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赫瑞纽斯,由于我在本卷中要加以谈论的是文体(style),[77]在需要举例的地方使用自己创造的例子,而在这样做的时候又不提对这一主题发表过看法的希腊作家的实践,[78]所以我必须简要说明我的方法是有道理的。做这样的解释完全必要,而非可有可无,事实上,我在前面几卷的开场白或离题话中没有对此做过任何说明。现在,经过这些必要的考察,我要完成我的任务,向你解释这门技艺的其他部分。当你知道这些希腊人[79]说过些什么以后,你会比较容易理解我的方法。
基于以下几个理由,他们认为在提出如何修饰文体的规则以后,必须给每一种修饰提供一个取自著名演说家或诗人的例子。他们的第一个理由是,他们这样做的动机是想要稳重,因为要是想要炫耀的话他们就不会满足于传授这门技艺,而会抱着由自己来创造范例的愿望。他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在炫耀自己,而不是在说明这门技艺。因此,阻碍我们追随这种实践的首先是羞耻感,担心自己会显得只想证明自己、为自己赢得奖励而嘲笑别人。我们若是可以从恩尼乌斯或者革拉古的讲话中获取实例,那么放弃它们而使用自己的例子就显得自以为是了。
第二,他们说,例子要为证明的目的服务,它就像证人的证词一样执行规则提出的建议,但只会产生轻微的影响。如果一个人在审判或内部审议过程中应当以他自己的证词为基础提出抗诉,那么岂不是太可笑了吗?使用例子就像用证词来证明一个观点,因此只应该从具有较高名声的作家那里提取例子,免得用作证明的例子本身还需要证明。事实上,例子的建构者要么是喜欢自己超过喜欢其他所有人,对他们自己的作品最尊重;要么否认那些取自名声显赫的演说家或诗人的例子是最好的。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超过其他所有人,那么他们无疑是自高自大的;如果他们把比自己高的地位赋予其他人,而又不相信来自这些人的例子超过他们自己的例子,那么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把较高的地位赋予其他人。
[2]进一步说,古人的崇高声望不仅赋予他们的学说巨大的权威性,也激发了人们模仿他们的欲望。不是吗?是的,通过模仿就能获得革拉古或克拉苏[80]那样的技艺,这种希望一旦植入心田,所有人的雄心都被激励起来,热心也会大大增强。
最后,他们说,最高的技艺就在于能在众多的诗歌和演讲词中选择大量广泛散布于其中的不同段落,努力举出所有例子,按类别区分,各自附属于这门技艺的不同题材。如果凭着勤奋就能独立完成这一任务,那么我们不仅由于没有回避这样的任务而应当受到赞扬,而且由于要是没有最高的技艺这项任务实际上是无法完成的。惟有对修辞学的技艺有十分完善的把握,否则又有谁能够在如此浩如烟海的典籍中鉴别这门技艺所需要的东西呢?外行读了优秀的演讲词和诗歌会对演说家和诗人表示赞赏,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予以赞扬,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些令他们愉悦的东西存在于何处,或者它是什么,是如何产生的。而对所有这些都很理解、能够选择最恰当的范例、并能将包含在演讲中的特别优秀的东西归结为某个原则,那么这样的人肯定是这一领域的专家。所以,这就是这门技艺的顶峰:在自己的演讲中也能成功地运用借来的范例!
当希腊人做出这样的论断时,他们更多地是在依靠他们的声望影响我们,而不是依靠他们的论证的正确。我所担心的实际上是有些人会更加在意那些与我给予恰当推荐的观点相反的看法,因为这些相反看法的支持者是发明这门技艺的大人物,而现在他们又因为生活在古代而得到普世的尊敬。然而,要是能把古人的声望搁在一边不予考虑,又愿意逐一比较所有的论证,那么你就会明白我们不需要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屈从于古人。
[3]所以,我们首先要当心,希腊人在谈论谦虚的时候提供给我们的论证太幼稚了。如果谦虚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写,那么他们自己为什么要说和写?如果他们确实写过某些自己的东西,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说谦虚使他们不创作、不写他们自己的东西?这就好比有人去奥林匹克赛会参加赛跑,他站在起跑的地方指责那些已经开始赛跑的人太冒失,而他自己则站在那里向别人解释拉达斯[81]曾经如何赛跑,或者波依斯库[82]如何在伊斯弥亚赛会上比赛。这些希腊修辞学家的做法与此相仿。他们已经进入我们这门技艺的比赛,但却指责那些实践这门技艺的人不谦虚;他们赞扬古代的演说家、诗人,或文字作品,但他们自己却不敢进入修辞学的竞技场。我也许不该大胆地这样说,然而我担心,哪怕他们拼命赞扬谦虚,想要有谦虚的表现,但他们仍旧是冒失的。因为有人可以对他们说:“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正在写你们自己的演讲词,正在为我们创造新的规则,但你们自己不能加以确证,所以要向其他人借用范例。你们要当心,借用别人的劳动成果来彰显自己的名字,这样做太冒失。”的确如此,要是古代的演说家和诗人能从这些修辞学家的书中把属于他们的东西拿走,只留下修辞学家自己的东西,那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剩下来算作他们自己的了。
“但是”,他们说,“例子相当于证据,所以像取证一样,从声望最高的人那里取例是恰当的”。我要说的是,举例首要的不是为了确认或作证,而是为了阐明。例如,我说有一种演讲的修辞手段,用词尾相同的词组成句子,然后举克拉苏的一句话为例:quibus possumus et debemus。[83]在这里,我提出来的不是证据,而是例子。证据和例子的区别在于:我们用例子来说明我们所陈述的事情的性质,而用证据来证明事情的真相。进一步说,证据必须与命题一致,否则就不能确证命题。但修辞学家们的表现却与他们提出来的主张不一致。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许诺要写一篇关于这门技艺的论文,但几乎都到那些对这门技艺一无所知的作家那里去寻找例子。然而,除了遵照这门技艺写过一些东西的人,又有谁能使他的作品具有权威性呢?他们的表现与诺言似乎不一样,在撰写这门技艺的规则时,他们似乎说他们教给别人的东西是由他们自己发明的,而当他们真的写作时,他们告诉我们的实际上是别人发明的东西。
[4]“但是”,他们说,“从大量的事情中做选择是困难的”。你们说的困难是什么意思?是指做这件事很辛苦吗?或者说,是指做这件事需要某种技艺吗?辛苦并不一定意味着卓越。有许多事情需要耗费大量的劳动,而你们对此不一定要自吹自擂——当然了,除非你们认为用自己的双手改写所有戏剧和讲话是一件丰功伟绩!或者说,你们认为这种事情需要超常的技艺?那么你们要当心,不要在大事情上显得缺乏经验,就好比你们要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找到与做大事相同的快乐。缺乏教养的人无疑不能以这种方式做选择,而许多缺乏这门最高技艺的人能这样做。毕竟任何人,只要听说过这门技艺的,尤其是听说过文体的,都能发觉与规则相一致的演说词,但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拥有创作这种演说词的能力。这就好比你们希望从恩尼乌斯的悲剧中选择格言,或者从巴库维乌斯的悲剧中选择信使的报告,然而,正是由于没有人无知到做不到这一点,而你们却假定做到了这一点你们就是最有教养的人,因此这样的假设是愚蠢的,因为任何有普通教养的人都能轻易地做到这一点。以同样的方式,要是依据这门技艺的确定标志从演说词或诗歌中选择范例,你们就假设你们的表现证明了这门高超的技艺,因为无知者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你们就错了,因为按照你们提供的证明我们只看到你们拥有某些知识,但我们仍旧需要其他证明来使我们信服你们知识渊博。要是发现你们已经创作出来的东西就能证明你们掌握了这门技艺,那么你们自己的创作就是一项你们掌握了这门技艺的更好的证明,而且这种证明要好得多。尽管撰写这门技艺的作者很容易发现别人熟练地写出来的东西,但挑选范例的人自己在写作时不一定有这种技巧。哪怕这是拥有这门技巧的特殊标志,也要让他们在其他时间再去使用这种能力,而不是在他们自己应当体会、创作、建构的时候这样做。简言之,让他们把这门技艺的力量投入到这样的目标中去:赢得尊敬,就好像他们自己被他人选为范例,而不是做一个选择者,把其他人当做范例来选择。
这些人认为我们应当借用范例,而反对这种意愿的看法我已经说够了。现在让我们来看,从我自己特定的观点出发,我能说些什么。[84]
[5]相应地,我想说他们不仅在借用范例上犯了错,而且在借取范例来源众多这一点上犯了大错。让我们先来看第二点。假定我们要借用范例,我想要指出,我们只需在一位作者的作品中挑选。首先,我的对手们没有理由反对这样做,因为他们可以挑选和证明哪一位诗人或演说家能为他们提供适用于各种情况的范例,能依仗哪一位作家的权威性。其次,这件事涉及学生是否应当相信每个人都能获得全部素质,或者没有人能获得全部素质,或者一个人能获得这样的素质,另一个人能获得另一样素质。如果这个学生相信所有素质都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存在,那么他就会去努力拥有所有素质。但若他认为要取得这样的结果没有希望,那么他会专注于获取几样素质,并对此感到满足。这种情况并不值得惊讶,因为这门技艺的教师本身也不能够从一位作者那里获取所有素质。这样一来,当我们从加图、革拉古兄弟、莱利乌斯、西庇阿、加尔巴、波喜纳、克拉苏、安东尼乌斯[85]等演说家,以及向诗人和历史学家选取范例时,学习者一定会相信要获得全部素质只能向所有人,而不能只向一个人获得少许范例。于是他就会满足于列举来自所有这些人的范例,而不相信他自己拥有全部素质的总和的能力,而全部品质的总和是由全体作家拥有的。这对那个相信一个人不能拥有全部素质的学生是不利的,所以我说修辞学家只应从一个作者那里获取范例,那么没有人会接受这个观点。修辞学的作家既不提出自己的例子,也不提出某一个作者,甚至某两个作者的一些例子,而是向所有演说家和诗人借用例子,这一状况实际上标志着他们自己不相信任何个人能够拥有各种文体,并在使用各种文体时都能才华横溢。还有,如果有人想要说明修辞学的技艺对讲话没有好处,那么他蛮可以支持这一论证的使用,没有人能够掌握修辞学的所有部分。一名修辞学家本人用他自己的论断支持了那些彻底谴责修辞学理论的人的观点,这岂不是很可笑吗?
至此,我已经说明,如果例子总应该是借用来的,那么应当始终向一位作者借用。
[6]现在,从下面这些话中我们应当明白,例子根本不应当是借来的。
首先,撰写某一门技艺的作家引用的例子应当能够证明他自己在这门技艺中拥有的技巧。这就好比一位卖紫色衣料或其他商品的商人说:“向我买吧,我从别人那里借些样品来给你看。”然后这些提供商品的人就去别处寻找样品,他们说:“我们有成堆的小麦”,但却没有一把麦粒做样品。如果特利托勒莫[86]在把种子分发给人类的时候,他自己要向别人去借;如果普罗米修斯[87]希望把火种分给人类,而自己却要带着一只炭瓮去向他的邻居借一些木炭,那么他会显得非常可笑。这些向全世界传授演讲术的老师要向其他人借用自己所传授的东西,这岂非荒唐?如果有谁说自己发现了资源最丰富的地下水,但又缺乏资金打井取水、以平息极度的干渴,在这种时候他要是向人们报告这一发现,那么他难道不应当受到嘲笑吗?当这些作家宣布自己不仅是清泉的主人,而且就是雄辩的泉眼的时候,当用泉水滋润所有人的才能是他们的责任,而他们一方面许诺要这样做,而另一方面自己又渴得要命的时候,难道他们不认为自己可笑吗?卡瑞斯[88]向吕西普斯学习雕像制作不也是这样吗?吕西普斯没有把密戎制作的雕像头拿给卡瑞斯看,也没有把普拉克西特勒制作的雕像胳膊拿给卡瑞斯看,更没有把波吕克莱托制作的雕像胸脯拿给卡瑞斯看。他要卡瑞斯用自己的眼睛观看这些大师作品的所有部分,如果卡瑞斯希望以他自己的首创精神去学习,那么他能够掌握其他雕塑家的作品。这些作家相信用另一种方法可以更好地教导这门技艺的学生。
[7]进一步说,借用范例不适宜用来作为这门技艺的规则,因为在讲话中每一主题都会有所涉及,所以这门技艺不会是显而易见的。但另一方面,教修辞学的时候又必须引用一些与这门技艺的类型一致的范例。后来,演说家的技巧在演讲时盖过了他的技艺,[89]所以这门技艺对大家来说就不那么具有强制性,也不那么明显。以至于到了最后,使用自己创造的例证才能更好地用来理解这门技艺。
最后,出于另一方面的考虑我也想到了这种方法,这就是我从希腊文中翻译过来的那些专门术语的用法与我们现在的用法相距甚远。因为在我们中间没有的观念不可能拥有人们熟悉的名称。因此,翻译过来的术语一开始显得相当粗糙——这是这个主题的错,不是我的错。我的这本书的其他部分都是关于例子的。然而,我在这里提出来的观点如果是从别人那里借用来的,那么结果就会是任何适用于本书的东西都不是我的,而那些显得有些粗糙或奇怪的东西反倒可以被确定为我自己特有的贡献。所以我已经回避了这一不利之处。
出于上述理由,尽管把希腊人尊为这门技艺的发明者,但我不想顺从他们关于例子的理论。现在是转向有关文体的原则的时候了。
我把有关文体的学说分成两部分。首先,我要陈述文体的种类,演讲的文体应当始终把自己限制在这些种类之中;然后,我要说明文体始终应当具有什么样的性质。
[8]文体有三种,也就是说文体有三种类型(types),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演讲应当把自己限制在这些类型中:第一种我们称作庄严的(the grand);第二种我们称作中等的(the middle);第三种我们称作简洁的(the simple)。平稳而又讲究地安排那些给人深刻印象的语词,由此组成庄严的文体。中等的类型由比较低级的语词组成,然而不是最低级的和最通俗的。简洁的类型甚至可以使用标准语言中最流行的俚语。
如果使用能找到的、最讲究的语词来表达每一个想法,无论用的是朴实的语词还是象征性的语词,如果我们选择了给人深刻印象的思想,比如在“彰显”和“恳求怜悯”中使用的内容,这些内容我晚些时候再谈[90],如果我们使用了思想的手段和庄严的语词手段,那么我们就是在按照庄严的文体创作一篇演讲词。下面就是这种文体类型的一个例子:
“陪审团,请问有谁能够提出一项建议,足以严厉惩罚这个阴谋出卖祖国的叛国贼?有什么罪行可以和这种罪行相比,我们能找到什么样的惩罚来制裁这种罪行?对那些向年轻的平民施暴的人,对那些凌辱家中母亲的人,对那些伤害或者犯下最卑劣的罪行杀人的人,我们的祖先已经穷尽了各种极端的惩罚,而对这个最野蛮、最邪恶的无赖,他们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专门的惩罚办法。确实,其他罪行产生的伤害只涉及一个人或一些人,但这一罪行的参与者试图把最可怕的灾难一举施予全体公民。啊,这些蛇蝎心肠的人!啊,如此残忍的阴谋!啊,这些丧失人性的人!他们想要干什么?他们在策划什么?他们要引导我们的敌人掘我们的祖坟、拆我们的城墙,然后带着胜利的咆哮冲进城里来,他们要洗劫诸神的神庙,屠杀抵抗者,把其他所有人掳走做奴隶,在奸淫蹂躏了贵妇和平民的少女之后,他们要把整座城市付之一炬!这些恶棍,如果看不到我们最神圣的祖国化为灰烬,他们的欲望就不能得到满足。陪审团,我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他们的可耻行为,但我对此并不焦虑,因为你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确实,你们充满爱国主义的心会告诉你们要把这个人从这个国家赶走,因为他会出卖全体人民的幸福,把这个国家埋葬在敌人最愚蠢、最邪恶的统治之下。”
[9]如果我们的演讲属于前面所说的中等类型,我们的文风就要松弛一点儿,但不要降为最平常的、平铺直叙的文体,举例如下:
“陪审团,你们明白我们在向谁开战,我们在反对那些同盟者,他们不愿与我们并肩作战,用他们的勇敢和激情与我们一道保卫我们的帝国。不仅是他们自己、他们的资源、他们的人力,而且是他们与我们的亲近、在所有事情上与我们结盟,也使他们肯定不会不知道、不会不赞扬罗马人民在各方面的力量。现在他们决定要对我们开战,因此我要问你们,当他们明白我们的盟友中有许多仍旧对我们保持忠诚,当他们看到自己手头没有大量的兵源,没有胜任的指挥官,没有财政经费,简言之,没有战争所需要的一切的时候,他们会假定自己有能力进行这场战争吗?哪怕他们是为了边界问题而向邻国开战,哪怕在他们看来一场战斗就可以决定胜负,他们都会遇到每次战争都会遇到的问题,而以往的任何战争都比他们现在准备得充分,装备得精良。假定要用如此贫乏的军力来挑战这个所有开化的民族、国王、野蛮的民族都接受的统治全世界的主权,而这种接受部分是因为武力的逼迫,部分是由于被罗马的军队或罗马的仁慈所征服,那就更不可信了。有些人会问:‘福莱格赖人怎么样?他们就没有做过什么尝试吗?’是的,他们做过,但这些盟友并不打算做这样的尝试,因为他们看到了福莱格赖人的遭遇。缺乏经验的民族不能从历史上找到前车之鉴,容易冒冒失失地犯错误,而那些了解其他民族遭遇的民族则能从中吸取教训,以制定自己的政策。那么,他们拿起武器是出于其他动机吗?他们是在没有成功希望的情况下这样做的吗?有谁会相信有这样的疯子,在没有军力依靠的情况下,竟然敢向罗马人民的主权挑战?因此他们必定有某种动机,而除了我说的这一动机,还会是什么呢?”
