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1]如我所相信的那样,在前两卷中我已经相当充分地说明了如何把各种题材的开题运用于任何审判性的案例。至于用什么办法寻找与议事性的和展示性的案例相适应的题材,我要放在本卷中加以讨论,[49]以便能够尽快完成我的任务,向你解释关于开题的所有规则。
留给我们考虑的还有修辞学的四个部分。[50]其中三个部分要在本卷中加以处理:布局[51](arrangement)、表达[52](delivery)、记忆[53](memory)。由于文体(style)这个部分似乎需要更加充分的处理,所以我宁可放到第四卷,[54]我希望能够很快地完成这一卷送给你,使你在学习修辞学的技艺时不会缺少任何东西。同时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学习我最先提出来的所有原则,[55]而在你独处的时候,你同样也可以通过阅读来取得进步,直至掌握这门有用的技艺。现在请你注意,我要概括一下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已经取得的进展。
[2]议事性的演讲与行为的选择有关,要么是对相关的两个行为过程进行选择,要么是对多个行为过程进行选择。在两个行为之间做选择的例子有:摧毁迦太基,或者让它继续存在,哪一个行为更好?在多个行为之间做选择的例子有:迦太基要把汉尼拔[56]从意大利召回,汉尼拔要考虑应该留在意大利,还是返回家乡,或是入侵埃及、占领亚历山大里亚。
还有,商议问题有时候要依据对问题本身的解释来考察;例如,元老院商议要不要从敌人那里赎回自己被俘的将士。或者说,商议问题有时候要依据与问题无关的因素;例如,元老院商议是否允许西庇阿[57]不受年龄限制而成为执政官。有的时候,依据对问题本身的解释来决定问题会由于依据了与问题无关的因素而引起更多的争论;例如,元老院在意大利战争期间商议要不要赋予盟友公民权。在那些主题本身就会引起商议的案例中,整个讨论会围绕主题本身进行。而在那些无关的因素介入其中的时候,这些因素就会得到强调或轻视。
提供咨询意见的演说家以利益[58]为目标是恰当的,他的全部演讲要定位于此。
在政治性的商议中,利益有两个方面:安全与光荣。[59]
考虑安全就是提供某些计划或措施以确保避免当下的或紧迫的危险。在安全这个名目之下的还有实力(might)与技巧(craft),对此我们将分别加以考虑或综合予以考虑。实力是由军队、战船、武器、战争器械、人力征集等等因素决定的。技巧是用金钱、诺言、掩饰、提速、欺骗等方法来实施的,我要是想要撰写战争艺术或国家的行政管理,那么我会在比较恰当的时候讨论这些题材。
光荣的事情可以分为正确的(right)和值得赞扬的(praiseworthy)。[60]所谓正确的就是按照美德和义务去做。在正确的名目之下又有智慧、正义、勇敢、节制。智慧就是按照某种判断方法能够在理智上区分善恶;一门技艺的知识同样也被称作智慧;还有,良好的记忆,或处理各种事务的经验也被称作智慧。正义就是公平,即给予每一事物与其价值相称的东西。勇敢就是追求伟大,轻视卑微,还有在期待利益时忍受艰辛。节制就是自我控制,使我们的欲望趋于合理。
[3]在下述讨论中我们会谈到智慧:在商议追求某一目标、回避另一目标、比较利弊的时候;在某个自己拥有关于方式和方法的专门知识的领域内极力主张推进某个进程的时候,我们会要求实施每个细节;在处理某项事务时推荐某项政策,而这项政策的历史我们凭直接经验或传闻就能回忆起来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通过援引先例,很容易说服我们的听众进入我们所希望的境地。
在下述场合我们会谈到正义:我们说自己必须怜悯无辜者和乞援者;我们说抱着感恩之情进行补偿是恰当的;我们解释说我们自己必须惩罚罪恶;我们敦促说我们必须坚定地恪守信念;我们说国家的法律和习俗必须特意加以维护;我们表示应当无所顾忌地把荣誉赋予结盟和友谊;我们说自己明白自然赋予我们的对待父母、诸神、祖国的义务必须虔诚地加以遵守;我们坚持说必须珍惜客居关系、保护关系、亲属关系、姻亲关系;我们说一定不能让报酬、恩惠、危险、敌意引导我们走上歧途;我们说在各种情况下都应坚持用一个原则处理所有事情。使用上面这些关于正义的题材以及其他相似的题材,我们将证明我们在公民大会或公民议事会里提出来的事情是正义的,与此相反的事情则是不正义的。作为其后果,我们可以得到相同的警示,既能用于说服,也能用于劝阻。
