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系列
心身障碍
阿尔及利亚的殖民地战争不仅仅增加了精神错乱的病例,也催生了一些特殊病例。除了酷刑病理学、受刑者病理学和行刑者病理学之外,阿尔及利亚还发展出一种气氛病理学:执业医师遇到他们无法理解的病症时,通常会说:“等这该死的战争结束,一切就都好了。”
我们在D系列中整理了一些阿尔及利亚人遇到的病症,他们当中有些人被关押在集中营里。这些病症的特点是心身型的。
我们把那些由冲突情境引发的器质性紊乱[17]统称为心身病理学。之所以称其为“心身病理学”,是因为病症的决定因素来自心理。这种病理学被视作机体的一种反应方式,换句话说,就是机体去适应其遇到的冲突。错乱既是症状,也是自我治疗的方式。更确切地说,我们一致认为机体(再次强调,此处涉及皮层—内脏的统一性,过去人们称之为心身医学)通过糟糕的,但总归是经济的方法超越了冲突。机体选择了相对最小的痛苦,以避免更大的灾难。
总体而言,这种病理现象在今天广为人知,尽管在我们看来,不同的疗法(放松疗法、催眠暗示)能否奏效,似乎完全靠运气。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遭遇轰炸的英国,或被包围的苏联(尤其是在斯大林格勒),有关这种错乱病例的记录倍增。今天,我们十分清楚,病人不是只有被子弹真正打伤,才会在身体和精神上感受到战争的痛苦。和所有战争一样,阿尔及利亚战争也出现了与皮层—内脏相关的病例。如果我们把下面的G组排除在外,在阿尔及利亚出现的所有错乱都是在“传统”战争中见过的。我们认为,G组似乎是阿尔及利亚殖民地战争特有的现象。这种病理现象的特殊形式(全身肌肉挛缩)在革命爆发之前就已经引发关注。可描述这种病理现象的医生将其视作土著的先天缺陷,是其神经系统的特殊之处(?),他们宣称从中找到了被殖民者锥体外系统[18]占主导地位的证明。[19]这种挛缩实际上不过是姿势的伴生物,是被殖民者面对殖民当局沉默、拒绝、肌肉僵硬的自然结果。
精神病症状描述
A)胃溃疡
为数众多。主要在夜间产生剧烈疼痛,伴有大量呕吐,消瘦,忧郁,闷闷不乐,偶有易怒现象。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病例是18到25岁的青年。一般情况下,我们绝不建议做手术。我们做过两次胃切除手术,两个病例都在一年内复发。
B)肾绞痛
疼痛仍是在夜间达到顶点,几乎没有发现结石。这种绞痛也可能出现在14到16岁的病人身上,但并不常见。
C)妇女月经紊乱
这种病理现象众所周知,我们不会展开来说。妇女或是三四个月不来月经,或是月经期间剧烈疼痛,引起性格和行为上的反应。
D)特发性震颤导致的嗜睡症
一些年轻的成年人因为全身的轻微震颤而无法休息,这种震颤会令人联想起帕金森症。在这个问题上,一些“有科学头脑”的人可能会指出锥体外系统的决定性因素。
E)少白头
审讯中心的幸存者,他们的头发可能突然变白,可能一撮,可能一片,也可能全部变白。这种紊乱经常伴随着极度衰弱、性冷淡和性无能。
F)阵发性心动过速
心率突然加快:每分钟120、130、140下。心动过速引起恐慌、濒死的感觉,发作结束时表现为大量出汗。
G)全身挛缩,肌肉僵直
此处涉及男性病人,他们逐渐(有两例是突发)感到难以完成某些动作:上楼梯、快步走、跑步。障碍的原因在于一种特殊的僵硬,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大脑的某些区域(中央灰质核团)受损。僵硬会以微小的幅度逐渐扩展。下肢几乎不能弯曲,完全无法放松。病人一下子就进入挛缩状态,无法进行任何自主性的放松,似乎被什么东西浇筑成了一体。脸上没有表情,但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定向力障碍。
病人似乎无法“解除他的神经紧张”。他总是整个人绷紧,处于生和死之间的等待状态。他们中有一人对我们说:“你们看,我已经僵硬得像个死人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