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第十六师团南京中山门外屠杀真相
高兴祖
1987年7月6日,原日军第十六师团二十联队士兵东史郎(时年75岁)、增田六助(78岁)和上羽武一郎(71岁),由于心灵上的内疚,在京都会见记者,把自己1937年在南京战场上写的手记、日记公诸于世,表示“决不许再发生那种悲伤的战争”(1) 。与此同时,二十联队其他一些下级官兵的阵中日志,也陆续公开发表,引起了日本国内外的注意。这些记录是战后日军遣返回国时,在广岛检查随身携带物品时漏检的(如东史郎阵中资料),或检查后发还本人的(增田六助笔记本),还有的是夹在公共行李中带入日本的(第三机关枪中队北山与日记),或作为将校所携资料带回国内的(二十联队一大队第三中队长坂清阵中日志)等等。这些资料,如实地记述了南京大屠杀的真实情况,使人们进一步了解了日军南京暴行的真相。1987年11月,东史郎以《一个应征士兵的体验——南京大屠杀》作为书名,把自己的日记由青木书店公开出版。同时,下里正树收录了原二十联队士兵日记、手记中的有关部分,由青木书店出版了《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真相》,在日本国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然而,这种正确行动却遭到了日本某些人的忌恨,他们煽动原十六师团的桥本等人,攻击东史郎等损害了日军的名誉,并于1993年4月诉诸法庭。其后台板仓由明还为此撰文《向南京屠杀的虚伪挑战——桥本诉讼经纬及其意义》,说“起诉的目的不仅仅是回复桥本个人的名誉”,而是“证明步兵二十联队的残暴行为纯属子虚乌有,要恢复其名誉,进而证明所谓的‘南京大屠杀’是虚构的”(2) 。1994年3月30日,更公然召开“纠正南京事件虚构之会”,表明他们绝不仅仅是针对东史郎等人,而是企图借此把南京大屠杀的血的事实从历史上抹掉。
为了揭露日本“虚构派”分子的阴谋,以便使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不至于受他们的欺骗,笔者在此以二十联队为主线,概述原日军十六师团在紫金山附近地区的屠杀暴行,以及事后中国慈善团体崇善堂在这一带掩埋尸体的记录。
在日军侵占南京时,十六师团进攻的地区是汤山、紫金山、中山门、太平门和下关地区。该师团的编制由步兵第十九和三十旅团、骑兵二十联队、野战重炮二十二联队、工兵十六联队和辎重兵十六联队。三十旅团下属三十三和三十八两个联队(相当于团),十九旅团下属二十和第九两个联队。二十联队下分三个大队(营),一个大队约1000人(包括机关枪队和炮兵),一个联队则超过3500人。1937年12月7日至8日,十六师团占领汤水镇以后,分兵两路,一路由三十旅团长佐佐木到一少将率领三十三、三十八两个联队,从尧化门、紫金山东北迂回南京城北部,一路由十九旅团二十和第九联队攻击紫金山南部。
12月9日到10日,十六师团在空军的掩护下,集中兵力在紫金山一带发动进攻,其前锋二十联队到达苍波门。与此同时,第九师团一部分攻击光华门,一部分攻击孝陵卫南侧,并向东掩护十六师团,力图切断中国军队的退路。
到12日,佐佐木支队越过尧化门西进,其三十三联队进至紫金山第一峰东侧山坳;在南线,第九联队进至中山陵。二十联队则接近中山门,并夜袭占领四方城。到当晚10时,中国军队终于停止了射击。
12月13日凌晨三点,二十联队侦察兵进入中山门,发现中国军队已经退走。同时,由于日军各部队争先恐后地争夺进入南京的头功,致使先头部队和后方部队脱节,后方野战重炮二十二联队及集成骑兵队遭到从城内突围出来的中国军队的袭击,向师团发出紧急求援的信号。为此,十六师团在后方留下了相当数量的掩护兵力。
