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 蚤

我老家时庄的人习惯把跳蚤叫作“虼(gè)蚤” ,这个体形侧扁,颜色深褐或者黄棕的小家伙十分让人讨厌,它和虱子、臭虫一起,成为不分春夏秋冬吸人血的“三剑客” 。
跟臭虫一样,我觉得跳蚤跟虱子也该沾亲带故,不是叔伯也是姑舅,要不然,它们仨不会有那么惊人相似的饮食习惯。只是因为所投师傅不同,所学技艺也就有所区别:虱子喜欢打阵地战,看准了一个人,就在他身上安营扎寨,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般不去串门,即使是在同一宿主身上采血的虱子,因种类不同,势力范围也有严格的划分,决不轻易越雷池半步,比如体虱的势力范围是除了头和阴部之外的其他地段,阴虱和头虱当然只在阴部和头部活动;臭虫喜欢守株待兔,躲在床板的缝隙间,闻到血腥气味就要下口,属于逮谁咬谁的主儿,有时它也藏在人的行李中,跟人漂洋过海、云游四方,但这属于借力,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跳蚤则喜欢打游击战,依靠自己强劲的腿力东窜西跳,这个时候在人身上大快朵颐,下一秒钟有可能就移步猫狗身上,不茹毛只饮血了。
因此,跳蚤跟虱子、臭虫比起来,对人畜的危害要大上许多。科学研究证明,因为活动范围广泛,它可以传播许多疾病,比如让人闻风丧胆的鼠疫等等。臭虫的名声虽然很坏,顶风都要臭上十里,但是若论起劣迹来,它还不好跟跳蚤相提并论,跳蚤和臭虫属于大巫跟小巫的区别。这也有科学依据,科学家经过长期的研究,没发现臭虫在自然条件下有传播疾病的可能。
我不是科学家,因此小时候对跳蚤的关注,不在于它是否传播疾病,而在于它超强的活动能力。我们对这些咬人的小家伙深恶痛绝,想把它们置之死地而后快,但捉虱子、臭虫易,想要把跳蚤正法却难。一般情况下,前两种小虫只要被我们发现,就很难逃脱被消灭的厄运了,而体形侧扁、浑身坚硬光滑的小跳蚤却不肯轻易束手就擒。有时你发现了它,但在你即将开始行动的时候,它后腿一蹬,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无影无踪了;有时你侥幸捉住了它,把它按在了你的手指下,可就在你准备用指甲掐它的时候,手指稍稍一松,它又无迹可寻了。对它,你是急不得、恼不得,方法不对路,你休想动它分毫。好在我们在与跳蚤的长期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发现只要在指头上沾点口水,捉它也不是太难,用沾了口水的指头按住它,它就很难逃脱了。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兴许就是这样。只是这样靠手指按它掐它的捕杀方式太过耗时费力,而且效果并不明显,有效的方法是采取药杀。我老家惯常使用的是一种叫作六六六粉的农药,撒在床上,有一种刺鼻的气味,虽然味道不好闻,却可以使人免除跳蚤的叮咬,两相权衡,还是取撒药这个办法了。只是这样也有弊端,六六六粉毕竟是药性比较强烈的农药,虽然对跳蚤有着极强的杀灭作用,但对使用它的人类也不是无害,沾上皮肤,很容易引起农药中毒,特别是夏天有汗的时候。因此,即使是在跳蚤极其猖獗的那段日子,时庄的人采用这个办法也是慎之又慎。
跳蚤的功夫主要表现在腿上,特别是它那对坚强有力的后腿,如果用快镜头把跳蚤的跳跃拍下来再用慢镜头放,极易让人想起澳洲草原上的袋鼠,只是这样的镜头在平常的生活中用肉眼不容易看到。跳蚤的得名,与它的这一特长有关。美国1910年的一项科学实验显示,身长约3毫米的跳蚤居然能跳近20厘米高、33厘米远,它的这一成绩为它赢得了动物界跳高冠军的美名。但很快它的这一桂冠就被一种名为沫蝉的昆虫抢走。据称,这种身长只有6毫米的小虫轻轻一跃就可以向上跳60厘米,这实在让人惊叹造物的神奇。
因为跳蚤的能跳善蹦,常常被人们用来形容那些身轻如燕的人,最有名的例子当数八百里水泊梁山的好汉,排名第一百零七位的“地贼星”时迁,人送外号“鼓上蚤” 。他的一身轻功为他轻松盗取雁翎甲赚得“金枪手”徐宁上山,大破呼延灼铁甲连环马立下了汗马功劳。国外的文艺作品里也常常拿它说事,歌德在《浮士德》中,就专门以它为主题写了一首歌,供魔鬼靡菲斯特和一群朋友在小酒店喝酒时助兴。这之后,还有一些伟大的音乐家,如贝多芬、柏辽兹等,也为它的活动定了调门,一时间,跳蚤的身价飙升了不少,似乎有逆转到正面形象的趋势。然而,不管它的身价怎么上升,人们一提起跳蚤,脑海中出现的仍是猥琐卑劣的形象,尽管时迁是个造反的英雄,舞台上的形象却仍是贼眉鼠眼。无论跳蚤在外国怎么样地“穿龙袍” “吃美食” ,还是免不了被掐死的命运,一句“跳梁小丑”就可使它所有的威风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