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护蚕】
蚕孵化出来后,蚊蝇跟老鼠见了都好奇,觉得这个白胖的小娃娃挺好玩的,蚊蝇叮它一下,老鼠抓它一下,就把蚕宝宝吓死了。
嫘把家里的猫咪带到了蚕室,还带来一把艾草。艾草的味道跟猫咪就住在了蚕室,艾草是驱赶蚊蝇的。
嫘给猫咪交代说:“可不能动蚕宝宝呀,可不能吓着蚕宝宝呀,记着你是保护蚕宝宝的。”
猫咪看看蚕,看看嫘,点点头。猫就成为蚕猫。
蚕室之夜,是猫的领地。猫咪与黑夜与艾香融为一体,它洞悉黑暗里的一切。
一个湿润的声音传来,发自那个长着猫头、鸟身子的猫头鹰。猫咪看猫头鹰一眼,猫头鹰站在蚕室外面的桑树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树叶的缝隙里看着人族。猫想,禽不禽、兽不兽的,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呢?不是说它脑袋长得不好,猫样的脑袋是非常好的。记得那天在大河中见到一群乌龟都长了猫样的脑袋,猫样的头挺好的,长在猫身子上才好,乌龟跟鸟把猫头安装在自己身上就有些怪模怪样。当然喽,长得比黑夜还黑的蝙蝠也不高明,不过它们的眼睛都能照亮黑暗,这点比人要高明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猫头鹰从树上掉下来,这也不容易。猫想。
蚕宝宝吃饱后安静地睡觉,睡得自己翻动身子自己都不知道,睡得一翻身压在另一只蚕宝宝身上,自己跟那一只被压的蚕宝宝都不知道,这睡得有多深呀。猫咪想伸爪子把被压的蚕挪开,想起嫘的话,就把伸出去的爪子缩了回来。
夜游神的声音传来:“嘂驫鱻麤靐龖龘厵龗籱钃虋纞麣讟屵嚻饢癵爨齾灪爩齉……”
猫咪白天在眼睛里储存的阳光,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闪烁,老鼠从中看见了寒光四射。猫咪的身体虎气森森,脚掌柔软,走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不经意间突然跃起,像一道闪电,伸出利爪,瞬间就取走了老鼠的小命。
自从猫介入蚕室,惊恐的老鼠小心翼翼地防范着猫。它们修建了一个个方便老鼠出入而不会迷路的地道,一个个让猫无法深入的地洞,在里面游戏,在里面生儿育女过日子。但一只老鼠,一家老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洞中,它们要寻找地洞里不能生长的吃物,要透口气,它们要磨牙,要看外头的风景,还得晒太阳……老鼠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洞穴,常常不知不觉地走到猫的身影中,或者突然发现猫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一只老鼠刚一出洞,远远看见猫咪走来,返回鼠洞已来不及,连忙躲进了身边的陶罐。猫懒洋洋地走过来,漫不经心地用那只白爪子伸进陶罐里摸了一把,没有摸到什么,抽出爪子来,带倒了陶罐,若无其事地走了。陶罐滚落在地,啪嚓一声碎了,吓了猫咪一跳,猫咪跳起来,看见一地碎片,碎片中站起来一只发蒙的老鼠,它的四条腿一会儿争着迈步,一会儿不知道该由哪条腿迈第一步,把猫咪看得歪着脑袋笑出了声音。猫咪的笑声把老鼠惊醒,它刚睡醒似的使劲地摇摇脑袋,撒腿钻进洞中——幸亏猫咪的身体大,要是它跟老鼠一样大小,老鼠就没有一丝活路了。
一只麻雀慌慌张张地飞来,翎羽凌乱。它飞进蚕室,慌不择路地扑进猫的怀里。猫抬头一看,一只追来的老鹰站在蚕室窗子上。自古以来,老鹰不屑于走进人间,更不会进入人族的房子。老鹰往屋里看一眼,脚一蹬窗子便飞走了。洞口的老鼠看着麻雀,麻雀不敢作声,在猫怀里瑟瑟缩缩。老鼠想看麻雀的笑话,它没有想到,猫用白爪子推了一下索索发抖的麻雀,让麻雀飞走了。猫这一推,老鼠就看不懂了,老鼠、鱼跟麻雀可都是猫喜欢的食物。
猫想的是,人家麻雀是求救于我的宾客,不能害死求救者,这是祖传的规矩。猫正这样想着,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到蚕室外面的树上,哗的一声,盛开了一树会鸣叫的花。每只麻雀都对着猫点头,向猫致谢,然后一树的花鸣叫着飞走了,鸣叫声中带着喜气。
“尔等鼠辈,昼伏夜动。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偷吃食粮,啃坏木头,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为尔谋,南山之南,北山之北,率尔妇子,偷安保命。若再徘徊观望,格杀勿论。”猫喵喵叫着,发出讨鼠檄文。
闻猫而丧胆的老鼠,趁着黑夜搬家到北山的林子里。老鼠回想起蚕房里的经历,恨猫恨得牙疼,它们在猫到不了的洞穴里,编演了一出叫《三脚猫》的戏。
没有了老鼠,猫咪悠闲起来,左右前后脚踩着自己脚底的肉垫,无声无息地踩出了一条线的猫步。
蚕房里,众蚕安居而食,安然地吐丝做茧。
嫘的手从猫的脊背滑过,那种滑腻使她联想到蚕丝的光滑。而老猫光滑的皮毛之下,老猫的身体里,行风行雨,一会儿麦浪起伏,一会儿高粱红了。
嫘挠挠猫的柔软脚掌,它不笑,大概是不痒。嫘看着猫的眼睛,感觉那眼神中都是遥远的事情。