13日中午,中国军队经仙鹤门进入紫金山东侧林区,十六师团出动预备中队进行扫荡。同时,日先头部队二十联队第四中队于1时40分进入城内扫荡。就在这一天,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写下了如下内容的阵中日记:
败逃之敌大部分出现在十六师团作战区内的森林与村庄地带,还有从镇江要塞逃来的敌人,俘虏到处皆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处理。若采取大体上不保留俘虏之方针,就须将他们统统予以处置。然一千、五千或一万名俘虏集聚一处,连解除武装也很难办到。好在他们全无战意,络绎不绝的尾随而至,因此是安全的。但是,他们一旦骚扰起来,将难以对付。故而用卡车增派部队,以承担对俘虏的监视与疏导。13日傍晚,需大规模动用卡车。然而,刚刚取胜,行动非常迟缓。因事先完全未料及须采取这种措施,参谋部手忙脚乱。到后来才得知,仅佐佐木部队即处理掉俘虏约一万五千名,守卫太平门的一中队长处理了约一千三百名。约七八千名俘虏集结在仙鹤门附近,投降者还在陆续增加。解决这七八千名俘虏需要相当大的壕沟,但怎么也找不到。遂提出意见,预定把俘虏按一百二百人分开之后,诱到适当地方处理。(3)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日军司令部用中文广泛地散发了“优待俘虏”的凭证,上面写着:“优待凭证(绝不杀投诚者),原华军士兵,无意抗战,树起白旗,或高举两手,携带本凭证,前来投诚归顺日军者,日军对此,必予以充分给与,且代谋适当职务,以示优待。聪明士兵,盍与来乎!日本军司令部印。”(4) 但实际上,却是“采取大体上不保留俘虏之方针……将他们统统予以处置”。这一方针,显然不是中岛师团长个人的独断专行,而是上海派遣军情报主任参谋兼华中方面军参谋的长勇中佐,对担任朝鲜罗南山炮二十五联队长的田中隆吉大佐说:在攻打南京时,他曾用军司令官的名义,向所属各部发出全部杀掉俘虏的命令。(5)
这一命令,在南京战场上得到了彻底的贯彻执行。如十六师团三十三联队在《南京附近战斗详报》中,列有12月10日到14日的《缴获表》,记有“俘虏将校十四名,准士官下士官三千零八十二名……俘虏被处决”。又在《敌人遗弃尸体(约数)》中,记有“12月10日,二百二十具;11日三百七十具;12日,七百四十具;13日,五千五百具。以上四天合计共六千八百三十具”。在《备考》栏中,说“12月13日处决,包括败兵残卒”(6) 。不用说,这些俘虏有相当一部分是在紫金山地区被屠杀的。
又如十六师团三十八联队《12月14日南京城内战斗详报第十二号》,记有14日上午4时50分,旅团命令,“在南京北部城内外进行彻底扫荡”,并命令:“各部队在得到师团指示以前,不准接受俘虏。”在其附表中,记有:“俘虏将校七十名,下士官兵七千一百三十名。”备考项下,说明“在十中队奉命守备的尧化门有俘虏七千二百名,14日上午8时30分,数千名敌人举着白旗前来,下午1时解除武装,押送南京”(7) 。
日本防卫研修所战史部利用“押送南京”四字大做文章,说东史郎日记中所说的七千名俘虏(见下文),“是14日攻城重炮二大队和步兵三十八联队十中队在仙鹤门北侧解除武装的,并将其护送至北麒麟门附近。入城式后这批俘虏被护送至南京监狱收容”(8)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屠杀俘虏是派遣军司令部的命令,必须执行。所以,三十旅团在14日命令“彻底扫荡”时,又再次强调“各部队在得到师团指示以前,不准接受俘虏”。三十八联队副官儿玉义雄在对往事的追述中说得更详细,他说:“联队第一线接近到离南京城一二公里处,师团副官用电话传达师团命令,不准接受支那兵的投降,处理掉,……命令不得不接受,下达到了各个大队”(9) 。