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有“抗大”,沭宿海有“抗中”
随着淮海根据地的开辟,1940年9月,苏皖区党委机关从皖东北进入淮海区,来到沭阳,驻六塘河沿岸钱集、陈圩一带,淮海报社、淮海印刷厂等一些单位也随之迁至沭阳。苏皖区党委决定撤销苏皖二、三地委,直接领导淮海区各县的工作,在沭阳县钱集召开士绅座谈会和各界代表会议,通过了成立淮海区专员公署的决定。12月25日,淮海区临时参议会在沭阳成立。临时参议会宣布了专署的三大政策:第一保障人权,第二合理负担,第三肃清土匪。专署和临时参议会的成立,标志着淮海区抗日民主政权的完善。专署下辖涟水、淮阴、泗阳、沭阳、东海、宿迁、东灌沭、沭宿海、涟灌阜9个县33个区。
1940年9月18日,中共沭宿海县委成立。章维仁任书记,王亚东任组织部长,李仲祥任宣传部长。
1940年冬季的一个清晨,沭河平原上晨霜未散,炊烟未起,大道上便有两个人呼着白气匆匆赶路。偶尔的,村头高大榆树上,一两只喜鹊清脆的喳喳声,让人的心底莫名升起一些喜悦。
他们一路南下,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经过,可是并不停留。为首的瘦高个儿健步如飞,他走热了,把羊皮袄子敞开了怀,脚底下,像是有人给上了发条一样地不停歇。遇到岔路口,他就停下来,等一等身后背着褡裢、束着麻绳的跟班儿。这俩人,看上去,恰像是一对趁农闲走亲戚的主仆。
后面的老表追上来,看看四下没人,喘吁吁地小声说:“郇同志,没想到你一个瘦瘦的读书人,赶起路来,比俺这老把式还快!”
瘦高个儿趁着同伴把褡裢换肩、把腰里麻绳重新勒紧的当儿,迎着已经高高升起的暖暖的太阳说:“身上轻快,自然走得快呀!”
“这个理儿,又是你们读书人的说法。俺倒常听说步行的撵不上推车的,推车的撵不上挑担儿的!”
瘦高个儿也不辩。他笑笑,指指冻得硬硬的泥土路:“还是快走,等太阳晒化了路,你得多费半双草鞋!”
这个郇同志,就是正在南下奔赴沭阳中心县委接受新任务的郇华民,他身后的老表是化了装的交通员老李。
郇华民话不多。可是此刻,望着笼罩四野的蓝天和辽阔的沭河平原,他的心潮多么澎湃!他刚才“身上轻快”四个字,恰是一个内敛柔韧的知识分子一语双关的肺腑之言!虽然此行还不知道组织上要给自己什么样的新任务,可是,从1926年开始积极寻求救国之路,15年来,郇华民走过了多少不寻常的道路!
一只苍鹰振翅高飞。它从山脚下慢慢盘旋着,倏而一个转身,飞了起来,贴近了太阳!它开始振奋了,从容地围绕着夕阳一圈一圈地旋转,上下翻飞。圈越来越大,只见它乍跌下谷底,忽然又展翅腾飞,轻轻一抖,跃上天之极高处。
15年来,郇华民的心上坦荡荡,亦如长空一碧如洗,清净辽阔,更时刻期待革命岁月新风雨的洗礼。
两人不到中午就赶到了沭河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一座普通农家宅院前,交通员老李说:“郇同志,中心县委机关到了,刘秘书在等着你。”
交通员领郇华民进了院子,来到堂屋门前。堂屋门半开着,交通员先进了屋,只听里面简短几句话语,门“吱呀”一声大开:“华民,你终于来了!”
郇华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刘锡九张着双手从屋里奔了出来,他一把紧紧握住郇华民的双手,一边兴奋地大声说道:“都等你等了好几天了!”
“哎呀!原来是锡九你呀!太好了。”郇华民也叫出声来。原来,交通员口中的中心县委“刘秘书”就是刘锡九!真是他乡遇故知。刘锡九引郇华民进屋,二人围着炭炉坐定,郇华民又对着老友一番好好地打量,只觉得刘锡九比从前更精神了。
刘锡九顺手将一颗炭火边煨热的土豆递给郇华民:“条件差,从早晨就烤上了,专门留着迎接你的。这虽比不上那些年在你家打的秋风,可也算是‘细果子’了!”
郇华民一边捏着喷香的土豆,一边忍不住悄悄问道:“说嘛,给我分配啥新任务了?”
“不慌不慌,你先喘口气再说嘛!正式与你谈话的是中心县委宣传部李仲祥部长。他下午来。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刘锡九一欠身,从一张褪尽油漆的老式八仙桌上取过一个小册子,递到郇华民手上。
小册子是油印的,封面上是“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八个大字,作者是毛泽东。做了大半年“沭宿海文化服务社”社长的郇华民,做的就是文件的转移与分发,他深知刘锡九此刻递给他这本小册子,肯定与接下来的任务有关。郇华民打开小册子读了起来——
……三年以来,我党我军在吸收知识分子方面,已经尽了相当的努力,吸收了大批革命知识分子参加党,参加军队,参加政府工作,进行文化运动和民众运动,发展了统一战线,这是一个大的成绩。但许多军队中的干部,还没有注意到知识分子的重要性,还存着恐惧知识分子甚至排斥知识分子的心理。许多我们办的学校,还不敢放手大量地招收青年学生。许多地方党部,还不愿意吸收知识分子入党。这种现象的发生,是由于不懂得知识分子对于革命事业的重要性,不懂得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知识分子和资本主义国家的知识分子的区别,不懂得为地主资产阶级服务的知识分子和为工农阶级服务的知识分子的区别,不懂得资产阶级政党正在拼命地同我们争夺知识分子,日本帝国主义也在利用各种方法收买和麻醉中国知识分子的严重性,尤其不懂得我们的党和军队已经造成了中坚骨干,有了掌握知识分子的能力这种有利的条件……全党同志必须认识,对于知识分子的正确的政策,是革命胜利的重要条件之一。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时期,许多地方许多军队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今后决不应重复;而无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的造成,也决不能离开利用社会原有知识分子的帮助。中央盼望各级党委和全党同志,严重地注意这个问题。
“这么快!”这文件,郇华民他们自中寨小学离任前不久才翻印过。郇华民一边计算着日期一边想:执行得越快的文件说明任务越是重要。可是,组织上是有纪律的,到底这次给自己啥任务,既然老朋友刘锡九不肯仔细说,他也不能再追问。他盯着炉火,一手捏着小册子,一肘下意识地支在大腿上,想用手掌支着下巴好好想一想,才发现手里攥着个东西。一看,刚才刘锡九给的土豆还温热着呢。
下午,李仲祥部长代表组织与郇华民正式谈话:“中寨‘文化服务社’为鲁南和苏北两大抗日根据地之间的交流和联系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郇华民同志的工作成效有目共睹。为巩固和扩大抗日根据地,遵照党中央关于《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指示,淮海区党委金明、杨纯、李一氓等领导同志指示第三中心县委书记章维仁负责,根据‘党的领导、统一战线、武装斗争’三大原则,筹建培养抗日干部学校。这次将你调离中寨,就是为了尽快创办一所抗日中学,培养进步青年,为抗日斗争输送革命人才……”李仲祥还强调:“你有丰富的办学经验,也有较好的声望和人际关系,要充分利用好这些有利条件,把当地和周围的知识分子吸收、团结过来。”
郇华民心想:这是新的革命形势下一次崭新的办学!一向对教育深怀热忱与崇高信心的郇华民,忍不住眉宇间洋溢起兴奋与喜悦,他那因瘦削而深陷的眼眸里闪耀着炯炯的亮光:“李部长,感谢组织对华民的信任,我服从组织安排,一定尽全力做好新工作!”
“痛快!我本人将在学校兼任教育长,全力支持华民的工作。至于华民在学校中的职务,组织上——”李仲祥说着,犹豫了一下,看向刘锡九。
郇华民不解地顺着李部长的目光,也看向刘锡九,他心里想:这还会是个问题?
刘锡九一看李部长为难,忙接过话茬:“华民,是这样的。在中寨‘文化服务社’,你是社长,袁孟九是副社长;而这次创办‘沭宿海抗日中学’,因为学校所在地在沭阳,而袁孟九是当地较有声望的社会名流,为便于招收学生,也为了党的统战工作,组织上考虑想让袁孟九(又名袁杰,后在环境恶劣时叛变革命)当校长,你担任副校长。袁孟九只是个比较开明的地主和民主人士,没有办学经验,不能依靠他来传播办学思想。学校办学理念的奠定、教学秩序的制定、教学内容和教师课务的安排等实际工作,还是你华民主抓。”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没问题!组织上考虑得很对,只要对办学有利,我没有意见。”郇华民轻松地笑一笑,又对刘锡九说,“李部长对我不太熟悉,锡九,你对我还不了解?咱们从前在一起的多少次合作,我是个追逐名利的人吗?还记得前年竹墩槽坊里我说的话?为民族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就是人生最有意义的事。不要说给我任副校长,就是让我当个普通教师,我也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工作……”
从孩提时代就与郇华民互相熟悉的刘锡九,当然清楚这是郇华民的真心话,“那是,那是,咱们从前搞宣传、拉队伍,一次次你出钱出力当幕后英雄的事情,这些天,我没少跟李部长他们介绍”。
李仲祥部长以前没有见过郇华民,只是听闻过他的情况。如今一席话,真是名不虚传,他含笑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瘦削、精神的“知识分子”想:“如果将要吸收的‘知识分子’们都能有这样的觉悟与胸怀,革命事业可不是坐上火车往前跑?”