在下述场合我们会谈到勇敢:当我们呼吁要采取某项勇敢行为的时候,我们要说清楚人们应当追随和追求高尚和崇高的行动;与此同理,我们也要说明勇敢者一定会轻视卑鄙的行为,认为这样做有辱尊严。还有,无论多么危险和艰苦,都不能使我们放弃高尚的行为;我们宁死不愿受辱;没有任何苦难能够迫使我们放弃义务;为了捍卫真理,任何人的敌意都不能使我们恐惧;为了国家、父母、朋友、亲属,为了正义要求我们所敬重的一切,我们不怕面对任何艰难险阻。
在下述场合我们会谈到节制:当我们批评追求地位、金钱等等过分的欲望的时候;当我们把每一事物限制在它确定的天然边界时;当我们明白每一具体事物的尺度,建议人们不要过分,为每一事物提出确定的限制的时候。
当我们就这一类美德提出建议时,它们会得到重视;但当我们敦促人们轻视它们,以便使我在上面提到过的要点得以削弱的时候,我们就要贬低它们。当然了,没有人会提议抛弃美德,但演讲者可以说这件事不会由于我们添加了某些杰出的美德而得到解决,或者说所谓美德是由与它们相反的一些品德组成的。还有,若有可能,我们要说明我们的对手的所谓正义其实是胆怯、懒惰、吝啬;他所说的智慧我们称之为不得要领、唠叨、狡诈;他所说的节制我们称之为极度冷漠、无动于衷;他所谓的勇敢我们视之为一名格斗士不顾后果的蛮干。
[4]所谓值得赞扬的,就是在事发之际与事发之后会产生光荣的回忆的东西。之所以要区别值得赞扬的和正确的,不是因为我在正确这个名称下列举的四个范畴通常不会产生光荣的回忆,而是因为值得赞扬的东西在正确的东西当中有其自身的根源,然而在讲话中我们一定不要把二者截然分开。我们确实不应当仅仅为了赞扬的缘故而追求正确,但若赞扬自然而然地增长了,那么追求正确的欲望也就加倍了。因此,当一件事情显得正确时,我们要说明它也是值得赞扬的,无论这是某些范围内的人的看法(例如,较高等级的人感到有些事情是光荣的,而较低等级的人则没有这样的看法),还是我们的同盟者、全体同胞公民、外国人、我们的后代的看法。
这就是对议事性的演讲中的题材的划分,我必须简要解释一下,这种演讲作为一个整体应当如何展开。
这一类演讲的开场白可以使用开门见山的办法或者使用所谓巧妙的方法,也可以说它使用的方法与司法性的案例相同。如果需要有对事实的陈述这个部分,那么在叙述中使用与司法性案例相同的方法也是恰当的。
由于该类演讲的目标是有利,而有利又分为对安全的考虑和对光荣的考虑,若要证明两个都需要得到满足的目的,那么我们应当许诺要在我们的发言中做出这个双重的证明;若要证明其中一个需要得到满足的目的,那么我们应当简洁地表明我们想要对这一目的加以确证。现在,要是我们说我们的目标是安全,那么我们就要使用它的各个部分:实力与策略。因为在进行开导的时候,为了能够说清和强调所谓的技巧,我们在讲话中应当使用策略这个比较高尚的名称。要是我们说我们的建议旨在正确,以及旨在所有四个在其之下的范畴,那么我们就要全部使用它们。如果这些范畴并非全都适用,那么也要在讲话中尽可能多地加以运用。
当我们要确立上面已经解释过的、我们喜欢的这些题材时,我们要使用证明和驳斥,对与其相反的题材进行驳斥。在第二卷中可以找到有意识地展开这一论证的规则。[61]
[5]但若我们在讨论中提出的建议一方面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出于对光荣的考虑,就好像那些被迦太基人包围的人在商议怎么办一样,在这种时候,那些呼吁安全的发言者就会使用下列题材:没有任何事情比安全更有用;一个人要是不把他的计划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那么没有人能够使用他的美德;连诸神也不能帮助那些轻率地去冒险的人;不能带来安全的事情没有一样可以视为是光荣的。而那些宁愿考虑光荣而不愿考虑安全的人会使用下列题材:一定不能抛弃美德;如果说痛苦与死亡是可怕的,那么耻辱和丢脸比它们更加难以忍受;必须考虑到耻辱既不能使人不朽,也不能使人获得永生;无法证明回避了一个危险,另一个危险就不会到来;美德会发现自己是高尚的,它甚至可以超越死亡;运气往往青睐勇敢者;不是当下安全的人,而是光荣地活着的人,才会有平安的生活,而可耻地活着的人不能永远平安。
除了要尽可能多地从历史上引述适合当前的例证,作为一般的规则,我们基本上可以使用那些与司法性的演讲相同的结论。
[6]让我们现在就转到展示性的演讲。由于展示包括赞扬和责备,因此通过其对立面找到的用于赞扬的题材可以用来作为我们责备的依据。下面这些主题可以用于赞扬:外部环境(external circumstances)、身体属性(physical attributes)、性格特点(qualities of character)。
