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女眷的闺阁
啊,女人!天下尤物、世间珍宝,
宛然日月星辰,照亮苍穹渺渺。
投怀的倦鸟啼音婉转,
愿我心常伴你,筑就你一生的爱巢。
——巴里·康沃尔
与英国上流社会小姐夫人的房间相比,中国大家女眷楼阁内部陈设略显简约,没有过多的摆设及日常用度之物——中国的闺阁是女性生活的私密场所,除了丈夫、孩子、丫鬟及女主人的直系亲属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得觊觎,遑论入内——不过简约并不意味着简单,中国富贵人家的女性居所清新素雅、舒适怡人,若论装饰品味和个性,丝毫不让欧洲同侪。中式建筑长于整体布局,园林风格本身为女眷的绣阁增色不少。广大的建筑空间、曲曲折折的回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榭、精雕细镂的斗拱飞檐……繁琐是中国建筑文化的弱点,但正是这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工匠精神赋予女眷宅邸摇曳多姿的风致:小桥曲水,小院画墙,异卉佳木弄影,奇石假山塞途;花园尽头是一径勾栏,带出丝帘或珠帘遮掩的门厅;穿过门厅,始见女眷们蛰居的妆阁、卧室。
与欧洲类似,中国体面人家女性成员的住宅建筑风格大同小异,透过本节插图完全可以借一斑而窥全豹:门厅内一律摆放桌椅几案或漆器、竹器等工艺品,花瓶、花盆、瓷瓮、花架、托盘等应景之物要么搁置其上要么填塞其间,鲜花竞放,香草离离,名贵香料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芳馨,微风徐入,或有人掀帘进门,氤氲在廊间檐下的香气便会卷入内室;各房间内自然少不了中国人居家度日必备之物——大红灯笼、丝绢灯、红纸灯,以及使用其他稀奇古怪的材料制作的灯具,流光溢彩、比并屋梁;卧榻总是安置在最靠里的房间内,重门迭户,无虑外人打扰;卧榻的铺排也很考究,集装饰、遮蔽、御寒、防蛀虫叮咬诸项功能于一身的帷幔,将床上那一点小小的空间围裹得严严实实。
任何一个文明国家,梳妆打扮都是女性的必修课;而将这门艺术发挥到极致的民族,无疑是中华民族。玻璃传入中国的年代相当久远,虽然该国并不具备制造甚至改良这种产品的能力,但欧洲强大的产能足以保障大清帝国富贵人家的需要。贵介夫人、千金小姐的活动空间内,几乎是镜子的天下:园中风景、过往行人,无不在镜中呈现出清晰的印象。屋主人无须走出察看,便对门外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玻璃在中国价值不菲,所以寻常见到的都是质量不高、价格相对便宜的产品,厚度与英国书写纸差可比拟。但中国人的后期制镜工艺比较成熟,涂装的汞齐反射性能极好,镜像细节丰富、真切自然,效果令人叫绝。
中国富贵人家都有专门伺候女眷的佣人丫鬟,这些人专以打理家务、讨主子欢心为己任。有这些人朝夕陪伴,主人深锁幽闺、荒废岁月的那份清寂,始得慰藉。中国社会并不排斥女性抽烟,故此吞云吐雾是大家闺秀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只手托着长长的烟杆、另一只手擎一块妆面镜,看镜中的侍婢们为自己理云鬓、贴花黄、攒珠戴玉。未婚女子披发垂髫,婚后则盘作高髻,金、银簪于头顶,首饰插满周边,玲珑娇容配上一头钏钿,真是美不胜收。中国官宦人家的女子饫甘餍肥、生活优渥,但精神生活极度贫乏。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体系化压制女性个人潜能的开发,导致作为社会有机组成部分的这一群体文化素养不高;识文断字的女子,在这个国家寥若晨星。藏于深闺、无所事事,中国妇女唯一的消遣娱乐活动就是听曲看戏。如果自家的使女不中用,便招歌姬上门侍候。歌姬是中国民间艺人,游移声色犬马之地、出入高官巨贾之家,抱一把琵琶、弹几阙雅韵,为穷极无聊的顾客带去些许欢乐。
中国的闺房都配有梳洗间,胭脂、香粉、眉笔、粉扑、团扇、绣鞋……但凡有助于提升女性吸引力的物什,这里应有尽有。中国人常用“柳叶”形容女性的眉毛:纤细、弯曲、乌黑发亮——他们眼里最美的眉形,即使先天不足,也可以通过修眉描黛而求得;肤色之于容颜,犹如花瓣之于草木,更是装点春色的要素、彰显魅力的根本——“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只要略施珠粉淡、敷胭脂,光艳照人的效果不难达到。中国妇女令人叹服的一点是:随着人生的花季渐成过去,从青丝染霜、花容失色的那一刻起,她们便会放下身段,转而将一腔热情投注到女儿身上,教授女儿做人的规矩、将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老来俏”在中国是人人讥诮的对象,步入中年的妇女褪尽铅华、恢复本色,以自己的年龄和辈分获得他人的尊重、在人际交往中扮演合适的角色。不论中国妇女的一生遵守的是什么原则或者中国人津津乐道的“女范”诠释怎样的人生哲学、道德情操,正是这一社会群体用自己的高风亮节,为暗影幢幢的中华文明带来了一抹亮色。
达官贵人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