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革命的胜利!”
随着革命的深入,武汉国民政府同蒋介石在南京建立的反革命政权,形成了尖锐的对立。武汉政府管辖的湘鄂赣三省的群众革命运动,还在继续高涨。4月中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讨蒋运动。工人阶级收回汉口、九江英租界后,工会组织猛烈发展;武汉工人建立了一支拥有五千人、三千支枪的工人纠察队。农民运动从减租减息,发展到摧毁地主政权和解决土地问题的阶段,两湖地区普遍建立了农民武装。4月初,国民党中央党部成立由邓演达、谭平山、毛泽东、徐谦、顾孟余等五人为委员的土地委员会,研究解决土地问题的方案。武汉政府处于帝国主义和各派军阀包围,经济和财政面临严重危机。除了进行内部的斗争外,必须设法打出去,发展革命势力,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当时,关于武汉政府的战略方向问题,意见纷纭。瞿秋白早在4月初,就与吴玉章等提出,把第四军调到南京,以呼应上海的革命势力,监视蒋介石的行动,因鲍罗廷反对,未能实现。4月16日,周恩来、赵世炎、罗亦农、陈延年、李立三等从上海致电中共中央,建议迅速出师东征讨伐蒋介石;这时,瞿秋白又提议先打南京的蒋介石,然后北伐张作霖。但是,共产国际和斯大林主张直接由武汉出师河南进行北伐。鲍罗廷主张北伐到西北去,打通国际即中国与苏联之间的路线;罗易则着眼于布置巩固武汉政府的防线。中共中央内部,陈独秀、彭述之、张太雷等赞成鲍罗廷直接北伐的主张,蔡和森主张在立即实行土地革命条件下进行北伐,张国焘、谭平山主张南征。最后,北伐主张占上风。4月18日,经国共两党联席会议决定,以唐生智为总指挥,率军于19日出师北伐。6月初,唐生智军与冯玉祥军会师郑州。
武汉政府的正确的战略,应是周恩来、瞿秋白建议的东征讨蒋,而不是北伐。东征讨蒋之策不被采纳,危害甚大,它使蒋介石得以免除西顾之忧,集中兵力进攻江北,占据徐州,解除北面的威胁,巩固了南京政权。而南京蒋政权的巩固,进一步加紧对武汉的经济封锁,打击和破坏武汉政权,策动军事叛乱,促使汪精卫由动摇走向反动,并影响和拉拢冯玉祥,最终造成蒋汪冯合流,一齐扑灭革命力量。
这时,瞿秋白同陈独秀、彭述之的分歧和争论,逐渐表面化。为了有准备地进行这场不可避免的争论,从1927年2月开始,瞿秋白带病整理了他从1923年到1926年间所写的政治理论文章,和一部分文艺杂著,共约130篇,编成《瞿秋白论文集》,内分八类:中国国民革命的问题;帝国主义与中国;买办阶级之统治;国民会议与五卅运动;北京屠杀后国民革命之前途;世界社会革命的问题;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问题;赤化漫谈。这是对四年来理论工作的自我回顾。在回顾和总结了过去理论工作的基础上,瞿秋白开始撰写批评陈独秀、彭述之右倾错误的小册子《中国革命之争论问题》,全文约七万六千字,然后携往武汉,油印成册,准备提交中共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讨论。
1927年3月以后,中共中央委员们陆续集中于武汉三镇,留在上海的中央委员到3月底只有陈独秀和彭述之了。4月2日,共产国际代表罗易自广州经湖南到达武汉。彭述之、蔡和森也先后到达。从4月4日到20日,在武汉连续召开了共产国际代表、中共中央委员和湖北区委的联席会议,先后参加会议的有瞿秋白、谭平山、蔡和森、张国焘、张太雷、罗章龙、毛泽东、陈延年、彭述之、邓中夏以及罗易、维金斯基、鲍罗廷等。会议决定成立一个常务委员会,当即选举瞿秋白、谭平山、张国焘为常务委员。决定电催陈独秀速来武汉,并把中央迁往武汉。会议决定成立三个委员会,为第五次代表大会准备文件,并通过了各委员会的主持人:农民土地问题委员会瞿秋白、毛泽东;职工运动委员会李立三;组织委员会张国焘。这时,在上海的陈独秀,居然在蒋介石即将大肆屠杀共产党人的严峻时刻,于4月5日同从国外返抵上海的汪精卫发表了联合宣言,为蒋介石涂脂抹粉,帮助蒋介石解除了共产党和革命群众的思想武装。当陈独秀从上海来到武汉之前,蒋介石已经在4月12日向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开刀了。上海屠杀发生后,在一次有罗易、维金斯基和张国焘参加的会谈中,瞿秋白以愤怒的语气,指出中共中央存在着严重的危机;武汉的共产党人和革命者积极反蒋,中央却对蒋介石抱有幻想,因而招致“四·一二”的严重打击;广东的党组织早已主张土地革命,中央却不赞成,这些都是丧失中央领导威信的严重危机。但是这种危机是被人(指维金斯基)掩盖了,远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因而无法知道详情,也压抑了党内的自我批评。这些话主要是针对陈独秀、彭述之而言,也联带指责了维金斯基。在党内,以瞿秋白为代表,一大批同志开始认识到中央领导上的右倾错误,并开始要求改变右倾错误路线的指导。
