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老头子变成旅行家

也不知走了多少天，老头子埋着头只是走，偶尔自言自语，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阿左和老皮跟在他身后。

阿左和老皮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这个老头子。看着老头子的背影，老皮觉得他是一个标准的旅行家。

老皮说：“我们以后就叫他旅行家吧！”

阿左不乐意：“这么老的旅行家？”

老皮说：“我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走路这么认真的人，人们走路都是为了去某一个地方，这个老头子并不知道去哪里，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走路，这样子最酷了，我喜欢。”

阿左皱起眉头：“那么我们去哪里呢？”

老皮说：“跟着他走走看就知道了。”

阿左问：“旅行家爷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头子停下来了，他也皱起眉头问：“我要去哪里？”想了一会儿，又说：“不知道。”说完，一屁股坐下来，说：“歇会儿。”

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阿左和老皮也赶紧躺下了。老皮看阿左浑身是灰，脏兮兮的，就帮它拍了拍灰土。阿左看老皮，身上的伤口又大了许多，破败得简直没有皮鞋的样子了，不由得心疼起来。

老头子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烟袋，美美地抽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

老头子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抽口烟，浑身都舒坦了。”

真的？阿左凑上去抽了一口，又麻又辣，呛得咳嗽个不停，感觉嘴巴里火辣辣的，快烧起来了。

老头子看一眼老皮，若有所思，招招手说：“你过来我看看。”

老皮摇摇头说：“我不会抽烟。”

“让我看看你的伤。”老头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线和一根针，按紧老皮身上的裂口，一针一针地缝起来，一边缝一边开始自言自语，“我这个手艺，可不是吹的，一个人住着什么都要自己做，学着学着什么都会了……”

老皮痛得哇哇大叫，阿左赶快握住它的手安慰它：“快好了，就快好了。”

老头子咬断了线头，打量着缝合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

阿左学着他的样子打量着老皮说：“不错。”

老皮自己低头看看，果然不错。虽然还是有些疼，不过心里倒是很开心。

老头子站起身说：“好了，有个好身体，才能继续旅行。”

“我们去哪里？”阿左问。

老头子眯着眼睛，用手一指太阳，说：“那边。”

“走！”老皮站起身，蹦跶了两下，浑身充满了力气，“我们一起去旅行！”

阿左问老头子有没有自己的名字，老头子说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从出生开始就一个人，除了鸭子，他从来也没有与人交谈过相处过，没有名字也过得挺好的。

阿左说：“我叫阿左，它叫老皮，我们都有名字，所以你也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老头子特别固执：“我不需要。”

阿左说：“那我们叫你旅行家吧！”

“随便！”老头子，不，旅行家，旅行家又开始走路了，走得一心一意。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阿左精疲力竭，老皮也疲惫不堪，它们拼尽全力跑到旅行家前面，拦住了他，叫道：“停下！”

旅行家停下了。

阿左说，旅行不是这样的，只顾走路不是旅行。

老皮解释，旅行是要走路，可也要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的，我们必须要停下来。

旅行家愕然地看着它们，突然大笑起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哈哈，我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走出来是为了什么了，停下，好，停下！”

旅行家停下来的地方，地上长满了野草，草里盛开着鲜花，空气中都是香气。老皮说：“我们为何不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呢？”

老皮带头躺下，阿左求之不得，躺下打了几个滚儿，旅行家似乎有些拘束，他侧着身子，慢慢地躺了下来。大家闻着好闻的气味，看着天空中云朵慢慢地移动着，好像自己也飘浮了起来，变成了云朵。

长途跋涉之后，这样静静躺着的感觉太美好了！阿左由衷地觉得。

旅行家没有自言自语，他先是睁着眼睛，渐渐眼睛眯成一条线，不一会儿，打起鼾来了。这么多天，他是头一回这么安心地睡着了。

老皮把手拢在嘴边对阿左说：“让他睡一会儿吧！”

阿左从草地上捡起一片树叶，遮盖在旅行家的眼睛上，挡住了亮光。

阿左和老皮头靠着头，继续看着云朵在不停地变化着。老皮说，天上的云朵也是一本图画书呢！阿左说，我觉得它们是一个故事，我以后要写一个关于它们的故事……嗯，是一本写着故事的图画书。老皮打了一个哈欠，赶快捂住了嘴，生怕惊动旅行家。

花香熏得阿左和老皮昏昏欲睡，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反正它们很快就沉入了梦里。

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这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黑影站在那里，把他们几个瞧了又瞧，最后径直走向了阿左。

