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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先是对我说,她是大学生,后来又告诉我她十九岁,意思是和我差不多大。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但是相信不相信,都跟我没关系。跟我息息相关的是那八十块钱。我的钱已经快用光了。
想着钱的事,又想着别的,乱糟糟。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开始说起。也许我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也许我需要一个足够深沉的夜,把我睡掉,甚至永远都醒不了。可是事实是,我怎么也睡不着。不但睡不着,我的精神状态还十分差。想睡又不能睡,脑袋要爆炸,心就像被巫婆的指甲抓,这不是痛苦是什么,这不是难受是什么,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是什么。我抱住头弹簧般地晃着,想把它一刀劈开。再把地球一劈两半,头顺着裂缝滚到地核的熔岩里,烧成烟。
后来我唱了一会儿歌。有时是大声地吼,有时是低声地哼。那些歌也许你从来都没有听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歌了,《红色娘子军》,《一条大河波浪宽》,等等。大部分我都是乱唱的,没有什么曲调,当然有时也唱一些大家都熟悉的流行歌,总之我什么都唱点,我是一个什么都唱点的人……唱累了之后,我就开始抽烟。我没办法不抽烟。轻微的麻痹比清醒要好。谁都有需要麻醉的时候。也可能还在唱的过程中我就开始抽了。总之,我现在说抽烟。烟雾缭绕,不知道是这一根的,还是上一根的。抽了多少我已经忘了,不过我还记得嗓子眼发干,喝了两大杯水也不顶用。后来,我又想撒尿了。抽烟和撒尿有关系吗。有。至少那时。我不想下到一楼去那小得可怜的厕所,就拉出桌子底下的脸盆,接住了焦黄的尿液。如果你没有到过西安,也许会认为用脸盆装尿很奇怪。可是如果你了解低级旅馆的行情,你就会知道,要是不来这一套,就会很难受。这种旅馆没有浴室,要上厕所,得大冬天提着裤子出去,冻出一身鸡皮疙瘩。要是你喜欢鸡皮疙瘩,那就别借助脸盆。
我第一次和杨晓出去的时候,贪图便宜,找了家“诚信”这样的店。天明起床,不但一卷卫生纸用得精光,各自身体的中部还黏乎乎的。第二次我们就学乖了,一定要带卫生间的,一定要有热水。我们尽情嬉戏,彼此的脸都很红。我们在床上紧紧抱在一起,大量出汗。只有在可以冲洗的酒店,我才热爱“酒店情侣”的生活,享受到交换体液的乐趣。
但是现在,我没有多少钱,也没有交换体液的要求,只想睡个好觉。翻了半天却毫无睡意。床让我迷惑:它明明很温暖,可我怎么这么不舒服。他妈的。我骂了一句,拿出书来看。看不进去。又拿出玻璃刀。旅社的窗户我当然留下了痕迹。可是划完了又怎么样呢?把玻璃划个粉碎又怎么样呢?一件已经出厂的次品,永远是次品,除非你把自己搞死变成废品,或者在搞死自己之前把别人搞死变成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