[10]文体的简洁类型使用日常最普通的语言,下面的话可以作为一个例子:
“我的朋友正要去洗澡,洗完之后再做按摩。正当他要下到澡池里去的时候,那个家伙突然转过身来。他说:‘喂,小子,你的奴隶刚才打了我,你必须赔偿。’这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因为在这样的年纪他还不习惯与陌生人打招呼。那个家伙又喊了一遍,声音更响。年轻人面带难色地回答说:‘好吧,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这时候那个家伙狂叫起来,那粗糙的声音足以使任何人脸红。我要说的是,哪怕是站在日晷旁也不会用这样的腔调,而这样的声音只会出现在戏台后面或类似的地方。[91]这个年轻人十分为难。无疑,他的耳边仍旧回响着他的老师的教训,不能用这种骂人的语言。而这个无赖认为自己不怕丢脸,因此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不会毁坏自己的名声。遇到这样的无赖,这个年轻人除了红着脸离开又能怎么办呢?”
上述例子本身就足以表明文体的类型。一个例子的语词安排属于简洁的类型,另一个属于庄严的类型,还有一个属于中等的类型。
但是在努力使用这些文体时,我们必须避免陷入与它们接近的文体。例如,在使用值得赞扬的庄严文体时,有一种文体要加以避免。把这种文体称作夸张的文体(the swollen style)是正确的。正如浮肿经常与健康的身体相似,因此对那些缺乏经验的人来说,在用最新的或古代的语词,或者用笨拙的比喻或超过实际需要的语词表达思想时,在他们看来夸张的或言过其实的用语是庄严的,例如:“这个背叛祖国的大阴谋家尽管已经被掷入尼普顿[92]的深渊,但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们要惩罚这个挑起无数战争、摧毁和平之原的人。”陷入这一文体类型的人都偏离了他们开始时的文体,被这种文体庄严的外表误导,不能察觉这种文体的浮夸。
[11]那些一开始使用中等文体的人要是不成功,就会偏离这种文体而陷入另一种相似的文体,我们称之为松散的文体(the slack style),因为它没有肌肉和关节。同样我也可以称之为放任自流的,因为它来回漂移,不能走上果敢和雄浑的正道。下面举例说明:“如果在这里没有许多同谋者,没有那些恶棍和胆大妄为的家伙,那么我们的这些同盟者在想要对我们开战的时候,肯定会反复精心算计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习惯于长久思考,全都想做一番大事。”这样的演讲不能吸引听众的注意,因为它非常松散,不能提出完整的思想,也不能自圆其说。
那些不能娴熟地使用上面讨论过的优雅而又简练的格言的人,会使用一种干巴巴的、苍白无力的文体,这种文体可以恰当地称作贫乏的。下面举例说明:“这个家伙朝着在澡池中的年轻人走来。后来他说:‘你的奴隶在这里打了我。’后来这个年轻人对他说:‘让我想一想。’后来这个家伙辱骂他,不停地大声叫喊,当时有许多人都在那里。”当然了,这样的语言是平淡无奇的,不符合简洁文体的目标,简洁的文体要求在讲话中正确使用精心选择的语词。
庄严的文体、中等的文体、简洁的文体,各自从修辞手法中获取特征,这一点我晚些时候还要讨论。[93]像使用颜料一样有节制地使用这些手法,就可以使文风凸显,但若一连串地使用修辞手法,就会使文风偏离正道。但在讲话时,我们应当使文体的类型多样化,可以在使用了庄严的文体后再用中等的文体,或者在使用了简洁的文体以后再使用中等的文体,然后再交替使用,等等。这样,通过多样化,过度使用修辞手法的问题就可以避免了。
[12]由于我已经讨论了这些自身有所限制的文体的类型,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种恰当的、完美的文体应当具有什么样的性质和特点。为了能够最大程度地实现演讲者的目的,这样的文体应当具有三种性质:品味(taste)、艺术的创作(artistic composition)、特色(distinction)。
品味使每一个论题都能表达得非常纯洁和清晰。品味又包括正确地写和说拉丁语(correct latinity),包括清澈(clarity)。
正确地说写拉丁语可以使语言保持纯洁,避免错误。会损坏拉丁语品质的语言错误有两种:语法错误(solecism)和不规范(barbarism)。如果在一句话中后面这个词与前面这个词不配,语法错误就发生了。如果语词说得不对,不规范的错误就发生了。如何避免这些错误,我会在我写的语法手册中给予清楚的解释。[94]
清澈使语言明白易懂。通过两种手段可以使语言清澈:使用流行的术语和使用恰当的术语。流行的术语就好像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用语。恰当的术语指的是能够指称我们演讲主题专门特色的术语。
艺术的创作由排列语词组成,它使整个演讲的每一部分始终如一。为了确保这种品质,我们要避免元音的频繁碰撞,因为它会使文风变得粗糙和脱节,比如说:“Bacae aeneae amoenissime inpendebant.”[95]我们也应当避免相同字母连续出现,下面这些诗句很能说明这一缺点——因为我现在是在考虑错误,所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禁止我使用取自他人的例子:“O Tite,tute,Tati,tibi tanta,tyranne,tulisti.”[96]出自同一位诗人的另一句诗:“quoiquam quicquam quemquam,quemque quisque conveniat,neget.”[97]还有,我们应当避免同一个词的过分重复,比如:“Nam cuius trationis ratio non extet,ei rationi ratio non est fidem habere admodum;”[98]还有,我们不应当使用一连串词尾相同的词,比如:“Flentes,plorantes,lacrimantes,obtestantes.”还有,我们应当避免打乱语词的正常位置,除非这样做能起很好的作用。关于这一点我晚些时候再讨论。科厄留斯坚持这一错误,就像下面这个例子所能说明的那样:“In priore libro has res ad te scriptas,Luci,misimus,Aeli.”[99]长句同样也应当避免,否则对听众的耳朵和演讲者的呼吸都不好。
避免了创作中的这些缺点,我们所做努力的其他部分必须献给怎样使文体有特色。
[13]使文体有特色就是使它变得华美,用多变的手法来装饰文体。在“特色”之下又可分为语词的手法和思想的手段。如果装饰就是对语言本身进行修饰,那么它就是语词的手法。思想的手段则是从观念派生出来的特色,并非来自语词。
***[100]
当同一个词在段落开头的地方反复出现,用来表达相同的或不同的观念时,所谓“句首反复”(epanaphora)就出现了。[101]例如:“Vobis istuc adtribuendum est,vobis gratia est habenda,vobis ista res erit honori.”(“这一信誉必须归你,这一感谢必须给你,你的这一行为将给你带来荣誉。”)还有:“Scipio Numantiam sustulit,Scipio Kartaginem delevit,Scipio pacem peperit,Scipio civitatem servavit.”(“西庇阿铲平了努曼提亚,西庇阿摧毁了迦太基,西庇阿带来了和平,西庇阿拯救了国家。”)还有,“Tu in forum prodire,tu lucem conspicere,tu in horum conspectum venire conaris?Audes verbum facere?Audes quicquam ab istis petere?Audes supplicium deprecari?Quid est quod ppossis defendere?Quid est quod audeas postulare?Quid est quod tibi concede putes oportere?Non ius iurandum reliquisti?Non amicos prodidisti?Non parentimanus adtulisti?Non denique in omni dedecore volutatus es?”(“你敢进入广场吗?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吗?你敢进入这些人的视线吗?你敢说一个字吗?你敢对他们提出要求吗?你敢祈求免除惩罚吗?你在辩护中能说些什么?你敢提什么要求?你认为应当给你什么?你没有违反你的誓言吗?你没有背叛你的朋友吗?你没有举手反对你的父亲吗?我要问的是,你没有沉迷于各种可耻的事情吗?”)这种语词手法不仅非常迷人,而且也给人深刻印象,显得极为朝气蓬勃。因此我相信,必须将这种手法用于文体的修饰和夸张。
在“句尾反复”(antistrophe)中我们也在重复,但重复的不像句首重复那样是一段话中每句话的第一个词,而是每句话的最后一个词,例如:“Poenos populus Romanus iustitia vicit,armis vicit,liberalitate vicit.”(“依靠罗马人民的正义,迦太基被征服了;依靠罗马的军队,迦太基被征服了;依靠罗马的仁慈,迦太基被征服了。”)还有:“Ex quo tempore Concordia de civitate sublata est,libertas sublata est,fides sublata est,amicitia sublata est,res publica sublata est.”(“这个时候,我们国家的统一消失了,自由消失了,好的信仰消失了,友谊消失了,共同的幸福消失了。”)还有:“C.Laelius homo novus erat,ingeniosus erat,doctus erat,bonis viris et studiis amicus erat;ergo in civitate primus erat.”(“盖乌斯·莱利乌斯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人,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对好人和努力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友好的人,所以他在这个国家成了头号人物。”)还有:“Nam cum istos ut absolvent te rogas,ut peierent rogas,ut existimationem neglegant rogas,ut leges populi Romanituae libidini largiantur rogas.”(“由这些人宣判你们无罪,这是你们要求的吗?那么他们发假誓是你们要求的,他们忽略了他们的名声是你们要求的,让罗马人民的法律屈从于你们的任性是你们要求的。”)
[14]交织(interlacement)就是两种手法的结合,就是上面解释过的句首反复和句尾反复的结合,在一段话中句首和句尾都重复,例如:“Qui sunt qui foedera saepe ruperunt?Kartaginienses.Qui sunt qui crudelissime bellum gesserunt?Kartaginienses.Qui sunt qui Italiam deformaverunt?Kartaginienses.Qui sunt qui sibi postulant ignosci?Kartaginienses.Videte ergo quam conveniat eos impetrare.”(“是谁经常撕毁条约?是迦太基人。是谁发动残暴的战争?是迦太基人。是谁破坏了意大利的和平?是迦太基人。是谁在请求宽恕?是迦太基人。你们这下可以明白他们的请求有多么恰当了。”)还有:“Quem senatus damnarit,quem populus damnarit,quem omnium existimatio damnarit,eum vos sententiis vestries absolvatis?”(“这个人是元老院谴责过的,这个人是罗马人民谴责过的,这个人是公众舆论谴责过的,你们想用投票来赦免这样一个人吗?)
位移(transplacement)是同一个词在句子中频繁地使用,这样做不仅不会影响良好的品味,而且可以使文体变得更加优雅,比如:“Qui nihil habet in vita iucundius vita,is cum virtute vitam non potest colere.”(“一无所有的生活比不能培养美德的生活更可取。”)还有:“Eum hominem appellas,qui si fuisset homo,numquam tam crudeliter hominis vitam petisset.At erat inimicus.Ergo inimicum sic ulcisci voluit,ut ipse sibi reperiretur inimicus?”(“你称他为人,他曾经是个人,决不会残忍地追索另一个人的生命。但他是他自己的敌人。因此,他想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他的敌人,这不就只能证明他是他自己的敌人吗?”)还有:“Divitias sine divitis esse.Tu vero virtutem praefer divitiis;nam si voles divitias cum virtute conparare,vix satis idoneae tibi videbuntur divitiae quae virtutis pedisequae sint.”(“把财富留给富人,至于你,要美德胜过要财富的人,财富在你眼中只能是美德的仆从。”)
当同一个词起先用于一个功能,然后用于另一个功能,这种情况也属于同一类型的手法,例如:“Cur eam rem tam studiose curas,quae tibi multas dabit curas?”[102](“你为何如此热心地关注这件引起你极大关注的事情?”)还有:“Nam amari iucundum sit,si curetur ne quid insit amari.”[103](“与你亲近会给我带来快乐,只要我的亲近不会痛苦地白费。”)还有:“Veniam ad vos,si mihi senatus det veniam.”[104](“我会离开这里,只要元老院让我离开。”)
在迄今为止我已经提出过的四种手法中,同一语词的频繁出现不能视为词汇贫乏,倒不如说,语词的重复给演讲增添了一种耳朵能够比较容易区别的优雅,胜过语词本身所能做出的解释。
[15]如果文体建立在对照的基础上,那么就出现所谓的对偶(antithesis),[105]例如:“Habet adsentatio iucunda principia,eadem exitus amarissimos adfert.”(“奉承有愉快的开端,也会带来最痛苦的结束。”)还有:“Inimicis te placabilem,amicis inexorabilem praebes.”(“对敌人你百般安抚,对朋友你毫不宽容。”)还有:“In otio tumultuaris,in tumultu es otiosus;in re frigidissima cales,in ferventissima friges;tacito cum opus est,clamas;ubi loqui convenit,obmutescis;ades,abesse vis;abes,reverti cupis;in pace bellum quaeritas,in bello pacem desideras;in contione de virtute loqueris,in proelio prae ignavia tubae sonitum perferre non petes.”(“当一切都很平静的时候,你慌乱;当一切都混乱不堪的时候,你平静。形势要求你冷静的时候,你热情;形势需要你热情的时候,你冷漠。需要你安静的时候,你大声咆哮;需要你讲话的时候,你哑口无言。需要你在场的时候,你缺席;不需要你在场的时候,你偏要在场。和平的时候,你不断挑起战争;战争的时候,你祈求和平。在公民大会上你谈论勇敢,在战场上你胆怯得不能忍受号角的声音。”)用这种修辞手法装饰我们的文体,我们就能使它印象深刻,富有特色。
呼语(apostrophe)是用来表达悲哀或愤慨的修辞手法,对着人、城市、地方或物体讲话,例如:“阿非利加努啊,我现在要对你说,你的名字即使在你死后也意味着国家的辉煌与荣誉!残忍的敌人吸食着你那些出名的子孙的鲜血。”还有:“背信弃义的福莱格赖人啊,由于你们犯下的罪,你们衰败得多么快啊!结果就是,这座昨天还光芒四射的意大利城邦,如今仅存点点残垣断壁。”[106]还有:“无赖们,你们是反对善良公民的阴谋家,你们在追索每一个高贵者的生命!你们以为由于正义的败坏,自己就拥有诽谤他人的权利吗?”如果我们在恰当的地方使用呼语,在重要的演讲主题需要的地方使用呼语,那么我们就能往听众心里灌输我们所希望的愤慨。
并非所有疑问(interrogation)都是印象深刻的或优雅的,但是为了反对对手已经做出的总结,或是为了加强已经提出来的论证,使用疑问就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比如:“当你们在做、说、管这件事的时候,你们是否疏离了我们共和国同盟者的感情?是否有必要用某些人来阻挠你们这些计划的完成?”
