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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16:黑白照相式微,以此为基础的花色
照相自然摆脱不了消亡的命运。
20世纪80年代
20世纪80年代消亡的还有一种图片呈现类型,那就是花色照相。照相馆,或者一些单位、家庭暗房在印相时,将人像套印放在预先设计好的各种图案之中。黑纸,掏空,负像穿越其间,投在相纸上,调焦、曝光、显影、定影、水洗、放大即可。有人将相纸裁成书签、邮票、明信片模样,印上头像,还有人制作起幻影照、分身照,如鲁迅先生在《论照相之类》中描述的“二我图”等等。
在上海,20世纪初期,赫赫有名的宝记照相馆便有此服务项目。《上海饮食服务业志》(2006年版)记述显示,20世纪70年代是花色照相的鼎盛时期,在上海,照相业的花色照相多达百余种。今之如若把这百余品种搜集全了,做类型分析,与那一年代急剧变化的社会、政治景观对照阅读,也不失为一件蛮有趣的事情啊。
与那些被反复提及的政治影像,或所谓摄影名家的代表作不同,这些传播数量巨大的民间影像,却被当作了历史的边角料,不入正史,很少进入所谓摄影文化研究的视野。
有关花色照相的消亡,与80年代中期彩色摄影的兴起密切相关。这种手工制作,试图突破黑白图片审美边界的产品,不可避免地被快捷而又眼花缭乱的彩色照片取代。1989年,上海市黑白照相营业额仅占总营业额的4.6%。
黑白照相式微,以此为基础的花色照相自然摆脱不了消亡的命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家庭相册,很多时候就是家庭图像的宣传册。或显,或隐。不要把寻找世俗社会真相的企图,寄托在这本主观色彩很浓的册子上。它既不客观,又不公正。很多时候,这根本就是两套互不相干的说辞。但对于历史观察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于文字记述的、令人着迷的特殊材料。
写在相片的背面
民间相片的内容包含着怎样的秩序?
拥有它们就获得某种语意许可,
新的阐释会成为可能吗?
写在相片的背面
家庭相册的内容包含着怎样的秩序?
拥有它们就获得某种语意许可,
新的阐释会成为可能吗?
苏珊·桑塔格在《形象世界》一文中,列举、研究过小说家对摄影的描述与认知,她参看的文献还包括日记、回忆录等等。时间跨度从摄影术发明不久的1850年到1973年。涉及的作家包括德拉克洛瓦、纳达尔、巴尔扎克、哈代、科克托、J.G.巴拉德、麦尔维尔等。桑塔格还研究了普鲁斯特对照片的轻蔑态度,认为他误解了照片为何物:“它们不是记忆的工具,也不是记忆的发明或替代。”桑塔格还提到纳博科夫在《斩首的邀请》(1938)中,称呼照片这种典型的人工制品的方式—“对时间之工的戏仿”,也是对摄影之工艺的戏仿。
直到2012年,我们绝大部分社会科学家,包括历史学家、政治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文化学者等,当然也包括影像学者,并没有原谅20世纪下半叶绝大部分时间内出现的那些跟风且粗陋的文学作品,更不用说通过阅读细心地捕捉那里的时代气息,与对摄影的认知、描述。他们还沉浸在努力忘却过去的非学术态度中,对这些作品视而不见。这是件不幸的事—无论对于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文学家,还是今日的研究者来说,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家庭照片,往往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文字信息。虽然可以根据图像本身来分析,但那些诸多与此类相片相关的未知信息,仅仅靠猜度还是难以满足人们无尽的打探欲望。文化研究专家的话值得关注。美国文化史学家彼得·盖伊(Peter Gay)在《历史学家的三堂小说课》中写道:“在一位伟大的小说家手上,完美的虚构可能创造出真正的历史。”面对那些沉默寡言的家庭相册和来路不明的私人照片,阅读同一时期的小说,当然还有日记、回忆录,甚至个人传记等等,都不失为解释这类影像文化的途径。正如彼得·盖伊所盛赞的那样:“小说家,他们超凡的想象力做到了社会科学家做不到的事情。”这里的社会科学家包括社会学家、政治学家、人类学家及历史学家等。理解影像文化,除了了解政治史、物质史、风尚史、个体在社会中的位置及其解放程度,阅读社会科学家的著作,看来小说课也必不可少。开个书单,一一研读,从同情地理解开始吧!
写在相片的背面
家庭相册的内容包含着怎样的秩序?
拥有它们就获得某种语意许可,
新的阐释会成为可能吗?
没有任何家庭照片能成功地营造纯粹情感的港湾。当代美国知名摄影家阿伦·塞库拉(Allan Sekula)论及档案照片时说:“纵是情感写实主义色彩浓厚的家庭照片,也触及到一个几乎不被承认的情感地带,因为他们关系到权力、主宰和控制的美学。”
依照塞库拉的观点,那些脱离了主人,被其他人收集起来的家庭照片,由于缺乏相应的文本跟随,即使有,也不会作为新的阐释的依据,客观上构成了一种抽象的视觉均等关系,其间的差异不可避免地简约成了“纯粹视觉的”关注。也就是说,当照片被不加批判地当作历史文献推出时,它们就变成了审美对象。另一个问题是,这些照片不可避免地会被不同的原则、话语、“特色”所挪用。
写在相片的背面
家庭相册的内容包含着怎样的秩序?
拥有它们就获得某种语意许可,
新的阐释会成为可能吗?
本书写作即将结束之时,偶然翻阅普鲁斯特《驳圣伯夫》一书。
普鲁斯特认为批评家圣伯夫(Charles Augustin Sainte-Beuve,1804-1869)以作者生平资料和家族史为基础的“实证研究方法”,是“把自然史方法致用于精神领域。不理解作者的自我只能在作品中体现。艺术的创造全在艺术家的主观方面,倘若艺术家不依赖‘非理性’或‘直觉’以及诗意的印象或想象的真实,任何有价值的作品都无缘面世,而个人才智及其趣味无法完成艺术创造。”
读罢这些,突然对自己写下的、关于相片的文字产生疑惑。梳理历史,为这些相片寻找纷繁的规定性;书写感言,为这些相片提供驳杂的解读可能,真能接近那些相片产生的真相吗,更别说各式各样作者的心绪了。问题是,那些无名相片的无名作者,甚至相片上的芸芸众生,都不是艺术家,而是像我一样的凡夫俗子:形容表象与内心世界之间保持分离是一种常态。而试图探讨这二者之间距离的努力,看起来多少有些唐突,甚至冒险。
我用心之处,是否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