的两德,答磨代表惰性,罗阇代表变性。还有一德是萨埵(sattva),悦性,代表纯净的智慧、觉知。——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