[16]通过自问自答的方式来进行推论,借助这种修辞手法向自己提问,由此寻找我们所做的每一陈述的理由,寻找每一连续确证的意义。比如:“我们的祖先在给一位妇女定罪的时候,他们认为一次审判就表明她犯了许多过失。为什么会这样呢?判她淫荡,她也就是投毒杀人的罪犯。为什么呢?因为在把她的肉体出卖给最卑鄙的情欲以后,她不得不生活在对许多人的恐惧之中。这些人是谁呢?她的丈夫、她的父母,以及她会见面的其他与她的丑事有关的人。那又怎么样呢?既然她害怕这些人,那么她肯定想要杀死他们。为什么能肯定呢?因为没有任何高尚的动机可以约束这个深深地陷入恐惧之中的犯罪的女人,无视法律使她大胆,女性特点也使她不顾一切地鲁莽行事。好吧,我们的祖先又会怎样看待一个投毒犯呢?她肯定也是淫荡的。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什么动机能比卑鄙的情爱和不加约束的肉欲更能轻易地使她淫荡。进一步说,如果一个女人的灵魂腐败了,他们就不会认为她的肉身是贞洁的。那么他们明白相同的原则也适用于男人吗?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因为男人在不同欲望的驱使下犯下各种不同的罪行,而女人在一种欲望的引导下会犯下所有罪行。”还有:“不处死任何用武力俘虏的国王,这是我们的祖先制定的一项很好的原则。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利用命运赋予我们的便利条件来惩罚这些最近被同一命运置于高位的人是不公平的。但是他们曾经带兵攻打我们,这件事又怎么办呢?我拒绝回想这件事。为什么?因为把获取胜利的对手当作敌人是勇敢者的特点,但在对手被征服以后就可以把他们当作同胞,为的是让他的勇敢可以用来终止战争,让他的人性有助于和平。但若那个国王成功了,他不也会这样做吗?不,他无疑没有那么聪明。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赦免他?因为嘲笑而不是仿效这样的傻瓜是我的习惯。”在对话式的文体中采用这样的修辞手法,通过它的文体的风采和听众对推论的期待,可以很好地吸引听众的注意。
[17]格言(maxim)来自生活,它能准确地表明生活中发生或必定发生的事情,例如:“万事开头难。”“乐于依赖好运的人最不敬重美德。”“自由民就是没有任何卑劣习惯的奴隶。”“像不富裕的人一样穷的就是穷人。”“要选择最高尚的生活方式,习惯会使它成为幸福的人。”这种简洁的格言是不能抛弃的,因为无需说明理由,格言的简洁性就具有巨大的魅力。但是我们也喜欢那种有推理相伴,作为其支撑的格言。例如:“高尚生活的一切规则应当基于美德,因为只有美德才处在她自己的控制之下,而其他一切都服从运气的摆布。”还有:“那些为了谋求他人财富而交友的人,一旦朋友的财富没有了,那么他马上就会离开朋友。因为此时他们交友的动力消失了,没有任何能够保持友谊的东西留下来。”
也还有一些格言以双重形式出现。有些没有推理,比如:“处在繁荣时期的人认为逃避一切运气的摆布是错误的,处在顺利时期的人害怕倒退,他们是聪明的,有预见的。”有些有推理,比如:“那些认为应当纵容年轻人犯罪的人受骗了,因为生命的这个阶段并不构成对健康的学习活动的障碍。有些人用特别严厉的手段惩罚年轻人,这样的行为是聪明的,他们这样做为的是在这个最恰当的年纪谆谆教导年轻人,希望他们获取美德,让他们能凭着美德规范他们的整个生活。”我们在演讲中只能偶尔塞入格言,我们可以用格言来为案件辩护,但不应当视为传播道德。当我们用格言点缀演讲时,它们就能增添许多特色。再说,当听众明白这是在把来自实际生活的一项无可争辩的原则用于案例时,那么他一定会加以默认。
[18]通过对比来进行推论,这种修辞手法就是使用两个对立的陈述,用其中的一个陈述巧妙而又直接地证明另一个陈述,比如:“现在,你怎么能够期待一个向来敌视自己权益的人重视他人的权益呢?”又如:“如你所知,你怎么会认为一个不可信的朋友能够成为一个高尚的敌人呢?你怎么能够期待一个在私生活中骄奢淫逸得令人无法容忍的人在掌权的时候能够令人愉快,不会忘了他自己呢?你怎能期待一个在日常交谈和在朋友中从来不说真话的人能在公众场合不说谎?”再如:“我们已经把他们赶下山,难道我们还害怕与他们在平地上交战吗?当他们的人数超过我们时,他们无法与我们抗衡;现在我们在人数上超过了他们,难道我们还害怕会被他们打败吗?”使用这样的修辞手法要尽可能简洁,要在一个不间断的、完整的句子中完成。进一步说,它不仅由于简洁和完整令听众的耳朵感到愉悦,而且通过对比,强有力地证明了听众需要证明的东西。它从一个与问题无关的陈述引出一个与正在讨论的问题有关的思想,以这样的方式作出的推论不容驳斥,或者说想要加以驳斥会遇到极大的困难。
[19]冒号(colon)或从句(clause)[107]是整个句子的一部分,它简洁而又完整,但它不表达完整的思想,要由整个句子中的另一个从句来加以补充,意思才能完整,比如:“一方面,你在帮助你的敌人;”这就是所谓的从句,它必须由第二个从句来补充:“另一方面,你正在伤害你的朋友。”这种修辞手法由两个从句组成,但若由三个从句组成那就最巧妙、最完整了,比如:“你正在帮助你的敌人,你正在伤害你的朋友,你没有考虑你自己的最佳权益。”还有:“你没有考虑共和国的福祉,你也没有帮助你的朋友,你更没有抵抗敌人。”
所谓逗号(comma)或短语(phrase)就是在不连贯的讲话中可以停顿并分开的某些词,比如:“凭着你的勇气、声音、相貌,你把你的对手吓坏了。”[108]又如:“你用妒忌、伤害、影响、叛卖摧毁了你的敌人。”这种修辞手法与前面那种修辞手法有差别:前者朝着目标前进得比较缓慢,也不那么频繁;而后者做出的打击比较快捷和频繁。同理,第一种修辞手法就好比手中拿着兵器挥舞,要把刀剑指向对手的身体;而在第二种修辞手法中,对手的身体已经被快捷的突刺穿透了。
环形句(period)[109]就是用一组关系密切的、不间断的语词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它最好用在下列三处:格言、对比、结论。用在格言中,比如:“命运女神不会对那些坚定地依靠美德而不是依靠运气的人造成很多的伤害。”用在对比中,比如:“一个人要是不把很多的希望寄托于运气,那么运气又怎么会给他带来很大的伤害呢?”用在结论中,比如:“如果命运女神对那些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托付给运气的人拥有最大的权利,那么我们就不能完全相信运气,省得她对我们取得太大的支配权。”在这三种类型中,紧凑的文体对使用环形句显得非常必要,如果演讲者不能在格言、对比和结论中使用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语词,那么演讲者的能力就显得不足。但在其他情况下,这样做经常是恰当的,因为使用这种环形句来表达某些思想并非绝对必要。
[20]我们所谓“对偶”(isocolon)这种修辞手法就是用相同数量的音节构成从句(上面讨论过)。为了说明这种修辞手法的效果,我们不必去数音节——这样做就太幼稚了——只要凭着经验和实践使从句中的音节在数量一致,我们就能直觉到它的效果,比如:“父亲在战场上牺牲,儿子在家中结婚。这些咒语带来令人悲伤的灾难。”又如:“那个人的幸福是命运的馈赠,这个人的声誉是辛苦的结果。”使用这种修辞手法,音节数量不完全相同的情况是常见的,所以一个从句会比另一个从句少一个或两个音节,或者说一个从句包含较多的音节,另一个从句包括一个或多个发音较长的音节,以便能够使它与音节数量较多的从句匹配,保持二者间的平衡。
所谓词尾重复(homoeoptoton)就是两个或多个有着相同词尾的语词出现在同一环形句中,比如:“hominem laudem egentem virtutis,abundantem felicitates?”又如:“Huic omnis in pecunia spes est,a sapeintia est animus remotus;diligentia conparat divitias,neglegentia corrumpit animum,et tamen,cum ita vivit,neminem prae se ducit hominem.”
尽管语词本身没有变格,但它们的词尾相同,这时就产生词尾相同(homoeoteleuton)的修辞手法,比如:“Turpiter audes facere,nequiter studes dicere;vivis invidiose,delinquis studiose,loqueris odiose.”(“你胆敢下流地行事,你努力卑鄙地说话,你充满仇恨地生活,你狂热地犯罪,你唐突地讲话。”)[110]又如:“Audaciter territas,humiliter placas.”(“你狂暴地恐吓,你卑躬屈膝地奉承。”)
两种修辞手法,一种是词尾相同,一种是表示变格的词尾相同,它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回事。由于这个原因,那些擅长此道的人一般会在演讲的同一段话中同时使用两种手法。看了下面这段话你就会明白:“Perditissima ratio est amorem petere,pudorem fugere,diligere formam,neglegere famam.”在这个例子中,有变格的词以相同的词尾结束,没有变格的词也以相同的词尾结束。
[21]双关语(paronomasia)[111]这种修辞手法通过声音的修饰和字母的改变,利用某个给定的动词或名词的相似性,从而用相同的语词表达不同的事情。要达到一语双关的效果有许多不同的方法:(1)字母的缩短或缩约,比如:“Hic qui se magnifice iactat atque ostentat,venit antequam Roman venit”[112](“这个举止高雅的人在来到罗马之前卖身为奴”);(2)扩张相同的字母,比如:“Hic quos hominess alea vincit,eos ferro statim vinciit”[113](“他马上用铁链捆绑这些掷骰子赢来的人”);(3)延长同一字母的发音,例如:“Hinc avium dulcedo ducit ad avium”[114](“鸟儿甜蜜的歌声把我们引到这个无路可寻的地方”);(4)减少相同的字母,比如:“Hic,tametsi videtur esse honoris cupidus,tantum tamen curiiam diligit quantum curiam?”(“尽管想要得到公共荣誉,但这个人对库里亚(元老院)的热爱能像他热爱库里娅一样多吗?”);(5)增添字母,比如:“Hic sibi posset temperare,nisi amori mallet obtemperare”(“如果不屈服于爱情,这个人能够规范他自己”);(6)省略字母,比如:“Si lenones vitasset tamquam leones,vitae tradidisset se”(“如果他能躲避这些像狮子一样的拉皮条的人,那么他就能投身于真正的生活”);(7)字母的换位,比如:“Videte,iudices,utrum homini navo an vano credere malitis“(“瞧,陪审团,你们愿意相信一个任劳任怨的人,还是一个追求荣誉的人”);(8)改变字母,比如:“Deligere oportet quem veils diligere”(“当你想要爱的时候,你必须选择这样的人”)。
这些方法都是些文字游戏,依赖于字母的轻微变化、延长、换位,等等。
[22]也还有另外一些文字游戏中的语词的相似性不那么强,但并非没有相似性。下面是这种文字游戏的一个例子:“Quid veniam,qui sim,quem insimulem,cui prosim,quae postulem,brivi cognoscetis.”(“我为什么要来,我是谁,我指控谁,我帮助谁,我提的这些问题你们马上就能知道。”)在这个例子中,某些语词之间有某种相似性,但并不完全,不如上面提到的那些例子中的相似性那么强,但有时候毕竟还是起作用的。另一种文字游戏的例子是:“Demus operam,Quitites,ne omnino patres conscripti circumscripti putentur.”(“让我们来看,同胞公民们,元老院的议员们不能被认为是完全受骗了。”)在这一双关语中,语词的相似性比上一个例子强,但仍旧不如前面那些例子,因为它在添加了某些字母的时候也减少了某些字母。