郇华民迎来了他革命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自1927年春创办“刘湾小学”已经整整13年,虽然期间曾有“上海避难”“西安找党”“山东找党”并多次受到党的指示返乡组织地方革命活动,但郇华民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家乡处于自发办学与主动革命的状态中。创办“沭宿海抗日中学”的任务是抗日斗争的迫切需求与党的近距离召唤,仿佛万道霞光突然将早行人拥抱,郇华民感到满心有无限的欢喜,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
春节一过,郇华民就是3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华;比年富力强更让组织满意的是,郇华民有丰富的经验:他有“刘湾小学”“郇圩小学”“中寨小学”3所小学近12年的办学经验,他有在东海县“崇真中学”三年初中学习接受的先进文化,在东海中学半年受董渭川治校的进步影响,在上海“建南中学”系统学习的马列主义基础理论知识,在安吴堡“第四期战时青年训练班”系统学习的政治课和军事课的基础,再加上开办“农民夜校”成立“抗日救亡宣传队”的宣传经验和多次组建抗日武装力量与数年地下通讯工作的工作历练,可以说,郇华民是创办“沭宿海抗日中学”的不二人选。
“沭宿海抗日中学”(以下简称“抗中”)不是一所普通的中学,它是淮海区沭宿海中心县委和抗日联防办事处“适应抗战救国的需要,为培养和训练抗日的政治干部、军队干部和地方行政干部而创办的”一所“抗日烽火中的干部学校”。这段可歌可泣的“抗中”校史,也恰是郇华民一生办学历程中从组织领导到教育教学全面走向成熟的重要阶段。熟悉郇华民生平的人们,读一读“抗中”非同寻常的办学模式就会知道,郇华民此前革命工作中所积累与学习到的一切,几乎全部派上了用场。
延安有“抗大”,我们有“抗中”!
自从接受了新的任务后,郇华民屋子里的油灯经常是彻夜地亮着。由于袁孟九对学校工作没有经验而且很少来校工作,郭云指导员和李仲祥教育长长期从事党务工作和武装工作,对学校工作也是第一次接触,所以,一切办学的具体设想和方案,他们都要郇华民筹划。郇华民深知此次办学的重大意义,他从自己多年办学的实践中去思索,又联想到自己在上海建南中学、在安吴堡“青训班”的所见所闻,“抗中”的性质与办学方向、教育内容与教学方法、生活安排、学生管理以及教师工作等等,慢慢地明晰起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郇华民在学校正式开学之前,把一整套的办学思想和办学方案提到学校领导班子会上研究讨论。
很快,在沭宿海中心县委领导下和中心县委宣传部长李仲祥、东海组织部长周朝等支持下,郇华民起草并张贴了招生广告,挑选校址、组织教师一系列活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1941年元旦,虽是隆冬,沭阳县茆圩乡和睦村黄善宅却极为热闹,在进步绅士吕金仲家,“抗中”正式开学了。袁孟九任校长,副校长(大队长)是郇华民,党支部副书记是郭云。郭云的公开身份是生活指导员,山西晋城县人,曾在晋冀豫区党委党校学习。1940年,根据党中央提出的“巩固华北,发展华中”方针,党组织将郭云调到淮海区;李仲祥兼任教育长,仲华萱任总务长,教师有程剑鸣、厉岳军(李士迁)、杨金声等,都是热心传播抗战主张的共产党员、革命干部或进步人士。因为形势紧张,学校还有一个警卫班持枪保护着,十多个人,班长是郇华民带来的郇陆龙。到校学生有一百多人,大多是三县各村来的青年学生;也有从部队来学习的如郇明爱,在校任分队长,负责党支部工作。
“抗中”的学生袁希(袁宗望)回忆学员情况:
抗日像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着无数热血青年。当时进抗日中学的有四种情况:一是刚参加军队和地方工作的在职干部;二是反对剥削制度,要求革命的工农群众子女;三是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爱国青年和进步学生;四是因各种原因在地方上蹲不下去而又具有爱国思想的青年。这些人有的是党政组织保送来的,有的经考试录取,但大家都是在抗日的旗帜下走到一起的。
我们读一读“抗中”第一期(1940年冬至1941年8月)的学员名单吧:袁江(启江)、袁奎、袁瑾、袁弼、朱明、王殿彩、仲春尧、周进、路春平、仲普斋、杨玉基、周成榘、叶莽(钟妍)、叶明启(女)、叶瑞芝(女)、叶敬元、袁宗盛、庄家信、袁希(宗望)、贺华、徐良、王瑞(安一)、王朴(九一)、王锦、郇明爱、郇忠(耀中)、郇晓峰(女)、郇钧(女)、冯天章(杰)、程德启(巩)、叶成朴、仲易书、蔡林(女)、蔡英、张勃、张霞(女)、仲勤、于恒禄、仲玖、沙玉英、胡玉业、仲跻芝、仲秀亭、周守钧、章步成、章步文、杨承依、汤承奎、胡全喜、茆佛莲(女)、钟吉武、张兰(女)、武镇邦、仲玉林、江希斌、荣盘柱、张炎、张恒珍、周立泽、孙长银、徐士尧、徐衡、蒋仲禹(绪业)、蒋廷忠、刘延宏、蒋茂椟、唐泰年、唐伯华(舜年)、胡汉英、张云波、李杰、鲍俊棣、张连信、于莲馨(女)、蒋茂光、李玉良、倪敬兰(女)、范凤仙、姜玉钧、吴维桐、闫华(女)、周恒祥、张义昌、吕继修、于泽民、钱明(女)、刘巨声(菊生,女)。
警卫职工有:袁永信、于恒法、汤立珍、张士凤、叶继成、高三、郇陆龙等。
为全面体现为抗日战争服务的思想方针,郇华民提出“抗中”要以抗大为榜样,以“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为办学作风,以“艰苦奋斗、英勇牺牲”为革命传统。学生编制也采取了郇华民提出的“安吴堡青训班”那样的半军事化模式,全校为一个大队,下设分队,分队以下是小组,既是学习组织也是军事组织。学校教学政治化,生活军事化,校址流动化。
当年“抗中”教师程剑鸣,后来曾任该校校长,在《抗日烽火中的一所干部学校——沭宿海抗日中学简介》中如此回忆当时的班级建制:
学生的来源,大多是党政军和地方机关选送来的,也有一部分是通过考试录取来的。第一期没有分班分队,第二期分为四个队,即政治队、行政队、军事队和民运队。政治队主要培训党政军部门的政治干部;行政队主要培训区乡行政干部;军事队主要培训军队和地方的军事干部;民运队主要培训地方群众团体的群众工作干部……
“抗中”第一期学生叶莽在《我对沭宿海抗日中学问题的论证》一文中对课程开设等记述如下:
学员中还有出身于佛门弟子的。如周莲斋,入学前为洛庙和尚,法名觉洪,前几年已从工作岗位上离休,离休前为沭阳县邮电局局长。还有地主袁席山,入学前曾任国民党政权下的长安乡乡长,经过抗中学习,也一度参加了抗日民主政权,在潼阳县(旧县名,属盐阜抗日根据地。1940年由沭阳县沭河以北、沙河以西地区析置。1949年撤销,并入沭阳、新安两县)县政府总务处工作,如此类型,不止一例。总之,学员中除大部分爱国知识青年男女之外,还有一部分来自社会各界的人士。这就是说,抗中不但在教学上有统战课程,而且在办学实践中全面体现了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
第一期抗中设置课程有“新民主主义论”,由校长袁杰讲授;“统一战线”“论持久战”由指导员郭云讲授;“社会发展史”由副校长郇华民讲授;“现代革命运动史”由教师程剑鸣讲授;“三民主义概论”由教师厉岳军讲授。此外,学校的主要领导人教育长由中心县委宣传部长李仲祥兼任,他经常到校作政治时事报告。李在后期则直接兼任校长,直至抗中结束。抗中体育课就是军训,至于一般中学的数理化,文史地理这类常规课程,早期的抗中根本没有设置。所以说就抗中性质和教学内容审视,非同一般中学,抗中不是教授一般文化知识,而是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贯穿在整个抗日教学内容之中。目的极为明确:开宗明义,以“新民主主义论”向学员指出中国向何处去!奠定学员革命人生观,以提高抗日觉悟,坚定抗日立场,明确抗日观念,树立抗日信心,学习抗日本领,发扬爱国主义精神,打败日本侵略者。
“抗中”的课程设置基本以政治理论为主,上述课程还有多位学员有回忆。此外,也结合新华日报社论学习如《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千古奇冤”有关皖南事变的真相》等时评文章。讲课的主要有郭云、李仲祥、郇华民、程剑鸣、历岳军、胡鼎全等。
“抗中”还开设军事理论课和军事技术课。军事理论课主要是学习无产阶级军队的性质、任务和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等。学习这些知识,就是为了能够随时参加作战。有些同学在学习中途,就被抽到部队去工作或者带领战士打仗。因此“理论联系实际、学以致用”这个原则在当时的办学过程中得到了最切实的贯彻。这种办学精神,解放后被郇华民带到地方教育战线,为向地方教育、医学和水产行业输送功底扎实、业务精湛的专业人才提供了极为朴素的经验支持。
“抗中”不仅是培养抗战人才的学校,也是一个为抗日战争服务的宣传队、工作队。学校内部,党的政治工作抓得很紧,组织生活很严密。党员每二十来天到一个月开一次支部会,学习党内文件,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学生中,也按月召开民主生活会,总结生活,表扬好事,批评错误。平时,一天有几次集会、站队、唱歌,政治空气很浓,生活很紧张。