《证言·南京战史(5)》还收录了独立攻城的重炮二大队一中队观测班长泽田正久的证言,他说:“12日,中队主力在仙鹤门北约2公里之墓地进入阵地,布置炮位,看到佐佐木支队在前面的马路上向西挺进。我作为观测队长,在墓地西北约一公里之扬山设立了观测所。扬山高约五十米……(14日)上午8时许……敌大部队从西面陆续向扬山上爬上来……我们利用墓地与部分接近之敌对峙。不久,友军增援部队到达。敌人力尽,中午举着白旗前来投降。……很多敌兵胸前缝着‘首都防卫决死队’的布片。俘虏数目约一万(由于是战场上,不能正确地计数,但记得大约有八千以上),我们马上报告军司令部,回答是‘立即枪毙’,当我们表示拒绝时,就命令说:‘那么带到中山门来’,我们说‘这也不可能’,这时对方才说‘增援步兵四个中队,一起到中山门来’。于是,我也同行到了中山门附近。”(10) 这反映了仙鹤门附近日军兵力太少,难以处理数目很大的俘虏群,不得不增派兵力带到中山门来,而屠杀俘虏的方针并未改变。因而这7200名俘虏不管带到何处,其命运是可想而知的。日本著名学者洞富雄教授指出,“结局也是死于非命”(11) 。关于当时紫金山周围地区屠杀的情况,率领该联队的三十旅团长佐佐木到一在作战记录中写得很清楚:“12月14日,城内外的扫荡,全由两个联队(三十三和三十八联队)的部下掌握。潜伏在各处的残兵败卒都被拉了出来,但他们的武器都已丢弃或隐藏起来。五百、一千,大批俘虏接连而来。他们比较大模大样,毫不胆怯。但看起来个个都疲惫不堪。恐怕是没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了……虽说是残兵败卒,但他们有的潜伏在村庄和山区,继续进行狙击。因此,进行抵抗的人和不愿顺从的人,当即被无情地杀戮。整天可以听到各地传来的枪声。死尸填满了太平门外很宽的护城河。”(12) 而在这些杀戮中,也包括南京普通的老百姓。如南京市民毛汉卿在仙鹤门经营字号为毛森的煤炭窑货店,“14日下午3时左右,被日兵杀死后,推落塘中,地点离仙鹤门八九里之山岙横山嘴(因避日敌之凶,故避该山岙)。在斯时中,被日兵所杀死者有严姓等六人,均被日兵杀死后推落塘中。……煤炭窑货店亦被日敌焚烧殆尽”(13) 。在汤水镇、蒋王庙、岔路口、仙鹤门、沧波门等地,都有许多老百姓被屠杀,详细情况可参见南京市档案馆档案和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档案。(14)
此外,防卫研修所还混淆视听,把这7200名俘虏说成是东史郎日记中所说的7000名俘虏,企图增强日本虚构派攻击东史郎日记的可信性。那么,东史郎日记是怎样写的呢?他写道:“昨日举行了入城式……当我们为在广场集合、换岗和分配宿舍而花费时间的时候,突然接到命令,要我们收容俘虏。据说俘虏约有两万人。于是,我们轻装进行了强行军……当走了二三十里路程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无数或明或暗的吸烟的火光,约七千名俘虏解除了武装,坐在田地上……夜越深,越感到冷飕飕的,到下麒麟村,把他们全部赶进一个大屋中。他们以为这就是屠场,走进去时十分犹豫。但没有办法,只好一个跟着一个进去。(我们)有的战友进去抢他们的毛毯和被子,抢不到就与固执的俘虏争夺。收容俘虏完毕之后,我们在烧得只剩下水泥柱和地板的民家宿营。翌日清晨,我们奉命去警备郡马(马群——下同)镇,我们开赴郡马镇,担负起警备任务。这时听说各中队都分来了二三百名俘虏,然后将他们杀害。”(15)
东史郎日记未明确说明前去收容俘虏的日期,只说是入城式的第二天。二十联队参加的入城式有两次,一次是12月15日十六师团单独举行的入城式,一次是17日全部日军的入城式。所以入城式的第二天应是12月16日。另外,东史郎在12月18日曾给家乡的友人写了一封长信,这封信也保存了下来。信中说“前天去监视七千俘虏”(16) 。18日的前天,也是16日。而三十八联队《战斗详报》中所说的俘虏7200人,是在12月14日上午。两者日期明显不同。