还有双关语的第三种形式,依据一个或多个专有名词的变格(polyptoton)。依据一个名词变格的例子,比如:“马其顿的亚历山大,[115]从童年起就经历了千辛万苦,在他心中养成了美德。亚历山大的美德随着他的名声和荣誉远播全世界。亚历山大被所有人畏惧,然而人们又深深地热爱他。亚历山大要是能够比较长寿,那么马其顿人的长矛就会穿越大洋。”[116]这里发生变格的只有一个名词。使用几个名词的各种变格也会产生双关语,举例如下:“当提比略·革拉古正在指引共和国的时候,有人用暴力杀害了他,使他不能继续治国。盖乌斯·革拉古也落得个相同的命运,突如其来的阴谋使国家失去了这位英雄和爱国者。萨图尼努斯[117]在恶人中间是信仰的牺牲品,被一桩叛国罪剥夺了生命。啊,德鲁苏斯[118],你的鲜血飞溅在你家中的墙壁和你母亲的脸上。当时只有他们对苏皮西乌[119]做出了各种让步,然而很快就被他迫害至死,乃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这三种修辞手法——第一种依赖于相同的变格词尾,第二种依赖于相同的词尾,第三种依赖于双关语——很少用于实际场合,因为没有苦思冥想,要做出这样的发明似乎是不可能的。
[23]确实,这样的努力更加适用于娱乐性的讲话,而不是用于实际的案例。因此,把这些修辞手法放在一起使用会削弱演讲者的可信、感人和严肃。再说,除了摧毁演讲者的权威性外,这样的文体会引起冒犯,因为这些修辞手法具有风采和优雅,但缺少感人和美。宏伟的和瑰丽的东西能够提供长时间的快乐,而贴切的和优美的东西能很快地吸引听众,在所有感觉中听觉是最挑剔的。所以,我们要是把这些修辞手法放在一起使用,我们就好像是在用一种幼稚的文体逗乐;但若我们偶尔加以使用,多样化地零星散布在整篇讲话中,那么就可以给我们的文体增色,并且与主要的美化文体的手段保持一致。
当我们向对手提问,或者向自己提问,道出我们的对手喜欢说什么,或者能说出什么东西来反对我们,这种时候反问(hypophora)就发生了。[120]我们把自己必须说什么和一定不能说什么连在一起,说出怎样对我们有利,或者怎样对我们的对手不利,例如:“因此,我要问的是,被告变得如此富有的来源是什么?他得到丰厚的遗产了吗?但是他父亲的财产已经出售了。有人把遗产留给他了吗?这是不可能的,相反,他从来没有从他的任何亲属那里得到继承权。他由于履行公务而得到奖赏了吗,无论是过去还是最近?不仅不是这么回事,而且他本人最近还因为法律担保[121]而损失了一大笔钱。因此,众所周知,他不可能通过这些手段致富,他家里没有金矿,也不可能由于干违法的勾当而发财。”
[24]另外一个例子:“陪审团,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无数的被告用某些高尚的行为来为自己辩护,连他们的敌人也不会对这些行为提出异议。我的对手不能这样做。他难道能用他父亲的美德来做自己的挡箭牌吗?正好相反,你们已经起誓判他死刑。或者说,他还能再回归他自己的原先的生活吗?什么生活,是高尚的生活吗?噢,这个人以前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你们全都看到了。或者说,让他列举一下他的亲属,提到他们也许会使你们感动?但他什么亲属也没有。他会有朋友吗?只要想到这件事的可耻,就不会有任何人愿意被称作这个家伙的朋友。”又如:“你们无疑认为你们的敌人有罪,想把他召来审判,是吗?不,你们已经杀了他,而他还没有认罪。法律禁止这种行为,你们敬重这些法律吗?相反,你们决定说这样的法律甚至不能在律书中存在。当他提醒你们,他和你们有长久的友谊,你们为此而感动了吗?不,你们还是杀了他,甚至更加迫不及待地杀了他。当他的子女跪在你们面前时,你们感到怜悯了吗?不,你们表现得更加残忍,甚至不允许他们为父亲举行葬礼。”这种修辞手法充满活力,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提出“我们必须做什么”这样的问题之后,又接着说这件事还没有做。这就非常容易凸显这一行为的卑鄙。
反问这种修辞手法的另一形式是向自己提问,比如:“我被强大的高卢人包围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逃跑吗?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分成小部队前进。再说,我们会处在最不利的位置。仍旧留在营地里吗?但我们既无增援,又无军粮。抛弃营地吗?但我们的去路已被阻断。牺牲士兵们的生命吗?但我想我已经接受了约定,为了他们的祖国和父母,我要尽一切可能保全他们的生命。拒绝敌人的条件吗?但是士兵们的安全应当优先于辎重来加以考虑。”这种反问累积的结果就是使一切可能性变得明晰,使人明白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25]递升(climax)是一种修辞手法,演讲者一步步地推进,最后达到高潮,例如:“如果他们想要为所欲为,如果他们能够为所欲为,如果他们胆敢为所欲为,如果他们正在为所欲为,如果你们任随他们为所欲为,那么自由还有什么幸存的希望?”又如:“不去了解我就不明白这件事,我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我就不会去了解,我没有做过这件事也就不可能做完这件事,我没有做完这件事当然不会赞同这件事。”又如:“希腊帝国属于雅典人,雅典人被斯巴达人征服,斯巴达人被底比斯人征服,底比斯人被马其顿人征服,马其顿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用战争征服了亚细亚,把亚细亚纳入希腊帝国的版图。”对先行词的不断重复是这种手法的一个特点,具有某些迷人的地方。
定义(definition)用简洁明晰的字眼把握事物的特点,比如:“所谓共和国的主权就是由国家的尊严与伟大组成的东西。”又如:“所谓伤害就是对某人施暴,侵犯他的人格,用下流的语言污辱他,或者用谎言破坏他的名声。”又如:“你的问题不在于节约,而在于贪婪,因为所谓节约就是小心地保存自己的财物,而贪婪则是错误地觊觎他人的财物。”再如:“你的行为不是勇敢,而是鲁莽,因为所谓勇敢就是为了达成一个有用的目标而在权衡利弊后不怕辛苦和危险,而鲁莽则是像角斗士一样去冒险,未经思考就承受痛苦。”定义被认为是有用的,其理由如下:它简洁明了地指出了事物的完整意义和特点,以至于用更多的语词来表述就会显得多余,而用较少的语词来表述则被认为是不可能的。
[26]简略回顾已经说过的话,或者简要说明下一步将要阐述的内容,这样的修辞手法称作过渡(transition),比如:“你们刚才已经知道他对自己的祖国干了些什么,现在可以想一想对他的父母来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了。”又如:“你已经知道我怎样帮助这位原告,现在你要了解一下他是怎么报答我的。”相对于两个目的来说,这种手法并非没有价值:它提醒听众演讲者说过些什么;它为演讲者下面要讲的话做准备。
修正(correction)就是订正已经说过的话,代之以更恰当的,比如:“但若被告问过他的主人,或者说哪怕是得到过暗示,那么这件事也就很容易完成了。”又如:“在我们所说的这个人征服,或者倒不如说被征服以后——因为一场征服要是给征服者带来的灾难多于好处,我怎么能够称他为征服者呢?”还有:“噢,美德的伴侣,妒忌,有谁不愿追随好人,对,乃至于逼迫他们。”这种修辞手法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因为用普通语词来表达观念是相当平淡的,而在演讲者自己做了修正之后,借助于更加恰当的表达,它就变得深刻了。有些人会说:“那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选择最好的语词呢,尤其是在写作的时候,这样做不是更可取吗?”有时候这样做并不可取,开始的时候用普通的语词来表达思想,然后再用精选的语词使这个思想表达得更加深刻。但若你一开始就使用这个词,那么这个思想或语词的风采就不会被人注意。
[27]当我们说自己只是附带提一下,或者说我们不知道,或者拒绝现在就准确地说出想要说的意思,这样的修辞手法叫做省略(paralipsis),比如:“确实,你把你的童年归诸各种放纵,这一点我会在恰当的时候再加以讨论。但是现在,我建议还是不提了。我也偶尔听说,保民官说你没有按规定服兵役。还有,我听说你在伤害了卢西乌斯·拉贝奥[122]以后给了他满意的赔偿,但我认为它与我们当前要讨论的事情无关。这些事情我就不说了,现在让我们回到审判的这个问题上来。”又如:“我不提你从我们的盟友那里收取金钱的事,也不关心你掠夺了城市、王国和所有的家庭。你所有的盗窃和抢劫我都省略不提。”这种修辞手法,如果用于一件与当前讨论的事情关系不十分密切、无需引起他人特别关注的事情,那是非常有用的,因为仅仅间接地提一下反倒有好处,或者说直接提起这些事会显得十分冗长,或者有损尊严,或者说不清楚,或者很容易受到驳斥。实际的结果是,用省略的手法引起一种怀疑比直接坚持一个会受到驳斥的陈述更加有利。
离散(disjunction)就是两个或多个从句中的每一个从句各以某个不同的动词结尾,比如:“努曼提亚被罗马人摧毁(delevit)了,迦太基被铲平(sustulit)了,哥林多被破坏(disiecit)了,福莱格赖被推翻(evertit)了。努曼提亚人得不到体力上的帮助,迦太基人得不到军事上的帮助,哥林多人得不到计谋上的帮助,福莱格赖人与我们在习俗和语言上的亲缘关系也毫无用处。”还有:“由于疾病,身体的美貌衰退(deflorescit)了;由于年迈,身体的美貌死亡(extinguitur)了。”在这个例子中,我们看到两个从句,以及在前面那个例子中,几个从句,都以不同的动词结尾。
聚合(conjunction)发生在用一个动词置于两个前行和后续的短语之间,比如:“要么由于疾病,身体的美貌衰退了,要么由于年迈。”
把句子联系在一起的动词不是置于短语中间,而是置于句子开头或末尾,这就是添加(adjunction)。置于开头的,比如:“Deflorescit formae dignitas aut morbo aut vetustate.”(“身体的美貌衰退了,由于疾病或年迈。”)置于末尾的,比如:“Aut morbo aut vetustate formae dignitas deflorescit.”(“由于疾病或年迈,身体的美貌衰退了。”)[123]
“离散”适用于优雅地展示,所以我们可以有节制地使用它,不要过度;“聚合”适宜简洁,因此可以较为频繁地使用。这三种修辞手法是从同一种类型中产生的。
[28]重叠(reduplication)就是为了彰显和恳求怜悯而重复一个或多个词,例如:“你在助长暴乱,盖约·革拉古,是的,你在助长内部的暴乱。”又如:“当你的母亲抱着你的膝盖时,你难道不感动吗?你真的不感动吗?”又如:“卖国贼,你现在竟然还敢进入这些公民的视线?我要说,卖国贼,你竟敢进入这些公民的视线?”相同的词重叠会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给对手造成重大伤害,就好像用一件武器反复刺穿身体的同一部分。
同义词并用(synonymy)或用同义词作解释(interpretation)是这样一种手法,它不是重复相同的词,而是用另一个意思相同的词来替代原有的词,比如:“你从根本上颠覆了共和国,你从根基上铲平了这个国家。”又如:“你邪恶地殴打你的父亲,你对你的父母伸出了罪恶的双手。”前一个表达法所体现的力量为后一个解释性的同义词更新,这个时候听众必定会感受到它的力量。
以互换的形式来表达两个有差异的思想,后者追随前者,尽管在意思上与前者不同,这种手法称作互置(reciprocal change),例如:“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又如:“我不写诗,因为我不能写我希望写的东西,也不希望写我能写的东西。”又如:“能告诉的人没有告诉,不能告诉的人告诉了。”又如:“一首诗必须是一幅能说话的画,一幅画必须是一首沉默的诗。”又如:“假如你是个傻瓜,那么你应当沉默,然而,尽管你应当沉默,但你并不会因此而成为傻瓜。”不能否认,把这些对立的观念并列,并且变换位置,效果是很好的。
[29]当我们在讲话中说明我们在整件事情上屈服或顺从另一方的意愿,这种手法称作顺服(surrender),比如:“我现在已经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灵魂和肉体,甚至连它们也将随着我的许多财富一道离开了我,所以我把自己交付给你和你的权力。你可以用你所认为的最好的方式使用我,甚至可以滥用我;你可以不受惩罚地对我做出任何决定;只要你说句话,做个手势——我都会服从。”尽管这种手法也经常在别的环境中使用,但它特别适合用来乞求怜悯。
无决断(indecision)发生在演讲者似乎在问自己,在两个或多个语词中最好用哪一个,比如:“在那个时候,共和国受到极大的伤害,或者是由于——我必须说——元老们的愚蠢,或者是由于他们的邪恶,或者是二者兼有。”又如:“你竟敢这样说,你这个人——我该怎么叫你才好呢?”
