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草垛一夜
9.草垛一夜
阿左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围黑乎乎的,阿左心下有些害怕,轻声喊道:“老皮——”
“别慌,我在这里。”老皮在身边回答。
“怎么一会儿就这么黑了?”
“看你睡得熟,我就没喊你。年轻真好,睡得真香,到我这把年纪,要睡个好觉就不那么容易了。”老皮感慨万千。
“我们去哪里?”
“跟我走。”
“老皮,慢点慢点,我看不清啊!”
“拉着我,慢慢走。”老皮伸手拉住了阿左,阿左心里踏实了,老皮说,“走夜路,靠的不是眼睛,是感觉和经验。”
阿左顾不得听老皮讲什么经验,它踩在河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生怕踩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又怕摔一跤滚下河,虽然已经游过泳了,可夜里的大河,还是那么恐怖。
跟着老皮,阿左顺利走上了岸。荒郊野外,没有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显得格外寂静。
“老皮,你经常走夜路吗?”
“当然。”
“你不害怕吗?”
“走多了就不怕了。”
“你遇到过可怕的东西吗?”
“当然!”
“什么?”
“有一回,我在路边走,身后忽然来了一辆车,不知是哪个喝醉了酒的家伙,把车开得摇摇晃晃的,我千躲万躲,也没能躲开,就被它从身上压过去了,最要命的不光是被压,而是被它卷到了车轮中,一直到那车翻到一个阴沟里,我才得以逃脱,我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就是那次留下的。”老皮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要是我肯定会吓得昏过去的!”阿左听着都觉得浑身骨头疼,但愿自己不要有这样的经历。
正说着,阿左觉得不对劲,觉得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可也不觉得疼痛。老皮拉住了阿左,说:“就在这里过夜吧!”
这是哪里?阿左只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像山一样耸立在眼前。
草垛!老皮说,这是庄稼收割以后的茎秆堆成的草垛,是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又暖和又安全。说完之后,老皮埋下头,使劲扒出一个口子,钻了进去,对阿左说:“你也进来吧!”阿左跟着爬了进去。
嗬,还别说,干松的草散发出阵阵谷物的清香,躺在里面,又软又暖,就像一张上好的席梦思床,别提有多舒服了。累了几天的阿左躺在那里,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放松下来,发出“嘎嘣嘎嘣”的舒畅的欢呼声。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欢迎你,老朋友。”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听起来特别响。
“你好,多嘴。”老皮轻声说。
说话间,一只鸟降落在它们跟前。黑夜里看不清长相。
“老朋友,新生活不顺利?”那只鸟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哪里?挺好的挺好的,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它叫阿左。”老皮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你好,阿左。”那只名叫多嘴的麻雀问候阿左。
多嘴和老皮小别重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没了,阿左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老皮以前曾经在这里落过脚,和住在草垛上的这只名叫多嘴的鸟儿做了几天的邻居,它们相互倾诉过自己不幸的遭遇,多嘴每天一出去就会被乡间的大人孩子驱赶,说它啰嗦,还偷嘴,是个不祥的鸟儿,而老皮呢,自然也是一肚子苦水,两个人说到伤心处时,曾经抱头痛哭,决定一辈子在这里做朋友。
可是后来,老皮还是走了,说要试试独自去流浪,它劝说多嘴跟它一起走,多嘴再三权衡,虽然在这里被人类嫌弃,可是靠着广阔的原野,不会挨饿,它可不想去过那种居无定所吃不饱的日子。
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次见到老皮。
多嘴,这名字真的名副其实,絮叨起来没个完,老皮听得哈欠连天,阿左的眼皮子直打架,心里想,幸亏自己不是它朋友,真是个讨厌鬼!
阿左正在梦里呢,身边的老皮发出几声呻吟,惊醒了阿左。阿左拍拍老皮,问它怎么了。老皮呻吟着说,浑身疼。
阿左彻底清醒过来,透过草秆,看到微亮的天色。它摸摸老皮,浑身滚烫的,啊,老皮发烧了!
怎么办?
阿左爬起身,跳出草垛,仰起脸喊草垛上面的多嘴。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复。老皮弱弱地说:“别喊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多嘴一定早已经出去找吃的了。”
“你还能走吗?老皮。”
老皮挣扎着坐起身,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说:“唉,老了就是老了,我的身子骨以前可没这么娇弱呀!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阿左,你不要等我,自己走吧!”
阿左摇着头说不行。它陪着老皮继续躺回草窝子里,老皮很快又昏睡了过去,阿左也想闭上眼睛再睡一觉,不过怎么也睡不着。不多时,阿左听到了麻雀多嘴的声音:“老朋友,你起来了吗?”
老皮睡得沉沉的,阿左刚要回答,多嘴自言自语道:“难道走了?这家伙真是会折腾……”
“多嘴,我们没走,老皮病了。”阿左对着上面喊道。
转眼间,多嘴就停在阿左眼前,它凑近看了看老皮,肯定地说:“是病了。等我一会儿!”说完多嘴一拍翅膀飞走了。阿左焦急地看着老皮,无计可施。
多嘴回来了,它带来一个布垫子,对阿左说:“给它盖上。”又飞走了。一会儿,多嘴衔来一片海绵,阿左把它垫在老皮身下。多嘴来来回回几趟,陆续找了棉花、布片等,把老皮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多嘴拍拍翅膀,胸有成竹地说:“老皮会好的!”