校部除去抓学校本身的教学和政治工作,很重视对社会上开展政治工作。学校的一切活动,都围绕抗日的中心,同学们平时参加很多社会活动。第一、二期最主要的社会活动有:组织抗日文艺宣传队,到街头村头宣传抗日思想;组织学生开展减租减息工作、参加征粮工作,并组织各救会(抗日战争时期成立的爱国团体,相当于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的总会——笔者注),让学生直接与群众接触,将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知识拿到实际工作中去实践、去宣传。
为了接受革命教育,郇华民把两个十七八岁的侄女郇钧和郇晓峰、刚刚十三岁的长子郇耀中和外甥女刘菊生都带到学校学习;还介绍了钱明、蔡团、蔡英、蔡林、张雯、张霞、张璞、郇翠等十几个亲友的孩子进校学习。他们在革命的大熔炉里一边学习文化科学知识,一边接受艰苦的革命锻炼。这些孩子以后都走上了革命道路,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郇耀中回忆“抗中”的生活显然带有鲜明的少年记忆:
敌后生活很是艰苦,但精神上并不觉得苦。有一次“长途行军”,各人背着背包、书包还有碗筷什么的,走了一天,累得腿疼腰酸,还有的同学脚上磨出了血泡。可是一计算,从黄善宅到桑墟,才走了三十多里呢!爸爸说:“同学们,还是要艰苦训练呀!这如果遇上了敌情,咱们这水平,就更难对付了!”同学们一听,是呀!都对这次活动心服口服。大家虽然害怕,好在晚上总有郇陆龙带着警卫人员为我们师生站岗,比较安全。
我们学的抗战歌曲很多,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一二十首,如《列宁的后代》《抗大校歌》《二月里来》《小五更》《长城谣》《反扫荡》《红缨枪》《鼓大娘》《洪泽湖》《劝郎当兵》《月儿渐渐高》《太阳照红了东方》《黄水谣》《保卫黄河(四部大合唱)》等歌曲。大多是杨金声老师教的,有的是外来女干部陈璞教唱,《保卫黄河》是主力部队迈进剧社韦队长教唱和指挥的。我们在每天开饭前,都排队唱其中学会的歌,由班长在前面打拍子指挥。有的同学一面唱,一面用筷子敲打着小铁碗、茶缸子进行伴奏,很有气氛。
叶莽在《革命的真理指引我向前——我在抗中提高觉悟的经过》一文中,回忆他所受到的精神感召和思想的转变:
1940年,日本鬼子疯狂践踏中国人民,老百姓到处跑反。我们全家避难暂居亲戚家。日军烧杀奸淫和国民党军队败逃的消息天天传来,耳不忍听。彼时,我虽是十几岁的孩子,也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我恨日本鬼子,但是报国无门。不久,共产党领导建立沭宿海民主政权,坚持抗日,我们好像看到了些光明。但是,抗战能否胜利,不知道。因为那时一般人还不知道从本质上认识反动派的虚弱,只知道鬼子兵很凶恶,武器又好,不完全相信我们的土枪土炮能打败鬼子。我虽然认识一些字,也觉得国家前途渺茫。
不久,沭宿海地区办了抗中,我的表叔、抗中校长袁孟九介绍我进抗中学习。彼时,我是这样想的:一、失学在家,不找个地方学习,也无聊;二、不管抗日能否胜利,进抗中后,参加八路军,和鬼子拼一拼,痛快。到抗中后,我的心胸突然宽起来……
一进校,学校就教唱一些革命歌曲。特别当唱到“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使我浑身的热血好像沸腾起来。因为,虽然不知道抗战能否胜利,但是我渴望胜利。以前我对马列主义和共产党的宗旨一无所知,不知道党的伟大奋斗目标,也不知道党是中国人民革命的核心和领导。现在知道了,中国有着和老百姓同生死共患难的共产党作为核心,把几亿人民团结成一股劲,难道就不能打败几百万日本反动军队吗?于是,我对抗日中学产生了感情。
抗中是以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和毛泽东同志在抗战时期的新著作为主要课程的。这些内容,我们感到很新鲜。因为旧学校的课本,拼命散布“中国人是一盘散沙”等陈词滥调,闭口不谈抗日的前途。而抗日中学的这些内容,却鲜明地围绕国难和抗战的实际,把帝国主义侵略的本性、中国人民抗战的前途等道理以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前景都告诉我们,讲的都是科学道理。我们这班小知识分子平时忧国忧家闷在肚子里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每学一篇文章,就感到“心里又亮堂了一些”。记得中心县委宣传部长兼学校教育长李仲祥给我们讲《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那一次,我受到很大的教育。过去我总认为自己比普通农民工人聪明纯洁,从来没有想到有文化的人应当向工农兵学习。听了这次讲话,细细一想,才知道我们是工人农民养活的,我们学到这点知识是工表兵实践的结果,我们头脑里存在看不起工农兵的思想,是对革命的科学的真理一无所知的表现。想到自己过去在村里看不起“那些大老粗”,动不动以自己“有文化”而讥讽乡亲,一阵阵觉得脸上发烧。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不但知道抗战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道理是按照马列主义原理提出来的,也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一个老百姓高明,只有好好学习,为抗战出点力,才能称得起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国人。当时,我常这样想:要不是进抗中接受教育,改造旧思想,我会一生对国家毫无作为,反而认为自己了不起!我庆幸自己进抗中,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在学习中,什么环境紧张,生活艰苦,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抗中”的校歌,只把“抗大”的校歌中“黄河之滨”改成“黄海之滨”,就成了同学们一天几次集会、站队的主唱歌曲,歌词豪放,同学们唱得更是斗志昂扬:
黄海之滨,
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
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同学们,努力学习,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我们的作风。
同学们,积极工作,
艰苦奋斗,英勇牺牲,
我们的传统。
像黄河之水,汹涌澎湃,
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
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
我们是劳动者的先锋!
制度是刚性的,但是一旦在教学过程中遇到鲜活的生命,制度就灵活起来、活泼起来了。包括以身作则、以身示范的校长郇华民,也常常“灵活”得让众位师生目瞪口呆。
课堂上,郇华民讲授的“社会发展史”,又叫“社会科学廿讲”。里面有很多陌生的新名词,有些同学听起来常常感到满头雾水,郇华民就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让同学们心领神会。比如在讲人的社会关系时,郇华民用《鲁滨逊漂流记》的例子说:“鲁滨逊虽然流落孤岛,看上去他脱离了人类社会,成了一个独立的人。但他使用的武器、工具、枪支等,都是人类社会生产的,包括他所用的求生知识也是从人类社会学习的,因此他也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当讲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时候,学生不理解,郇华民又打比方说:“社会好比一栋房子,生产力就是基础就像房基,生产关系就是上层建筑就是房顶,房基房顶要相适应否则无法建成,建成了也会很快地倒塌。”这样形象的讲解,听起来生动有趣,深入浅出,同学们很容易地理解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及其规律。这样的课,不但学生爱听,就是郭云指导员、李仲祥教育长和一些教师,也常蹭课听。郭云指导员他们都说郇校长把“社会发展史”讲活了。而郇华民则笑着说:“我呀,只是个小贩,能把上海王学文教授讲的一半贩过来就不错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郭云在讲授毛主席的《论持久战》时说:“日本帝国主义疯狂侵略我国,给我们造成威胁,猛看起来,好像中国接近于亡国了,实际上,帝国主义的本质是虚弱的。目前的中国,只是乌云暂时遮住一部分蓝天,透过乌云,仍是满天彩霞。只要中国人民团结起来,我们的力量就超过日本帝国主义许多倍。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够团结成有力的拳头,打败日寇,驱散乌云,重见光明。”他讲得深入浅出,科学地阐述了人民力量的强大和帝国主义外强中干的本质,驳斥了“亡国论”和“速胜论”,把毛主席人民战争的思想讲得深刻而又明白。由于抗中的干部和教师是一批很有觉悟的知识分子,他们深知抗日必须依靠全国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所以,在讲授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问题时,也都不是抽象地讲,而是把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道理,同中国古代和近代史上农民运动推翻封建阶级、打击帝国主义侵略者及其走狗反动势力的事实,紧紧联系起来,启发学生们认识依靠群众和抗战胜利的密切关系。郭云还讲民运工作(群众工作)课,讲完课就派同学们到群众家去走访,做一些群众工作。
