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鳖子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椿象”，我主观地认为，这至少向我们透露了两个方面的信息：一是它跟椿树有关，二是跟象有点儿联系。跟椿树有关，这很好理解，我曾经在臭椿树上见过它的身影，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它生活在臭椿树上，尽管后来知道它并不仅仅生活在臭椿上。说它跟象有点儿瓜葛就不好理解了，我想来想去，几乎把脑袋都想破了也难以把它那扁扁的、瘦瘦的，浑身上下干瘪得几乎找不到一点儿肉的身体跟大象那肥硕粗壮的身体联系起来，它的嘴里既长不出大象那样威猛的长牙，脸上也长不出大象那具有标志性特征的长鼻子，凭什么可以叫“象”呢？这个疑问是从我上学读书以后知道它名字的时候开始的，并一直遗留到今。我曾经问过教生物的老师，她也解释不清，如果有哪位方家能告诉我答案，我将感激不尽。

其实它这文绉绉的名字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们小时候都管它叫“臭鳖子”，即便到现在，也还这样叫，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它“椿象”。我也觉得臭鳖子这个名字更适合它，更形象，尽管这只是它的一个小名。它那模样，更像水里的鳖，因为满身臭味，所以时庄的老老少少都叫它臭鳖子。你在时庄，说椿象大约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但要说臭鳖子，大人孩子谁都可以带你去看。

去哪儿看？当然是臭椿树上，我本以为它只在臭椿树上，后来知道也不一定。在时庄，你可以随时在梨树、枣树或者桃树上，甚至可以在一棵说不出名字来的野草上发现它的身影，它几乎存在于时庄的每一角落，有时，你还会在自家屋内的墙壁上发现一两只。

时庄的大人孩子对它都没有好感，主要是因为它那一身臭味。虽然相对于这身臭味来说，它对植物的破坏力要大许多，甚至可以使果树结不出果子来。好在时庄的臭鳖子并没泛滥到这种程度，虽是到处可见，却最多一两只，成团出现的时候并不多，因此，它对作物的危害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的臭味却忽略不了，你的鼻子会时时提醒你。它爬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如果它恰好爬过你家中午吃剩下的饭菜，那么除了倒掉没有别的办法，除非你是合金胃，可以抵御一切不良气味的攻击。

它跟时庄孩子的瓜葛，缘于它的模样跟另外一种虫子比较相像，那正是孩子们都喜欢玩的推磨虫，除了比推磨虫扁些、薄些，个头稍微小些，还有翅膀上有些不同（推磨虫的软翅全部藏于硬的鞘翅下面，臭鳖子却要把软翅的头部露在外面）之外，模样、颜色都大致相同，要是没有经验或者对它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把它认作那好玩的推磨虫。这样的结果当然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要是不立刻去水边用泥土使劲擦，大约下面的一顿饭是难以下肚了。

可见，臭鳖子的可恶是要甚于放屁虫的。放屁虫的臭只是一种防御手段，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不侵犯它，它决不会主动让你吃臭屁。而臭鳖子却不同，不但要到处留下它那难闻的气味，还要扮推磨虫来糊弄涉世不深的小孩子。这就难怪时庄的孩子们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了，执行死刑并不用手，而是用脚，用鞋底把它碾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