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地虫

一种与劳动有关的昆虫,乡下的昆虫就是勤劳,不但会推磨,还会耙地。
过去我老家耕田耙地用黄牛,现在早就用上了“铁牛”——我小的时候还没有。收割之后,播种之前,黄夹滩的大片河滩地上,大伯一大早就吆喝着牛下地了。两头黄牛拉着一张木犁,雪亮的犁铧插进土里,翻起的泥土像波浪一样往一边倒。大伯一手扶着犁梢,一手扬着鞭子,嘴里哦嘞哦嘞地打着耕田号子,时不时地把手中的鞭子在虚空里挥一下,半空里一声炸响,两头牛的脚步便明显地加快了。耙地的时候我会跟着去看,大伯一脚前一脚后站在木耙上,在刚犁过的土地上颠簸起伏,一俯一仰,在我们的眼里,很是惬意潇洒。遇到比较平整的地块,大伯会在耙上放上两只蜡条筐,让我和二哥坐在里面,他拉着牛绳跟在耙后走。现在想起来,感觉真像是一只小艇在海上行进,有点颠簸,有点刺激。
其实耙地虫跟真正的耙地无关,它可不能帮人干活,但是在孩子的游戏中,它拖着一根草棒爬行的样子还真有点像黄牛在田里耙地。实际上它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牛,倒是跟山上石头下的蜈蚣样子差不多,只是它长不了蜈蚣那么大。在我的印象中,它永远只有火柴棒那么长,也不像蜈蚣那样会咬人,要是它有蜈蚣那本事,想来我们谁也不敢去碰它,更不敢拿它当牛使,要它“耕田耙地”了。
它的尾巴尖上一左一右有两根紫红色的尖刺,跟它的身体颜色一样,硬硬的,微微上翘,我至今仍然不明白这两根尖刺对它自身有什么积极的意义,好像也不能作为自卫的武器,对付敌人还没有蜜蜂尾部藏起来的那一根针管用,更没有蝎子那根高高扬起的尾刺厉害。但在孩子们的眼中,它的这两根尖刺却是大大地有用,天生可以当作承载“耙”的工具。百灵因为叫声动听成了人们的笼中之物,耙地虫因为这尾巴上的两根尖刺成了孩子们的玩物。我不知道它们非要生这两根尖刺干什么,要是没有了这两根刺,它们该活得更潇洒,也不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动不动就被孩子们捉住欺负一番了。
孩子们给它准备的“耙”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有时是一截巴根草的草茎,有时是一段细小的枯树枝,有时甚至是一片小小的树叶,这得根据当时当地的条件来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或什么地方就会和它狭路相逢。耙地虫的家不怎么固定,野外可以生存,人家里也能找到它的踪迹。有时候你帮妈妈做饭,在灶门口烧锅,会冷不丁地从草堆里爬出一条,你赶紧抓住,揪住它的尾巴,掐一小段麦秸横着插在两根刺上,看它在眼前爬来爬去。在灶前切菜的妈妈会感到奇怪,怎么锅盖刚才还在冒烟,现在却没有白汽了呢?也听不到风箱呼哧呼哧的声响了,小大子在干什么?叫了几声小大子没有回应,妈妈放下手中的切菜刀转到灶门口一张望,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小大子正拿着一根小草棒,拨弄着地上四处游走的耙地虫呢,灶膛里的火还不知什么时候就熄了。直到一只脚覆盖上自己的“耕牛” ,耳朵上同时一阵火辣辣的疼,你才激灵一下子从“耕田耙地的劳作”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怒气冲冲的妈妈正拧着自己的耳朵呢,灶膛里也早就没有了火星,你赶紧扔掉草棒,绕了个草团塞进灶膛,使劲呼哧呼哧拉起风箱来。
那顿饭你当然没有吃好,因为你的疏忽,煮出的饭半生不熟,妹妹噘着小嘴拒绝吃饭,弄得你心中没着没落好一阵难受。
可是就在你没情没绪一个人坐在灶门口反省的时候,草堆下又爬出一只耙地虫,你一伸手逮在手中,截根草棒插在它的尾巴尖上。看着它拖着草棒到处游走的滑稽样,一种简单的快乐很快传遍你的全身,妈妈揪耳朵的疼痛、妹妹没吃饭的不快倏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