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11月了,秋风开始刮,银杏树叶落在人行道上,很多老人带领小孩,把黄色的树叶捡在手里,拿回去泡茶喝。我不捡树叶,总是在学校闲逛。身后风吹动了窗叶,把玻璃晃荡下来。玻璃落地后,马上就碎裂了。白色的碎银被脚一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学校一边指派各班级利用课余时间清扫玻璃渣,一边暗中组织力量突击调查。

风声骤紧,政教处主任冯锡钢亲自领军,趁上课时候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搜查。正在上课他们又乘兴而来,叫每一个人都把抽屉打开。我当然也打开了,玻璃刀被我用细绳栓在政教处前一株大桂花树的树枝上,连麻雀都发现不了,我不打开抽屉才怪了。一无所获之后,平静了个把星期。一天,上完老周的数学课,我起身想到黄土高坡去,老周叫住了我。他在讲台上对我说,沈生铁你等一下,然后挤过狭窄的过道,快步向我走来。他好像有话跟我说。我想他有什么话好说,难道是要我和杨晓和好?

他越来越近了,脸上诚恳和担忧的表情慢慢清晰起来。他说,沈生铁,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成见,你跟杨晓的事我过问过没有?从来没有。

我想听到关于杨晓的一点消息。不过我脸上表情驯顺、安静,恍若回到了从前,听他艰难地给我讲解正弦函数。那时他对我和杨晓,是赞成的,因为我数学很好,其他成绩也很不错,而且看上去很听他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等半天了,他总是叹气。好像跟杨晓关系不大。见我也不说话,他好像要跟我比拼耐力。可他不知道我没那个意思,他说话不说话我都不想吭声。我那堆得天高的空白试卷,他玩弄着。他仿佛钻进了我的心脏,看到我内心的惶惑,看到他自己占了上风。

那天,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不高,独白了很长时间,用一个术语来表达,就是“谈心”。由于我的记性已经在两个月的数学培训中被他搞坏,丧失了背演说辞的功能,所以只记得周老师的片言只语,现抄录如下(括号里是我心里的话):

玻璃是学校的公共财物,怎么可以随便划呢?(林校长不是公共财物,所以可以随便操。)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必须要明白自己的方向,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不要整天想着搞破坏、搞破坏,而要思考怎样做一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一个人老了,就可以老糊涂,乱搞。)

不是有句名言吗,“人生道路十分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现在是你的关键时候。高考迫在眉睫,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走了这几步,考上大学什么的,才可以胡来,像我老周一样。)

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冷得像块冰,因为“阿飞”的态度惹恼了我。他说了那么多,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我们互相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要是你不仁,也别怪我不把你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