4月中旬,陈独秀抵达汉口。下旬,中央召开预备会议,就第五次代表大会日程、报告和会务机构等进行讨论。在讨论党的工作总结时,对中山舰事件、上海工人武装起义、“四·一二”事变等重大事件中党的指导方针,发生了争论。陈独秀为自己的错误辩护,并盛气凌人,训斥别人。在素以家长自居的陈独秀看来,党内和他能够并驾齐驱的人,只有李大钊够资格,其余的在中央领导层的人,不过是他的学生、翻译或顾问,根本不放在他眼里。陈独秀的得力助手彭述之,处处维护陈独秀的家长之尊,同时紧紧抓住陈独秀,挟陈以自重。动辄说:“老先生(指陈独秀)的意见同我一般。”在他看来,中国共产党的领袖除了陈独秀以外,非他莫属。因此,在党中央领导层中,与右倾错误进行斗争,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预备会议没有结果,瞿秋白心情很沉重,他预感到问题不易解决,但这一场斗争必须坚持到底。
1927年4月27日至5月9日,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武汉召开。
第五次代表大会的任务,是总结过去的工作,讨论革命的发展前途,确定党在最近时期的任务。陈独秀代表中央作了报告。报告回顾了1925年1月党的四大以来中国革命的发展进程,说明了党在各个时期的策略。陈独秀在说明中对以他为首的中共中央所犯的右倾错误,没有进行认真的检讨;对“四一二”政变后中国革命中出现的严重危机,缺乏清醒的认识。在报告中,陈独秀提出目前的工作应是“扩大农民运动和发展军事行动”,而不是“加深农民革命”。他提出,广州、上海、汉口及其他工业区,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势力强大,革命阶级无力与敌人对抗,因此应先退到西北去。这个意见是与鲍罗廷一致的。报告共分十一部分,讲到了无产阶级领导权、无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的关系、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关系,以及土地、军事、政权、财经等问题,似乎面面俱到,又都没有明确具体可行的答案。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报告中,陈独秀没有自我批评的诚意,毫无承担责任的决心;整个报告缺乏一种除旧布新、振奋前进的决心和信心,以致使听报告的代表们,都感到不满和压抑。会间休息时,罗亦农走到瞿秋白面前,叹息地说:“糟糕!”表达了他的忧虑和愤慨。瞿秋白默默地抽着烟,沉思着。
第二天开会的时候,在每个代表的座位上放着一本小册子——《中国革命中之争论问题》,扉页上印着副标题:《第三国际还是第零国际?——中国革命史中之孟塞维克主义》。代表们看到这醒目而尖锐的标题,发出了会意的笑声、议论声,会场出现了活跃的气氛。坐在杨之华身边的恽代英,戴着一副白丝边眼镜,一边笑,一边对杨之华说:“这个标题写的好,写的尖锐。问题也提的明确:中国革命么?谁革谁的命?谁能领导革命?如何去争领导权?领导的人怎样?问的实在好!”
这本小册子,表达了中国共产党人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意愿,反对机会主义的呼声。它系统地论述了中国革命的任务、性质、前途、动力、领导权、统一战线等根本问题,尖锐地批评了陈独秀、彭述之以及共产国际代表维金斯基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
瞿秋白对彭述之主义,即陈独秀主义的批判,尖锐泼辣,旗帜鲜明,而又有说服力,有力地保卫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也保卫了中国的大革命运动。
瞿秋白的主张,得到了不少同志的赞同。在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蔡和森、恽代英、任弼时等同志也都有力地揭露和批评了陈独秀的右倾错误。大会所通过的决议,一般地批评了陈独秀的右倾错误,否定了“向西北去”的错误主张,通过了一些与陈独秀右倾主张相对立的决议案,但是很不彻底,因此在实际上没有解决任何问题。陈独秀本人仍被选为中央委员,并在五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和中央委员会总书记。他在党内的权威的影响,似乎仍然起着一定的作用。当然,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陈独秀本人的权威,因为还有比他更大更有势力的权威。一年之后,瞿秋白把这个问题,公开地揭示出来了。他说:共产国际代表罗易在五次大会中正式声明:“中国的劳动群众是英勇的斗争,因此,中国不会有孟塞维克主义”。于是五次大会“只落个模模糊糊的一种概念,以前仿佛也并没有什么机会主义存在,以后也仿佛并不是需要党内思想上政策上新的改变”。五大空气是“共产主义与三民主义合作到底的万岁。”
党的全国代表大会这样的最高权力机构,都无法彻底解决党的领导人的错误,那么,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势必越走越远,终于断送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