排除(elimination)发生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就某事列举了几种谈论的方式,然后除了要加以坚持的那一种外,其他的全都放弃,比如:“事情已经很清楚,这块地是我的,而你说是你的,所以你必须说明你是怎么把它当作无主人的空地占有的,或是根据时效权[124]使它成了你的财产,或是通过购买,或是通过继承得到这块地。由于我是这块地的主人,所以你不可能把它当作无主的空地占有。甚至现在也不能根据时效权使它成为你的财产。土地买卖已经禁止。由于我还活着,所以我的财产不可能通过继承落到你手里。剩下惟一可能的就是你强行夺走了我的地产。”这种修辞手法会给推测性的论证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但与其他手法不一样,它不是我们可以任意使用的,因为一般说来只有在事情的性质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时我们才使用它。
[30]无连接词(asyndeton)就是用几个不同的部分作出表述,不用连接词,比如:“孝顺你的父亲,服从你的亲属,满足你的朋友,服从各种法律。”又如:“进入一个完整的辩护,不要提出反对意见,严格审问你的奴隶,渴望得到事情的真相。”这种手法显得很活泼,很有力,适宜简洁的表达。
突然中止(aposiopesis)发生在这样的时候,演讲者说着说着,但某个意思还没有说完就停止了,比如:“你和我之间的竞赛是不公平的,因为,就我所关心的事情来说,罗马人——我不愿意再说了,免得有人会认为我骄傲。但你们罗马人经常可耻地考虑问题。”又如:“你竟敢说那个人最近在别人家里——我一点都不敢讲,免得这些事牵连到你的身上,我应该说的是这件事与我无关。”在这里,一种怀疑,不愿表达的意思比详细的解释更有说服力。
结论(conclusion)要用简洁的论证从已经说过的或从前做过的事情中推导出必然的后果,比如:“如果神谕启示希腊人,没有菲罗克忒忒斯的利箭就不能占领特洛伊,而这些利箭又只用来杀死阿勒克珊德,那么杀死阿勒克珊德也就相当于占领了特洛伊。”[125]
[31]剩下来的还有十种语词的修辞手法,但我不想任意地分布这些内容,而是把它们与上面的那些手法区分开来,因为它们全都属于同一类。它们确实拥有这样的共同点,语言脱离了语词的日常意义,并带着某种风雅在另一种意义上使用。
这些修辞手法中第一种是拟声构词(onomatopoeia),一样事物没有名字或者有一个不恰当的名称,这种时候就需要由我们自己来确定一个适当的词,要么是为了模仿,要么是为了印象深刻。为了模仿,例如,我们的祖先说“roar”(咆哮声)、“bellow”(公牛的吼叫声)、“murmur”(低语声)、“hiss”(蛇的嘶嘶声、嘘声);为了印象深刻,例如:“这头畜牲攻击了共和国以后,这个国家起初一片喧嚣(hullabaloo)。”这种手法要尽量少用,免得新造词的频繁出现引起人们的反感;但若偶尔恰当地使用,那么人们会感到新鲜而不会感到冒犯,从而给文体增加了特色。
转换称呼(antonomasia)或用代词指称(pronomination)就是在某个对象不能用它的专名加以称呼的时候使用某种外在的称号。比如,假定有人提起革拉古兄弟,他会说:“当然了,阿非利加努的孙子不会像这样行事!”又如,要是有人讲起他的对手,他会说:“陪审团,你们瞧,这个虚张声势的流氓在这里是怎样威胁我的。”以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在赞扬或批评的时候并非不优雅地用某些与身体形态、性格特点、外部环境有关的外在称号来代替确定的专名。
[32]转喻(metonymy)是这样一种修辞手法,用一个与之关系密切的事物的名称或与之相关的表达法来表示某个事物,而不是用它的本名。用一个较大事物的名称来代替较小事物的名称就算完成了转喻,好比有人谈到塔尔佩亚悬崖[126]时称它为“卡皮托利山”[127];或者用被发明的事物的名称指代发明者的名字,比如可以用“酒”来称呼“利伯尔”[128],用“小麦”来称呼“刻瑞斯”[129];或者用所有者的工具来指代所有者,比如在提到马其顿人的时候说:“长矛不会那么快就占领希腊”,同样的说法也可以用于高卢人,“阿尔卑斯山那边的长矛不那么容易被赶出意大利”;或者用事情的原因来指代结果,好比讲话者希望某人在战争中做某事,他会说:“玛斯[130]强迫你做这件事”;或者用事情的结果来指代原因,好比我们把某种技艺称作懒惰的,因为它在人民中产生懒惰,或者说令人失去知觉的寒冷,因为寒冷使人失去知觉。内容可以用载体来指代,比如:“意大利不会在战争中灭亡,希腊也不会在学习中灭亡。”在这里指代希腊人和意大利人的是承载他们的土地。载体也可以用内容来指代,就好像有人想要给财富起个名字,就称它为金子、银子或象牙。在教原理的时候区别这些转喻比寻找它们更加艰难,因为人们大量地使用转喻,不仅在诗人和演说家那里,而且也在日常语言中。
迂回(periphrasis)这种讲话方式就是曲折地表达一个简单的观念,比如:“西庇阿的预见摧毁了迦太基的力量。”在这里,如果讲话者不想对文体作修饰,那么他可以简单地说“西庇阿摧毁了迦太基”。
倒置(hyperbaton)就是用倒装(anastrophe)或互换(transposition)的方法颠倒词序。所谓倒装的例子有:“Hoc vobis deos immortals arbitror dedisse virtute pro vestra.”[131](“对此我把它视作不朽的诸神对你的恩赐,以奖赏你的美德。”)所谓互换的例子有:“Instabilis in istum plurimum fortuna valuit.Omnes invidiose eripuit bene vivendi casus facultates.”[132](“变化多端的命运女神对这个生灵实施了最大的权能。出于妒忌,他的所有生计都被夺走了。”)[133]这种类型的互换不会使意思变得晦涩,在我上面讨论过的环形句[134]中很有用;在环形句中我们必须把词序安排得接近诗歌的韵律,以便使环状句成为最圆满的。
[33]夸张(hyperbole)就是夸大真相的讲话方式,无论是为了强调事情的重要,还是为了削弱事情的重要。这种方式可以独立使用,也可以在比较中使用。独立使用的例子有:“如果我们想要保持国家统一,我们就要用日出和日落来衡量我们庞大的帝国。”在比较中使用夸张既可以表示相同,也可以表示更加优越。表示相同的例子有:“他的身体像雪一样白,他的脸像火一样红。”表示更加优越的例子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比蜜还要甜。”同类型的例子还有:“他的兵力如此强大,与之相比,太阳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举隅(synecdoche)[135]发生在用部分喻指全体或者用全体喻指部分的时候。用部分喻指全体的例子有:“那些婚礼的笛声不是在提醒你他的婚姻吗?”在这里,整个结婚仪式是用一个象征,即笛声,来喻指的。用全体来喻指部分的例子,我们可以对一个用奢华的袍服或装饰品来炫耀自己的人说:“你向我们炫耀你的宝库,自夸你的富有。”在使用这种方法的时候,单数可以理解为复数,比如:“迦太基人的援助来自西班牙人,来自那锋利的长矛。在意大利也是这样,许多穿‘托袈’的人拥有相同的情感。”[136]复数也可以理解为单数,比如:“可怕的灾难用悲哀打击着他的胸膛,所以从他那积聚着深仇大恨的肺里发出阵阵喘息。”[137]在前一个例子中,指人的地方可以理解为不只一个西班牙人、高卢人、罗马公民,而在后一个例子中只有一个胸和一个肺。在前一个例子中为了修辞优雅而减少了数量,在后一个例子中为了印象深刻而夸大了数量。
误用(catachresis)就是生硬地将语词用在不恰当的地方,比如:“人的权力是短的”、“小小的高度”、“人的长长的智慧”、“巨大的语言”、“从事小小的谈话”。很容易理解这些词在这里有相近的含义,但却不是同义词,它们的意义由于用法不准确而发生了转移。
[34]比喻(metaphor)发生在把用于某个事物的语词移用到另一个事物,而由于相似性可以认为这种移用是正确的。使用比喻是为了创造一幅生动的精神图景,比如说“这场暴动用突如其来的恐怖唤醒了意大利”;也可以是为了简洁,比如说“最近抵达的这支部队突然抹去了这个国家”;也可以是为了避免猥亵,比如说“有谁的母亲会因为每天结婚而感到高兴”;也可以是为了夸大,比如说“人的悲伤和灾难都不能减轻这个畜牲的敌意,也不能舒缓他可怕的残忍”;也可以是为了缩小,比如说“他吹牛说可以在我们困难的时候给予巨大的帮助,但他只不过是在说风凉话”;也可以是为了修饰,比如说“总有一天,由于这些邪恶之徒而消退了的共和国的繁荣昌盛会由于元老们的美德而再次到来”。有人说过,使用比喻必须加以约束,比喻和被喻的事物之间要有相似性,不能无限地、鲁莽地、仓促地跳跃到一个不相似的事物上去。
讽喻(allegory)是一种讲话的方式,有些是用语词来表现一件事,有些是用词义来表现一件事。讽喻有三个方面:比较、论证、对照。在使用这种讲话方式时把一些相同的比喻放在一起,这个时候讽喻就要通过比较来进行,比如说:“当狗在起着狼的作用时,请问,我们应当把我们的牛群托付给什么样的看护者?”当比喻的相似性取自人、地方、物体,以彰显或削弱言说的对象时,讽喻就以论证的形式进行,比如,称德鲁苏斯为“革拉古兄弟的褪色了的再现”。讽喻也可以取自对照,比如嘲弄地把某人称作挥霍者和骄奢淫逸的吝啬鬼。基于对照的讽喻和基于比较的讽喻都可以通过比喻来进行论证。通过比较产生讽喻,比如“这个国王在说什么?说他是我们的阿伽门农,或者考虑到他的残忍,称他为我们的阿特柔斯[138]?”出于对照产生讽喻,比如我们可以称某个殴打父亲的不肖之子为“埃涅阿斯”[139],称某个荒淫无耻的通奸犯为“希波吕特”[140]。
关于语词的手法我必须说的在上面基本上都已经说了。现在主题本身引导着我转向思想的手段。
[35]在一系列事情或人物中间确定某些专门的角色,这时候发生的就是配置(distribution),比如:“陪审员们,你们中间无论是谁,只要热爱元老院这个好名称,都必须痛恨这个人,因为他对元老院的攻击始终是最傲慢无礼的。你们中间无论是谁,只要希望骑士这个等级在国家中是最光彩的,都必须要求这个人接受最严厉的惩罚,使他不会用他个人的可耻行为玷污和羞辱这个最荣贵的等级。你们这些有父母的人,必须用你们对这个畜牲的惩罚来证明你们决不会认同不孝的人。你们这些有子女的人,必须树立一个榜样来表明我们的国家对这种人的惩罚会有多么严厉。”还有:“元老院的功能就是用咨询意见帮助国家;地方行政官的功能就是积极地执行元老院的意志;民众的功能就是通过投票选择和支持最佳的法律尺度和最适宜的人。”又如:“检举人的责任就是提出指控;被告的律师的责任就是对指控进行解释和驳斥;证人的责任就是说出他所知道的或听到的事情;法官的责任就是主持审判,使各方都能履行他们的责任。因此,卢西乌斯·卡西乌斯[141],如果你允许证人争辩,用推测来进行攻击,超过了他所知道的和听到的范围,那么你就混淆了原告和证人的权利,在那些不诚实的证人的偏见的影响下,你会命令被告再次为自己辩护。”这种思想手段包含的内容很少,但含义非常丰富,因为通过确定各自的责任,每一方都得以严格的区分。
[36]面对那些我们心存敬畏或恐惧的人讲话,但是仍旧能行使自己的权利,大胆地讲出自己的见解,因为我们能正确地理解他们的错误,或者说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他们好,这就叫作坦率(frankness)。例如:“尊敬的公民,你感到困惑,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剥夺你的权益?为什么没有人为你辩解?或者说没有人声称要为你进行辩护?不要感到困惑,还是责备你自己吧。为什么他人就不应该回避和脱离你造成的这种局面呢?再想想那些曾经为你辩护过的人吧,想想他们的忠心,然后再想想他们最后的结果。正确地说,正是由于你自己的无动于衷,或者倒不如说由于你的胆怯,所有这些人都在你面前被杀害了。这都是由于你自己支持他们的敌人,从而造成了这一惨状。”还有:“陪审员们,你们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恶人做出审判,或是允许他接受新的审判,你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这些审理过的事实难道不像大白天一样清楚吗?它们不都已经有了证词吗?另一方面,他的答辩不都显得那么虚弱和琐碎吗?在这一点上,你们是否担心给他定罪会被人们误认为是残忍?而你们要是不敢给残忍的行为定罪,你们自己就会面临谴责,会被当作胆小鬼。你们已经遭受巨大的损失,私人的和公共的,而现在更大的损失迫在眉睫,你们却坐在这里打呵欠。白天的时候你们等天黑,天黑的时候你们等白天。每天都有麻烦事和不幸的消息宣布,而你们却还在与这些灾难的制造者妥协,以共和国的毁灭为代价喂养他,你们想要尽可能长时间地把他留在这个国家里吗?”
[37]如果这种坦率的语言显得太尖刻,那么会有许多缓和的方法,因为在坦率地发表意见以后,马上可以再加上一些这样的话:“在此,我向你的美德祈祷,我向你的智慧恳求,我向你以往的习惯呼吁。”这样一来,赞扬的话就能舒缓由坦率激起的反感。其结果就是,赞扬使听众的愤怒和厌恶得以解脱,坦率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种友好的、警告式的讲话如果用在正确的场合,那是特别有效,它使听众认识到错误,而演讲者则显得既对听众友善,又忠于真理。
还有一些坦率的讲话是通过技巧来实现的。当我们对听众作出规劝,而听众也希望我们规劝他们时,这是一种讲法。或者当我们说“我们担心听众会如何接受”某些我们知道他们全都会接受的东西,“然而在真理的推动下,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的时候,这是另一种讲法。我还要添加一些例子来说明这两种坦率。前一种坦率的例子有:“同胞公民们,你们头脑太简单,性格太温和,你们对每个人都过于相信了。你们认为每个人都在努力做他向你们承诺过的事情。你们错了,你们长时间地抱着虚假的、毫无根据的希望,昏庸地到其他人那里寻求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的东西,而不是由自己来实现它。”关于后一种坦率可见下例:“陪审员们,我和这个人友谊深厚,然而这种友谊——尽管我担心你们会误解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说——被你们剥夺了。为什么呢?因为,为了得到你们的同意,我宁可把攻击你们的人当作我的敌人,而不是当作我的朋友。”
我已经说过,这种被称作坦率的思想手段要以两种方式处理:如果用词太尖刻,那就要用赞扬来加以舒缓;如果是后一种坦率,那么它不需要舒缓,因为这种坦率是虚假的,与听众的心智一致。
[38]当我们想说凭着本性、幸运、勤劳,我们,或者我们的当事人,得到格外丰厚的利益,但为了避免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于是对想要表达的意思加以节制或软化,这个时候发生的就是打折扣(understatement),比如:“陪审员们,我有权利这样说,凭着我的勤劳,我已经非常积极地掌握了军事技能。”如果讲话者在这里说他自己是“最好的”,那么他也许说的是真话,但却会被误认为太傲慢。为了避免妒忌,或者为了确保得到赞同,他在表述时打了折扣。还有:“他犯罪是因为贪婪还是贫困?贪婪?他对朋友是最仁慈的,那是慷慨的标志,是与贪婪相反的德行。贫困?他的父亲给他留下的遗产——我一点儿也不希望夸大——绝不是一笔小数字。”在这里,“巨大的遗产”或者“一大笔遗产”的说法被回避了。我们从中可以得到提示,凡是在提到我们或我们的当事人所拥有的非同寻常的财产时要谨防妒忌。这种事情,如果你不小心处理,那么在生活中就会引起妒忌,而在讲话中就会引起反感。因此,正如在生活中要小心地避免妒忌一样,我们在讲话中也要谨慎地避免反感。
[39]生动(vivid)这种思想手段包含着对行为的后果做清晰明了、印象深刻的描写。比如:“陪审员们,如果你们投票赦免原告,那么这就好比马上从囚笼中放出一只狮子,或者像给其他野兽解开了锁链,他会逃离广场,然后磨利他的牙齿,攻击每个人的家园,咬死每一个生灵,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无论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会到处践踏和杀戮,毁坏家园,从根本上动摇共和国。因此,陪审员们,把他赶出这个国家吧,让大家摆脱恐惧吧。最后,想想你们自己。如果你们不加惩罚地释放了这个畜牲,那么相信我,先生们,这头野兽下一步要攻击的就是你们。”
又如:“陪审员们,如果你们要重罚被告,你们马上就会用一道判决夺走许多生命。他年迈的父亲把晚年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如果他死了,他的父亲也没有理由活在世上。他年幼的子女,由于没有了父亲的抚养,就会成为他父亲的仇敌嘲笑的对象。如果遭受这不应有的灾难的打击,他的整个家庭就要崩溃。而他的敌人,一旦赢得了这一最残忍的胜利,取得了沾着鲜血的棕榈枝[142],就会对这些不幸者的悲惨命运欢呼雀跃,就会在行动和言语上目空一切。”
