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

宛若洪荒时代的蛟龙,

潜行谷底,雄跨冈峦,

在广阔的平原上斗折蛇行,

不畏强敌环伺,无惧风雨侵凌。

面对罗马人筑就的铜墙铁壁,

非洲军团折戟沉沙;

洪水猛兽一般的迦太基大军,

也曾经驻足沉吟。

——C.J.C.

蒙昧时代的人类社会民风剽悍,以暴制暴、无视公序良俗的现象屡见不鲜,故此建立在军事化基础上的统治体系成为历史的必然。米堤亚人、叙利亚人、埃及人、罗马人、皮克特人、威尔士人,留下的岩画一类遗存俯拾即是,遑论湮没在漫漫尘沙之中、已然无迹可寻的原始文明印记。里海东岸,一代枭雄亚历山大大帝构筑的界墙犹在;东方虎狼之群坦麦隆不甘其后,也建造过类似的防御设施。此两项工程与名闻天下的中国古长城一样,于冷兵器时代在遏制游牧民族的入侵方面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毋庸讳言,这些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奇迹背后,掩藏着令人发指的暴政、骇人听闻的奴役。抚今思昔,仰之弥高,史家多惑于这些古代军事工程表面上的富丽堂皇,忘了探究野心勃勃的蛮族头领何以履险如夷、常率百万之师踏破雄关险隘,铁蹄过处,唯留哀鸿遍野。伏尔泰曾经说过,古埃及金字塔下,除了埋葬着摩索拉斯诸帝王之外,还囚禁着千千万万被压榨、被虐杀的冤魂;他们的沉吟哀嚎,始终回响在历史的天空。研读希罗多德的作品,可知伏尔泰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这位古希腊历史学家说:“吉萨两处金字塔,一葬基奥普斯王,一葬其弟塞弗雷勒斯。这两座历经二十年建成、先后动用十万奴隶的金字塔,埃及人所诟病者,无以过之。”中国的长城,又何尝不是如此。据称秦始皇筑长城,男丁三征其一;过度役使加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给养条件,导致四十万人曝尸荒野。关于长城的历史功用,中国人下的定义是:亡一代而保千秋。穷古埃及筑造全部金字塔之工,也难望中国土长城之项背。根据专家估算,“长城土石方使用量,以每个家庭两千立方英尺规模计,超过英国整个地面建筑的总和。”

满人入关前,中国传统疆域仅限长城以内。长城,人类社会发展史中工程最为浩大、最不可思议的战略防御设施,主导者是秦始皇——先于耶稣降世两百多年、统一各诸侯国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皇帝。鉴于北方蛮族不时犯边、肆行烧杀掳掠,秦始皇一面调兵遣将北击匈奴,将他们驱赶到大漠之外、深山之中,一面诏令属地臣民建造一道永不坍塌的堡垒,御敌于国门之外。也有对“暴秦”横生非议的历史学家认为,秦始皇只是在前战国群雄已筑工事的基础上做了些修修补补的工作,自行建造的墙段并不长。不过此一说法未获史学界主流之认可,“世界奇迹”之一的长城之所以能够巍然屹立于东方,秦始皇功不可没。

史载秦始皇雄才大略、暴虐成性,倾一国之力修建长城,符合他的性格特点和施政抱负。秦灭六国后,除齐国之君受到一点礼遇:囚于深山大林之间,任其自生自灭,其他亡国之君与男性国民被悉数屠戮。他的另一壮举是遣送一位水师统领,派三百名童男童女出海寻觅长生不老之术。不过这位军官也不是易与的主,其人东渡扶桑后即自立为王,脱离了大秦帝国的统治。建长城以求江山永固,只此尚不能满足始皇帝的勃勃野心:他还要博取千古一帝的不朽声名。为达此目的,他除了到处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之外,还以史为敌、百般抹杀古圣先贤的业绩。臭名昭著的“焚书坑儒”,就是他试图毕其功于一役的“壮举”——与此君的暴行差堪仿佛的,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上恐怕就只有亚历山大图书馆之劫了——哈里发奥马尔在主持伊斯兰教的过程中实行宗教文化灭绝政策,下令焚毁本笃会蒙特卡西诺修道院的藏书。