那些凭着机遇或运气——无论是好运还是厄运——发生的事情属于外部环境:出身、教育、财富、权力、名声、公民权、友谊,等等以及与其相反的东西。身体属性是那些自然赋予身体的优点或缺点:灵敏、力气、美貌、健康,以及与其相反的东西。性格特点基于我们的判断和思想:智慧、正义、勇敢、节制以及与其相反的东西。所以在这类演讲中,我们要加以证明与反驳的就是这些东西。
这类演讲可以从我们自身、我们正在讨论的人本身、我们的听众本身,或者主题本身引出开场白。
从我们自身引出开场白:如果我们是在赞扬,那么我们要说我们这样做是出于义务感,因为存在着友谊;或者说出于善意,因为这就是被讨论的那个人的美德,而每个人都希望有美德;或者可以指出,按照他人对他的赞扬来说明他的性格,这样做是恰当的。如果我们是在责备,我们要说,由于我们所受到的对待,我们这样做是公正的;或者可以说我们这样做是出于善意,因为我们认为谴责邪恶或无与伦比的卑鄙是有用的;通过对其他人的责备,可以显示我们喜欢什么样的行为。
从被讨论者本身引出开场白:如果我们是在赞扬,我们要说我们担心自己无能,不能用话语描述他的行为;所有人必须宣扬他的美德;他的每个行为都超越了所有颂扬者的口才。如果我们是在责备,我们显然可以通过改变一些用语的方法,就像我在上面证明过的那样,来表达我们的情感,使之达到相反的效果。
从听众本身引出开场白:如果我们是在赞扬,我们就说,因为我们并不是在不熟悉这个人的民众中间赞扬这个人,所以我们只需要简单地提到他,使他们的记忆复苏就可以了;或者说如果他们不认识他,我们将试图使他们产生认识这位杰出人士的愿望;由于聆听我们颂扬的听众对美德有过或现在有着与被颂扬者同样的热情,我们希望赞同我们这种愿望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认可他的行为。与此相反,如果我们是在责备,那么我们就说由于我们的听众认识这个人,所以我们仅对这个人的卑鄙略加揭示;但若他们不认识他,我们就试图使他们了解他,为的是让他们能够避免像他一样邪恶;由于我们的听众与我们责备的那个人不同,所以我们希望他们能够否定他的生活方式。
从主题本身引出开场白:我们要说自己不知道该赞扬什么,我们担心在讨论许多这样的事情时会忽略更多的事情;我们还可添加一些表达情感的话语,无论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如果我们是在责备,则可添加表示与此相反的情感的话语。
[7]如果按照刚才提到的方法做了开场白,那就没有必要紧接着就陈述事实了;但若有陈述的必要,当我们必须对被讨论的那个人进行赞扬或责备时,那么在第一卷中可以找到关于陈述事实的指导。[62]
下面就是我们将要做出的区分:提出我们打算进行赞扬或责备的事情;描述这些事件,准确地观察它们的后果和时间顺序,由此可以明白被讨论的那个人干了些什么,他的行为是何等的谨慎。但我们首先有必要提出他的美德或性格缺陷,然后再解释他如何使用身体或外部环境方面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在描述一个人的生活时,我们必须遵循下列秩序:
(1)外部环境:如果他出身显赫,那就赞扬他的出身和祖先,说他与他的前辈一样杰出或者比他的前辈更加优秀;如果他出身低贱,那就说他的生活依据的不是他的祖先的美德而是依据他自己的美德。在责备的时候,如果他出身显赫,就说他是他的前辈的耻辱;如果他出身低贱,就说他甚至比他的祖先还要卑劣。在教育方面,如果是赞扬,就说他童年的时候在高尚的学习中接受过良好的训练。如果是责备……[63]
(2)接下去我们必须涉及身体的有利条件:如果他生来相貌俊美、仪表堂堂,人们对他颇有好感,而不像其他有些人一样,相貌就会给他带来伤害或耻辱,如果他格外强健和灵敏,那么我们要指出这些都是通过勤奋练习得来的;如果他身体一直都很健康,那就说他通过养护和控制欲望得来的。在责备的时候,如果被讨论者的身体条件很好,我们就说他像一名最卑劣的格斗士一样滥用他幸运地得来的天生的身体条件。如果他缺乏这些有利条件,我们就说那是由于他自己的缘故,缺乏自制使他失去了有利的身体条件和美貌。
(3)然后我们再返回外部环境,考虑他的美德和性格缺陷是否与下列方面有关:他曾经富贵或贫困过吗?他曾经执掌过什么样的权力?他有过什么样的名声?他有什么样的朋友?他有什么私人的宿怨,在处理这些宿怨时他有过什么样的勇敢行为?他结下怨仇的原因是什么?他在对待友谊方面抱有什么样的忠诚、善意和义务感?他对富裕和贫困怎么看?他以什么样的态度使用他的特权?如果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他的死有什么后果?