其次是部队完全不同。一个是十九旅团二十联队一大队第三中队奉命前去收容7000俘虏;另一个是三十旅团三十八联队第十中队俘虏了7200人。三十八联队是决不会把本联队的“战果”交给另一个旅团的中队去收容的。
其三是地点不同。东史郎在日记中说他们互相配合行动的是二个中队。他说:“我们二个中队,他们七千人虽说赤手空拳,但若拼命反抗,二个中队的兵力将全被歼灭”(17) 。那么,是什么中队与东所属的第三中队配合呢?日军作战常常是以大队为单位行动。因此,可以认为是二十联队第一大队中的二个中队。一个大队有四个中队,经常的情况是第一二中队互相配合,第三四中队互相配合。因而与东史郎所属第三中队配合行动的很可能是第四中队。而根据第四中队“战斗详报”,情况也确实是如此。该中队15日下午1时奉命从城内原中国海军部出发至紫金山东侧地区扫荡,经中山门于下午6时到达马群。又于第二天上午7时半出发,11时到达硝石村。(18) 该“战斗详报”中有第四中队在硝石村附近警戒草图。将这一草图与南京附近地图对照,从道路走向与四周山势来看,硝石系销石之误。而就在这一天,第三中队奉命从“广场”(19) 出发前往收容俘虏,并把七千名俘虏带到下麒麟村。下麒麟村至销石约6公里,近在咫尺。第二天12月17日清晨,第三中队到马群警戒,而中午12时半,第四中队到白水桥警戒。这时7000名俘虏被按二三百人分开给二十联队各中队,然后将他们杀害。白水桥在马群和麒麟门之间,与马群相距仅二公里,可见三四中队配合之密切。而据三十八联队“战斗详报”,其十中队俘虏7200人是在尧化门附近,防卫研修所战史部则说是在“仙鹤门北侧”。这两个地比较靠近,但与马群,麒麟门和销石不是同一地点。
十六师团在占领南京的最初几天中,大规模扫荡有二次,一次是12月14日,一次是12月16至17日。据上述分析,可以确定:三十八联队俘虏7200人,是在14日第一次大扫荡之时,地点在仙鹤门、尧化门铁道附近;而二十联队俘虏屠杀的7000人,则是15日举行入城式后,在16日进行的第二次大扫荡之时,地点在马群、麒麟门与销石之间。把俘虏按二三百人分开给各中队屠杀,则是执行了中岛师团长提出的方法和指示。而这一天,三十三与三十八联队在紫金山其他地区扫荡,据三十旅团长佐佐木到一的作战记录,其情况是:16日,“奉命扫荡紫金山一带地区,虽说收获不大,但两个联队把几百名残兵败卒拉出去处置了”(20) 。经过这两次大屠杀,中山门外遍地皆是尸体。东史郎在给家乡友人的信中写道,“屠杀举着白旗前来投降的俘虏,虽然很不人道,但是上级命令,没有办法,只好执行”。而且7000名俘虏中还包括十二三岁的少年,显然是普通老百姓。(21) 日本学者糟川良谷认为,东史郎日记最初听说俘虏有2万人,而他们到达时,收容的是7000人,其余13000人,有可能已分配给其他中队收容了。③至于整个屠杀的情况,佐佐木到一在作战记录中说,“17日,不言而喻,江南的田地与河滨染上了七万人的鲜血”④。
在中山门外进行屠杀的还有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第三大队和第三机关枪中队。因为,师团长中岛今朝吾鉴于“败逃之敌大部分出现在十六师团作战区的森林与村庄地带”,12月14日,就命令二十联队第三大队在紫金山一带扫荡,其路线是:马群—仙鹤门—岔路口。
十六师团二十联队有三个大队,每个大队下属四个中队。第三大队下属的中队为第九至第十二中队。十六师团占领汤水镇后,以一、二大队为先头部队进攻中山门,南京陷落后,这两个大队进入城内进行屠杀,而第三大队仍在紫金山东南方进攻中国军残余部队。在第三大队中,第十二中队为预备中队,是扫荡中国军残部的尖兵中队,与第三机关枪中队配合进行屠杀。第三机枪中队有4个小队8个分队,8挺重机枪(轻机枪是步兵中队常备武器,各中队有1个轻机枪班),160人。一个机枪分队有队长1人,枪手4人,弹药手4人,马夫2人,驮马2匹。第三大队4个步兵中队各配备1个机枪小队。
