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再见阿右
34.再见阿右
阿左千方百计寻找的人是兄弟阿右。
有人对阿左说,阿右恐怕早就忘记你了,要不怎么不在原地等你?
有人说,阿右也许不在这个世界了,否则怎么会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呢?
阿左却一直相信,阿右也在寻找自己,它们只是错过了而已。但是,阿左寻遍了每一个地方,问遍了每一个能问到的人,始终没有阿右的下落。阿右仿佛彻底消失了。
一天,阿左正带着大家在江边等着看日落呢,忽然听到有低低的声音在喊着自己。阿左找来找去,最后在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它。
它缩着脖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与阿左对视之后,它神秘地招招手。
阿左走近它,它这才从石缝间跑出来,一摇一晃,看着很眼熟。
它……它是?
“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那个……我叫‘三条腿’。还记得吗?”它眨巴着小眼睛,笑嘻嘻地说。
喔——想起来了!“三条腿!”对的,就是它。当年阿左离开家的第一天在路边睡着了,就是“三条腿”发现的它,害得阿左差点被一群老鼠撕碎。
“什么事?”阿左不是个记仇的人,可也不想勉强自己忘记仇怨。
“你在找的兄弟阿右,我晓得它在哪里。”“三条腿”的声音更低了,好像越低就显得越神秘,越可信。
阿左才不会相信它的鬼话。当年就是这个“三条腿”害了自己,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也许早就粉身碎骨不知所踪了。想到这里,阿左瞪了“三条腿”一眼。“三条腿”不禁往石缝里又缩了缩。
阿左重新走向江滩。它喜欢这种踩在滩上的感觉,松软,舒缓,感觉到自己就像缓缓涌向岸滩的江水,不急不躁,全身心放松。一步,两步……刚走几步,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回头,“三条腿”跟着它。沙泥上留下它细细的脚爪印。
“走开!”
“我没有说谎。”
“我不信,走开!”
“我真的没有说谎。”
阿左烦不胜烦:“你不走我可要揍你了!”
“揍……揍我?”“三条腿”显然没料到阿左这么火大,它愣了愣,依旧坚决地回复,“我没有说谎!揍我我也没有说谎!”
这下,阿左也没料到。这不是“三条腿”的风格。它记得当年“三条腿”的样子,胆小怕事,被众鼠欺负,不敢还嘴,是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难道,它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知道阿右在哪里?”
“嗯。”
“它在哪里?”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阿左半信半疑,它看着“三条腿”那期待的小眼神,弄不清它说的是真的,还是骗它的。
“你跟我走吧,那个地方,是个非常难找的地方。”“三条腿”怕阿左再犹豫,赶紧转身朝岸上面走。
阿左决定跟着去。就算有危险,为了阿右冒回险也是值得的。
“三条腿”见阿左跟着来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它一边走一边说,一边说一边喘气。它说得颠三倒四,阿左很努力才听懂。
“三条腿”说,那次阿左成功骗过鼠头黑豹后,黑豹知道自己上当了,恼羞成怒,把手下挨个训了一顿,“三条腿”呢,被狠狠揍了一顿,原本有残疾的那条腿彻底报废了。黑豹还不解气,说它被阿左骗过,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都怪“三条腿”,把“三条腿”赶出去了。
“三条腿”习惯了隐居在群体中,它害怕独自面对世界,面对自己。最初惶惶不可终日的它,只敢在完全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出来,黑暗成了它最可依赖的勇气。就是在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夜里,“三条腿”被路边的阿右绊了一跤。
看清楚阿右的一瞬间,“三条腿”想起了当年的阿左,它以为自己被拽回了时光的深处,又以为自己在梦中。
被惊醒的阿右看“三条腿”的神情是陌生的。它的目光中,没有一点光,就像失去了月光和星光的天空。它问“三条腿”:“你是死神派来的吗?”
“三条腿”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它看到的这只鞋子熟悉又陌生。它确定了,这只鞋子和那只鞋子很像,但不是。它忘掉了自己不幸的命运,觉得面前的鞋子也是个有故事的鞋子。于是,它在旁边坐下,饶有兴趣地开始跟这位新朋友聊了起来。
新朋友说,它是个倒霉的家伙,本来有个幸福的家,有个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却善良的兄弟阿左。有一天,阿左这家伙不打招呼就离家出走了,搞得它措手不及。紧接着没几天,小主人搬家,它被遗弃了。换了谁做主人都一样,一只鞋子,再好又有什么用?只能被扔掉。此时,阿右就处在被遗弃的失落和绝望中。它尝试着寻找阿左,但是找不到。
“三条腿”告诉阿右,它见到过阿左,不过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它说阿左有着少见的勇敢和智慧。
阿右又怎么会相信呢?在它记忆中,阿左是听话的,老实的。勇敢和智慧?没见过。
“三条腿”把无家可归的阿右带回了家。不料,在“三条腿”的家中,阿右成天昏昏欲睡,一蹶不振,从不出门,浑身散发出懒汉才有的酸臭味。
“三条腿”激励它跟自己一起出去,哪怕就在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里出去走走,吹吹夜风,散散味儿,也是好的。阿右听不懂“三条腿”委婉的嫌弃,不,它懒得去听懂。它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做,反正被抛弃了,反正得孤独终老了,出去干什么呢?一只孤单单的鞋子徘徊在冷清的街道上,不是更加凄凉更加可笑吗?阿右放弃了一切,放弃了自己。这可把“三条腿”急得呀,它本来对阿右充满了期待,在它的期待里,阿右就跟它的兄弟阿左一样,是个勇敢的英雄,不怕黑豹那样凶狠的鼠头,能够带着自己过上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三条腿”太后悔了。把阿右赶出去吧,有点于心不忍;阿右赖在家里吧,把自己的孩子们都带坏了,一个个成了阿右一样的懒虫,全都不愿动弹,肥得走路全靠滚了。“三条腿”咬咬牙,壮着胆子自己出去,碰着能说着话的就打听关于阿左的消息。
现在好了,阿左出现了,可以把阿右带走了。
阿左听懂了“三条腿”的意思,打消了疑虑,阿右的确是个犟脾气,很难有人说服它。
阿左跟着“三条腿”穿过了很多条地道,才到达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一进去,眼前一黑,一股闷热的臭味扑鼻而来,熏得阿左打了个喷嚏,差点没吐。“三条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一群懒货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没办法没办法。”
果然,一堆小老鼠,跑到“三条腿”身边时仿佛一只只黑球滚过来的,要不是臭气熏天,倒也是蛮可爱的。
然后,阿左见到了阿右,躺在屋角,睡得昏天黑地,对周遭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阿左又激动又心痛。它跑过去,对着阿右就是一拳:“嘿!看看我是谁?”
阿右懒洋洋地看了阿左一眼,揉揉沾满眼屎的眼角,愣愣地说不出话。
“阿右!我是阿左!”阿左拍了拍阿右的脸颊,“醒醒!”
“我做梦了吗?”阿右傻乎乎地问,“你是阿左?”
“我是阿左。”
“阿左!你真是阿左!”阿右蹦了起来,仿佛换了个人,又像获得了重生。
“三条腿”是第一次看到阿右这样。“三条腿”很自豪自己帮它找到了兄弟。
阿右跟阿左离开时,紧紧地抱住了“三条腿”,感谢它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三条腿”嫌弃地推开了它:“太臭了!”然后,“三条腿”对着自己那些圆滚滚的孩子们吼道:“今天晚上都跟我出去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