程剑鸣给学员们上历史课,讲革命运动史,根本不用看书,特别是五四运动,像亲身经历的一样,有声有色,同学们听得全神贯注……
1991年在校友会上热情牵头筹建“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的“抗中”学生袁江(袁启江)曾回忆:
那时的抗中办学条件非常简陋,没有固定的校址,学校采取流动教学形式,由一个武装警卫班护卫辗转于沭宿海三县农村。晚上借宿在村民家中,白天便在田野、河边等隐蔽的空地上挂起黑板上课。学校的课程以政治课和军事课为主,在这里,我学习了《共产党宣言》《论持久战》,我的思想发生了变化。我和抗中的师生们一起组成了宣传队,唱抗日歌曲,排演抗日剧目,刷标语编小戏,到各个村子宣传。
沭宿海地区北沿陇海铁路,南临沭河,西起京杭大运河,东至黄海,是现在“三市”(淮阴、徐州、连云港)“四县”(沭阳、宿迁、新沂、东海)的一部分。由于它扼华北转延安之咽喉且是南北交通要道,故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因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抗中”办学条件更加艰难。抗日根据地的四周都是敌人的据点,碉堡林立,中间不足200里的大地上敌我势力犬牙交错,敌人不时穿梭扫荡,枪炮声不断,每天皆有杀人放火的惨案发生。在险象环生的环境中,由于敌人经常扫荡,抗日民主政权根据敌情随时移动,进行游击战术,与敌周旋。“抗中”没有固定校址,学校在警卫班的保护下,依附着抗日的党政机关流动学习,以便受到他们的保护。今天在这个庄,明天到那个村,党政机关都无固定办公地址,学校也不可能有固定校址。仅1940到1941年,就从黄善宅(在开明士绅吕金仲家,当地群众曾称呼他为吕小老爷)开学,而后驻地有张湾、长探、豆滩、后河头、桑墟街、探驾、洛庙、文集、大桥口等地,后来还曾辗转于李圩、青石坊、穆墩、宝墩、后屯、程墩、贤官亭、牛盘墩和阴平街一带。
晚上,借群众的房子住宿,有时候也露宿在打麦场或者田间地头、河堤旁;白天,在田野、树林、河畔、打麦场上,场院背风处,挂起黑板就上课。上课时,背包是凳子,膝盖是课桌;下雨地烂,就排队站着听课。没有钟表,怎么掌握时间呢?大家想了一个好主意:点着一炷香,以香燃的长短计时,一炷香燃完,一堂课结束。夜晚没有照明,老师学生常常主动去帮老百姓烧锅,借灶前的火光备课看书;几个同学坐在黑屋子里讨论书本,遇到非看书不可的时候,抓把草,点起火看看书。好多人风趣地说:“树林、田野到处是课堂,虽然艰苦,却也有好处,转移灵活哩,又能防空,比坐在城里白粉墙、玻璃窗的教室里学习还自在!”有一段时间在杨庄,想尽量安定下来,盖了几间夹板配土墙的草房,用土坯支了座位,后来情况紧张,又移走了。在环境恶化、敌情紧张时,常常一昼夜移动好几个地方。有时半夜或正在上课时,遇到敌情,就紧急集合转移。
“抗中”不但居无定所,物质生活上更是艰苦,吃穿住都很困难。除少数学生从自家带口粮到学校,师生大都实行供给制,标准极低,主要吃高粱、玉米面、山芋干、玉米煎饼。1941年麦收前,青黄不接,许多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学校也困难极了,有的同学回去,叫家里把尚未成熟的大麦、元麦(青稞)加上点玉米磨成糊子做煎饼,带到学校里来。每人每月大概一钱油,实际上没有办法做菜。中午,一碗清水煮白菜,早晚炒黄豆粒子或端白饭碗。地方老百姓关心“抗中”师生,会给他们送点萝卜干、酱豆子,就有点下饭菜了。有时候,吃顿饺子、馒头,就算是“特殊犒赏”了。有的同学曾经回忆道:“抗中在六个月中,吃了三次饺子、四次白面馒头和十几次小麦拌和玉米做的馍馍,一次也没有吃过肉或者鱼。”郇华民很关心集体伙食,经常到学生中征求意见。学校经常转移,吃菜更加困难,郇华民动员郭云、程剑鸣等老师带着学生采摘野菜补贴生活。冬天的荠菜、春天的灰灰菜、猪圈草、蒲公英、枸杞头、榆树钱、槐树花,夏季的马齿苋、小蓟、野芹菜、水葫芦等等,遇到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在河边或者树林里上课,课间的时候同学们就四散薅野菜,许多野菜炊事员只是洗一洗、烫一烫、抓把盐一拌,师生也吃得很欢。
每人一床小被子,教师由公家发给,学生自理。穿呢,学生衣服自理,校长和教师们由公家发给灰色粗布衣服,但常常新旧接不上,许多人衣帽不周。有的同志为了给公家节省,常常不领公家衣服,穿自己做的。郭云因是外地人,家庭无有接济,常年只穿公家发的几件粗布衣服,有一次,他的一只棉裤脚坏得要掉下来,还是女教师胡鼎全向老百姓要了块旧布才给他补上了。当时,每人每月发一块多钱津贴费、一袋牙粉,牙粉不够就用食盐来代替。女同志多发一刀草纸钱。有的男同志会抽烟,但津贴费不够买烟的,就只好用干树叶揉碎拌在烟末子里抽。
虽然“抗中”各方面的条件很艰苦,甚至常常处在被敌人追击的危险当中,但同志们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为什么呢?一是大家胸怀救国壮志,生死已经置之度外,艰苦更不放在心上了。另一个是上下平等,校长教师起着表率作用。尤其是郇华民,时时处处以身作则,使全校形成一种高尚的风气。有一次全体吃玉米面,那时候也不会做花样,只能用玉米面做成小饼放在水里煮,煮出来的小饼黏糊糊的没有味道,而汤呢,却成了稀粥,又没有下饭菜,着实难以下咽。可是郇华民和郭云却一人一大碗,大口大口地吃着,好像很香,边吃还边动员大家吃。当时同学们十分奇怪,为什么他们碗里的那么好吃?后来才明白,不是他们的玉米饼另有香味,他们是在以身教作言教对学生进行工作。
对女生的工作更特殊一些。那时生活比较艰苦,大家都是住民房,睡地铺。全校女生共有20余人,有来自大城市的学生,有出身封建家庭的闺秀,也有从部队来的小女战士。大家住在一个长长的房间里,是寝室,也是自习室,白天坐在这里讨论学习,晚上睡下挤在一起。刚开始,很多女同学不习惯,同学之间目光不敢相对,有的索性端着碗面对墙吃饭。郇华民鼓励同学们互相关怀,情同手足。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与锻炼,那部分女生渐渐开朗大方,有的甚至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不让须眉。伙食是弄到什么粮食就吃什么,平时一组一个菜盆,往地上一放,环绕一周蹲下就吃,分外香甜。
郇华民的以身作则还表现在军事行动中。大寒天气,为带动学生出操训练,他每天早晨总是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学生集合之前就站在集合地等候,学生们远远看到屹立在寒风中的瘦长身影,知道是郇校长在督促和陪伴大家,榜样的力量从来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家心里顿时热乎乎的,身上也增添了力量,训练就更加认真整齐了。
遇到危险时刻,郇华民更与师生是命运共同体。1941年秋,日本鬼子对沭宿海地区进行大扫荡。一天,同学们正在上课,鬼子包围上来,在危急关头,郇华民当场与郭云将师生分成几组,约好碰头地点,分头带领大家在鬼子的枪炮声中冲出包围圈,安全转移。这样的情形,学员叶林舒、李怀义、袁江、郇耀中、郇晓峰、袁希和教师程剑鸣等都有详略不同的回忆。
郇华民的口述资料中也有一段:“有一次我和学生在青伊街北头一家酒坊上课,接到通知敌人已经从西门进街了,随即指挥学生由东北门外出。事后了解,敌人从西面来,采取南北西三面包围,只是他们进村时,我们已经撤出。我们撤出后,有位老大娘到我们做饭处去吃我们留下的一锅饭,被鬼子戳死了,惨得很。”
袁希在《回忆沭宿海抗日中学的学习生活》一文中回忆:
1941年春天,我们抗中住在豆滩,宿城、庙头的伪军下乡扫荡,路经探驾、张湾、长探,机枪大炮开路,烧杀抢掠,直到逼近我们驻地仅有几里路,我们不得不随政权机关转移。第二天在洛庙住下,在野外松林里上课。刚布置就绪,又接到情报,敌人尾随上来,学校立即迁往桑墟,在一地主家的漕坊里上课。
在桑墟仅住了四五天时间,一天,开饭前,文艺队正排演节目,准备逢集时上街宣传,其余的同学在听教育长李仲祥讲课。突然,一个老百姓万分火急地跑来向我们喊道:“鬼子已进西圩沟,包围你们了!”师生立即集合转移。校部的警卫班长袁永信,带领警卫班战士们鸣枪报警,掩护大家。日本鬼子已经到了桑墟街,敌兵直抵漕坊前大门,我们迅即从后门撤退。好在那年春早,桑墟圩河水浅,有利于我们突围。全体人员俯伏在麦地里,正是农历四月下旬,麦子齐腰深,已能做掩护了。刚离桑墟街,鬼子兵在漕坊后架起机枪盲目扫射,隔着圩河麦地里子弹乱飞。敌人的装束和阵势我们望得清清楚楚。我们学校的炊事员因身体不适,没能跟上我们一起撤退,被敌人按在热汤锅里活活烫死。我们转移到金圹、华冲,当晚又赶到下湾。敌人一路跟踪扫荡,我们又走丁庄北,学校警卫排掩护我们渡河……