老皮和旅行家差不多同时醒过来，他们彼此看看，发现了蹊跷——阿左不见了！

偌大的草地，茫茫的都是野草和野花，调皮的阿左是不是躲在里面？

阿左——

阿左——

阿左，你在吗——

阿左，你在哪里——

阿左没有出现，阿左失踪了！

老皮快急哭了，与阿左相依相偎着走到现在，它已经把阿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它在草地上四处寻找，叫喊。

旅行家比老皮冷静一些，他说，这草地看起来一派祥和，应该不会有特别的猛兽坏人，我们先在原地等一会儿，说不定阿左自己就回来了。

阿左醒来后也在找老皮和旅行家呢！

怎么着？周围黑黑的，没有老皮，没有旅行家，没有草地和野花。

阿左摸着黑走动几步，发现自己好像在一间小屋里。推开一扇小门，到了另一间明亮的小屋子里。屋子中间一张大桌子，围坐着兔妈妈和几只小兔子，每人面前一只碗，碗里是香甜可口的萝卜汤，它们正在吃晚饭。

兔妈妈看到阿左，热情地迎上来，说：“醒了？”

阿左特别莫名其妙，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它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几只小兔子扔下萝卜汤，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围在阿左身边。其中一只摸着阿左，问：“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我带回来的。”兔妈妈笑嘻嘻的。

“为什么要带我来？”阿左极其不满。

“为什么要带它回来？”一只小兔子问。

“为什么要带它回来？”第二只小兔子问。

“为什么要带它回来？”第三只小兔子问。

兔妈妈指着那几只兔子：“就是为了你们才带回来的！”

阿左问：“为什么带我？”

“为什么带它？”一只小兔子问。

“为什么带它？”第二只小兔子问。

“为什么带它？”第三只小兔子问。

“好了好了，宝贝们，萝卜汤要凉了，快去吃了吧！”兔妈妈对小兔子们说。

小兔子们跑回桌边喝汤去了。兔妈妈问阿左：“你喜欢萝卜汤吗？一起吃吧！”

“我要走了。”阿左向大门走去。

兔妈妈一下拦住了：“不行，好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能让你就这么离开呢？”

阿左生气了：“为什么绑架我？”

兔妈妈用一只爪子捂住嘴巴，惊讶极了：“我怎么是绑架你呢？我是请你的呀！”

“请我？趁着我睡着了，招呼也不打一个？这能叫请吗？”阿左的胸脯起伏着，呼呼地喘着气。

兔妈妈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呀，你是我找寻了好多天的老师呀！”

“老师？”阿左摸不着头脑了。

“老师。”兔妈妈点头。

阿左忽然害羞起来，这对它可是一个巨大的肯定和超大的夸奖呢！不过，它能当什么老师呢？离开了老皮就觉得害怕、孤单，遇到危险就吓得半死，游泳、爬树也是刚刚学会不久。

兔妈妈说：“我听了好久，你是个会讲故事的人，我想请你来教我讲故事。你看，我的这些兔子宝贝，每天都要听故事，烦得我吃饭不香睡觉不甜，苦恼透了。”

阿左想起来，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它自己胡乱编了一个故事讲给老皮听，把老皮都听得哈欠连天了。

阿左跟兔妈妈解释道：“我那是瞎讲的，其实我的朋友比我更会讲故事，我出去找它过来讲给你听好不好？”

小兔子们又围过来，拍着手跳着喊“好啊好啊”！兔妈妈想了几秒钟，果断地说：“我出去找你朋友，你必须留在这里！”说完，不管阿左怎么解释，兔妈妈关上门，从外面上了锁，把阿左和小兔子们关在洞里了。

兔妈妈一走，小兔子们就开始闹腾了。

它们问阿左：“你会讲故事吗？”

阿左摇摇头说：“不会。”

第一只兔子指着阿左说：“它不会讲故事。”

第二只兔子摇着头说：“它不会讲故事。”

第三只兔子说：“它不会讲故事。”

说完，第一只兔子抓住阿左，把它举过头顶：“妈妈找了个傻瓜回来，扔了它吧！”

“扔了它！”第二只兔子说。

“对，扔了它！”第三只兔子说。

“别别别！”阿左被兔子晃悠得头晕恶心，“放下我，我会讲故事！”

小兔子把阿左往地上一扔，说：“快讲！我们要听故事！”

阿左努力站稳了身子，结结巴巴讲了起来：“从前，有一只兔子……”

