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刊较精的崇文院刻本
北宋天圣年间(1023—1031)崇文院刻本是现存《要术》最早的本子,在我国早已散佚,现在只有日本还残存着第五、第八两卷。一八四一年或稍早,日人小岛尚质有该残本的影写本,除五、八两卷外,尚有的残页二页。一九一四年罗振玉《吉石盦丛书》有影印本,已无二页残页。我们所用,即小岛影写本与罗氏影印本(简称院刻)。
宋代颁刻官书,例须先由馆阁校勘,写装净本,经过覆校无讹,然后雕板印颁。对参加校书的人,简选极严,校书质量亦较高。《要术》南宋张辚刻本葛佑之《序》称院刻为“崇文院校本”,正是经过这个较为精审的校勘程序的。但现在没有早于院刻的本子可作比校,无从细核其校勘内容。不过就现存的两卷残本看来,里面没有空白、墨钉,错、脱也不多,在他本错乱不可读时,取对两卷,往往解决问题,可见校勘是比较精审的,而所用据刻原本距《要术》时代较近,也是比较完整的。它是现存旧本中最好的本子。
校勘的质量,决定于校勘的态度。古人校书,常是选定最好的一本作样本,不轻改一字,仅仅注明别本的异文。在不作校勘记的情况下,这成为一种正规的方法被采用。它的好处是保存原样,避免主观臆改,造成更多的错误。从院刻的内容上探索,它也具有这一特点,而为以后各本所无。这一特点,反映在若干条“一本”的校注中。
院刻《作酱等法》篇“以一锉铁钉子……钉着瓮底石下”。“锉”下校注说:“一本作‘生缩’。”其实这“锉”二字,院刻所依据的原本是错的,而“一本”倒是正确的。因为“锉”是锅子,即“锈”字,说成“用一锅子的锈铁钉子”,无论如何也讲不通;“生缩”即“生锈”,那这句就简单明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沈括《补笔谈》:“铁性易缩,时加磨莹,铁愈薄。”“缩”即“锈”字,后来改从金旁作“锈”;《集韵》:“音秀,铁生衣也”,即“锈”字。南宋本的明代抄本(简称明抄)改“锉”为“鉎”,义同“生锈”,改得正确。证明“锉”字实系“鉎”字的形近讹字。但院刻由于据刻的原本是这样,忠实地保存原样,特注明别本异文,留待后人校雠。
院刻的缺卷,被保存在日本金泽文库抄本(简称金抄)中。金抄“藄〔九一〕”目下引《诗义疏》转引《诗经·魏风》“言采其芵”句下,也有一条校注:“一本作‘莫’。”按《毛诗》此句原作“言采其莫”。齐、鲁、韩三家《诗》,也不见“莫”字有异文。而且《诗义疏》原宗《毛诗》郑玄学,不可能它引《诗经》会作“芵”的(以后明抄等又讹作“英”)。这显然是院刻原本的错字,而“一本”又是正确的。但也由于原本如此,院刻照样不改,特注明别本的异文。
金抄“夫编〔一三六〕”下校注:“一本作‘编’。”二字相同,失去校注的意义。实际是校注的“编”字院刻原应作“漏”,被金抄抄错的。《养牛马驴骡》篇“治驴漏蹄方”的两个“漏”字,金抄均讹作,《素食》篇“薤白蒸”的两个“漏”字,又均讹作。证明这里这个也是“漏”字,被金抄习惯地错成“编”形。《太平御览》六〇正引作“夫漏”。“夫漏”即“夫漏子”,在本草书中,唐陈藏器《本草拾遗》最先采入,李时珍认为就是凤尾蕉。凤尾蕉今名苏铁,属苏铁科。说明院刻原文应是“一本作‘漏’”。这个也是别本作“夫漏”是正确的,而院刻原本作“夫编”是错的,院刻采取同样的校勘态度,注明异文,存误不改。
院刻校书的特点是忠实地不加己见,并提供不同资料作后人参校,但这也是它的缺点。缺点在有错不改,如无别本异字可资校注时,将使错脱流衍,并易启后人迷惑。后来发展至于使清阮元校勘宋本《太平御览》认为如果改掉一个宋本的错字就“不能见重后世”,流弊所至,有“死校”之失。由于院刻具有较高的正确性,在后人的校勘中颇有有错也不敢相信别本的情况。弄清它校书的体例,可以破除这种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