那时我们是初出茅庐的小青年,根本没有战斗经验,手中也没有武器,只能闻风就走,到一处,整顿一下就上课,听到敌人消息就转移。不过抗中虽不是战斗团体,但很有纪律性,一切行动听指挥,行动军事化,唯有如此,才能应付恶劣环境。渡丁庄河之后,当天急行军赶到贤官北边文集住下。因为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吃好饭、睡好觉,大家挤在一户老百姓家的房里倒头就睡。其中有位同学第二天醒来,才发觉自己倚在马桶上睡了一夜。这一夜因甩开敌人较远,所以大家睡得十分香甜。这位倚在马桶上睡觉的同学也是困乏极了,才不辨香臭闹出了笑话。当时能睡个安稳觉,吃顿安稳饭,已是莫大的享受了。
袁江在1942年经历了更悲惨的扫荡:1942年麦子成熟的时节,袁江他们正在桑墟的一个简陋的农舍里上课,突然一位武装班的同志进来通知:“快跑,日本人来了!”七八十名师生一下子乱了起来。这时,学校政治部主任站了出来,组织师生有序撤退,“他让人打开那所房子的后门,然后校长带队,女生先走,男生跟上,警卫班在最后面压阵”,袁江回忆道。之后,他们跑到附近的麦地里躲藏。从桑墟撤退后,他们一路经过3个乡镇,每次想要休息的时候日军就追了上来,最后他们到了华冲的一个河边,利用河边仅有的一艘小船快速渡河后再将船弄沉,这才逃过敌人的追击。在袁江的记忆里,在“抗中”学习期间,这样的紧急转移有很多次,每次都很惊险,每次也都有人牺牲。
可见这样的遭遇十分频繁。每遇敌情,自郇华民起,历任学校领导不但与师生共同行动,还负责指挥,为保存革命力量尽了最大努力。
“抗中”开班时间不长,就赢得社会上一片好评。一次中心县委书记张维仁来校作报告,他给了学校“生气勃勃”“生动活泼”“生龙活虎”三个“生”的高度评价;他要求同学们珍惜宝贵的时间,刻苦学习本领,毕业后去抗日前沿大显身手,为民族的解放和国家的强大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学校二百多名师生深受鼓舞,更加自律、团结、向上,郇华民也感到干劲更足了,他要带着“抗中”向更加革命化、正规化的道路前进。
边克服困难边学习,边与敌人周旋边学习,这还不是“抗中”的最大特点。边学习边实践,边学习边宣传。“学以致用——一切为抗日战争服务。培养人才为了抗日,而人才又必须在抗日工作的实践中培养。”这是郇华民这个阶段办学的指导思想。因此,校部除去抓学校本身的教学和政治工作,很重视对社会上开展政治工作。同学们平时参加很多社会活动。
1941年夏天,沭宿海办事处按照中共淮海地委和淮海行署关于公粮工作的指示,成立了粮食管理处,周镜涵任处长,吴中文、徐世敬先后任副处长,接着按政策在各乡区征收公粮。当时办事处已改为潼阳县政府,在县政府的领导下,抽调有文化的乡村干部为骨干,组成征粮大队,下设若干中队和小队。由于蒋介石反动派制造了皖南事变,需要向广大群众进行坚持团结抗日、反对分裂倒退的教育;抗日根据地也开始实行减租减息,需要大批的干部去发动群众;同时,随着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敌人到处修据点、碉堡,实行对根据地的包围分割。中心县委感到人手不足,章维仁来校作报告,动员学生参加减租减息和征粮工作,要求师生投入实际斗争。学校认为这也是使学生理论联系实际的学习机会,可以提高实践能力。于是将“抗中”第二期学生,约计200人,一分为四,由政治部主任章钺率领,在沭宿海办事处所在地木墩乡、谭寨乡开展减租减息工作,向群众宣传减租减息的政策,并组织各救会。“抗中”的同学们迅速成长着。参加减租减息和征粮等工作的同学,工作细致认真,在实践中获得成长,提高了认识与工作水平,有的直接成长为地方领导。
学员王品玉在《铭刻于心的实际教育——忆抗中学生参加征粮工作队》一文中回忆道——
征粮筹备阶段,县政府先组织我们了解情况和学习政策,当时,我们这班学生,只知道读书本。编入征粮队后,一个个还痴呆呆的,不知什么叫征粮,更不知粮食如何征。那时,土改还未开始,这一带虽建立民主政权,土地仍归地主、富农和个体户所有。但是,党和政府对征粮工作已有了安排。先由周镜涵出面,邀请在抗日根据地居住的旧政府管田赋的人员来开座谈会,请他们协助征粮,并动员这些人把过去征收田税的地亩册拿出来,作为征粮的基本依据。到会十多个人,看到民主政府信任他们,都愉快地接受任务……
学习后,我们分头出发。我和一部分同学先后被分配在新解放区潼阳县高流区,后又到新解放区东海县桑墟以东去。进入乡村第一步,是宣传征粮意义和了解情况。领导上特别强调:宣传工作要做好。因为这些新区,日伪军常来“扫荡”,有些坏人在老百姓中造谣说:“八路军和国民党、鬼子一样,都要向老百姓要粮草。”我们就反反复复向群众讲道理,说明共产党领导人民抗日保家乡,就要靠人民群众支持,人民子弟兵和抗日工作人员,没有粮食吃,就不能打仗、不能工作了。我们征收公粮和反动政府征收田税的性质完全不同。除了宣传,我们就和乡村干部一起,调查情况和填写征粮单据。这是非常具体而又复杂的工作。各户情况不同,当征的要征,当免的要免,既要符合政策,又要符合实际收入情况。有的户,按土地册上田亩计算,应征一定数量的粮食,但他的地势洼,受水灾重,产量低,就要酌情减免。有的户,地亩册上注明一定的田亩数,由于土地卖出买进、分家以及填报不实等原因,实际地亩数和土地册上并不相符,这些情况,都由征粮队配合乡村和农会干部核实清楚。通过这项工作,我们进一步理解了我们党的工作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老百姓也反映很好。有些老大爷说:“国民党和鬼子的县政府征钱粮,孙子辈的交粮通知单上,还填写死去几十年的老太爷的名字;穷人土地卖给地主了,还年年通知交钱粮,像共产党这样做,才是按实际办事的。”群众的反映,使我们对党的实事求是的指导思想理解更深了。
这次征粮,也使我们开始知道联系群众。我们这班人,多数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懂社会交往,不懂待人接物。参加征粮队的初期,有些同学乍到群众家害羞,不好意思向群众讲道理;有的同学向人家讲道理,心跳脸红。领导上就要求这些同学多接触群众,人熟悉了,感情相通了,讲话就深刻、自然。我们在努力克服不好意思接触群众的狭隘意识,而群众对我们却很热情,这倒鼓舞了我们联系群众的勇气和热情。我们驻在村里,是挨着吃派饭的,早饭到哪家吃,中饭到哪家吃,村干部都给安排得停停当当。每到一家,虽然吃的饭很平常,但是非常热情。我们看到这些老百姓,就像看到自家父母兄弟一样,这就慢慢拉开情面,不拘束了,见老年人就亲热地叫大爷大娘,见青年人就叫哥哥、嫂嫂、姐姐,见小孩就叫小同学或者小弟弟、小妹妹。我们讲的征粮道理,他们都听得很入心。有些人说:“你们征粮队就是我们自家人,你们讲的话,我们怎好不相信?”群众虽然把我们当成自家人,我们执行校部和征粮队的纪律制度却很严格。驻各村,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分散工作,统一领导,几天开一次生活会,检查执行纪律和开展工作的情况。不管风天、雨天、雪天,都克服困难,坚持工作。下雨下雪,遍地泥浆,同学们就每人准备两条短绳,把布鞋子捆在脚上,踏着烂泥下户工作。当时新解放区的村组干部,好多是原来的保甲长继任的,这些人,年龄比我们大,头脑里又大都装着旧思想,喜欢人家给他们捧场,领导上就要求我们针对这些干部的特点,热情团结他们,多向他们宣传抗日必胜和征粮的意义、政策,这样,那些村干部大都发挥了作用,积极召开群众会,请我们征粮队给群众讲道理,并具体安排交粮的顺序、时间,帮助我们到群众中借用存粮工具,组织人力、畜力,将征集起来的粮食往中心区运送。由于群众工作做得好,同地方干群的关系密切,新区征粮很顺利。老老少少都认为向人民政府交公粮“用途正,公平合理”。交粮数量少的户,肩扛人挑;数量多的户,用牲口驮;一些开明地主,用牛车拉着粮食,送到粮站,他们拿着收据欢欢喜喜回家。
这次征粮,一边征,一边运往中心区保存。当时的中心区,也只离敌占区二三十里路,并不保险,所以,征粮都结合藏粮,甚至边征、边运、边藏。藏粮,大都由征粮队和区乡干部做。有时,情况紧张,还组织一些靠得住的老百姓,在田野地里,挖好窖子,铺上麦草防潮,把公粮埋在地下,再用犁将地面耕一遍,用耙耙平。这种征粮结合藏粮的工作,使我们这班青年开始认识到如何机智地同敌人进行斗争。许多同学都感到,经过征粮,我们这班“书呆子”好像换了个头脑了。
学员张运生的回忆资料,更可见“抗中”学生的迅速成长——
1941年11月,刚刚15岁的家中独子张运生被他父亲送到沭宿海抗日中学(位于今沭阳县麦墩、后河头村附近,总部设在麦墩)学习,张运生受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从此进入了党的革命队伍。当时,沭宿海抗日中学共分军事队、政治队和民运队3个队,政治队就驻在麦墩村,张运生任政治队6班班长。1942年5月,张运生经过6个月的培训学习后分配工作。张运生回忆说,“抗中毕业时,家在本地的同学安排各自回老家从事地方工作,因我家不在沭阳,组织上就安排我到新四军淮海军分区(又叫六分区)沭河大队1连任文书,淮海军分区司令员是新四军第3师第10旅旅长刘震兼任的,分区部队是针对蒋介石限制新四军发展并为适应当时抗战形势而成立的我党领导的地方武装力量。主要任务是发展和壮大敌后抗日根据地,坚持敌后武装斗争并为新四军培养和输送后备力量。因此,我同时也是新四军第3师第10旅8团1连文书。”