[8]还有,在人性得以养成的所有环境中,上面提到的四种德行都应当加以运用。这样一来,如果我们是在赞扬,我们就说某个行为是正义的,某个行为是勇敢的,某个行为是有节制的,某个行为是聪明的;如果我们是在责备,我们就宣称某个行为是不正义的,某个行为是不节制的,某个行为是怯懦的,某个行为是愚蠢的。
按照这样的安排,我们无疑明白应当如何处理关于赞扬和责备的三个范畴——有了这些附加条件,我们不一定要在赞扬或责备时全部加以使用它们,因为在通常的情况下只需要用到一部分,而且它们用处不大,没有必要全都提到。因此我们需要选择能起到最大作用的范畴。
在发言结束时的总结部分,我们的结论应当简洁;而在发言本身,我们要使用简洁的引经据典的方式不断地塞入我们强调的内容,使它们得以彰显。
这种案例[64]不如其他类型的案例那样得到强烈的推荐,这只是因为这种演讲在生活中较为少见。确实,当一项任务呈现出来,但仅仅是偶然的,那么似乎需要尽可能熟练地做这样的演讲。展示性的演讲很少独立进行,而司法性的和议事性的演讲的延伸部分经常会用到赞扬和责备。因此,让我们相信做这样的演讲也必须要有某些分寸。
我已经完成了修辞学的最困难的部分——彻底处理建构题材的问题,并将其运用于各种演讲——现在是开始处理其他部分的时候了。因此,接下去我要讨论布局。
[9]我们通过布局来确定我们已经建构了的题材的秩序,以便使之有一个确定的位置可以发表,所以我们必须明白在进行布局时应当遵循什么方法。布局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从修辞学的原则中产生的;另一种是适应具体环境产生的。
遵守我在本书第一卷中已经提出的教导[65]——开场白、陈述事实、划分、证明、驳斥、结论,并在表达时乐意遵循这一顺序,那么我们的布局就建立在修辞学原则的基础之上。同理,以这门技艺的原则为基础,我们的布局不仅针对整个案例的辩护,而且按照我在第二卷[66]已经解释过的命题、推论、推论的证明、修饰、概述这样的顺序,也针对个别的论证。所以,布局有两重,一重用于整个演讲,一重用于个别论证,都建立在修辞学的基础之上。
但是也还有另外一种布局,这就是当我们必须离开由这门技艺的规则强加于我们的秩序,转而适应环境,以便与演讲者的判断一致的时候所采用的布局;[67]例如,当我们从陈述事实开始我们的演讲,或者从某些非常强大的论证开始,或者从宣读某些文件开始,或者在开场白之后直接进行证明,然后再陈述事实,或者对常规的布局秩序做出诸如此类的改变的时候。但若不是出于演讲的需要,那么这些变化没有一样是必须做的。要是我们听众的耳朵似乎已经聋了,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我们的对手吸引过去了,那么我们的发言可以省略开场白,直接从陈述事实或提出某些强有力的论证开始,这样做是有利的。如果这样的改变是有利的——因为它并非始终必要——那就以后再重提原先打算用在开场白里的意思。
[10]如果我们的案例显得非常困难,无人能够耐心聆听开场白,那么我们就应当从陈述事实出发,然后再提到原来打算在开场白里说的意思。如果对事实的陈述不是非常有理,那么我们就从某些强有力的论证开始。当演讲本身迫使我们修改由这门技艺的规则决定的布局时,做出这样的改变与过渡经常是必要的。
在证明和对论证的驳斥中,采用下面这种布局是妥当的:(1)最强大的论证应当放在呼吁的开头和结尾;(2)那些力量中等的论证应当放在中间,还有那些既不是对演讲来说无用的,又不是对证明来说必要的论证,这样的论证如果单独或个别使用,那么它们的力量是弱小的,但若与其他论证一道使用,那么它们就会变得强大和有理。这是因为,在听了事实陈述之后,听众们马上就在等待,看你用什么办法证实这个案例,这就是我们必须直接提出某些强有力的论证的原因。(3)至于演讲的其余部分,由于最后说的最容易被记住,所以在快要停止演讲时把某些非常强大的论证留在听众心中是非常有用的。就好比士兵在战斗中列阵,在演讲中对论题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就能做到稳操胜券了。
[11]许多人说过,对演讲者来说,表达的能力用处最大,对于说服听众最有价值。在我看来,我不打算说在这五种能力[68]中哪一种最重要,而只想大胆地肯定:表达有着巨大的有用性。因为若无表达,娴熟的题材建构、优雅的文体、演讲各部分的精心布局、细密的记忆等,其独立的价值都不能得到体现。由于无人曾就这一主题精心撰写过什么东西——他们全都认为对这个题材进行描写只能谈谈发音、风度、姿势,而我们凭着感性经验就能知道这些内容——又由于掌握表达的方法对演讲来说至关重要,不可或缺,所以我相信这整个主题值得严肃考虑。
