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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那里的麦田,我和李小蓝惟一一次在户外一起经历了天黑。当天还没有黑的时候,李小蓝问我,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这里又冷,又没有医院。我当时不能说出我的理由,但是现在则可以告诉大家:我不是不怕冷,只是害怕西安弹丸之地,又碰上光头。我知道这种人,会碰见一次打一次。而我不去医院,是我没有钱。钱都让我花光了。在M城和青年天堂。
李小蓝问我还疼不疼,我让她给我摸摸。她的小手小而柔软,带着奇异的温暖,在我的会阴一带扫拂。摸了一会儿,我突然硬了起来,而且比平时更加粗大,我想那是肿胀的效果。我让李小蓝停止,胀得疼。过了一会儿,软了之后,才让她继续抚摸。在这摸摸停停的过程中,李小蓝跟我说着医院的好处。她说她爸是医生,她妈是护士。她一再问我为什么不去医院,我说我不喜欢医院,我喜欢你摸。说话中,天黑得越来越快。
(在我的印象里,只要听到“喜欢”这个词,女人就会乐意干很多事。无论说的是“我喜欢你摸我”,还是“我喜欢打你”,女人都会高兴地回应。我想这一方面是因为“喜欢”这个词暧昧、亲昵、柔软、温暖,令人感到亲切,另一方面也因为女人容易被空话感动,你给她一碗饭,不如说:“我喜欢你不吃饭。”
(自从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不再对李小蓝说“喜欢”,而改为说“不喜欢不”了。“不喜欢你不摸我”,“不喜欢不打你”,这样说就要冷静、客观得多,有点不近人情,却总是正确得不得了。比如说“我喜欢拉屎”接近于变态,而“我不喜欢不拉屎”则只是说明了人类生命的常态——我不希望引起李小蓝太多的误会,让她误以为我是她想象中的我(但是当时,我是真心的。我说的是真话。我大概算一个城实的人,虽然有时不得不说了很多假话。)
到后来,天终于黑了。像所有天一黑就容易脆弱的人一样,我们开始互相诉说着苦难和快乐的鸡毛蒜皮。我把我的家族史说了一遍,她把她的家族史说了一遍。当她说完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总是把人看错——李小蓝虽然多嘴,对什么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天一黑,她也是迷离的水汽,她也被脆弱地分解。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土埂上,前面公共汽车路过,灯一闪一闪的,再远就一片漆黑了,她仍然话多得不行,没人能插进嘴去。不过,那天她想说多久就说多久,我会一直听完,会一言不发,会拍一拍她瘦得不行的肩膀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