又如:“同胞公民们,你们中没有人会不明白一座城市沦陷后通常会有什么样的灾难。那些手拿武器抗击胜利者的人必定会遭到极端残忍的屠杀。而其他人,那些能承受苦役的青壮年会被掠去当奴隶,那些老弱病残者则会被杀戮。简言之,房屋会被敌人付之一炬,王亲国戚也会被拉出去。至于孩子们,有些会被当父母的用兵器杀死,有些就死在父母的怀抱里,还有些会当着他们的父母的面受到敌人的凌辱。陪审员们,后果不可言喻,这种巨大的灾难没有人能够用语言来描述。”
用这样的手法可以唤起人们的耻辱感和同情心,当一个行动的各种后果被当作一个整体来考虑时,后果就以一种清晰的文风准确地表述出来。
[40]划分(division)就是把一个问题的多种可能性区分开来,并用附加的理由分别加以处理,比如:“我现在为什么要以某种方式责备你?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那么你不应该受到指责;如果你是一个恶人,那么你会无动于衷。”又如:“我现在为什么要夸耀我的功劳?如果你们还记得,那么我的夸耀会让你们厌烦;如果你们已经忘了,那么我再做什么都没有用,更何况再讲一遍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又如:“有两样东西会刺激人们去获取违法的收入:贫困和贪婪。我们知道你在和你的兄弟们分家时十分贪婪,我们现在又看到你十分贫困,一贫如洗。因此,你能说你现在没有犯罪的动机吗?”这种划分与我在第一卷中已经处理过的、构成演讲第三部分的、位于陈述事实之后的那种划分[143]有下列差别:前面讲的划分通过列举或阐释要在整个演讲中加以讨论的主题来进行,而在这里,划分只是展开自身,通过为两个或多个组成部分简洁地添加理由来修饰文体。
堆积(accumulation)发生在把散布在各处的要点收集在某处,使讲话显得印象更加深刻或尖锐,或者具有更多的责难意义。比如:“我要问的是,有什么样的恶是这个原告没有的?要赦免他你们有什么理由?他是他自己的自尊的叛卖者,也是他人的自尊的伏击者。他淫荡、纵欲、暴躁、傲慢、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义、对亲属不利。他冒犯长者,蔑视同辈,欺凌弱小。总而言之,任何人都无法忍受他。”
还有另一类堆积在推测性的案例中非常有用,有些意思如果分开来表达,就会显得比较弱,如果能把这些意思集中在某一个地方,就会使主题凸显,而且不会引起怀疑。比如:“因此,陪审员们,不要单独考虑我说过的这些事,而要把它们联系在一起考虑,把它们结合起来。
[41]“如果原告从被害者的死亡中获利;如果原告的生活充满耻辱;如果他有一颗贪婪的心;如果他的家境十分贫困;如果这一罪行只会给他带来好处;如果没有其他人能用相同的技能犯下这一罪行,或者说他本人不能用别的更隐秘的方法犯罪;如果他完全没有否认犯罪的事实,完全没有做那些对犯罪来说不必要的事情;如果他不仅找了一个最恰当的犯罪地点,而且也选择了犯罪的最佳时机;如果他不仅处心积虑花了很长时间去完成这一罪行,而且也想尽一切办法隐瞒事实……此外还有,如果被害者在被杀之前只有原告一人在案发现场;如果在案发时有人听到被害者的声音;如果可以确定在凶杀发生以后原告在黑夜中回家,而第二天他在讲到被害人时又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所有这些迹象,通过证人也好,通过拷问也好,都已经确证,而公众的看法也都认为这是事实,那么,先生们,综合考虑所有这些迹象以推导出明确的结论,而不是停留在怀疑上,就是你们的责任了。当然了,这些迹象中有一些也许是偶然的,出于对原告的怀疑,但把这些迹象从头到尾综合起来看,那么他肯定是作案者。这个结论不会是偶然的结果。”这种手法很有力,在推测性的案例中几乎总是最基本的,而在其他案例或几乎所有演讲中,也可以相机使用。
[42]优雅(refining)就是字斟句酌,讲述同样的论题,但显得像是在讲新的内容。完成它有两种方式:通过重复相同的意思;通过详细表述。我们不要完全一模一样地讲述同一件事——这样的话会使听众感到厌烦,不能做到优雅——而要有所变化。我们的变化有三种:语词的变化,表达方式的变化,论述的变化。
在首次表达了某个想法之后,我们可以用含义相同的术语再次或多次加以表达,这就是语词的变化,比如:“当祖国处在危难之中的时候,聪明人不会认为有任何危险是必须加以回避的。当国家的平安有问题的时候,生来奉行善的原则的人无疑相信,为了捍卫共和国的幸福他绝对不能逃避生命的危险,为了祖国他必须下定决心投入战斗,无论这会给他的生命带来多大的威胁。”
表达方式的变化就是一会儿用谈话的语调,一会儿用充满活力的语调,伴以多变的语音和姿势,用不同的语词重复相同的意思,用这些手段,我们的表达方式就会变得引人注目。对此我们虽然不能完全有效地加以描述,但它的意义还是非常清楚的。因此在这里就不需要举例了。
第三种变化是论述上的变化,我们可以把某个思想转用对话的形式来表达,或者用鼓动的方式来表达。
[43]对话(dialogue)——我很快就会更加充分地讨论对话,[144]在此仅简略涉及,只要能满足当前的目的就可以了——就是用不同人物的口吻来说话,保持他们的个性,比如(为清晰起见,我们延续上面的主题):“聪明人会想,为了祖国必须甘愿冒任何危险。他会经常对自己说:‘我生来并非仅仅是为了自己,而且也要为祖国,并且更多地是为了祖国。总而言之,为了我的国家的解放,我愿意奉献命运赋予我的生命。祖国养育了我。直到现在,她仍旧在抚育我,给我安全和光荣。她用良好的法律、最好的习俗、最体面的教育保护着我的利益。对于我所得到的种种幸福,我该如何报答她呢?’聪明人经常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所以当国家有难时,他决不会逃避危险。”
还有,把表达的形式转换为鼓动(arousal)也是论述的变化,它不仅使我们自己的讲话显得充满激情,而且还起着激励听众作用,比如:“有谁拥有的推理能力如此虚弱,有谁的灵魂因妒忌而变得如此狭隘,以至于不肯热烈地赞扬这个人,不能明智地对他下判断,这个人为了祖国的解放、国家的安全、共和国的繁荣,不怕任何艰难险阻,而无论情况有多么危险?在我看来,我恰当地赞扬这个人的愿望大于我这样做的能力,我肯定你们大家也都拥有这种不一定很恰当的情感。”
用语词、表达、论述这三种变化方式讲话时的主题各不相同。我们在使用论述的变化时,可以用两种办法使主题多样化:通过对话和通过鼓动。
当我们评论相同的主题时,可以使用多种变化。确实,我们在简洁地表达了主题之后,可以添加理由,然后再以另一种形式表达这个主题,此时可以有推理,也可以没有推理;[145]再接下去,我们可以提出对立的陈述[146](所有这些我都在讨论语词的手法时讨论过了);然后,我们还可以使用比较和例证(对此我会在恰当之处再说)。[147]
[44]最后是结论(主要的细节在第二卷中已经讨论过了,[148]当时我说明了如何结束众多论证;而在本卷中[149]我已经解释了作为语词手法的结论的性质)。由多种语词手法和思想手段组成的这种优雅文风可以是非常绚丽的。
所以,下面我们举例说明论述(treatment)的七个部分[150],为了让你知道按照修辞学的规则用多种方式论述一个观念是非常容易的,我继续沿用上面那个例子中的主题:
“为了共和国的利益,聪明人不会逃避危险,因为一个人要是不愿意为他的国家牺牲,那么他必定会和他的国家一同灭亡,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进一步说,由于国家是我们全部利益的来源,所以国家给我们带来的任何不利都不能视为苛刻。[151]
“所以,我要说那些不顾国家利益而逃避危险的人是非常愚蠢的[152],因为这种不利是他们无法逃避的,他要是这样做就犯下了对国家不感恩的罪过。[153]
“从另一方面来说,甘冒危险、愿意为国牺牲的人被认为是聪明的,因为他们报答了他们的国家,愿意为众多的同胞去死,而不是和他们一起死。在受到自然逼迫的时候,你把源于自然的生命还给自然,而在你的国家召唤你的时候,你不肯把你由于国家才得以保存的生命献给国家,那是极为不公正的。当你可以带着最伟大的英雄气概和荣誉为国捐躯的时候,你却宁可苟且偷生;你愿意为朋友、父母、其他亲属冒险,却拒绝为共和国冒险。而共和国这个名称包含祖国这个最神圣的名称在内。[154]
“航海的旅行者宁可考虑自己的安全,而不顾航船的安全,这样的人应当受到轻视。处在共和国的危难之中的人只顾自己的安全而不顾公共安全,这样的人更应当受到谴责。因为航船失事,还会有某些乘客脱险,而国家这艘航船一旦翻了,那就无人能够安然无恙。[155]
“在我看来,德修斯[156]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为了拯救军团,他舍身冲入敌阵,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虽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并没有抛弃它,因为他以微小的代价拯救了大量的生命。他虽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换来的是他的国家的安全。他虽然失去了生命,但他得到了荣誉,人们世世代代赞扬他,他的英名与日月同辉。[157]
“如果理性已经说明应当誓死捍卫共和国,如果例子已经证明为了捍卫共和国不能逃避任何危险,那么在祖国的安全受到威胁时不避艰险的人应当视为聪明人。”[158]
所以,优雅的文体就是由上述类型组成的。我对它的讨论已经相当详细,它不仅使文章有力,讲话有特色,而且是迄今为止我们的文体技巧训练的最重要方式。因此,平时脱离真实场景进行这种训练是有益的,而到了真正的申辩时就可以把这些手段用于论证的修饰,对此我在第二卷中已经讨论过了。[159]
[45]长时间地停留或经常回复到整个案例所依赖的最强的论题,这就是滞留(dwelling)。这样做非常有好处,是优秀演说家的特点,因为它使听众没有机会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论题上去。我不能给这种手法添加一个非常恰当的范例,因为这个问题不像肢体一样可以与整个案例分割,而是像血液一样渗透在整个演讲中。
通过对偶就会碰上对立的陈述。我在上面已经解释过,它既属于语词的手法,比如“你自己已经表明,你对敌人抚慰调和,对朋友毫不留情”;又属于思想手段,比如“当你们探究他遇到的麻烦时,这个无赖对国家的毁灭兴高采烈;当你们对命运感到绝望的时候,只有这个恶棍对他自己的前景充满信心。”这两种对偶之间有这样的区别:前一种对偶由语词的尖锐对立构成;后一种对偶则是相反的思想通过比较而相遇。
比较是一种把相同成分贯穿于不同事情之中的讲话方式。这种手法也可以用于修饰、证明、澄清、生动。还有,与这四个目标相应,它有四种表现形式:对照(contrast)、否定(negation)、细节并行(detailed parallel)、节略对比(abridged comparison)。在使用比较时,我们可以针对要实现的目标采用相应的表现形式。
[46]在对照的形式中,为了修饰,可以这样使用比较:“与体育场上发生的事情不一样,在那里举行骑马火炬接力赛的时候,递送火炬的人要跑得比接受火炬的人快,而执掌一支军队的新将军不会优于卸职的老将军。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递送火炬的骑手在竭尽全力把火炬递给下一位新骑手,而在后一种情况下,一位富有经验的指挥官把军队交给一位没有经验的指挥官。”如果不用比较,这段话可以说得非常简单、清晰、合理,只要说“他们说较差的将军从较好的将军手中接管军队是常有的事”。但是比较可以用于修饰,使文体具有某种特色。它还可以用对照的形式来表现。因为,在否认其他事情与我们断定为真的事情相同时,我们就是在用对照的形式进行比较。
为了证明而进行的比较也可以用否定的形式,比如:“一匹未经驯服的马,无论天性多么优良,不可能适合役使;一个未经教养的人,无论天赋多么优良,也不可能获取美德。”这个思想在这里被表达得更为合理,因为当我们看到要是连一匹马未经驯服都不能役使的时候,就更容易相信没有文化就不能确保美德。在这里,使用比较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而且又以否定的形式出现,这一点从这个比较一开始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47]进行比较的目的也可以是为了更加清晰,并以节略的形式出现。比如:“保持友谊就像赛跑一样,你必须训练你自己,不仅要按实际需要尽可能跑得远,而且要凭着意志和体力竭尽全力,这样你就比较容易跑过终点。”这一比较所起的作用确实能使那些原先由毁损者提出来的贫乏推论变得清晰,这些人好比说是朋友遗孤的监护人,一名参加赛跑的选手必须尽快跑到终点,而有着善良意志的朋友为了忠于友谊,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超过他的朋友能够接受的范围。还有,这个比较以节略的形式出现,它所使用的术语并非毫不相干,而是相互交织在一起。
为了增强生动性也可以使用比较,并以细节并列的形式出现。比如:“让我们想象有位弹竖琴[160]的演员在台上表演。他衣着华丽,身穿镶金边的绣花上衣,披着紫色绣花披风,头戴镶着硕大明亮珠宝的金冠,手持饰有黄金和象牙的竖琴。另外,他人长得非常俊美,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雍容华贵。但他若是在用这些手段激起公众对他巨大的期盼,那么他应当保持沉默;如果他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伴以令人厌恶的姿势,那么他身上的饰品越多,激起的期盼越大,他受到的讽刺和嘲笑也就越多。以同样的方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要是生来就拥有丰富的资源,又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和自然的馈赠,然而,他要是缺乏美德和教导美德的技艺,那么他在其他方面越富裕,他的优越性越明显,他激起的人们对他的期望越高,他在与好人打交道时会受到的讽刺和嘲笑就越多。”这个比较,通过修饰两个做比较的对象,并通过并列的方法描述一个人的愚蠢和另一个人的无教养,使二者发生联系,从而生动地把他们呈现在众人面前。还有,这种比较以细节并列的形式出现,因为一旦确定了二者有相似之处,那么其他所有成分也就联系在一起了。
[48]我们在使用比较的时候要小心,我们必须明白自己引入那些表现相似性的恰当语词为的是表达相应的想法。下面就是一个例子:“正如燕子在夏天会和我们待在一起,而在严寒的逼迫下会离我们而去一样……”如果我们继续同一比较,并使用比喻的手法,我们就说:“所以,假朋友在我们平安的时候会和我们在一起,一旦看到我们命运中的冬天,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全都飞走了。”要是能够经常注意眼前一切事物之间的相似性——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无声的和有声的、野生的和家养的,天上、地下、海里的,技艺、机遇或自然带来的,平常的或异常的——能从这些事物中找到某些相似性,用于文体的修饰、证明、澄清和生动,那么要发明一个比较是容易的。两样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不需要完全相同,但我们必须把握可以用来做比较的那个确定的地方。
[49]举例(exemplification)就是引用某些已经完成的事情或者过去说过的事情,伴以行为者或作者确定的名称。举例的某些动机与比较是一样的。当举例是为了美而并非为了其他目的时,它可以把一个思想表达得更加鲜明;举例可以照亮原先晦涩的东西,使思想变得比较清晰;举例可以使思想更加逼真,从而使它更加可信;举例把事情表达得非常清澈,就好像可以用手触摸一样,从而使思想变得生动。要是我在讨论文雅的时候没有证明举例的性质[161],也没有在讨论比较时说明举例的动机,[162]那么我在这里就会添加每种类型的举例的个别样品。但我不愿意使我对举例的讨论变得过于简洁,以至于难以理解,也不愿意使它过于冗长。
直喻(simile)[163]就是用两个事物之间的某种相似性进行比较,既可用于赞扬,也可用于谴责。用于赞扬的例子有:“他像最强壮的公牛一样投入战斗,他像最狂暴的雄狮一样迅疾。”用于谴责以激发仇恨的例子有:“这个恶人每天都像一条头上有冠毛的毒蛇似的溜到广场上来,嘴里长着弯曲的毒牙,眼里放射着毒光,口里嘶嘶作响,环顾四周,伺机从喉咙口喷出毒汁——用他的嘴唇涂抹,用他的牙齿注射,用他的舌头溅洒。”用来引发妒忌的例子有:“这个炫耀富有的家伙全身珠光宝气,就像库柏勒女神的、被阉割过的弗里吉亚祭司[164],或者像一个占卜者。”用来激起轻视的例子有:“这个家伙就像一只蜗牛,静静地躲藏在壳里,要走的时候就驮着房子一起走,要是被吞吃了,就得连壳一起吃。”
描述(protrayal)就是用语词足够清晰地描写某些人的身体相貌,达到很容易辨认的地步,比如:“陪审员们,我说的这个人粗鲁、矮小、驼背,有点儿卷曲的黄头发、灰眼睛,面颊上有一个很大的疤。你们也许能想起他来。”如果你们想要指证某人,那么这种手法不仅有用,而且可以做到简洁和清晰。