“不许讲兔子！”第一只兔子大叫一声。

阿左只好重新讲：“从前，有一只田鼠，它有三个孩子……”

“不许有三个孩子！”第二只兔子看看其他两只兔子，大叫一声。

阿左只好重新再讲：“从前有一只田鼠，它有两个孩子，它们一家生活在一个洞里……”

“不许生活在洞里！”第三只兔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家，大叫一声。

“好吧，好吧，从前有一只田鼠，它有两个孩子，它们一家生活在一个湖里。”阿左胡乱地说道。

现在，小兔子们终于安静下来了。阿左硬着头皮往下编：“一天，那只田鼠划着船出去找吃的，它划呀划呀，划呀划呀……”

阿左偷偷看小兔子，发现它们呆愣愣的，眼神迷离涣散，好像快睡着了。

阿左小声地继续讲：“划呀划呀划呀划呀……”

哈哈，小兔子们都睡着了！聪明的阿左，一下子就知道了让小兔子睡觉的窍门儿——不停地重复讲。

阿左悄悄走到门口，拉门，没拉开。

阿左四处找出口。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另外一个出口，隐藏在一片干草下的洞口。阿左钻了进去，顺着那个洞口往外跑，果然顺利逃出了兔子洞。

洞外已经是黎明，草地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阿左在草地上奔跑起来，露水很快打湿了它的身子，它跑着跑着发现不妙，好像跑错了方向。老皮他们会在哪里呢？突然，一只大脚丫子差点踩到阿左，阿左赶快闪到一簇荆棘丛下面，偷偷一看，正是兔妈妈，它手中提着老皮，往它的兔子洞走去。

阿左心说糟糕，好想扑过去跟兔子干一架，可惜那兔妈妈长得又高又壮实，一脚就会把阿左踩扁的样子。阿左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躲在那里不动。老皮被兔妈妈提在手中，晃荡得快翻白眼了。

旅行家呢？旅行家去哪里啦？

阿左眼看着老皮被兔妈妈带进了兔子洞，它从荆棘丛中跳了出来，发现自己被荆棘的刺扎得浑身都是伤口，痛死了痛死了！

没有老皮，还怎么去旅行？看来，只能再去兔子洞了，要死也得跟老皮死在一起。

阿左忍着疼痛跑到兔子洞口，正想进去的时候，被人提了起来。它扭头一看，是旅行家。

“你去哪里了？”阿左激动得快哭了。

“嘘——”旅行家竖起食指封住了阿左的嘴巴，“别出声，我一直跟踪到此，就是要找到它的老巢。”

旅行家说着，点燃了洞口的一堆干草，塞住了洞口，立刻，浓烟滚滚往洞里涌进去……

“不行啊！”阿左醒悟过来，“这不是要把兔子一家烧死了吗？这样子老皮也会被烧死的！”

旅行家说：“不不不，不会死的，进去的只有烟，最多只会熏得晕过去。”

阿左想着兔子一家，想到那些睡着的兔宝宝，虽然七嘴八舌说起来很烦，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挺可爱的，它们要是被熏死了怎么办？阿左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它试着去扑火，却被火焰灼烧了一下，烫得跳起来老高。

阿左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烧得洞口通红通红的。幸好草不多，火势慢慢小了，渐渐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阿左等不及了，它冲进了兔子洞，里面烟雾弥漫，呛得眼泪鼻涕不住地流。

咳嗽，咳嗽，一片咳嗽声。兔子们全都不见了，老皮在墙角咳嗽着。

噢！阿左想起来了，兔子洞不止一个出口，兔子妈妈带着她的孩子们早就跑出去了。

老皮一边咳嗽一边问阿左：“放火烧洞，是你的馊主意吗？”

“问他！”阿左指指身后的旅行家，“不过他也是好心。”

旅行家舔舔嘴巴：“唉，应该把另一个洞口堵起来的，我大意了。”

“难不成，你……”阿左猜到了什么。

旅行家说：“已经多少天没吃到肉了，上好的一顿兔子肉，丢了。”

老皮叹息一声：“贪婪，人类的天性。”

阿左觉得老皮说的这句话特别有力量，可惜旅行家根本没有听到，他只是遗憾地看着兔子们逃走的另一个洞口。

“其实，兔子妈妈是个好妈妈，它只是想让我们给它的宝宝们讲故事。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阿左和老皮走出洞口的时候说。老皮点点头。旅行家却一个劲儿地说可惜可惜，饥饿好像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左在心里祈祷，兔妈妈和兔宝宝们最好能安全，不要遇到想吃兔子肉的人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