表达包括声音质量(voice quality)和身体的动作(physical movement)。声音质量有其自身特点,可以通过某些方法和训练来获取。它有三个方面:音量(volume)、稳定性(stability)、灵活性(flexibility)。音量主要是一种天赋,但后天的练习可以使音量增强,不过主要还是起维护作用。发音的稳定主要通过练习来获得;朗诵训练可以起一些作用,但主要还是起保护作用。发音的灵活性——在演讲中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语调的能力——主要通过朗诵训练获得。至于音量,它在一定程度上也和发音的稳定有关,因为它一方面是天赋的,另一方面又可通过后天的教养习得,所以我们除了说应当向那些擅长这种技艺的人学习发音方法以外,提不出其他任何建议。
[12]然而,就其能够通过朗诵训练来习得而言,我似乎又必须讨论发音的稳定性,也要讨论发音的灵活性(这对演讲者来说尤其必要),因为它也是通过朗诵训练习得的。
所以,我们在演讲时要保持声音的稳定,在开场白中我们的发音要尽可能镇静。如果气管里充满剧烈迸发出来的声音,而又不能用柔软的语调来加以缓减,那么气管就会受到伤害。我们要使用我们的嗓音,而不是长期不用——嗓音靠呼吸来更新,气管靠沉默来休息。在连续高声说话以后要松弛一下,转为平常说话的语调;因为,从练习的后果来看,你若在不经意间即可改用其他任何语调,那么你就完全掌握了这一技巧。还有,我们必须避免刺耳的喊叫,过分尖锐颤抖的声音会伤害气管,圆润的发音也会由于一声吼叫而全部丧失。讲话结束时的深呼吸是适宜的,因为这样一来嗓子又变得温暖,发出各种语调的气管以及语音又会恢复原先那种单一连续的语调。我们确实要经常向自然谢恩,就像此时此刻一样!我们所说的这些对保护嗓音有利的方法确实也适用于悦耳的表达,结果就使我们的嗓音也能觅得听众的爱好。在开场白中使用镇定的语气有利于声音的稳定。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在开场白中使用高亢的语调更为不妥?短暂的停顿可以强化嗓音。暂停也可以使思想要点变得清晰,给听众留下时间思考。在连续使用高亢的语调后松弛下来可以保护嗓音,语调的多变也会给听众带来极大的快乐,因为娓娓动听的、谈话式的语调可以吸引听众,而高亢的语调更能激起听众的关注。尖锐的叫喊会伤害嗓音,也会使听众感到不悦,因为尖锐的喊声总是与某些卑劣的事情有关,女人可以尖声叫喊,而男人在演讲中尖声叫喊就会有损尊严。在讲话结束时使用持续音对嗓子有好处。在整个演讲的结论部分,使用持续音也同样能够深深地打动听众,不是吗?在这种时候,这种方法既有利于嗓音的稳定,又有利于表述的悦耳,我在当前的讨论中同时处理二者,看它如何既对声音的稳定有利,又与表达的悦耳有关。其他内容则放到后面恰当的地方再谈。[69]
[13]由于嗓音的灵活完全取决于修辞学的规则,因此值得我们考虑得更加仔细。灵活包括谈话的语调(coversational tone)、争论的语调(tone of debate)、增强的语调(tone of amplification)。谈话的语调是松弛的,非常接近日常讲话。争论的语调是精力旺盛的,适用于证明和反驳。增强的语调可以激起听众的愤怒,或是激起他的怜悯之情。
谈话的语调包括四种:庄严的(dignified)、解释的(explicative)、叙述的(narrative)、诙谐的(facetious)。庄严的(或严肃的)谈话语调的标志是给人留下某种程度的深刻印象和严谨的用语。解释的语调以镇定的嗓音来解释能不能做某事。叙述的语调提出已经发生的事件或者将会发生的事情。诙谐的语调在某些场合激起听众有节制的笑声。
争论的语调可以分为持续的(sustained)和断续的(broken)。所谓持续的争论语调就是高昂快速的表达。所谓断续的争论语调就是断断续续,有许多停顿,声音尖锐。
增强的语调包括提出劝告的(hortatory)和哀婉动人的(pathetic)。提出劝告的语调,通过彰显某些过错,激起听众的义愤。哀婉动人的语调,通过彰显某些不幸,赢得听众的同情。[70]
由于嗓音的灵活变化,语调分成三种,而这三种语调又可再细分为八种,所以,我们似乎必须解释每种语调适宜用什么嗓音来表达。
[14](1)庄严的谈话语调适宜使用声音洪亮而又最沉稳、最和缓的嗓音,但不像有些演说家训练的那种类似悲剧演员的腔调。(2)解释的谈话语调必须使用柔和的嗓音向听众传递我们的解释,间有频繁的停顿与中断,这样的表达方式本身就能把解释要点植入他们心中,铭刻在他们心里。(3)叙述的谈话语调必须使用多种嗓音,以便栩栩如生地叙事。讲述事件激烈的场面,我们可以加快语速,而讲述事件缓慢的场面,我们可以放慢语速。所以,与演讲的实际内容相应,我们要用各种嗓音来修饰我们的表达,有时尖锐,有时温和,有时悲哀,有时欢快。如果在陈述事实时需要声明,提出某些需要,做出某些回答,或者对我们讲述的事实表示震惊,那么我们应当谨慎地选用最恰当的嗓音来表达情感和每个人的思想。(4)诙谐的谈话语调要使用带有温和的颤动的嗓音,演讲者做出令人发笑的暗示,但没有任何不节制的大笑。