[50]性格描述(character delineation)就是用具体的特点来描写一个人的性格,就像做标记一样。例如,你要是希望描写一个并非真的富有、但又非常喜欢夸耀自己富有的人,那么你可以这样说:“陪审员们,这个所谓的富人认为自己应当受到尊敬,那我们就先来看一看他给我们带来了一幅什么样的景象。他似乎在对你们说:‘如果你们不想试探我的耐心,那么我会给你们一些好处!’是的,当他用左手托着下巴的时候,他在想自己佩戴的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会令所有人眼花缭乱。当他转向他在这里的小奴隶时——在场的只有一个,我认识他,而你们不认识——他一会儿用这个名字叫他,一会儿用另一个名字叫他,然后又用第三个名字叫他。他说:‘喂,萨尼奥,上这儿来,瞧瞧这些野蛮人,别把东西打翻了。’这样一来,不知真相的听众会以为他在这里有许多奴仆,而他正在召唤其中的一个。他贴近那个奴才的耳朵,吩咐他去安排家中的晚餐,把吃晚饭用的躺椅放好[165],或者说要他的叔父给他召一个埃塞俄比亚人来侍候他洗澡,或者要他在门前备好阿斯图里亚人制造的华丽的车子,或者准备其他可以炫耀富有的奢华物品。然后他大声叫喊,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要是可能的话,在天黑以前把钱仔细数一数。’那个熟知主人性格的奴才应声说道:‘你要是想今天就数完,那么你最好派更多的仆人去那里。’他回答说:‘那你就带利巴努斯和索西娅一起去吧!’‘遵命,我的主人。’
“然后,要是有客人突然到来,是他过去在国外旅行时邀请过的,你们要知道,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相当窘迫的,但他仍旧不会停止他与生俱来的恶习。他会说:‘来得好,但你们最好直接去我家。’客人们会说:‘要是我们知道你家在哪里,我们当然会去。’‘无论谁都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很容易找。不过,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这些人就跟着他去了。这时候,他一边走一边吹牛。他会问:‘田野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他会说由于他的一些庄园最近失火被毁,所以他不能带他们去庄园,暂时也还不敢重建,‘当然了,我在图斯库兰的庄园已经开始一项庞大的建设计划,就在原先的废墟上重建’。
[51]“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一所房子前,那里正在准备举行宴会。就好像认识这家的主人似的,这个无赖带着他的客人走了进去。他对他们说:‘这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他查看了摆放好的银餐具和宴会用的躺椅,并表示满意。一个小奴仆走过来,大声对他说主人就要到了,请他们离开。这个无赖说:‘没错,让我们先离开吧,我的朋友们。我的兄弟刚从法勒尼亚人的国家回来,现在我要去接他。请你们四点钟一定到这里来。’客人们走了。这个无赖也赶紧跑回家去。到了下午四点钟,客人们如约来到这里。他们询问这个无赖在哪里,问这座房子的主人是谁,结果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这里原来是一家酒店。
“第二天他们看见这个无赖,于是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并且埋怨和指责他。他向他们保证说,是他们迷了路,两个地方太相似了,而他昨天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一直等候他们到半夜。然后他吩咐他的仆人萨尼奥去借餐具、桌布和侍仆,而他的小奴才也相当机灵地答应照办。这个无赖领着他的客人回家。他说自己暂时住在这里,因为他把自己最大的庄园借给一个朋友举办婚礼了。仆人萨尼奥回来报告说这位朋友不愿归还银餐具,害怕丢失。这个无赖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我给了他庄园,给了他所有的家奴。难道他还想要我的银餐具吗?不过,尽管我有客人,还是让他用吧,我们用萨弥亚人造的瓷器也就可以了。’
“我还有必要往下说吗?这就是这个吹牛皮说大话的人在一天里发生的事,就是花一年时间也说不完。”
这种性格描述很有吸引力,适宜用来描写每个人的天性,因为它栩栩如生地揭示了一个人的整个品性——我举的是一个吹牛者的例子,描述的对象也可以是妒忌者、浮夸者、守财奴、野心家、情人、酒色之徒、盗贼、告密者——总而言之,用这样的描写可以把人心中占主导地位的欲求揭示出来。
[52]给人物确定某些能体现性格特征的语言也就构成了对话[166],例如:“城里布满了士兵,市民们充满恐惧,待在家里不敢出来,而这个家伙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身着军服,手持大刀和标枪。三个与他同样装束的年轻人紧跟其后。他突然冲进这所房子,大声吼叫:‘这所房子的主人在哪里?这个富人在哪里?为什么不站出来?你们都哑巴了!’这家人全都惊呆了。这个不幸者的妻子流着眼泪,跪在这个畜牲的脚下说:‘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毁灭不能使被毁者复生。善用你的好运吧。我们也会有好运的。请记住你是一个人。’‘别在我面前掉眼泪,把他交出来。他逃不掉的。’
“这家的主人听到这个家伙闯进来,也听到了他发出的死亡威胁。听了这些话,他对孩子的仆人说:‘哈克,高尔吉亚,把他们藏起来,保护他们,尽力把他们抚养成人。’还没把这些话说完,那个家伙出现了,说:‘你还在这里?你这个笨蛋,我的声音把你吓死了?用你的鲜血来平息我的仇恨和愤怒吧!’主人带着自尊的神情说:‘我怕你不能真正地征服我。现在我明白,你不希望在法庭审判时与我对责,但只有在法庭上的失败才会带来耻辱,法庭上的胜利才会带来荣誉。你想杀了我。没错,我会被你杀死,但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被你征服。’‘你死到临头还在装模作样!你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你难道不肯向我讨饶?’主人的妻子说:‘不,他实际上已经向你讨饶了。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的天哪,他不是已经抱着你的膝盖在求饶吗。过去他控制你。过去他占了上风,但是现在你占上风了。’主人说:‘我的妻子,不要再说这些无益的话。不要说了,做你自己的事去。至于你,你怎么不动手,来吧,杀了我!我死了,你难道就不会失去享受生活的所有希望?’那个闯入者相信了这个流泪的妇女,我敢肯定,当房主开始说一些其他高尚的事情时,他把大刀收了起来。”
我想,在这个例子中,每个人说的话都与他的性格相合,这一点在对话中必须坚持。
还有一种类似的假设性的对话,比如说:“如果你们真的做出这一判决,那么让我们想一想这些人会怎么说?每个人都会说:……”这个时候就可以添上他们要说的话了。
[53]拟人(personification)就是把不在场的说成在场,或者赋予不会说话的事物、人造的事物以某种与其性质相合的、确定形式的语言和行为。比如:“要是这座战无不胜的城市现在能说话,那么她难道不会说:‘我,远近闻名的城市,有无数的胜利纪念碑装扮,无条件的胜利使我富有,使我繁荣昌盛,但是我现在非常苦恼,噢,公民们,这是因为你们的纷争。迦太基的阴谋诡计、努曼提亚久经考验的军队、哥林多精美的文化,都不能使我动摇,然而你们现在却由于自身的虚弱而被人踩在脚下?’”又如:“如果伟大的卢西乌斯·布鲁图[167]能够复活,在这里对你们讲话,那么他难道不会对你们说:‘我驱逐了国王,你们带来了暴君。我创造了自由,但现在已荡然无存,我创造的东西你们并不想保存。我冒着生命危险解放了我们的祖国,而你们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时候也不关心自由。’”拟人可以用于各种不会讲话的无生命的事物。在“彰显”和“恳求怜悯”名目下的那些部分中[168]最有用。
通过夸张可以起到强调(emphasis)的作用,在这种时候对事实的言说超过事实真相,以便引发更大的怀疑,比如:“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放弃了如此巨大的遗产,这个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购置一个用来生火取暖的瓦盆。”
通过歧义(ambiguity)也可以起到强调的作用,在这种时候一个词可以取两种或多种含义,但却旨在演讲者想要表达的意思,比如,你要是提到一个有很多遗产的人,就可以说:“Prospice tu,qui plurimum cernis.”[169](“你们只要看一看就行了,这个格外精通如何继承遗产的人。”)
[54]正如我们必须避免那些使文体晦涩的、意义不明确的话语,我们必须寻找那些能够起到强调作用的话语。如果我们了解并且注意语词的双重或多重含义,那么这样的话语很容易找到。
从某个特定境遇中推论出某些事情,从而引起怀疑,这时候就是在通过逻辑推论起到强调的作用,比如对一个鱼贩子的儿子说话,你就可以说:“你给我住嘴,你父亲用袖子擦鼻子。”[170]
要是我们开始叙说某事,然后短暂地停顿一下,让我们已经说过的话有足够时间激起疑心,这就是通过突然中止[171]来起到强调的作用。比如:“他那么年轻,长得那么英俊,最近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我不想再多说了。”
当我们引用某些类似物,但并不夸大,通过它来表示我们正在想着的内容,这就是通过类比(analogy)来起到强调的作用。例如:“萨图尼努斯[172],你不要过分依靠这些暴民——他们欺骗革拉古兄弟的罪行不可饶恕。”
使用这种手法有时会产生极为生动的效果和特色,它确实允许听众本人去猜想演讲者没有提到的内容。
简要(conciseness)就是用非常少的基本语词表达一个思想。比如:“他顺路占领了莱姆诺斯,然后在摧毁庇提尼亚的城市西乌斯以后离开了位于塔索斯的军营;接着在返回赫勒斯旁的途中,他又占领了阿卑都斯。”又如:“在担任执政官以后,他成了这个国家的元首;然后他向亚细亚进发;然后他被宣布为公敌,遭到流放;此后他成了军队统帅,最后又第七次担任了执政官。”[173]简要就是用有限的语词表述许多事情,因此经常使用,要么是在事实不需要做长篇解释的时候,要么是在时间不允许演讲者停滞于陈述事实的时候。
[55]当某个事件被语词描述得好像事情就在眼前发生那样生动,这就是直观演示(ocular demonstration)。要达到这一效果,我们可以把伴随事件始末的那些事情都包括在内,或者把事件的后果和相关境遇包括在内。比如:“革拉古看到民众群情激愤,他们担心在元老院的敕令下革拉古会改变主意,于是革拉古就下令召集公民大会。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心里充满阴谋诡计的家伙向朱庇特[174]神庙扑来。他脸上流着汗,双眼冒着凶光,头发倒竖,斜披托袈袍。他加快了步伐,其他一些同伙紧随其后。当传令官提醒革拉古要注意的时候,这个家伙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用右手折断一条板凳腿拿在手里,并命令其他人也这样做。在革拉古开始向诸神祈祷的时候,这些家伙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开始攻打他,这些人中有一个高声叫道:‘逃跑吧,提比略,[175]逃跑吧!你看到了吗?看看你的背后!’然后这个变化无常的暴徒突然感到害怕,想要逃走。但是这个家伙嘴里吐着污言秽语,气喘吁吁地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革拉古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没有移动,结果就被刺中了。革拉古没有叫喊,而是无声地倒地,他没有失去他的男子汉气概。这个凶手身上溅着这位最勇敢的英雄的令人怜悯的鲜血,他看着革拉古,好像自己完成了一件最高尚的行为,他快乐地向他的追随者招手,然后进入朱庇特神庙,就好像他们在向他表示祝贺。”通过这样的叙述,直观演示可以有效地凸显事实,激起听众的怜悯,因为它把整个事件展示在我们眼前。
[56]在此,我已经仔细收集了所有修饰文体的原则。赫瑞纽斯,如果你能勤奋地加以练习,那么你的讲话会非常感人,富有特色和魅力。其后果,你会像一名真正的演说家一样讲话,你创作的演讲不会贫乏粗糙,也不会用语平淡。
现在让我们再次一道坚持我们的探索(因为这件事与我们双方都有关),通过长期的、坚持不懈的学习和练习,掌握这门技艺的理论。由于三个主要原因,其他人会认为这样做很困难:他们找不到人和他们一起快乐地练习;他们缺乏自信;他们不知道需要遵循什么样的正确道路。而对我们来说,这些困难都不存在。我们乐意一起练习,因为我们有着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不仅源于血缘关系,而且还在学习哲学中得到增强。我们并不缺乏自信,因为我们并非没有任何进步,在我们的生活中也还有其他一些更好的学问要我们更加热心地追求。因此,哪怕在公共演讲方面没有达到我们的目标,我们的整个完善的生活所遭受的损失也很小。最后,我们知道应当遵循什么样的道路,因为这几卷书已经把修辞学的原则都包括在内了。
我确实已经说明了怎样在各种类型的案例中寻找想法。我已经告诉你应当怎样配置这些类型才是恰当的。我已经揭示了表达的方法。我已经教导你怎样才能有个好记性。我已经解释了如何确保文体优雅的手段。如果我们遵循这些原则,那么我们的开题会非常敏捷,我们的配置会清晰有序,我们的表达会感人而又文雅,我们的记忆会长期可靠,我们的文体会鲜明动人。除此之外,修辞学没有别的内容。如果我们用勤奋的练习来补充这些理论教条,我们就能获得所有这些能力。
[1]本书第4卷开头,作者进一步提出作者对待希腊修辞学家的态度,而他对待哲学研究的态度则可见于第4卷末。
[2]当时罗马贵族青年热中于学习演讲术,写作演讲术的教材可以有丰厚的赢利。
[3]这个定义是希腊修辞学家赫玛戈拉斯(Hermagoras)提出来的,参阅塞克斯都·恩披里柯《反修辞学家》62。
[4]案例(case)又译为事例,案子。亚里士多德提到过这样的分类,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358b。
[5]“开题”这个词的拉丁原文是inventione,它还有创造、创作、发明等含义,作为修辞学五个基本组成部分的名称译为“开题”。
[6]西塞罗对演说组成部分的区分与亚里士多德的不一样,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14b。
[7]该处是一种依据道德基础对案例类型的划分,有别于上面第2章的一般分类。
[8]意思是“引言”,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14b。
[9]这种观点在亚里士多德以前就有,参阅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修辞学》1436a。
[10]见本卷第6章。
[11]参阅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修辞学》1437b。
[12]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15a。
[13]亚里士多德也讨论过说笑话在开场白中的作用,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15a。
[14]也许指概括对手的论证。
[15]这个例证中所涉及的故事是修辞学家们常用的,阿伽门农(Agamemnon)是荷马史诗中的希腊联军统帅,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是他的妻子,俄瑞斯忒斯(Orestes)是他们的儿子。在阿伽门农率军远征特洛伊时,其妻与他人私通。阿伽门农获胜归来后即被妻子和奸夫杀害。后来他的儿子俄瑞斯忒斯杀死母亲及其奸夫为父亲报了仇。
[16]这里出现的几个人物都是希腊神话人物,埃阿斯(Ajax)是特洛伊战争中的希腊英雄,透克洛斯(Teucer)是他的异母兄弟,乌利西斯(Ulysses)即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奥德修斯(Odysseus)。
[17]卢西乌斯·萨图尼努斯(Lucius Saturninus)是罗马政客,煽动者,公元前104年任财务官,公元前103年任保民官(tribune);昆图斯·凯皮奥(Quintus Caepio)是罗马政治家,公元前106年任执政官(cousul)。
[18]此句的原文含义为“但他还是把投票用的瓮拿来了”。
[19]罗马人在地方行政官面前解决争端,而希腊人在法官审判时解决争端。
[20]关于这种类型的辩护可能源于亚里士多德,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374a。
[21]这条法律见罗马《十二铜牌法》5.7a。
[22]这条法律见罗马《十二铜牌法》5.3。
[23]这条法律见罗马《十二铜牌法》5.4—5。
[24]此处“别无选择”的原意是“与别的事情过程做比较”(comparison with the alternative course)。