据二十联队第三机枪中队M.N伍长阵中日记,14日,机枪中队一个小队用汽车运送重机枪两挺至马群方面,协助第十二中队屠杀俘虏。当他们到达时,该步兵中队已解除了310名中国兵的武装并加以屠杀。(22) 而据十二中队A.J少尉日志,机枪小队到达时,他们已将投降者20余人“处以死刑”,他自己还将“一个家伙一刀两断”(23) 。两部日记叙述同一事件,但屠杀人数稍有不同。第三机枪中队M.N伍长日记还说:“下午2点,第三大队出动至山岳地带扫荡,发现五六百名敌人。(我们)按师团命令行动。沿铁路线向长江方向走了二里左右。海军部队(海军第十一战队,13日下午2时在下关中山码头登陆)看护兵也乘几辆卡车赶来。在狱路口(岔路口之误——作者注)这边约一里半的地方,遇到步兵第九中队一个分队押着约一千八百名中国兵。敌人没有吃的东西,步履蹒跚,一副可怜相。”(24) 还有机枪中队弹药手小队长北山与日志,他说:14日下午,第三机枪中队全体出动扫荡,在紫金山东侧,中国残兵败卒很多。各步兵中队将各处的残兵败卒解除武装。集中起来,绑成一串,共约80人,全部屠杀。其中有很多是据守中山陵的“学生义勇军”,在其贴身穿的汗衫上印着“抗日救国联合会”的红字(25) 。
以上数字各不相同,反映了第三大队各个部队屠杀的人数不同。但按照“不保留俘虏的方针”进行屠杀,是确凿无疑的。至于整个大队屠杀的人数,A.J少尉日志说:“举起白旗的逐渐增加,陆续投降,其数有二干至一万人。”这些人都被屠杀了,地点在岔路口附近。(26) 此外,据二十联队一大队四中队士兵增田六助日记,12月14日,一大队二中队在城内原中国海军部屠杀中国军人数百名;四中队则“进入外国租界(实为当时留在南京的欧美人士组织的安全区),去搜捕那些混在难民里的残兵败将。其中隐藏着许多货真价实的败兵,可疑者自不待言,就是那些身体强健的男子汉多半也都以俘虏论处。在向大队请示处置意见之后,由于通往玄武湖的城门关闭,我们就在城门附近一齐开枪扫射这些败兵,用土将他们掩埋起来。被枪杀的人约达五百名。据说,无论哪个中队都干了这种事情”(27) 。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说,“真正的中国军人不超过十分之一,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上海、常州等地的难民,还有一些当地的南京人”(28) 。
总之,根据现在已经公开的材料,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罪行累累,日本虚构派们要推翻其在南京大屠杀中的残暴行为是不可能的。但是,二十联队一大队三、四中队和第三大队的暴行虽然已开始为人们所了解,而其他中队,特别是第二大队(第五至第八中队)的暴行还不很清楚。据日本学者推测,他们进入城内屠杀的可能性很大。(29) 因12月15日十六师团在原中国司法院难民收容所搜捕平民1000余人,被解除武装的军警40余人,总计2000余人,全部押至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复用木柴、汽油焚烧。12月16日,又将原华侨招待所难民5000余人押至下关中山码头,用步枪、机枪射死,尔后又把尸体推入江中,毁尸灭迹等。(30)
此外,在紫金山地区,还有十六师团直属卫生队在中国炮兵学校四里左右的农村中,拉出100名村民,驱使他们搬运伤亡日军,尔后将他们全部枪杀。卫生队士兵上羽武一郎在日记中写道:“12月9日,炮兵学校,一进大理石做成的校门,我真为学校之大感到惊讶!我们搜索败兵,开进林区,一个一个搜寻,一共抓出一百人。我们向这些败兵齐射,顿时出现了一片血海。有的人还挖出败兵的肝,拎在手里。”(31)