他的嗓音会平滑地从严肃的谈话语调转为温和的诙谐语调。由于使用争论的语调要用到持续的或断续的嗓音,(5)所以在使用持续的争论语调时,演讲者必须限制他的音量,而为了保持话语的连续,他也要使嗓音与话语保持和谐,相应地变化语调,高声快速地讲话,使声音能适应流畅的话语。(6)使用断续的争论语调,我们必须用胸腔发出最深沉的语调,尽可能说得清楚些。我的建议是,每讲一个惊叹句,就停顿与此相同的时间。(7)关于劝告的增强语调,我们要使用非常清晰的嗓音,声音不要太响,要抑扬顿挫,要用最快的语速。(8)关于哀婉动人的增强语调,我们要使用有节制的嗓音,声音要低沉,要有频繁的间隙,要有较长的停顿,要有明显的变化。
[15]关于声音的质量我们已经说够了。现在最好来讨论身体的动作。
身体的动作包括对姿势(gesture)和风度(mien)的某些控制,从而使讲述的事情显得更为有理。面部表情应当显得稳重和有活力,所采取的姿势不应当由于过分雅致或粗俗而引人注目,免得给人留下我们是演员或雇工的印象。所以,规范身体动作的规则似乎必须与嗓音的各种语调相匹配。举例来说:(1)使用庄严的谈话语调,演讲者在讲话时必须保持身体的姿势,轻轻地移动他的右手,用手势表达一种与主题内容相应的情感——快乐、悲伤,或一种介于二者间的情感。(2)使用解释的谈话语调,我们的上身要略微前倾,当我们希望证明某个观点并吸引听众的注意时,这样的姿势当然就是距离听众最近的。(3)对于叙述的谈话语调,我刚才说过的使用庄严的谈话语调时采用的姿势对它也是适用的。(4)使用诙谐的谈话语调,我们应当用面部表情来表达某种快乐,但不必改变姿势。(5)对于持续的争论语调,我们可以使用快捷的手势、灵活的表情、热烈的眼神。(6)对于断续的争论语调,演讲者必须快速地挥动手臂,来回走动,偶尔也可跺跺右脚,同时眼睛紧盯着听众。(7)对于劝告的增强语调,适宜使用比较缓慢含蓄的手势,要么就采用持续的争论语调所用的手势。(8)对于哀婉动人的增强语调,我们必须拍大腿和捶脑门,但有的时候也可使用镇定的单一手势来表达悲哀和困顿。
我并非不明白,试图用语言来描写身体的动作和刻画嗓音的变化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说实话,对于有无可能把这些东西写下来,我并不自信,然而我也不做相反的假定。要是这样做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在此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我的目的仅仅在于提出建议,说明哪些是必须做的。剩下的事情就让实践去解决。不管怎么说,你必须记住,良好的表达会使演说家所讲的内容显得发自内心。
[16]现在让我们转向由开题所提供的思想宝库,转向修辞学各个部分的卫士——记忆。
关于记忆具有某些人为的性质还是完全来自天赋的问题,我们会有另外一个更加适宜的场合讨论。当前,我只要把这些问题当作已经证明了的观点来接受也就可以了。这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技艺和方法,因此这个主题是应当处理的。在我看来,有这样的记忆术,就足以令我满意——我会在别处解释我的这一信念的基础。[71]而现在我要说明的是记忆属于哪一类事情。
记忆有两类:一类是天然的;另一类是技艺的产物。天然的记忆就是埋藏在我们心里的记忆,与思想同时产生。人为的记忆是那些通过某种系统的训练和练习得以增强的记忆。但正如在其他一切事情上天生的禀赋经常与习得的技能相匹配一样,技艺转过来又强化和发展了这种天赋的优点,在记忆的问题上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力生来就特别强,那么他的天然的记忆经常与这种人为的记忆相仿;而反过来,这种人为的记忆又通过训练的方法得以保持和发展。因此,天然的记忆必须通过训练才能得到增强,变得格外优秀,而另一方面,这种通过训练得来的记忆也获得了天然的能力。这一例子比其他技艺更能说明知识在天赋能力的帮助下才能繁荣,而天赋能力的兴旺要靠技艺规则的帮助。因此,我在这里提供的训练对那些生来记忆力就很强的人也是有用的,你自己很快就能明白这一点。[72]哪怕这些依赖天赋能力的人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仍旧公正地希望能够帮助那些记忆力不那么强的人。现在我就来讨论人为的记忆。
人为的记忆包括背景(backgrounds)和形象(images)。所谓背景我指的是天然或人为地确定一些小型的、完整的、显著的场景,用来衬托要记忆的对象,以便用生来就有的记忆力轻易地把握它们。例如,房子、柱廊间的空地、壁龛、拱门,等等。所谓形象就是我们想要记住的对象的形状、标志或肖像。例如,要是希望回忆起一匹马、一头狮子、一只老鹰,我们必须把它的形象放在一个确定的背景中。现在我来说明我们应当创建什么样的背景、我们怎样发现形象并将形象置于背景之中。
