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性的产业劳动

中国女性的产业劳动

飞针走线辛劳终日,

她的脸上洋溢着无尽的欢乐。

中国与其他东方国家一样,妇女被隔离于社会之外。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许多现实情况并非对中国的认识仅限于浮光掠影式的旅游观感的部分欧洲人描述的那样不堪。中国人讲究“三从四德”,其中的“三从”即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但是这个“从”是有限定条件的,中国有代代相传的家庭与社会伦理基石:“孝”,尊敬、爱戴、赡养女性长辈是每个中国人必尽的义务;皇帝拜见太后,也要施叩拜之礼。中国家庭内,女性有单独的生活空间,但封闭程度不似别的东方国家那般严重。伊万博士居留广州期间,即曾多次出入与其交好的一位中国人——潘思琛家的内宅,其环境之舒适、装备之奢华,令人叹为观止。“潘思琛夫人的闺阁极致典雅,沙发、座椅、梳妆台,以及一应摆设什物,用料精良、做工精致。”伊万博士写道,“不过她覆于帐幔之下的绣床结构不尽合理、品味乏善可陈,只适合尼姑坐禅,四肢都不得舒展;床上铺有一叶竹席,被子装在棉布封套里。”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举止得体、仪容高贵,在此我援引伊万博士生动具体的描述,我们的读者朋友也许有兴趣一窥端倪:

“潘思琛先生的夫人姓李,是京城高官家的千金,姿容端美、弱不禁风;按中国人极度夸张的形容手法,就是拥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这位夫人不仅面若凝脂、光艳照人,且有一种娇中带嗔、笑里含怨的独特气质,仿佛她美好的内心世界与她的面庞一样,如晨光初泻、白玉生烟,神妙不可方物。她的鼻子稍显扁平了一点,但仍不失古典美人的欧洲标准。潘夫人仪态端严,不过她的庄重带有一丝孩童的气息,优雅有余、内涵不足。她浅坐硕大的沙发之上,两条腿来来回回地不停晃动,露出镶金串珠的便鞋,还有价值不菲的脚镯;她嫩如葱白的小手在身边的花盆里流走,挑起片片凋落的花叶;她轻启朱唇轻言慢语,那抑扬顿挫的腔调宛若鸟鸣弦响,嘤嘤咛咛,不绝于耳,音乐性远大于交流意义。坐在这位楚楚动人的东方美女对面,你忍不住会胡思乱想:这么可爱的尤物真该吞到肚子里,就像品尝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极品糕点。”

伊万博士登门造访期间,这位夫人正在服丧,穿一袭蓝色外套,衣着打扮朴实无华;一头秀发拢作一束绾成总髻,外扣一把类似弧面小发梳的饰品。“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朴素美,赋予她清新脱俗的动人魅力;倘若涂脂抹粉、按中国人的审美标准打扮出个年画中的粉团儿,那就没有什么审美意趣可言了。”她不是潘府内室中唯一的女眷,潘思琛先生还有十二名小妾养在深闺,“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这些女人各具风姿,”但都不能与李氏主妇相提并论——“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出身卓尔不群、她的美出类拔萃或者她的着装品味超凡入圣,而是因为尊贵的地位赋予她的权威意识。一大群红粉佳人中,只有她可以发点小脾气,只有她才可以对共处一屋的姐妹们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这一大群女人虽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但稍稍观察一下众人的形容仪态,你的心里当下便有了底:‘这个女人是潘家后院的主宰’。”

中国富家女子疏于社会活动,长于音乐、绘画、刺绣;吹、拉、弹、唱,有板有眼;花、鸟、虫、鱼,拈笔成画;编织描绣的什物更是美轮美奂,件件堪称工艺精品。中国男人腰间通常会悬一条褡裢,装在绸布袋中的扇子、烟斗、烟草袋(火石、火镰齐备,以备随时抽烟自娱)、钱袋、怀表袋等等一应随身什物,尽数收纳其中——须知这些东西虽属男人的装扮,却是女眷勤劳智慧的结晶。有些穷人家的女性专以手工制作为业,制成的产品推向市场,借此赚取微薄之资,贴补家用。引入英格兰后大受欢迎的那种头巾,做工精良、极为华美,事实上就是下等人家的妻女在家庭作坊之内夜以继日辛勤劳作的产物。

中国偏远山区的妇女终身禁锢在封闭环境里,生存状态相当原始。在崇尚“男耕女织”的中国社会里,她们参与生产劳动的方式之一就是纺纱织布。东印度公司馆藏美术作品中有一幅反映中国民生民俗的图画,画中人物为一对母女,其中女儿身边摆一台纺车并一只箩筐,箩筐中装满线轴和棉团——这就是她终日劳作的工具和对象;母亲手中持一块布料,显而易见是在向顾客展示自家的产品:她的顾客——占据画面前景的是一位携带长枪、背负弓箭的赳赳武夫,腋下夹一卷已经挑选好准备买走的布匹。中国的纺车是一种简单的手工机械装置,主动轮硕大、驱动外径细小的线轴飞速旋转,与英国前不久还大加使用的毛线纺车不无相似之处。另一幅画描绘的是中国妇女织布的情景,织机的构造和工作原理均与原始的英式织布机如出一辙。织布机旁边搁着一小碟薄饼、一只茶壶、一副茶具,这是女工劳作间隙聊以充饥的点心。紧挨这一小堆什物可见一柄与我们英国工人常用的照明工具类似的烛台,上插底端稍粗、末端逐渐收细的蜡烛一支。画中的蜡烛已然点亮,表明这位可敬的中国女士正在挑灯夜战——中国人以刻苦踏实著称于世,女性亦秉承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只要体力可支,她们绝对不会偷懒。

中国的棉、麻、丝织品纯手工打造,都是女性辛勤的汗水凝结而成。当然,现代中国不乏机械化设备齐全、工艺先进的大型纺织厂,但家庭纺织作为传统产业,依然固守着滩头阵地、奋战在市场前沿。纺织女工精湛的技艺,堪与欧洲熟练工人相媲美;而中国的家纺布,无论品质还是外观,均不输欧洲大工业产品。

阿洛姆先生的版画向我们呈现出一位正在劳动的女裁缝形象。她正在利用姐妹们纺好的棉线、织成的棉布缝制袜子,仪态从容、面带微笑,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对手头的工作怀着满腔热情。她手头的原材料很普通,属于在中国随处可见的那种老粗布;她的穿着打扮保守朴素,领及颈项、腰身尽掩,处处体现着中国人心目中的淑女风范。

湖州南浔的丝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