又据1937年11月30日至12月13日《东京日日新闻》随军记者分四次报道:十六师团十九旅团第九联队片桐(护郎)部队少尉向井敏明和野田毅进行杀人比赛,在向南京的进攻途中,一路杀来。12月10日中午,两人在紫金山下相见,“彼此手中都拿着砍缺了口的军刀。野田问道:‘我杀了一百零五名,你的成绩呢?’向井答:‘我杀了一百零六名。’于是两人同作狂笑。可是,确定不了是谁先达到一百之数。因此,他们俩决定这次是不分胜负,重新再赌谁先杀满一百五十名中国人。12月11日起,竞赛又在进行”(32) 。像这样的年轻军官,是最狂暴的人物。他们亲自示范,进行杀人比赛,命令部下屠杀,成了“凶恶的化身”(33) 。
又据1939年《支那事变纪念写真帖·伊东部队》,第一〇一师团(部队长伊东政喜中将)在侵占上海以后,于12月8日转向杭州进攻。但其大岛部队却与十六师团等一起,从苏州、江阴、常州向南京追杀。在其为炫耀武功所拍摄的照片中,有在南京城外俘虏中国军队15000人和在仙鹤门镇屠杀4000名俘虏的照片,成了其南京暴行的铁证。(34)
在日军屠杀以后,中国慈善团体崇善堂在中山门外掩埋尸体。当时,他们所看到的情况是:“乡区的尸体,是数百数十的躺在沟渠、池塘、田埂下及草堆中间。那情景之惨,是没法说的。”(35) 由于尸体太多,加上天气转暖,开始腐烂,掩埋大多草率,在就近战壕、沟渠、洼坑填埋。据该慈善团体收尸记录,崇善堂自1938年4月9日至5月1日在中山门外收尸33828具,就近掩埋在各荒地、菜园。这以后,过了八个月,附近村民又向伪南京市政府报告,中山门外尚有许多遗尸。伪南京市政公署督办高冠吾令市卫生局组织掩埋队,前往收埋。结果,又在陵园、灵谷寺、马群、马鞍、茆山等地,收集残骨3000余具,埋葬在灵谷寺东面空地,并立“无主孤魂”墓碑一座。⑤于此,可以看到日军在中山门外屠杀中国军民之残酷状况。
日军原十六师团在中山门外残酷屠杀中国军民仅仅是日本侵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的一个缩影。日本军国主义犯下的南京大屠杀的暴行,早已永远地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任何人企图否定和抹杀这一暴行的行为,注定都是徒劳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决不能让半个多世纪前的历史悲剧重演,同时也要警惕日本“虚构派”分子的卑劣行径。
(作者高兴祖,南京大学历史系,原文刊于《历史研究》1995年第4期)
(1) 《朝日新闻》1987年7月7日,标题是:《今值卢沟桥事件五十周年,三名原日本兵将作战日记公诸于世。重要的证词相继作出,说我看到了“南京大屠杀”》。
(2) 《月曜评论》,1993年5月17日。
(3) 《南京攻略战(中岛第十六师团长日记)》,《历史与人物》增刊,中央公论社,1984年版。
(4) 东史郎所藏,参见《一个应征士兵的体验·南京大屠杀》扉页照片,青木书店,1987年版。
(5) 田中隆吉:《受制裁的历史败战秘话》,新风社,1984年版,第44—45页。
(6) 转引自藤原彰:《南京大屠杀》,岩波书店,1985年版,第34页。
(7) 转引自藤原彰:《南京大屠杀》,第34页。据三十八联队机枪小队长福井正胜说:“据俘虏说,进入仙鹤门镇附近的敌人,是防卫南京的以一五九师未基干的部队,约2万人。他们是12日傍晚从玄武门逃出,经玄武湖南岸,通过尧化门南侧进入仙鹤门镇的。”(《证言·南京战史》)。一五九师与一六〇师同属第六十六军。在南京守军的撤退中,只有六十六军和三十八军是突围出去的。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所藏《陆军第六十六军战斗详报》和《陆军第一六〇师战斗详报》:13日拂晓突围部队在仙鹤门“与敌遭遇,发生激战,我军奋勇冲锋,将敌击退”。其后又于空山、狮子山一带,“与步炮空联合约四五千之敌遭遇,发生激战,屡围屡攻,再三肉搏,牺牲壮烈。”