[17]认识字母表的人能够把字母听写出来,也能把他们写下来的东西大声朗读出来。同理,那些学会了记忆术的人能够把他们听说的事情置入背景之中,并依据这些背景回忆这件事情。因为背景很像蜡板或莎草纸,形象就像字母,形象的安排和布置就像抄写,表达就像朗读。因此,我们若想记住大量的事物,就要配置大量的背景,以便在其中安排大量的形象。我同样也认为必须使这些背景成为一个系列,这样我们就不会由于混淆它们的次序而不能追随其中的形象——我们希望能从任何背景开始,而无论它处在这个系列中的哪个位置,是要向前还是向后——也不会因此而无法把我们放入背景之中的形象表达出来。
[18]比如,要是我们看到一大群熟人排队站在那里,那么从队伍的开头、尾巴,或是从中间开始说出他们的名字,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对背景来说也一样。如果背景是有序的,那么结果就会是我们在背景的提醒下,口头复述出我们放在背景之中的形象,只要我们喜欢,无论从背景的哪一头开始都没有关系。这就是最好把背景排成一个系列的原因。
我们需要特别小心地学习我们已经采用了的背景,以便使之持久地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因为形象就像字母,当我们不用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被忘却,而背景就像蜡板一样会保存下来。在背景的数量上犯错误是不允许的,每隔五个背景应当有明显的标记。例如,我们可以用金手作为第五个背景,用某个名叫狄西摩斯的熟人作为第十个背景,用这样的方法很容易确定后续的每五个背景所选用的标志。
[19]还有,选用沙漠做背景比选用人口稠密的地方做背景要好,因为来来往往的拥挤的人群会混淆和削弱形象的显现,而不毛之地却能使形象轮廓清晰。进一步说,背景必须在形式和性质上有差别,要清晰可见,以便我们区分不同的背景。如果一个人采用了许多柱廊间的空地作为背景,那么它们之间的相似性就会令他困惑,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放置在背景中的东西是什么。这些背景的大小要适中,如果背景过大,就会使形象模糊,如果背景太小,就无法容纳形象的安排。背景一定不要太亮,也不要太暗,这样的话,阴影不会使形象模糊,光泽也不会使形象炫目。我相信,背景之间的间隔应当适中,大约是三十步。因为思想的内在之眼就像外在的眼睛一样,如果你把观看的对象放得太近或太远,它的力量就会减弱。
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按照自己的愿望给自己装备许多适宜的背景,哪怕是认为自己找不到恰当背景的人也可以成功地按自己的愿望塑造背景。因为想象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任何领域包含在内,建构所需要的背景。因此,要是我们不满意那些现成的、日常经历所提供的背景,那么我们可以在想象中为自己营造一个区域,在其中安排最有用的、恰当的背景。
关于背景这个主题我们已经说够了,现在转向关于形象的理论。
[20]由于形象须与对象相似,我们必须在所有相似的物体中进行选择。相似限于两种:一种是事情的相似,另一种是语词的相似。当我们列举人们对正在讨论的问题的一般看法时,事情的相似就构成了;当某个形象保存着对名字或称号的记载时,语词的相似就建立起来了。
我们常用一个标志或者形象来囊括整件事情。比如,原告说被告下毒杀人,指控被告犯罪的动机是争夺继承权,并声称这一行为有许多从犯和证人。如果我们想要为之辩护,为便利起见我们希望记住这第一个要点,于是我们首先就在我们的第一个背景中构成一个关于整件事情的形象。如果我们认识这个被指控的人,那么我们可以把他刻画成在床上生病的模样。如果我们不认识他,那么可以取某个其他人的形象作为我们的病人,但这个人不应当是最低等级的,以便我们在心里可以马上回想起他的形象来。我们可以把被告想象为坐在床边,右手握杯,左手拿着毒药,第四个指头上挂着公羊的睾丸。以这种方式我们可以记住被毒死的人,以及继承权和证人。以同样的方式,我们将把指控的其他内容置于后续的背景中,按照这些背景的次序,每当我们想要记住哪个要点,只要恰当地安排各种类型的背景,并且小心地把形象置于背景之中,我们就能很容易地回忆起我们想要记住的事情。
[21]当我们想要用形象再现语词的相似时,我们是在从事一项更加重大的任务,并且会有更多的机会锻炼我们的独创性。要产生这样的效果,我们必须使用以下方式:
I am domum itionem reges Atridae parent.
