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螺螺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上去干什么?歌中没有明说,但却有黄鹂鸟对它的忠告: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你早早上来干什么?”似乎说的是蜗牛要爬上去吃葡萄。我没见过蜗牛吃葡萄,倒是见过它吃嫩叶,也不是吃葡萄的嫩叶,而是吃农民种在地里的庄稼的嫩叶。
相对于门前小汪塘里的田螺,时庄人习惯把吃庄稼嫩叶的蜗牛叫作“旱螺螺” 。大伯家屋后的那堵墙上旱螺螺最多,我每次捡知了壳经过那儿,都能发现墙上一道道白亮的痕迹,像邋遢孩子的衣服上粘了一道道鼻涕干了以后的样子。顺着这道“鼻涕”往上找,总能发现一个旱螺螺口朝墙面粘在那儿,小指头大小,扁圆形,硬壳螺旋状一圈一圈向外漾开去,用小棍轻轻一拨,这个旱螺螺便会离开墙面落向地面。我不敢用手指去碰它,大人们说,旱螺螺有毒,我怕碰了它之后万一真被它毒死有点得不偿失,跟它比起来,我这条命要值钱得多。我会找来一点儿水淋在它用“干鼻涕”封住的壳口上,不一会儿,便见两只柔软的触角慢慢伸出壳来,接着是头,然后是身体,我看着它背着它的家慢慢往墙上爬,一路留下了亮晶晶的水痕,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白亮亮的“干鼻涕”了。
我没见过有鸟儿吃它,不知道是鸟儿本来就不吃它还是吃了它就真的会被它毒死。我见大伯经常拿着一把扫帚去后墙上扫旱螺螺,然后用脚踏碎,就有点诧异: “这点小东西招谁惹谁了?最多也就是在你家墙上抹了一道道‘鼻涕’而已,也不至于要它的命啊。”大伯叹了一口气: “你看屋后这片庄稼,被它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用农药都杀不死它。唉!”说这话的时候,大伯有点无奈。
大伯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再调皮的耕牛到了他的手底下都服服帖帖,没想到这只小小的不是牛的“牛”却让他这么头痛。既然连他都说对它们没办法了,想必这小虫子真的很牛,我不由得对这个指甲盖大小的家伙肃然起敬了。
还没让我敬佩几天,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就让我对它彻底失望了。那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来看它,一道光亮从眼前闪过,一只萤火虫提着灯笼过来了。只见这位来访的客人不慌不忙地抽出细如毛发的两片颚,弯拢来成为一把锋利的钩子,很礼貌地在旱螺螺的外壳上敲了敲,像是在轻轻敲门,又像是在亲密接吻。也只五六下,就见这只体形比它大许多的旱螺螺兴奋地扭动几下身体,便一动也不动了,触角软塌塌拖垂下来,像一块抹布一样软瘫着。客人又是一阵轻吻,主人很快就变成了一摊肉粥。真是不错,知道自己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待客,就把自己的身体献了出来。客人倒也不客气,在空中跳起了优美的舞蹈,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传递出快乐的信息:快来快来,这家主人真是客气,大家都来做客吧。于是,一盏盏小灯笼接踵而至,接到邀请的萤火虫们都来共进这丰美的晚宴了。第二天清晨,当我捡知了壳再一次经过大伯家屋后时,发现了一枚旱螺螺壳,里外一样干净,没有半点残余。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连大伯都挠头皮的旱螺螺,居然让这小小的萤火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要不是因为后来听说萤火虫中的某些雌虫会谋杀亲夫,我简直就要对它崇拜得五体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