(8) 参见下里正树:《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的真相》,青木书店,1987年版,第141—142页。
(9) 洞富雄:《南京大屠杀的证明》,朝日新闻社,1987年版,第307页。
(10) 《偕行》,1984年8月号。
(11) 洞富雄:《南京大屠杀的证明》,第300页。
(12) 佐佐木到一:《进攻南京纪实》,参见《一个军人的自传》,1968年增补新版,第235—335页。
(13)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
(14) 南京市档案馆档案,第3—1—953号;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档案,第13—14号,1—3—5号,1—1—14号,1—5—14号。
(15) 东史郎:《一个应征士兵的体验·南京大屠杀》,第100—106页。
(16) 下里正树:《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的真相》,第119页。
(17) 东史郎:《一个应征士兵的体验·南京大屠杀》,第104页。
(18) 下里正树:《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真相》,第134—140页。
(19) 据日本学者研究,第三中队集合和分配宿舍的“广场”,是十六师团司令部所在地原国民政府前广场。
(20) ④佐佐木到一:《进攻南京纪实》,第235—335页。
(21) ③糟川良谷:《关于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的屠杀》(打印稿)。
(22) 二十联队第三机枪中队M.N伍长阵中日志,转引自《关于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的屠杀》(打印稿)。
(23) 第三机枪中队M.N伍长阵中日志。《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真相》,第92—93页。
(24) 第三机枪中队M.N伍长阵中日志。
(25) 第三机枪中队弹药小队长长北山与日记,转引自《关于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的屠杀》(打印稿)。
(26) 下里正树:《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的真相》,第96页。
(27) 1987年7月22日《参考消息》。
(28) 本多胜一:《亲自参与“南京大屠杀”的一名士兵的自白》,《朝日新闻》,1986年12月8日。
(29) 《关于十六师团二十联队的屠杀》(打印稿)。
(30)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
(31) 下里正树:《被隐瞒的联队史——二十二联队下级士兵目睹的南京事件真相》,第78—88页。
(32) 1937年12月13日《东京日日新闻》。
(33) 鹈野晋太郎:《<南京大屠杀>读后》,《亚洲》,1971年9月号。
(34) 《支那事变纪念写真帖——伊东部队》,军御用达、三益社发行,1939年(昭和十四年)版。
(35) ⑤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