(现在他们的国王回来了,阿特柔斯的子孙们做好了准备。)
如果我们希望记住这句诗,那么我们可以用多米提乌作为形象来代表“I am domum itionem reges”(现在他们的国王回来了),他在被马库斯家族的人鞭打的时候双手伸向天空。在第二个背景中,伊索普斯[73]和西姆柏[74]要穿得像《伊菲革涅亚》[75]剧中的角色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以此形象代表“Atridae parent”(阿特柔斯的子孙们做好了准备)。但只有在用我们的形象标志刺激了天生的记忆时,这样的形象安排才会成功,我们首先会把给定的诗句读两三遍,然后用形象来代表这些词。以这样的方式,技艺补充了天赋。因为无论是技巧还是天赋,仅凭其自身都是不够的,虽然我们必须注意到相比而言,理论和技巧更为可靠。要是不担心偏离原有的计划,我会毫不犹豫地对此做出具体证明,但这样一来也就表明我对自己要进行的教导不能保持清晰的意识。
在一般情况下,有些形象非常强烈和鲜明,适宜用来唤醒沉睡的记忆;而有些形象非常微弱,以至于难以成功地唤醒记忆。因此,我们必须考虑产生这些差别的原因,以便在知道了这些原因后明白应当避免使用哪些形象,要寻求什么样的形象。
[22]自然本身在教导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看到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是平凡的、琐碎的、粗俗的,这种时候我们一般不可能记住它们,因为并非任何新奇的事都会激动心灵。但若我们看到或听到某些格外卑鄙、无耻、超常、巨大、不可信或可笑的事情,那么我们就会长时间记住它。同理,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的事情我们一般会忘记,而童年的事情经常记得最牢。个中原因正在于普通的事情容易从记忆中滑过;而深刻、新颖的事情会在心中逗留较长时间,此外不会再有其他原因了。日出日落和太阳的运行不会使任何人感到惊奇,因为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是日食是惊诧之源,因为日食很少发生,比月食显得更为神奇,而月食比日食要频繁得多。这样,自然本身说明了哪些普通事件不会使她激动,哪些新颖深刻的现象会使她激动。所以,让技艺模仿自然、寻找自然想要的东西、遵循自然的教导吧。[76]在开题中,自然绝不是最后的,而教育也绝不是最先的;倒不如说,记忆起始于天赋的才能,而最后目标的达成则依靠训练。
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种能够长存在记忆之中的形象。如果我们建立了非常深刻的相似性,如果我们建立的形象不很多、不模糊,确实能起作用,如果我们把这些形象设定得极为惊人或者奇丑无比,比如,给某些形象戴上王冠或披上紫袍,使相似性显现得更加明显;如果我们用鲜血、烂泥、颜料涂抹形象,使它丑化,让它更加触目惊心;或者给我们的形象添加某些喜剧效果,以便更容易记住它们,那么我们就能牢牢记住想要记的东西。真实的事物容易记忆,精心虚构的事物也不难记忆。但这才是最基本的——我们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快速浏览所有最初的背景,以便唤醒形象。
[23]我知道,大部分写过记忆术的希腊人都把对应于大量语词的形象列举出来,使有心学习记忆术的人可以知道这些现成的形象,而不必再耗费精力去寻找。出于下述理由,我反对他们的方法。首先,面对多得不可胜数的语词,要从中选取可以指代上千个词汇的形象是可笑的。离开这个无限的语词之库,我们一会儿需要记住这个词,一会儿需要记住那个词,在这种时候,这些形象所拥有的价值会有多么贫乏?其次,我们为什么要剥夺任何人的首创性、不让他自己去进行这样的寻求、而要把已经找到的现成的东西给他呢?还有,一个人会对某种相似性有深刻印象,而另一个人则会对另一种相似性有深刻印象。实际上,我们经常声称某一形式与其他形式相似,但在这样的时候却得不到人们的普遍赞同,因为相同的事物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对形象来说也是这样:在我们看来建构得很好的形象在其他人看来相当可疑。因此,每个人都应当用对他自己来说最方便的形象来装备自己。最后,把适用于每一情况的恰当的寻找方法教给学生是老师的责任,为了能够更加清晰地说明方法,他可以添加一两个例证,但不是把所有例子都列举出来。例如,当我谈到开场白的时候,我只给出基本的方法,而不去穷尽成千上万种开场白的实例。关于形象,我相信也应当遵循同样的过程。
[24]现在,为了不让你也许会以为语词的记忆太困难或没有什么大用处,于是就满足于比较容易、比较有用的对事情的记忆,我必须向你说明我为什么不赞同语词的记忆。我相信那些希望不费辛劳就能轻易做好事情的人必须先接受训练,去做那些更加困难的事。我也没有把语词的记忆包括在内,以为靠死记硬背就能精通诗歌,而是把它当做一种练习,靠它来强化另一种记忆,即具有实际用途的对事情的记忆。这样,我们就不难从这一困难的训练进到另一种记忆。在各门学问中,没有不间断的练习的技艺的理论是最无用的,尤其是记忆术的理论,除非你依靠辛勤的练习来精通它,否则它便毫无价值。你肯定能得到尽可能多的背景,它们也会尽可能与规则一致;至于安置形象,你应当每天练习。巨大的偏见经常会吸引我们的追求,而在这样的活动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转移我们的兴趣。确实,绝对不会有我们不希望记住某些事情的时候,当我们的注意力被某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吸引的时候,我们总是希望把它们记住。由于现成的记忆是有用的,所以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为了获得这一有用的能力,我们必须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一旦知道了它的用处,你就会赞同这一建议。我的意图不是在记忆方面进一步鼓励你,因为在你的热情面前我会显得缺乏自信,或者我对这个问题的讨论不如所需要的那么充分。
下面我将讨论修辞学的第五部分。你可以在心里复述一下前四个部分,通过练习来巩固你的知识——这样做是极为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