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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事情难以回忆。我当时想起了我爸妈,还有点担心他们。我一定还想了很多别的。因为我后来又决定不那么走掉。我他妈到底想了些什么?我努力回想,努力记忆,最后只能学习科学推想进行推测:我不见了之后,学校一定会通知我家长。白山村那一对中年人听到这个消息,就不但卖不成苹果,还会吃不下饭,伤心得要死,气愤得发疯,最后还要花五块钱,坐车到省城,到处找他们的儿子。我不想搞成这样。所以决定再留一天,把什么都处理好了。但我也不指望再搞成什么样,所以决定留完这一天,说什么也不再留下去了。
我又放下旅行包,把衬衣下摆拉出来,全身放松,外衣解开,点了一支烟抽。我靠在被子上,把烟雾先吐出来,再从鼻孔吸进去。这样使人口干舌燥,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总是要把烟雾吐出来,再从鼻孔吸进去。一旦一个人爱上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做事的方式,就很难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改变,比如“吸烟有害健康’什么的。在吸烟的过程中,我在想,我该怎样才能照顾我爸妈的情绪。我想至少不能马上让他们知道我已经被开除了,要不然他们连年都过不好。我爸虽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杀人、逃命的能力,并且一直没有坚定地认为我就是他操出来的,却仍旧对我满怀雄心壮志,以为我能照他所想,给他争气。仿佛他从湘西跑到陕西,不是为了避祸,而是效仿孟母三迁,把我搞到这关中平原来领略、浸染汉唐气象。从见到我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改造我了。他命令我最先学会写他的名字。而且要用右手。他让我用右手写字、吃饭、砍树枝。像他那样。可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无法监视住我,我虽然吃饭用右手,写字用右手,切猪草却用左手,砍柴也用左手,割草也用左手,打球、扳手腕,这些他看不到也管不了的事件,更加用左手……总之,我仍然是一个左撇子。
无论如何,我不想给他们致命一击。于是我就掐灭了烟,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去找一个人来顶替我爸或者我妈在处分决定上签字,反正那帮家伙谁也没见过他俩。我不能找亲戚,也不能找熟人,要找两个完全陌生的中年人,或至少一个,我该找谁呢……
很多事情难以回忆。我隐约记得我在床上想我该找谁的时候,门被无声地推开了。烛光为风所吹,剧烈摇晃,几欲熄灭。如果不是突然有冷风灌进来,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门是被风吹开的,但是我看到了一个人,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记得当时,风突然大了起来,我睁开眼睛,发现一双贞子一样的眼珠吊在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我吓了一大跳,把眼珠的主人大骂了一通。
最后一个晚上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我立即把那东西赶了出去。他把我的情绪完全搞坏了。我蒙住头,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