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骗子

老皮和阿左自然还是要继续旅程，多嘴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家。三个人讨论了半天，还是没有达成一致。阿左和老皮只得不舍地和多嘴分别。多嘴在一棵大树上安了家。阿左和老皮找到一条小溪，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躺在鹅卵石上面晒干身体，浑身舒坦地继续前行。

这一路走来，阿左觉得惊心动魄，老皮却镇定自若，还说没有波澜的旅程就失去了意义。老皮大概是又想起了和冒险家主人一起的那些日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阿左提议，不如讲讲各自的主人。

阿左先讲，它说小主人叫南子，是个顽皮的捣蛋鬼，走起路来总是蹦蹦跳跳，所以经常摔跤，不过论起讲卫生的程度，倒是无人能及，已经到了有洁癖的地步。

阿左看看自己的身子，虽然已经用尽全力洗了，但斑斑污迹隐约可见。这要是叫小主人看见了，不知嫌弃成什么样子呢！

老皮兴致不高，说冒险家主人的事已经说过了，没啥可说的了。阿左不依，说冒险家的故事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点呢，求老皮再说几个。老皮无奈，就开始讲道：“山路，那些尖尖的石块戳破我的脚底。没有道路的原始森林，总是有荆棘划破我的皮肤，当然，踩到虫子蟒蛇也有过。沼泽地，我多少次都被呛得死去活来，那是人间炼狱啊。还有，滚烫的沙漠，炙烤着我……”

“不对不对，”阿左打断了老皮，“这个你讲过的呀！”

老皮眨了几下眼睛，说：“讲过吗？噢，可能吧，不过也就这些啦！”

“就这些？那……你能不能讲得再细致一点呢？讲讲踩到蟒蛇的经过好吧，那条蟒蛇，有多长？多大？它咬你了吗？你身上的伤口是被它咬的吗？你有没有被它吞到肚子里去？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大蟒蛇是可以吃人的呢，别说我们这样的鞋子了……”

老皮说：“行了行了，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这么多问题？今天累了，下次再说吧！”

阿左只好不再问了，它在脑海中想象那条蟒蛇的模样，想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不留神踩在一根绳子上，以为自己踩到了一条蛇，哇哇大叫着跑开了。

老皮说，走累了，不如歇会儿吧！看路边有一片小树丛，老皮和阿左走了进去。老皮问阿左：“你会爬树吗？”

阿左摇摇头：“没爬过。”

老皮说：“没爬过树的鞋子，怎么配做一只鞋子呢？”

阿左嘟着嘴：“我们家小主人被家里管得严严实实，除了走路摔跤，并没有机会爬树，怎么能怪我呢？”说完了，阿左对着一棵树冲过去，刚爬上去两步，就掉了下来，摔了个嘴啃泥。老皮咧着嘴大笑。阿左不服气，再次冲上去，再次摔了下来，这次跌得眼冒金星。阿左躺在地上，说：“老皮，你爬给我看看。”

老皮哈哈大笑，说：“傻孩子，一只脚爬不了树，这个常识都不知道？”

阿左知道上当了，它嘟哝着：“老皮，你是个骗子！”

老皮沉默了半晌，说：“阿左，我的确骗了你！”

阿左云里雾里，不知道老皮怎么忽然变得严肃了，它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问：“老皮，你怎么了？”

老皮拍拍它坐着的那个树桩，说：“坐下吧，我要对你坦白。”

“我从不认识什么冒险家。”老皮的第一句话就让阿左震惊了，它果然是个骗子。老皮说，它当时只是想跟阿左开个玩笑，说自己的主人是冒险家，谁知阿左深信不疑，露出崇拜的神情，这让老皮一时头脑发热，就把谎继续撒了下去。

老皮说，自己的主人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男人，他胖乎乎圆溜溜的，走起路来就像一只球在滚动，大家都叫他陈胖子。陈胖子大约四十多岁，经营着一家杂货铺，为什么叫杂货铺呢，因为那个店很小很小，却什么都有的卖，从衣帽鞋袜到油盐酱醋再到针头线脑，甚至还卖图画书，冒险家的故事就是杂货店里的一本图画书上的故事。

陈胖子靠这个杂货铺过日子，日子过得很紧巴，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每天早上穿着睡衣出去吃早茶，然后在铺子门口跟人打牌、吹牛，下午再出去喝下午茶，有人来买东西，他懒得去招待，叫人家自己取货，把钱扔进一个空的鞋盒子里。大多数人很老实地自己给钱，找钱，可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遇上手脚不太老实的，那还得倒贴。陈胖子也不急，依然悠闲地过着那种闲散的日子。这样一来，他老婆总是跟他吵，吵着吵着，陈胖子的老婆就变成了另一条街上那个大超市的老板娘了，陈胖子的儿子也成了那个老板的小儿子了。大家觉得这下陈胖子应该改邪归正了吧，可陈胖子只是喝了两瓶二锅头，哭了一下，睡了一整天，然后出门时，还是乐呵呵的，依然故我。

老皮讲起主人“陈胖子”的时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难怪老皮不愿意说，遇到这样的主人真的蛮丢脸的。

阿左想想，自己的小主人还真的挺不错的，好学上进，还多才多艺，也不知道现在的腿伤怎么样了，能下床了没有，要是他发现阿左离家出走了，会不会伤心呢？

老皮说：“我决定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我跟了主人数十年，他从来没有给我上过油，每天进了门把我一甩，不管我脏成什么样子，破成什么样子，就算老鼠在我身上踩踏他也不管。你说，对一个不在乎我的主人，我忍了十年，是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呢？”阿左忙不迭地点头。老皮说，它出来流浪，吃了很多苦，可总比每天陪着陈胖子坐在茶馆里和牌桌前要有意思得多。要是让它再选择一次，它还是会选择这样的流浪。

看着老皮有些哀伤的样子，阿左不忍心责备，它对老皮说：“以后，我们一起流浪，不要去想那个陈胖子了！”老皮与阿左击了一下掌，好咧！

“我们一起爬树吧，其实我也没有爬过树！”老皮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几分顽皮，与它的年龄很不相称，似乎它是一只刚刚诞生的鞋子，而不是破旧不堪的老皮鞋。

老皮和阿左手握着手，一步一步向树上爬去，粗糙的树皮磨得它们的掌心又痒又痛，它们咬着牙忍住，一口气爬上了树，站到了树的最高处。它们俯视周围，哇，真美啊！绿色的原野，起伏的山丘，点缀着一幢幢红色或白色的小房子。

“你看那边！”阿左有了发现，远处，一簇奇怪的建筑群，在山的那边露出一些尖尖的顶，不同于以往它们看到的任何一种建筑，散发出奇特的光芒。

“去看看！”老皮精神大振。它们俩哧溜哧溜地滑下了树，朝着那奇特的光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