长城东段一直延伸到与北京同经度的辽东,部分墙体前出海岸,浸入海水的墙基使用花岗岩以及铁块压舱沉没海底的轮船砌筑而成。长城由此发端一路向西,墙面结构规整,构件(砖石)间严丝合缝,几至密不容针的地步。史载秦王严令,如果墙体中存在能够敲进钉子的缝隙,对修筑者的惩罚将是就地处死。长城的建筑风格与北京及其他城市、要塞的城防工程相似,区别只在规模有大小而已。长城全高二十英尺,包括地面起高十五英尺的主体及五英尺高的垛口墙。墙体底面宽二十英尺,收至顶面宽度减为十五英尺,上窄下阔、呈稳定的梯形结构。内外侧檐墙厚约两英尺,上下部使用两种不同的建筑材料砌就:总高六英尺的墙裙使用大理石条,其上部为未经焙制的青砖;加固墙体填塞土石。层层夯筑,十分坚固。墙顶同样铺设青砖,顺地势或抬升或下降的坡面铺以砖石台阶,且经过巧妙处理墙高降低坡度,方便车马通行。直隶境内的长城青砖覆面、马道齐整,出境后建造标准大大降低,有些区段不见砖石,完全用泥土夯筑。不过作为俄罗斯西伯利亚商人出入境通道的张家口一带的长城,墙体转趋坚固,烽燧关城,守备森严。其后长城南折西行,墙身多为土筑,断垣残壁,不绝于目;布防也较京畿边陲地区松懈,只在黄河沿岸地段各关口建镇设卡、派驻重兵把守;人烟稀少交通闭塞的广大腹地,鲜见兵戈。

长城虽有不少墙段用料低劣、建造简单,但绵延一千五百余英里的浩大古代防御工程无疑经受住了长达二十个世纪的风雨侵凌,在几近完全荒置的状态下留存至今。长城内外各民族的融合和国家的统一,使长城的防御功能日渐式微乃至完全丧失,历代统治者均听任其自行漫灭,鲜有动用国力实施修葺维护之举。除了各外贸通商之要冲关隘,大清帝国在长城不再部署兵力;刀剑柱长天、星月垂大荒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长城是一套无隙可乘的严整工程,逢山攀援而过、遇水搭桥穿越,最高处达海拔五千余英尺,可谓高与天齐;不过跨河桥梁多用木板、铁架混搭而成,经不起岁月的侵蚀,几近坍塌殆尽,致河道壅塞、航路不畅。长城各段坚固程度亦有差异,无坚可守、无险可凭的开阔地段,墙体被特意加高增厚,土方使用量常在原来基础上增大二到三倍不止。

长城的门洞内外建筑规制截然不同,内侧配备加固工事,敌楼夹伺,守备森严。门楼两侧马道每隔一百码左右的距离即设一至两层墩堡一座,底面四十英尺见方、顶高三十英尺上下。长城东起第一关——山海关背负崇山峻岭、气吞漠漠平畴,旖旎苍凉,蔚为大观。大明守将吴三桂献关投敌、开启满人入主中原的大清帝国时代,此关因此名动天下。长城另外几处著名关隘为喜峰口、独石口、张家口——其中后两处关口是满蒙化外之民往来北京的必经之地,以及大清皇帝銮驾北行、移幸热河避暑山庄之要道,古北口。

西方世界流传有两幅长城地图,一为欧洲旅人绘制的古北口风光,本书插图部分已有辑录;一为追随伊台斯麾下荷兰外交使团的画师绘制的长城局部景观图。这个使团构成人员复杂,相互间不可能达成默契,专为欺骗本国政府凭空虚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况有法国传教士制作的长城全图蓝本为他们作背书。不同社会阶层、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人出示的大量证据,足以消弭仅凭《马可·波罗游记》中无案可稽这一点,即对长城存在之真实性持否定态度的欧洲文化界人士的一切怀疑。有《外交公报》刊文指出:“现存于威尼斯总督图书馆的一份《马可·波罗游记》抄本表明,这个意大利传教士从未踏足关外满人的休养生息之地。他跟随商队循丝绸之路迤逦东行,至撒马尔罕、喀什转而向南,直抵恒河流域、孟加拉国,再沿喜马拉雅山麓进入川陕、山西、北京并就此止步,旅行路线与长城相去甚远。”由此可见,马可·波罗的活动区域仅限中国“关内”地区,无缘一睹长城真容。

天津渤海湾,长城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