苏北大多是平原,1941年秋,敌人到处建立伪政权、设据点,向根据地扫荡,敌我斗争的形势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战场。为了开展游击战争,便于反扫荡中群众转移,当时开展了挖抗日沟的工作,要求挖成村连村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一时村村动员,户户参加,到处都有挖沟的大军,一部分“抗中”同学也积极地参加了这项工作。有位姓倪的女同学,她身材高大、健壮,浓眉大眼,性格爽朗,做事很有魄力。在挖坑施工的活动中,领导见她有独立工作的能力,就安排她当了代理乡长,她身背匣子枪,骑在马上,确实显得英姿飒爽。她到处视察挖沟的进度质量,平易近人,对工作又有严格的要求,所到之处,农工们干劲倍增。但也有少数民工对她有些惧怕,每次见她骑马踏踏而来,就互相招呼:“倪乡长来了,赶紧干起来!”不敢怠工。后来,她真的离校当了乡长。
学校还组织抗日文艺宣传队,到街头村头宣传抗日思想。先是到街头演唱革命歌曲,如《黄河大合唱》、八路军、新四军军歌等,还演短剧《放下你的鞭子》《痛斥汉奸》等。后来,还利用《小放牛》等民间演唱形式,编演了《送郎上战场》《伪军反正》等许多小演唱,到处表演。
这一年,郇华民还组织了23名学生,于4月到新四军独立旅(1941年2月由八路军115师教导5旅改编)迈进剧社,去受政治训练和艺术培训,政治训练主要讲当时的时事形势,艺术训练包括唱歌、舞蹈、乐理和戏剧常识等。当时驻地盐城,学习的目的是培养一批骨干力量,有力地在群众中开展宣传教育。郇晓峰和弟弟郇耀中、张璞等同学参加了这一活动。他们在部队上也经常组织演出,当时三中(张汉中、张兴中、张圣中)招安,加入抗日行列,就曾为他们专场演出并编唱他们走正道的歌曲等。学习期间,中心县委曾派民运部长李铁民去盐城看望慰问。回本区时,沭宿海办事处秘书主任刘锡九代表县委领导表示欢迎,给了很大的鼓励。6月底他们回到沭宿海办事处,组成沭宿海宣传队,调颜集区区长吴石坚任队长,吕智铎任政治指导员。宣传队独立地组织了多次宣传活动,主要是以歌舞表演形式,揭穿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皖南事变,制造分裂,破坏团结抗战的罪行,宣传团结抗日,反对分裂。这些学生个个是宣传员,又是表演员,向群众唱革命歌曲和表演舞蹈,对当地宣传工作起到了积极推动的作用。秋天,表现优异的郇明爱调到宣传队做党支部书记兼宣传队队长。1944年底,这支宣传队升为淮海实验剧团,影响更大。
学校还与部队官兵召开联谊会,鼓励学生与士兵交朋友,相互学习与促进。“五一”“五四”纪念大会是地方党政和主力部队联合召开,双方都有代表讲话,开得很隆重。军民到会人数很多,“抗中”全体师生都参加了大会。晚上迈进剧社演出节目,有歌剧、话剧、时事活报剧、歌咏、舞蹈等形式,剧目有《今日的苏联》《敌蹄下的孩子》,歌曲有《黄河大合唱》等,军民师生很受教育。
郇华民抓住同学们接近主力部队剧社的好机会,倡议“抗中”和迈进剧社全体同志开一个联谊会。为了开好联谊会,“抗中”同学提前一两天学会《欢迎同志》这首歌,等部队同志到来时歌唱。那次联谊会开了整整一天。白天,“抗中”同学和迈进剧社同志联欢。双方代表讲话之后,大家散开,各自找对象,交朋友。学生们腼腆一些,大多数是剧社同志主动,可是相互握手之后,大家也就鼓起勇气,按照老师教过的话:“请问您贵姓?”对方往往回答:“免贵,我姓*,叫**。”对方也会反问:“请问您贵姓?”这时候学生再回答。互相握手自我介绍之后,大家熟络一些,便互相介绍各自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晚上,剧社同志还单独演节目给“抗中”师生看。事实上,这样的接触,为同学们日后分配工作或者参军做了很好的铺垫。用几十年后的话说,这也是“职业生涯规划”的一部分,这里面蕴含的教育理念竟是如此先进。多年以后,郇耀中还记得他找的朋友叫杨可久,后来改名叫杨克,在滨海地委组织部工作。
由于抗战迫切需要干部,“抗中”学生的工作安排上没有实行定届毕业分配的办法,革命岗位上,什么时候要人,什么时候就根据特长送走一部分同学。“抗中”第一、二期学生到结业时,人已走了大半。“抗中”不仅向同学们灌输了革命的道理,还向他们灌输革命的感情,“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同学们明确了对抗战和革命的大目标,全都情绪昂扬,盼望着参军。
叶莽还回忆他们与部队官兵的文娱互动以及他与郇晓峰急于参军的故事:
1941年,正是抗战最艰苦的阶段,三天两头听到敌人“扫荡”和我们反“扫荡”的枪炮声,我们不但不觉恐怖,反而感到兴奋。好多人摩拳擦掌,想出去打仗。
有一次,八路军115师教导5旅从陇海路北开过来,攻克金塘敌据点后,抗中组织学生去慰问部队,一起开了规模盛大的联欢晚会。部队文工团表演了精彩的文艺节目。我第一次听了气势磅礴的《黄河大合唱》《大刀进行曲》和《到敌人后方去》等演唱,感到中国人民的革命气势压倒一切,完全有把握打败日本鬼子。党的形象、八路军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就像高耸入云的山峰。平时,我是个腼腆的人,这时我激动得不可自控,立即站到凳子上,指挥抗中同学合唱革命歌曲,回敬部队同志。接着,抗中和部队拉歌。联欢会后,我们依恋着部队,不想离开。
文工团的同志,每天和我们有来往。学校和部队搞得很热火。当时,学校组织和鼓励学生到部队一起活动,是惯常的作法。因为接触部队,也是联系工农兵的一种学习方法,既可以做慰问工作,又可以学到战斗作风。和部队同志在一起几天,最使我们受教育的就是部队同志爱护老百姓以及官兵平等的作风。八路军里,干部和战士就像亲兄弟,和睦、平等、团结,一起过着艰苦的生活。这对看过旧的等级制度的人来说,是非常新鲜的事。
抗中把抗战和革命的大目标灌输给我们,大家奋斗目标一致了,自然团结得像铁板一样,自然盼望立刻参军。部队动身前,我和一个叫郇晓峰的女同学跑到部队,向他们倾吐了我们的心愿,想不到被部队婉言谢绝。他们动员我们安心留在抗中学习,将来再分配适宜的工作。我们很伤脑筋,急得淌眼泪,对这种婉言谢绝想不通。后来才知道,这种“想不通”错了。因为当时抗中同学跑到部队要求参军的很多,如果部队一律接收,地方党委培养抗日干部的计划就被打乱,抗战必须一盘棋。知道这道理,不但不伤心了,学习反而更下劲。
学生分配工作后,郇华民又根据沭宿海中心县委领导的指示,办了一期乡保长培训,主要进行抗日军事政治教育。郇华民联系自己长期在农村工作生活的实际与当前革命工作的需求,踏踏实实地备课上课,把一众乡保长们讲得频频点头。乡保长们学习一个月结业,仍回到原来工作岗位。
就在抗中教育教学工作如火如荼的夏天,一个让郇华民如石擂心的消息传来了。
一天,郇华民从外面回到住所,进门坐下就哭。孩子们围上来,不知所措。过了好久,郇华民才说出话来:“你们的周朝叔叔牺牲了!”
原来,1940年11月,周晓江自中寨出任东海县长的同时,周朝即任组织委员,有一段时间兼任陇海区区委书记。抗日政权创建初期,根据地范围很小,陇海区仍属伪化区,陇海区委的组织活动只能在地下秘密进行。但周朝
胆略过人,凭人熟地熟,经常出没伪区。他巧与城头、张谷等村伪乡、保长周旋,晓以民族大义、抗日道理,把许多伪政权改造成两面政权,明里替日伪张目,暗中为中共办事,大大方便了陇海区委的工作。
1941年之后,东海县委分工周朝对敌情报工作。他组织地下同志先后在牛山、曹浦、曹林等地建立情报站,并亲自与打入海州日伪内部的我地下工作者黄榘门等直接联系,及时掌握敌人动向。敌人一有重大活动,我方便很快得到情报,迅速采取措施对付。一次,日寇调兵数百人直扑桑墟,企图突袭我县政府,因我方事先已得到情报,及早转移,才未受损失。
1941年7月底,为了进一步加强情报工作,周朝计划在全县建立对敌情报网,情报站经祝场、杨官庄、关墩、刘顶,直通日伪的心脏海州新浦。他整日忙着与一些地方士绅和伪职人员打交道,几乎跑遍每个重要的情报点,全县的情报网建设已基本完成。1941年7月底,为争取曹浦伪乡长杨朋起抗日,周朝
带一个交通员到杨家去做工作。哪知杨朋起在以同学名义接待周朝
吃饭时暗下毒药。当日下午,周朝
回到郇圩小学,夜间即呕吐不止,次日昏迷。郇圩支部的郇文龙避开敌人耳目,连夜找人将他用凉床转送到根据地赵庄时,他已经浑身青紫,部分肌肉成块溃烂。据医生诊断,系食物中毒,但因条件所限,无法鉴定是中何毒,抢救无效,于8月4日下午为国捐躯。
郇华民与周朝,名为师生,实则视之如弟。周朝
是郇华民恩师周九华的次子,周晓江的弟弟,1920年生人,9岁就随哥哥周晓江读书,1934年入郇圩小学,1936年入徐州培心中学。1937年七七事变后,血气方刚的周朝
与刘凤锦等一起回到郇圩,与兄长们一起投身抗日洪流……
“他才只有21岁啊!”郇华民看着眼前的孩子们,一边热泪滚滚,一边口中喃喃:“血债必须血偿!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快点长大,要想把鬼子赶出中国,要想灭掉反动势力,没有千万中华儿女的同心同德,是不行的。”郇钧、晓峰、耀中、菊生几个孩子已经懂事,也忍不住默默流泪。其后数日,郇华民哀恸难当,彻夜难眠:敌伪的凶残、民族的灾难已经让他忧思不断;飘荡流离的日常、年少殒命的兄弟又让他的心头多了切肤的疼痛与新鲜的伤口!