[25]普伯里乌·苏皮西乌(Publius Sulpicius)的全名是P.Sulpicius Rufus,公元前88年被苏拉(Sulla)追杀。
[26]盖乌斯·波皮留斯(Gaius Popilius)全名C.Popilius Laenas,罗马将领,此事约发生在公元前107年。
[27]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357a。
[28]当时在法庭审讯中允许使用酷刑,但并非当着陪审团的面进行。对自由民使用酷刑是不合法的。
[29]见本卷第2章。
[30]衡平法是法律的一个部分,在本卷第13章中讨论。衡平法在罗马是执政官的法律,用以补充、辅助或取代原有的范围太窄而又太刚性的法律。
[31]习惯法(common law),又译普通法、习惯法、判例法、不成文法,就是指那些没有写成条文的,根据以前的判决的惯例执行的法律。
[32]见本卷第13章。
[33]作者在此重述本书第1卷第21章的争论。
[34]见本卷第13章。
[35]见本卷第13章。
[36]见罗马《十二铜牌法》1.6—9。
[37]参阅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1111a。
[38]参阅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修辞学》1429a。
[39]参阅本书第1卷第14章。
[40]帕拉墨得斯是特洛伊战争时的英雄,因私仇被奥德修斯诬陷害死。
[41]指一个具体的论证有若干个部分。
[42]恩尼乌斯是拉丁诗人、悲剧家(公元前239—前170年),全名昆图斯·恩尼乌斯(Quintus Ennius),写有18卷的诗体《编年史》,现存600余行残篇。
[43]此处所引为一则希腊神话故事,阿耳戈英雄由伊阿宋率领,共乘快船阿耳戈号到科尔喀斯觅取由毒龙看守的金羊毛。
[44]普劳图斯(Plautus)是罗马喜剧诗人(公元前254—前184年),全名提多·马西乌斯·普劳图斯(Titus Maccius Plautus)。
[45]巴库维乌斯(Pacuvius)是拉丁悲剧诗人(约生于公元前220年),是拉丁诗人恩尼乌斯的侄儿,全名马库斯·巴库维乌斯(Marcus Pacuvius)。
[46]苏皮西乌是罗马政治家(公元前121—前88年),全名普伯里乌·苏皮西乌·鲁富斯(Publius Sulpicius Rufus)。
[47]或译“直喻”,例如“像狮子一样勇敢”、“闪电般的迅速”。
[48]此处的拉丁原文为locus,英译文为commonplaces,有平常话、平凡的事、常规、确定无疑的事情等等含义,本书译为“警句”。
[49]见本卷第2章,第6—8章。
[50]参阅本书第1卷第2章。
[51]见本卷第9—10章。
[52]见本卷第11—15章。
[53]见本卷第16—24章。
[54]文体这部分通常放在表达和记忆之前处理,参阅本书第一卷第2章。
[55]指本书第2卷中的审判性演讲,它是演讲中最困难、最重要的种类,参阅第2卷第1章。
[56]汉尼拔(Hannibal),迦太基名将(公元前247—前183年),多次打败罗马人。
[57]罗马共和国名叫西庇阿(Scipio)的政治家有好几位,此处提到的西庇阿是小西庇阿(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emilianus Africanus Minor,公元前185—前123年),为了对付迦太基,罗马元老院允许他在36岁时就不受年龄限制担任执政官,而当时的规定为至少43岁。本书作者的习惯是,提到小西庇阿时仅称其为西庇阿,提到大西庇阿(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fricanus Major,公元前234—前183年)时称其为阿非利加努(Africanus),意为阿非利加的征服者。小西庇阿是大西庇阿的养子。
[58]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358b。
[59]亚里士多德将光荣隶属于安全,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358b。
[60]参阅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1108a。
[61]见第2卷第18章。
[62]见第1卷第8—9章。
[63]此处拉丁原文残缺。
[64]指展示性的案例。
[65]见第1卷第3章。
[66]见第2卷第18章。
[67]即不按常规的布局。
[68]见第1卷第2章。
[69]作者接下去马上就这样做了,见本卷13—14章。
[70]彰显和恳求怜悯在本书第2卷第30章处是分开的。
[71]我们无法证实作者有无在别处做过这一解释。
[72]参阅本卷第22章。
[73]伊索普斯,全名克劳狄·伊索普斯(Clodius Aesopus),西塞罗的朋友,公元1世纪上半叶最伟大的悲剧演员。
[74]西姆柏(Cimber)仅在此处提及,但无疑也是当时的名演员。
[75]这部悲剧的作者是希腊悲剧诗人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约公元前484—前407年)。伊菲革涅亚(Iphigenia)是阿伽门农之女。
[76]这一思想为许多学派所共有,参阅卢克莱修:《物性论》第5卷,第1102,1354,1361,1379行;亚里士多德:《物理学》192a。
[77]此处文体一词的拉丁原文是elocutione,英文译成style,本书在涉及演讲词时译为文体,在涉及演讲时译为风格。
[78]参阅本卷第7章。
[79]本卷导言部分只有最后的论证和某些例子是罗马的,表明本书具有希腊的起源。
[80]克拉苏(Crassus)是罗马演说家,生于公元前140年,全名卢西乌斯·李锡尼·克拉苏(Lucius Licinius Crassus)。
[81]拉达斯(Ladas)是斯巴达人,约生于公元前450年,著名的长跑选手,奥林匹克赛会(Olympic games)的获胜者,罗马作家经常提到他。
[82]此处原文有损,如果是波依斯库(Boiscus)的话,那么史书无记载。文中说他参加伊斯弥亚赛会(Isthmian games)。
[83]这句话的中文释义为:通过它们,我们能够,我们必须。
[84]以上驳斥了希腊作家的观点,然后作者开始建构自己的观点。参阅本卷第1章。
[85]此处提到名字的都是罗马著名演说家,西塞罗在他的著作《布鲁图斯——论优秀的演说家》中赞扬过他们的雄辩:加图,全名Marcus Porcius Cato(公元前234—前149年),公元前195年任执政官;革拉古兄弟(Gracchi)是罗马政治家和改革家,哥哥Tiberius Sempronius Gracchus,弟弟Gaius Sempronius Gracchus;莱利乌斯(Laelius)是罗马军人,约生于公元前186年,公元前140年任执政官,西塞罗《论共和国》中的对话人之一;西庇阿,全名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emilianus Africanus Minor(公元前184—前129年),常被称作小西庇阿,罗马将军、政治家,第三次布匿战争的罗马统帅;加尔巴,全名Servius Sulpicius Galba,公元前144年担任执政官;波喜纳,全名Marcus Aemilius Lepidus Porcina,罗马军人,公元前78年担任执政官;克拉苏,参阅本卷第2章注;安东尼乌斯,全名Marcus Antonius),公元前99年担任执政官。
[86]特利托勒莫(Triptolemus),希腊神话人物,被视为农业的发明者。
[87]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是希腊神话中造福于人类的神,从天上盗火种给人类,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上。
[88]这里提到的都是雕塑家,卡瑞斯(Chares)是希腊人;吕西普斯(Lysippus)是卡瑞斯的老师,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同时代人;密戎(Myron)是公元前5世纪的雕刻家;普拉克西特勒(Praxiteles)大约出生在公元前390年;波吕克莱托(Polycleitus)大约生活在公元5世纪中期。
[89]这个观点在古代修辞学中很普遍,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04b。
[90]参阅本卷第13章。
[91]指罗马广场上安放的日晷,这里常是民众聚会聊天的地方。罗马公民一般瞧不起演员,演员通常由平民或奴隶担任。
[92]尼普顿(Neptune)是古意大利的水神,后来等同于希腊海神波赛冬。
[93]见本卷第13章。
[94]我们不清楚西塞罗有无写过这样的语法手册。
[95]这句拉丁文的意思是“铜色的浆果最诱人地挂在树上”,在文体上是亚细亚的。
[96]这句话取自恩尼乌斯的《编年史》第1卷,见残篇108,意为“僭主提多·塔修斯,你自己给自己找来了这些可怕的麻烦。”提多·塔修斯(Titus Tatius)是古萨宾人的国王,曾领导萨宾人抵抗罗马人,后来与罗马人调解,并入罗马,与罗莫洛共同统治约五年。
[97]这句诗的出处不详。
[98]这句诗的意思是“当一个理由的合理性不明显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这个理由”。
[99]科厄留斯(Coelius)在有些辞书中拼写为caelius。他是公元前2世纪的罗马历史学家,全名Lucius Coelius Antipater。这句话的正常词序应为“In priore libro,Luci Aeli,has res scriptas ad te misimus.”。
[100]此处的过渡性段落已佚失。
[101]为了取得修辞或诗歌的效果,在两个或多个连续的从句或诗句的开头,重复选用一个或几个词。亦译为“首语反复”或“行头反复”。
[102]这句话中重复的是curas(关注)这个词,在第一处做动词用,在第二处做名词用。译文为了通顺,只译出句意,无法做到词性与原词的词性一致,以下均同。
[103]这句话中重复的是amari(亲近)这个词,在第一处做形容词用,在第二处做副词用。
[104]这句话中重复的是veniam(离开)这个词,在第一处做动词用,在第二处做名词用。
[105]在修辞学中亦译为“对语”、“对句”。
[106]福莱格赖人反叛罗马,他们的城邦福莱格赖(Fregellae)于公元前125年被毁。
[107]关于冒号、逗号和句号的理论是逍遥学派最先提出来的,参阅亚里士多德《修辞术》1409a。
[108]中译文中用顿号之处在拉丁原文和英译文中均为逗号,以下相同。
[109]此处拉丁原文为continuatio,英文译为period,语法上的意思是句号、整句(尤其是指复合句),修辞学的意思是环形句,或译“掉尾句”,“圆周句”。
[110]这句话中的所有副词结尾相同,译为英文时所有副词亦以-ly结尾,中文无词尾,故中译文只能通过在副词后面加“地”来表示。
[111]中文亦译为“文字游戏”。
[112]句中venit是veniit的缩约形式。
[113]句中的vinciit是vincit的扩张形式。
[114]句中第二个avium中的a在原文中是长音。
[115]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是马其顿帝国的创建者(公元前356—前323年),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之子,在其父被刺以后继承王位,有卓越的军事才能。
[116]与英语的一般词序不同,拉丁语允许各种变格的专有名词置于句首。中文名词无变格,译文中的词序有调整。
[117]卢西乌斯·萨图尼努斯是残暴的罗马政客和政治谋杀者,全名Lucius Appuleius Saturninus,公元前103年任保民官。
[118]德鲁苏斯,全名马库斯·李维乌斯·德鲁苏斯(Marcus Livius Drusus),罗马演说家,改革家,公元前91年任保民官,公元前90年遇刺。
[119]苏皮西乌全名Publius Sulpicius Rufus,罗马政治家。
[120]有些罗马修辞学家把反问列为思想手段,而不是修辞手法。
[121]这里的拉丁原文是sponsio,指民事诉讼的当事人之间的协议,官司打输了的一方要支付一笔钱。
[122]此处所指何人不详。
[123]这里的中译文不能兼顾原文的词序。
[124]时效权(right of prescription)指通过长期使用而得到的权力。
[125]句中的希腊人原文为达那奥斯人(Danaans),指阿尔戈斯王的后代,在荷马史诗中泛指希腊人,阿勒克珊德(Alexander)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尊称,菲罗克忒忒斯(Philoctetes)是希腊神话中的著名弓箭手,他参加特洛伊战争,用箭射死帕里斯。
[126]塔尔佩亚悬崖(Tarpeian Rock)位于罗马卡皮托利山。古罗马时,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在此被推坠崖。
[127]卡皮托利山(Capitoline)是罗马七山丘之一,最高处建有诸神庙宇。
[128]利伯尔(Liber)是意大利古老的神祇,后来混同于希腊酒神。
[129]刻瑞斯(Ceres)是谷物女神。
[130]玛斯(Mars)是罗马战神,相当于希腊神祇阿瑞斯。
[131]最后三个词的正常词序应当是“pro vestra virtute”。
[132]句中的形容词与它修辞的名词分离,正常的应当是“fortuna valuit”和“casus facultates”。
[133]此处例句的中译文仅为释义,无法体现词序。
[134]参阅本卷第19章。
[135]或译“提喻”。
[136]句中的西班牙人、高卢人、穿托袈的人均为单数,托袈(toga)是罗马人的便服上装,种类繁多,罗马贵族子弟一般穿紫红色,帝王穿绛色,公职候选人穿白色。穿托袈的人指有公民身份的人。
[137]句中的胸和肺均为复数。
[138]阿特柔斯(Atreus)是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之父。
[139]埃涅阿斯(Aeneas)是特洛伊英雄,特洛伊王安喀塞斯(Anchises)之子。特洛伊城被攻陷时,埃涅阿斯冒着大火背着父亲逃出城去。
[140]希波吕特(Hippolytus)是雅典王忒修斯(Theseus)之子,忒修斯的第二个妻子淮德拉(Phaedra)勾引他,被他拒绝。
[141]这里提到的这个法官是地方行政官,全名卢西乌斯·卡西乌斯·朗吉努斯·拉维拉(Lucius Cassius Longinus Ravilla)。
[142]棕榈枝象征胜利。
[143]见本书第1卷第10章。
[144]见本卷第52章。
[145]参见本卷第17章。
[146]参见本卷第18章。
[147]见本卷第45—49章。
[148]见本书第2卷第30章以下。
[149]本卷第30章。
[150]这里讲的七个部分就是上面两段中提到的:简洁地表达主题、添加理由、以另一种形式表达主题、提出对立的陈述、使用比较、使用例证、结论。
[151]这里使用推论。
[152]这里用一种新的形式表达主题。
[153]这里用了推论。
[154]这里用对立的陈述作论证。
[155]这里用对照作论证。
[156]德修斯的全名为普伯里乌·德修斯·穆斯(Publius Decius Mus)是罗马民族英雄,与他的父亲同名,在公元前295年抗击萨莫奈人(Samnites)的珊提伦(Sentinum)战役中为国捐躯。而他的父亲在公元前340年与拉丁人的战斗中也有同样的行为。这个故事成了罗马爱国主义的历史典范。
[157]这里在用举例的方式进行论证。
[158]这里在作结论。
[159]见本书第2卷第18章,第30章。
[160]此处竖琴的原文是lyre,音译“里拉”,是古希腊的一种七弦竖琴。
[161]见本卷第44章。
[162]见本卷第45章。
[163]亦译为“明喻”。
[164]库柏勒(Cybele)最初为弗里吉亚女神,后来对她的崇拜于公元前204年引入罗马,有时被当作众神之母,有时被等同为大地女神。
[165]罗马贵族举行宴会时,倚靠在躺椅上吃喝。
[166]参见本卷第43章。
[167]全名卢西乌斯·朱尼乌斯·布鲁图(Lucius Junius Brutus),罗马首任两名执政官之一。罗马废除王政后实行执政官制,由两名权力相等的执政官统治,任期一年。
[168]参阅本书第2卷第30—31章。
[169]这句话中的cernis(原形cernere)一词有两个意思:一是“看、识别”;一是在法律用语中表示“继承遗产”。
[170]这种说法相当普遍,“用袖子擦鼻子”的人指自由民,参阅第欧根尼·拉尔修:《著名哲学家的生平和著作》第4卷第46章。
[171]参阅本卷第30章。
[172]参阅本卷第22章注释。
[173]这里讲的是罗马将军、政治家马略(公元前157—前86年),全名盖乌斯·马略(Gaius Marius),公元前107年首次担任执政官,以后多次当选。
[174]朱庇特(Jupiter)是罗马主神,相当于希腊主神宙斯,众神之父。
[175]革拉古的全名是提比略·塞普洛尼乌·革拉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