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子
在西方,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之父”,他也的确在事实上开创了西方史学的先河,但他并不是为了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历史学家而进行写作的。且“历史”一词(从historia到history)在时间的长河及历史学的发展过程中,其书写的内容、范式、规则及其目的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此,当我们以后世逐渐成形且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学科标准和规则去理解这位“历史之父”时难免会因“时差”太大而造成一些理解上的困难,这种解读方式还可能会在有意无意之中屏蔽了古代作家某些原初清晰自然的思想。
对此,20世纪以来,西方学者已有了较以往时代更为强烈的自觉意识和反思精神,且不断努力想从不同的方法论角度和理论架构中去寻求某种更为合理的解读模式。然而,困难在于,对于希罗多德的《历史》,若仅从文本上加以分析,多元理论与方法的介入导致多种解读结果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而若是从史源学上追溯希罗多德对材料的使用,要么将其叙述坐实,要么运用考古学等现代方式加以佐证,则可能又都是无解的。“可以说,不同的研究思路既有自身所秉承的理论依据,又有丰富的文本证据;但同时,各自的解读方式既有其本身所难以克服的理论困境,也都无法完全涵盖《历史》的全部内容,因而也就不能完全否认其他解释的可能性。”[2]在这个问题上,作为东方学者,面对这样的迷局似乎更是无法突破,因为如果我们的研究格局从一开始就被限制在西方学者所划定的种种方法和理论之中,那么不是跟从A理论,就得采用B方法。总之,都是通过别人的层层解读之后再去试图消化那可能已经变味的经典,由此自然缺乏自己独特的见解,且可能对那些舶来的理论和方法也未真正吃透。
当然,这是西学研究在中国所普遍面临的困境,如何破解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宏大问题,本文并不是想要对此提供一个答案,只是希望换一个角度来讨论问题。而对于一个熟悉的研究对象及其研究方法的反思,可以是宏观的也可以是具体的。本文将首先从西方思想史的角度梳理出一个大的线索,然后以两个具体的史学观念为切入口展开对某些西方学者希罗多德研究中方法及思路的讨论。思想史层面的考察,将主要从西方思想家及历史哲学家的论述入手,力图以此发现西方思想界、学术界中各种具体论题背后的核心关怀和问题意识。史学的具体研究则被视作是思想在个案中的展开或是受思想影响下的细致分析。若仅有前者,难免会出现以偏概全的问题,因为概念化的过程必然会面临这样的难题。若仅是讨论具体的观点或方法,又可能会陷于个案特例之中而发现不了问题,更得不出一个整体的关照。因此,本文将结合这两方面,从考察后世西方研究者的最主要也是最根本的问题意识是如何产生的,这样一个角度来反观西方希罗多德研究中可能存在的研究取向上的误导,从而另辟蹊径,看一看是否存在其他解读的可能性。
当然,这里所提出的一切都远非“结论”,倒不如说更像是“引子”,换言之,这只是一些初步的思考,希望能引起进一步的批评、讨论和更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