摆脱痛苦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躲避,转移注意或者熄灭心中的感受;一种是进入,到痛苦的中心去,去面对、去痛击,用自己的方式把引起痛苦的因灭绝!郇华民显然是主张第二种的。他又想起了郇霈,想起了郇霈与周朝在郇圩小学的活泼上进……他暗诵着鲁迅的名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他提醒自己,永不忘记,且为实现共产主义永不放弃!
1941年秋后,日本鬼子对沭宿海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抗中”的办学成就让“消灭沭宿海抗日中学”成为鬼子大扫荡中的一个主要目标。这时,郇华民不满九岁的次子郇荣也被送到学校,跟随爸爸体验“抗中”生活。可是到校第二天,就赶上了鬼子大扫荡。
那天师生住在桑墟,老师同学们正在上课,鬼子包围上来。得到警报,危急关头先是命令学生迅速整装,郇华民趁机与郭云指导员及老师们约好碰头地点,分头带一部分学生冲出包围圈。日常分工和训练,老师们谁带哪些学生都是很明确的,所以大家行动极为迅速。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中,郇华民保护着分配给自己的学生,一路钻小巷子、走树林子,很快跑远了,直到赶到碰头地点,才发现丢了郇荣!远处的枪声稀稀拉拉,程剑鸣带着一队学生赶来后,郇华民将自己的学生交给程老师,命令所有人员听从程老师的命令,原地等待郭云指导员等其他队伍的到来。郇耀中和刘菊生这时候也在队伍中,要和郇华民一起回去找郇荣,郇华民说:“第一,郇荣有可能在别的队伍里,你们在这儿等他;第二,已经有一个郇荣暂时不见,你们其他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大局为重,免得出现更多的人找人,制造混乱。”
郇华民心急火燎,沿着来路找回桑墟,刚才上课的地方哪里有人?连整个庄上的老百姓都跑没了。碰头点那儿师生们陆陆续续大半天才聚齐,每一队赶来的人群里,都没有郇荣!可是为了大家安全,郇华民带领全校当晚转移。
敌人围截追击,紧紧跟在众师生后面追了半个多月,白天枪炮不停,夜晚四周火光冲天,几十个村庄全被鬼子烧光,到后来无处藏身。中心县委紧急决定“化整为零,保存力量”,要求当时全校200多名师生各自分散隐蔽。“抗中”师生不得已各自分手,好在不曾有人员伤亡,为革命保存了力量。
学校解散了,郇华民让郇耀中、郇晓峰、郇钧、刘菊生姊妹四个回家,为防止老奶奶、大娘、二娘们急出好歹来,他要求四人严守秘密,只说郇荣跟着爸爸在县委,谁也不许提郇荣丢了的事情。郇华民委托四里八乡的师生,问询百姓可曾看见一个八九岁瘦长脸面的小男孩,他自己再次回到桑墟一带查访……直到郇华民把郇荣送回苏宅住地,家里面也不知道那孩子丢了一个多月。
据说跑丢当日,一开始郇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玩着玩着一抬头,发现爸爸和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突然就不见了。庄上人都在跑,他也跟着跑,都向着没有枪声的方向。子弹啁啁地响,大人们都弓着腰跑,可还是有人被打伤,倒在地上。郇荣也不知道弓腰,只是一个劲地跑。后来,一片芦苇,一条窄窄的小路,大家都钻进去,来到河边,有船,不知道是谁把他抱到船上去了。到了对岸,人都跳下船跑了,只剩下他和另一个小孩。摇船的老船工问他,他只说爸爸是“抗中”的老师。
老船工叹息了:“抗中老师家的孩子啊,这兵荒马乱的,咋只顾着学生把自己的娃娃都忘了呢?跟我回家吧,他们会来找你的。”于是郇荣和另一个小孩被老船工带回家。
多年以后,郇荣说起这事儿:“可惜人小,不知道救命恩人老船工的姓名,也不记得另一个小孩叫什么,还有怎么走的。我在人家吃住一个多月,才被爸爸找到。”
苏宅也不太平,一家人因为扫荡在野外度过多日,在苏宅又兵分两路:大娘带5个孩子去许洪庄亲戚家住,奶奶、二娘等人到铁路北竹墩亲戚家住下。不久,住许洪庄的家人也来竹墩会合,后又搬到东池头村钱妙贞的妹妹家居住。颠沛流离,四处投亲靠友的生活,更让全家人感受到革命的必要——
郇耀中曾回忆:1941年冬到1942年秋末,全家辗转住到位于竹墩东边的东池头村姨奶奶家,姨爹是中医,留着很长的胡子,只看病开方不抓药。我们家住在他家西屋。姨叔许继银为抗战做了不少工作。当时东池头村处于“两河水”地区——白天是伪军天下,晚上是八路军地方政府活动区域。因此,能收到双方的宣传单。伪区宣传单上写着“共产党杀人放火,红眼睛绿鼻子,共产共妻”等,民主政权的传单上写着抗日救国的话语。在夜晚,铁路南东海县联络员张兆启送来四五个新四军女战士,白天在姨叔家吃饭,夜晚姨叔将她们送到北边民主政府地区。有好多这样的事情,我们小孩子看见了,也不多问。
可见当时的苏鲁交通线,在东海铁路两边,不只是“线”,而简直是“片”。东海的革命形势如火燎原,他们对共产党革命事业的支持,与对侵略者、对敌伪和土匪等地方恶势力的憎恨是成正比的。我们看这一时期郇锦挨打的往事,此情可见一斑:郇耀中和两个姐姐会来军棋(下军棋)。来军棋得三个人,两个开战,一个做公证人,郇锦常常观战。一天傍晚,郇锦在西屋门前喊郇耀中:“二哥,二哥,姐姐叫你来军棋!”这时奶奶钱妙贞坐在堂屋门前,把“来军棋”听成了“来青皮”,“青皮”即土匪,她受过土匪之苦,听见小九子(郇锦)这样胡说,操起杆子就往郇锦身上打,边打边说:“我叫你来青皮!我叫你来青皮!”姐姐赶紧向祖母解释,不是“来青皮”是“来军棋”,奶奶听了才住手。
2020年4月11日,新冠肺炎疫情好转,笔者造访沭阳县城北公园的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
沭阳位于苏北,地处徐州、连云港、淮安、宿迁四市接合部,土地平旷,河流众多,因地处沭河之阳(北)而得名。沭阳县城更是得天独厚,像一个美女的肩臂与胸前丝带萦绕——城西北有沭河、淋头河、新沂河在王庄村附近汇聚,然后向东分为新沂河,向南分为淮沭新河,向东南曲折穿城而过的是老沭河。有趣的是,因是多条河流与骆马湖的下游,这里号称洪水走廊,新沂河、淮沭新河都兵分两路,中间一片平畴,随着河流绵延向前,冬春是小麦、油菜花的家园,夏秋是泄洪通道。当地两条沂河之间的土地叫“沂河淌”,颇生动形象;而沭阳县城愈发显得水网密布。
过了新沂河,沿河西行十几分钟,位于公园路19号的沭阳县城北公园就在眼前了。城北公园原名虞姬公园,因历史名人虞姬故里而得名,是沭阳县唯一一座县级历史名园。虞姬公园建于1929年,由时任县长董圣翰主持议建,选址于清代官僚吕又祥的私家花园。解放后虞姬公园陆续跟进建设,面积扩大一倍以上,达120亩。2006年虞姬生态园在城中建成,虞姬公园改名为城北公园。
步入公园,迎面就是虞姬汉白玉全身雕像,我们在向这位有情有义、有才有貌的古代女子致意之余,不禁感慨:倘若虞姬不自刎,项羽是否会选择求生?能否东山再起?然而爱情与江山对不同的人轻重各别,还是义气与性格更影响人的抉择。像郇华民,一方面年纪轻轻就背负了支撑大家庭的责任,一方面又时时刻刻关心民族的命运,甘愿终生为之奔波操劳——在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那样炮火连天的年代,他何曾尝过爱情的滋味?