阿左看着多嘴,觉得它可爱多了。多嘴说:“你何不出来散散心?”
阿左跳出草窝子,四下看看,这大大的草垛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田里长着各式各样的作物,绿一片,紫一片,白一片,黄一片,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伴随着早晨的凉风,送来阵阵的香气。阿左不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都轻松了。多嘴在前面带路,阿左跟着,不一会儿来到一片花海中。
这是阿左从没见到过的美景,五彩斑斓的花朵简直照亮了阿左的整个世界,原来,天下真的有这么美的花呀!阿左沉迷其中,久久不愿意离开。
多嘴像主人一样领着阿左,它劝说阿左留下,说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这里呢,有吃的,有玩的,空气还好,干吗到处去受罪呢?
阿左心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快乐,顾不上听它唠叨。它们玩得忘我的时候,阿左突然看到路上跑着一辆巨型大车,突突突地冒着浓烟。多嘴赶忙叫喊着:“大事不妙啊!”
阿左看到那大车后面的车厢里装着高高的东西,正是那个大草垛!
多嘴飞向大车,在草垛上盘旋着,寻找着,然后沮丧地停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阿左明白过来了,那个草垛被拉走了,老皮还在里面!
“多嘴!老皮怎么样了?”
“不知道,没看到,我的家又完蛋了!人类真是坏透了!每年都堆大草垛,每年都要运走,害得我不停地搬家,搬家!”多嘴为自己失去的家感到惋惜不已。
“老皮——”阿左追着大车跑去,可是那大车跑得比阿左快多了,很快变成了一个影子,只留下呛人的烟味。
阿左坐在地上,多嘴过来安慰它,阿左非常生气,既然多嘴知道人类可能会把草垛运走,为什么不提醒它们呢,那样阿左就不会让老皮一个人昏睡在草窝子里,自己却跑来玩乐。
多嘴解释,谁能想到那么巧呢?
阿左爬起来,朝着大车的方向追,多嘴边飞边说:“草垛是运到一家造纸厂的,我认识。”
多嘴在前边带路,阿左拼命奔跑。阿左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跑得这样快。以前小主人赛跑的时候,阿左也没有这样卖力过。
天空中铅色的云抛下了雨滴,雨越下越大,把多嘴和阿左全身都淋湿了。多嘴不时地劝阿左:“不如躲一会儿雨吧!”
阿左不回答,也不停步,只是闷着头跑,它踩到水坑里,溅起的泥水又落满它的全身。跑啊跑啊,在雨里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工厂。
跑进工厂大门,那辆大车果然停在里面。可是,大车上已经空空如也了。阿左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哭都哭不出来了,老皮死定了!
多嘴绕着大车飞了几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说:“阿左,我实在飞不动了,翅膀快断掉了。”
多嘴生拉硬拽,把阿左拉到厂房的屋檐下避雨。雨水像从天上倒下来的,哗啦啦的,地面成了小河。阿左靠着墙根,喘息着。厂房里传出机器轰隆隆的响声,被卷进机器变得粉身碎骨的老皮该有多怕多疼呀!想到这里,阿左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多嘴把身上的雨水抖干净,找到窗户上方的一个小洞,身子一压,钻了进去。阿左再也没有办法挪动一寸地方了,刚才长时间的奔跑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就在阿左闭着眼睛养精神的时候,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阿左心里害怕,却连转身的劲儿都没有,它内心甚至想,要是自己也被抓进去那就和老皮做个伴吧,但愿多嘴不要遇到危险才好。阿左把眼睛闭得更紧,摆出听天由命的姿态。
又被拍了一下。阿左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原来是多嘴,它从里面飞出来了。阿左摇摇头,说:“别白费力气了,老皮肯定死了。”
多嘴摇着手,神秘地一笑,身子一闪。
“谁说我死了?”老皮奇迹般地出现在多嘴身后。
“老皮——”阿左叫了起来,真想扑上去拥抱老皮,可惜双腿比面条还要软,实在是站不起来。老皮笑着说:“年轻人身子这么弱可怎么得了,看来以后我要带着你坚持练长跑了!”老皮走过来,抱住阿左。
多嘴站在它们身边,听老皮讲述——
原来,老皮在草窝里暖暖和和地睡了一觉,觉得身子轻松多了,它想再躺一会儿就起身,谁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它和阿左在一艘非常豪华的游轮上环游世界,四周是碧海,头顶是蓝天,海鸥追着游轮飞翔,阿左站在游轮甲板上,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游轮摇晃着,阿左没有站稳,向海水中滑去,老皮赶紧伸手拉住它,却一起向大海坠落下去……老皮清醒过来,草垛在摇晃,它钻出草窝子,这才惊讶地发现,草垛已经从地面到了大车上,大车正摇晃着快速奔跑着。老皮想跳下车,车厢太高了,贸然跳下去不是摔死也得摔残,试了几次后,老皮放弃了,它缩在车厢最里边的隐蔽处,等待时机。最后,大车停住了,有大铲车开过来铲起那个大草垛,老皮藏在一簇乱草秆下面,躲过了一劫,大铲车一走,老皮快速溜下了车,躲在墙角的一堆垃圾中,它想等到雨停了回去找阿左它们,谁知道阿左居然追过来了……
阿左说:“太庆幸了!”
多嘴说:“太刺激了!”
老皮却说:“太好了!”
阿左和多嘴不解地看着老皮,老皮说:“你们没有放弃我,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