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机智”|
美国学者马歇尔(Wm.B.Marshall)早在1903年时就说过:“茶的作用犹如整理一紊乱之房间,使之有秩序。”如果对饮茶没有长期的深刻体验,是不会有此中肯和确切的评论的。
茶的成分中,有茶素(咖啡碱)和芳香油,两者力量的联合,能对神经起温和的刺激,对于神经系统和消化系统有平静和镇定的作用,此种作用既非永久性,又非积累性。茶素的重要作用还在于促进脑力,使人们的意识明了,缩短精神联合反应时间而产生“机智”,加速对事物的抽象力和判断力。因此,只要在现实生活中加以细察,嗜茶的人往往是善于理会事物的人。
自古以来,茶为诗人的爱好物,一杯清茶,除了能使人愉快、安静以及增加活力以外,还能给人以“机智”,这是尤为重要的原因。在会谈时,茶是必不可少的。茶话会就是基于此种心理而在世界各地兴起的。
我国自三国而至唐宋,饮茶之风日盛,当时在佛教的影响下,宗教色彩的团体很多,比较著名的有以谢灵运为主的白莲社,以欧阳修为主的青松社,他们聚朋会友,在清淡的茶会中进行诗文的赠答及颇含机锋的谈话等。
饮茶之风传入日本时,最初仅在佛寺中作为一种社交及医疗用的饮料,僧人常夸耀茶之清净纯洁,以示崇敬。早在12世纪以前,饮茶已成为一种宗教的、诗人的会谈话题,而到12世纪末期,与茶相随而起的美学发展,渐次形成一种信条、一种礼仪,禅宗僧徒在庄严的达摩像前行饮茶之礼,从而奠定了“茶道”。茶道或茶会是一种崇拜美的文化,其要点是热爱自然及崇尚物质的淳朴,教人以纯洁调和、相互容忍。茶道在日本文化中影响较深,这在日本民俗的发展方面体现得较为明显。日本人常谓某种类型的个性为“彼无茶”,此种人不适于理解生活中较精细的事物,而耽美主义者则有时被称为“彼之茶过多”。
在英国,自17世纪末期东印度公司成立以来,由于茶的输入,俱乐部的组织就盛行起来,艾迪生(Joseph Addison)和约翰生(Samuel Johnson)等诗人盛开茶会,扩展饮茶之风。艾迪生发行《旁观者》杂志,奖励饮茶,此时伦敦俱乐部中的茶会盛况空前,1711年诗人蒲柏(Alexander Popo)在他的一首赞茶诗中歌道:
日本佛坛上银灯发着光,
赤色炎焰正烧得辉煌。
银茶壶泻出火一般的汤,
中国瓷器里热气如潮漾,
陡然地充满了雅味芳香,
这美妙的茶会真闹忙。
有趣的是,英国也以茶会的形式,来进行文学上的评论,于是把诗人及小说家的天才,一概称为“机智”。
说到“机智”,似有意味而不能言传之感,要表达清楚“机智”的含义或定义,确是一个难题。日本医学博士诸冈存认为:“机智”意味着某种快感和发明,至少也是一种创作。陈腐而任谁都知道的事情不是“机智”。所以,“机智”非别出心裁不可,而且还不能伴以不快的感情。约翰生的好友、英国伦敦俱乐部的组织者、饮茶的鼓吹者——艾迪生,在解释“机智”时,曾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诗人对自己的爱人说“你的胸部比雪还白”时,那不能叫“机智”,当那诗人更叹息而附加以“而且冷”时,方能成为“机智”。“机智”是平淡中的一种惊喜、一种微笑。
在我国古今诗人的美丽诗篇,以及众多历史典故中,“机智”是丰富的。相传,清代诗人郑板桥为了模仿前人的书法,日夜苦写苦练,夜晚也在其妻体肤上画画点点,使妻子不得安睡,直呼:“人各有体,扰人何甚?”郑板桥从中醒悟,从此不再模仿前人字体,而是按照自己的字体加紧练习,终于成为我国古今独步的大书法家之一,其字帖至今尚为人们所仿效。这一典故不能不说是一种成功的“机智”。我国自古至今在茶话中的“机智”也是屡见不鲜的,其中以宋代司马光与苏轼论茶的一段对白最为精彩。司马光说:“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苏轼说:“奇茶妙墨俱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操同也。譬如贤人君子,黔、皙、美、恶之不同,其德操一也。”司马光叹息以为然。
茶话会是一种平等、轻松的集会,是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的。茶话会的妙趣在于“机智”,是一种创作。凡是参加茶话会的人,不论地位、权力,不分年龄、性别,只要他能说得出有趣的话,并给人以愉快的感受,就可以成为席间的英雄。如果没有“机智”,仅仅是一种笨拙的笑话或是一种低级趣味的东西,不但会遭人瞪目,而且不可能让他占用时间去发表“宏论”。茶话会是立在所谓“常识”这种理性之上的。
英国茶道的传播者,首推英国文学界泰斗约翰生。在18世纪初期,约翰生博士的大名非常响亮,而博士的茶癖也同样很有名。一个记者在形容约翰生饮茶的情况时说:“在一席之间,给他二十杯、三十杯、四十杯的茶吧!但是,他的谈话从夜间谈到早晨持续四小时的漂亮话,会叫听众聚精会神,听之不倦。”(当时的茶碗比较小,约翰生用过的茶碗,现存博物馆中)
约翰生曾说过:“在早茶之际,什么也没有吃的时候,满足一切味觉的正是这种令人愉快的饮料。”在有客拜访时,他不问迟早,必设茶席;每当听得煮茶的声响时,都满脸欣喜。约翰生的异常茶癖,使其每到一处都不可避免地引起他人的注意,其对茶的痴迷程度,不亚于我国唐代的茶圣陆羽。
约翰生的茶癖,当时招来不少人的反感,某些医学家、药学家著文攻击饮茶。1757年,约翰生在《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反驳称自己“冥顽无耻地饮茶,二十年来,唯仗此植物的浸汁之力而得以减省食物。自己的茶锅几乎没有冷的时候,晚间以茶自乐,夜半以茶慰安,早晨以茶醒睡”(约翰生有以昼作夜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