杨纯为沭宿海抗日中学
纪念塔题词
远远望见纪念塔的塔身,沿湖畔林荫道前行,只见湖山相映,绿树成荫,湖中的六角亭小巧别致;园内水面宽阔,“紫阳夕照桥”“霸王桥”“曙红桥”(纪念汤曙红)形态各异。两水相夹的东西湖堤,地势较高,树木密集。便见横堤东部是“淮海中学纪念碑亭”;横堤北面是“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纪念碑亭通过琉璃连廊与小小几间展览厅相连,成环抱状与七层黄墙灰瓦红色飞檐的纪念塔相呼应,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中,精美壮观,气势恢宏,高低错落,优雅别致。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走向纪念塔。纪念塔塔身为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底层四个大门,门楣上分别题有“爱我中华”“万世师表”“神圣山河”“历史丰碑”。塔内外墙壁上有原淮海区领导干部张爱萍(题写塔名者)、李德生、陈士榘、金明、萧克、杨纯等当年淮海区军政界领导人和当今的名人题字刻石。
纪念塔前,一棵高大的广玉兰树下,立一扁阔的黑色大理石碑,上面是张爱萍将军亲题的“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10个金色行书,用笔圆转自如,俊逸奔放,态势飞动,英气勃发。仿佛春风拂开历史的厚重帷幕,鲜活的战时学校向我们走来。我们一字一字细读《塔志》与《沭宿海抗日中学史略》——
塔志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中华儿女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奋起抗争,抗日烽火燃遍神州大地。中共淮海区党委遵照中共六届六中全会创立并扩大增强各种干部学校、培养大批抗日干部之决议,责成沭宿海中心县委筹划,一九四零年冬于沭阳县黄善宅成立沭宿海抗日中学。抗中建校六年,办学五期,培养训练抗日干部近千名。莘莘学子临危受命,分赴各条战线,坚持抗战,保家卫国,业绩辉煌。为铭记历史,昭示后人,原抗中大部分校友倡议,县委县政府决定县政协牵头,建抗中纪念塔,以弘扬爱国主义,致力于振兴中华。为此抗中校友积极筹措,社会各界热忱捐助,纪念塔奠基于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落成于一九九八年十月。该塔壮观雄伟,清妙大方,塔高二十七点五米,七层八角寓七七事变八年抗战之构想;五十六只风铃寓意屈辱历史,警钟长鸣;塔门四开涵今之沭阳、宿豫、东海、新沂四县市曾为抗中在沭宿海根据地诞生成长;塔基外围五十根栏杆表示建塔于抗战胜利五十周年之际。一座历史丰碑矗立在沭水之阳,抗中精神将与塔同在,长载史册,谨以其志,勒石以记。
一九九八年十月
沭宿海抗日中学史略
一九四零年冬,遵照中共中央关于大量培养抗日干部的精神,中共淮海区党委指示第三中心县委在沭宿海抗日民主根据地的黄善宅创建沭宿海抗日中学,由县委宣传部直接领导。抗中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教育培养抗日干部的学校,依照抗大的办学模式,以马列主义毛泽东著作为理论指导,结合抗战实际,学习时事政治教材,主要有《新民主主义论》《中国近代革命运动史》《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论持久战》《游击战术》等,体育课是军训。随着抗战形势的变化,教学内容也随之丰富,增加了社会发展史、语文、数理化等中学课程。抗中学员来自沭宿海三县,有抗日民主政权选送的基层干部,有进步青年、小学教师、失学学生,也有敌占区来的爱国青年。第一期六十多人,第二期增至四百多人,分为政治、行政、军事、民运四个队,校内建立党组织,设立政治处和总务处,实行战时体制,管理军事化,生活供给制。应战时需要学员时进时出,边学习边深入群众,宣传抗日、参加生产、开展支前运动,在战争中学习,在学习中抗日。抗中没有固定校址,采取流动教学形式,由一个警卫班护卫辗转于沭宿海三县农村,白天隐蔽学习,晚上借宿农家,遇到敌情随时转移。一九四四年初在李圩建起简易校舍后,迁至阴平。抗战后期抗中相继沿革为潼阳中学、东海中学、淮海第四中学。沭宿海抗日中学诞生于抗日的烽火中,历时六载,共办五期,培养了上千名抗日干部,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海峡两岸,其中有三十多人为国捐躯。抗中为抗战胜利和民族解放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沭宿海抗日中学校友联谊会
一九九八年十月
在《沭宿海抗日中学校友名录》中,我们找到了刘菊生、郇耀中、郇枫、郇剑英、郇瑞村、郇树村、郇翠、郇陆龙、郇明爱、郇晓峰、钱明等十多位郇华民的子弟及在东海招收的其他学生名单,还有李铁民、李仲祥的名字……读着李德生题写的“抗日爱国、精神永存”、杨纯题写的“沭宿海抗日中学爱国主义精神永放光芒”等军政领导人的题词,郇华民与师生们在我们眼前生动起来:一介书生热血奔涌,在战火纷飞中带着他的学生们穿行于青纱帐、芦苇荡,抑或者风中逆行,抑或者雨中跋涉,而一旦稍微安全,天地四野无处不是他们的课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必执卷也慷慨陈词,全因他们胸中自有爱国大义与革命真理……
在“抗中”纪念塔碑东侧,我们还看见一座“沭阳吕府遗址”碑志——“一门三知府”的清代吕又祥私家花园,这里也曾做过“抗中”的临时校址。
“抗中”开学地茆圩乡和睦村黄善宅在新沂河北20公里外。
2016年10月中共宿迁市委组织部与中共沭阳县委组织部联合制作了纪录片《我们从未忘记——记沭宿海抗日中学》,我们有幸联系上了纪录片的作者韩华林,他说:“沭宿海抗日中学是一所非常特殊的学校——名称特殊,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一所以‘抗日中学’命名的学校;环境特殊,终日与敌人的疯狂‘扫荡’周旋,没有固定教学场所;性质特殊,建校的核心任务是培养抗日人才,担当着驱逐敌寇、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延安有‘抗大’,沭宿海有‘抗中’,除了一字之差,两者在创办背景和办学宗旨方面完全相同。”
让我们再一次倾听当年抗中老学员们的心声吧——
“抗中对我的教育,是刻骨铭心的革命启蒙教育。踏入校门之日,也即是投身革命之始。抗中这页历史不唯在沭、宿、海三县,就是在整个淮海区的抗战史上,也是十分辉煌的一页,在这个地区的党史上同样是重要的一部分。据我所知,在抗日战争时期,全国以抗日这两个字命名的大学,有抗日军政大学,简称抗大。以抗日命名的中学,只有沭宿海抗日中学这一家。”叶莽深情又自豪地说。
“我们编起长长的辫子,到处演唱革命歌曲、表演自编的舞蹈,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徐惠霞有点腼腆。
“日军经常发起空袭,发现地面有人就会扔炸弹。有一次,敌机发现我们的授课地点后,从空中俯冲了过来。我们围着一座房屋与敌人的飞机兜圈子,敌机降得很低,仅比树梢略高一点。先是用机关枪向我们追击、扫射,再扔下两枚炸弹后扬长而去。因为躲得巧妙,幸未造成人员伤亡。”“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要给党做一辈子的义务宣传员!”退休后,李怀义在村里自制了几块黑板办起了板报,主要栏目有宣传国家政策、表扬好人好事等,农忙季节,他还每天更新天气预报。从1983年至今,他的板报从未间断。
“把你划到中华民族优秀子孙之中,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你自己来担承……苦难童年,天也苍苍,地也茫茫,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要去找出路……”解放后曾任江苏省军区后勤部副政委、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体育学院训练部政委等职的张旭初将军堪称“抗中”军事人才的杰出代表之一,他回忆“抗中”,心情激动。近年他撰写、出版了多部专著,回忆了沭宿海人民曾经遭受的深重苦难、与日寇进行的殊死斗争。
转战南北的刘少奇、金明、李一氓、王通吾等老一辈革命家,也在沭宿海一带留下了深深的足迹。威震敌胆的陈毅,还曾将临时指挥部设在“抗中”学生叶林舒的家中。“临时指挥部设在我家,那段时间我天天都能看到陈毅军长!”叶林舒老人说。至今,在指挥部旧址,陈毅曾用来拴马的松树依然繁茂青翠,而在周边仅百米范围内,还能清晰地看到几个直径约二十米的弹坑。
我们还看到一份1995年7月30日出版的《抗中纪念塔特刊》,报头由张爱萍将军亲笔题写。报上,有程剑鸣的《颂抗中》:“抗日烽火盛,中学应时生。桃李满天下,救国志竟成。”也有时任广州军区政治部主任的校友张旭初写的《一剪梅·难忘抗中考试》:“苦难童年欲断肠,国有豺狼,家缺衣粮,不知真谛在何方。天色茫茫,地面荒荒。乍见东方吐曙光,闻得清香,扉启心房,寻师试剑做文章。别了家乡,奔赴战场。”
为铭记历史、缅怀英烈,1993年,袁希、袁江等人提议修建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袁希老人率先捐款1600元。1995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沭宿海抗日中学纪念塔筹建工作得到沭阳县委四套班子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和全县人民的大力支持,得到连云港、淮阴、徐州等市县及社会各界的积极响应。沭阳籍干部群众、抗中联谊会校友、旅台爱国人士及有关单位纷纷捐款。纪念塔于1995年7月7日隆重奠基,于1997年顺利建成。2010年,纪念塔下又建成了全长85米、宽2.5米的碑廊,赵朴初、肖克、李德生、向守志、吴印咸、孙家正、李一氓、武中奇等革命家、政界或文化界名人的题词镌刻于此。
啊,这段在炮火中被铭记的历史,
是在岁月更迭中奔流着的长河,
她环抱并滋润着富饶温厚的土地,
英雄的事迹是她翻卷的浪涛——
不停激励着不屈不挠的志士们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